面具是由谢璃写的言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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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面具  作者:谢璃 书号:11709  时间:2016/8/28  字数:13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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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明莉快速走进办公室,手术袍还未卸下,她除去口罩,对坐在⽪椅上等候多时的成扬飞气嘟嘟抛下一句:“你没瞧我这么忙?叫你多驻诊一天都不愿意,真不给面子!我们是不是一块长大的?”

  “我懒得伺候那些女人,⿇烦!”他瞟了她一眼,平⽇见到她神态就自在疏懒的他多了几分不耐。

  “你就愿意伺候那些半夜会让人作恶梦,体无完肤的病人啦?”她不以为然地啐了一口。

  “小心你的措辞,起码他们‮实真‬。”他转动着⽪椅,透着些倦意。

  她走近他,认真的注视他,做了一个他最忌讳的动作——她轻拍他的颊,除去他的眼镜,眨眨眼道:“你的脸也很‮实真‬啊!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老遮遮掩掩做什么?”

  “别闹了!”他拿回眼镜戴上,眉⽑拧起“我有正事。”

  “最近还疼吗?”她自顾自问下去,详察他的神情。

  他不答,沉沉地面无表情。

  “我不问了。说吧!什么事?”她脫去手术袍,她知道开他玩笑的底限。“不是你哪个女人要来我这做免费的整型手术吧?我可不想刀。”

  “明莉,”他不理会她的揶揄,凝着表情。“方楠可不可以暂时住你那儿?”

  “方楠?”她吃惊“她还在你那儿?她还没复原吗?”

  “恢复得差不多了,除了事发前两、三个月的事不太有记忆,其它还好。”他看向她,努力找着措辞。“她出了事,说起来有一半是我造成的,那天如果不是太晚让她回去,也许不会怒她⺟亲而发生那件事,这是我留下她疗养的原因。不过,你也知道,长期下来,我那里并不方便,在还没想出万全之策前,你可不可以先收留她?”

  张明莉抬眉,憋着笑意“怎么?好人只做一半呐?当初又何必招惹她?这就是我从不⼲涉病人意愿的原因,只要是我有把握的手术,对方签了字,什么⿇烦也没有。老实说,走出这家医院,病人的家务事不⼲我的事,我可不是开慈善机构的。”

  “说到底,你就是不肯帮喽?”他眯着眼,面⾊冷淡下来。

  她不施脂粉但仍具⾊的脸趋近他,放轻语声“你怕你的女人到家里头,她会碍着你是吧?”她咯咯笑起来,歪着头欣赏那一张沉下的俊颜。“好兄弟,我当然帮你,只要你答应每星期来我这儿驻诊两次,当我的活招牌,我就收留她,你说好不好?”

  成扬飞矫健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鼻孔不屑地哼两声气出来“明莉,方楠再怎么样,都比你那些要求个没完没了的客人好多了,对付她一个,绝对比对付一群女人容易,失陪了!”

  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踏出办公室。

  她撇撇嘴,探头出去对着他的背影扬声道;“咱们走着瞧!”

  *********

  她两掌托腮,遮覆住大半个脸蛋,两眼无神地垂视着躺在可乐杯和薯条中间的⽩纸黑字。

  纸上一个个字体都飘浮起来,串连不起意义,前方的男人不停歇的把唾沫星子噴在她脸上,说出来的话都在她耳边滑过,脑海中不留一丝痕迹。

  “方楠,方楠?”男人终于发现自己在唱单口相声,鼠目滴溜溜在她额上的纱布打转。“我看你脑袋真的摔出问题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对不起,得化,我恍神了。”她拿了张纸巾抹去鼻尖上的唾沫,对小学时的同窗兼邻居致歉“你在说一遍吧!这次我会仔细听。”

  刘得化翻翻⽩眼,大摇其头“我也不用跟你多费⾆啦,总之不管你懂还是不懂,你最好买份寿险跟意外险,看看你这倒楣样,如果你有‮险保‬,医药费也不必愁了,更不用看你妈脸⾊啦!你这么一躺,家教工作也丢了,你说,找谁帮你?”

  他一说完,她无神的眼⽪忽然掀开,神智重回,她倾前摇摇他的手“得化,等我找到新工作,我一定跟你买‮险保‬,你现在可不可以陪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鼠目半闭起来,今天的业绩看来又要挂零,他方才的劲头全没了。

  “陪我回家一趟,我拿几件⾐服。你有车不是吗?”

  “你那个妈…我看算了吧!”他缩起肩膀,打了个冷颤。

  小时候两家为邻的记忆犹新,方楠⺟亲的泼辣远近驰名,附近孩子很少有人敢上方楠家玩耍,他犯不着为了一张看不见踪影的小保单活受罪。

  “刘得化——”她垮了脸,拿出撒手锏“我认识一些医生,可以介绍给你作客户,你陪不陪我去?”

  一双鼠目不敢尽信地衡量着一文不名的她“你从哪认识的医生?看感冒的可不算,人家才不鸟你——”

  “我说有就有,不信拉倒!”她鼓着腮帮子走出速食店。

  “信、信、信,老同学了,为你两肋揷刀,在所不惜…”他赶忙追出去,决定为了业绩冒一次险。

  *********

  他在巷子附近绕了几圈,才勉強在暗弄角落找到停车位,下车后,凭着记忆寻找造访过唯一一次的老旧公寓。

  巷口路灯明灭不定,他头一次搜索枯肠,编排着一些有力又合理的恫吓之词,让那个张牙舞爪、歇斯底里的悍妇不敢动方楠一寒⽑,他好心安理得的将方楠送回家。

  心安理得?他真的为自己找了个⿇烦了。张明莉说的没错,出了医院,他不该涉⼊病人的隐私,这一次,他确实越了界线。

  靠近那扇摇摇坠的红⾊大门,他伸手摁了铃,大门却在同一时刻“碰”一声从里头被撞开,一名瘦小的年轻男子连滚带爬到门边,背后跟着洒落一准锅碗瓢盆,男子嘴里哀嚷着:“方妈妈,不⼲我的事,我不认识那个医生啦!你别打我啦…”屋里接连爆出孩子的惊惧哭声。

  男子逃命似地奔出巷口;紧接着门口飞出一只行李袋,里头的⾐服掉落一地;跟着是踉跄仆倒在门槛的方楠,和紧随在后的尖嚷厉骂:“你还有脸回来啊?你害家里害得不够,还想害我啊?当年我真后悔听你老爸的话,今天方家也不会到这步田地…”

  妇人抓起一把⾐服把甩在方楠头上,一只脚就要踹往地上单薄的背脊;他快速弯⾝搀住方楠,斜目偏视妇人“你敢动她试看看!”

  妇人愕楞,收住脚势,显然没预料成扬飞会出现在家门口,一时反应不上。他将方楠扶稳站好,⾐服一件件塞进行李袋,提在手上。方楠打着哆嗦,素面惨⽩,紧扼住他手腕,內心的惊骇经由肢体会传达给他;他镇定地拍拍她,微笑“没事了,你回来前该和我说一声的。”

  他的出现无异火上添油,妇人再度口不择言“还说没关系?没关系人家会找上门来?你再装纯洁啊!口口声声看不上人家林家大少,原来外头早就有男人了——”

  “你是要自己闭嘴还是我让你闭嘴?”他打断妇人话头,厌恶地皱起眉心,揽住脚步僵硬的方楠跨出门槛。

  “妈——”方楠忍不住回头“请你多照顾爸爸——”

  妇人怒瞪她,一字不吭将门甩上,隔绝了她的殷盼目光。

  她默然回过头,从他手上拿回行李袋,轻轻颔首“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谢谢你。”她自顾自往前走,说话明显的中气不⾜。

  他走上前,与她并肩齐步。“你回来是要证实我说的话?”

  她垂着脸,初见的淡漠又笼罩两人。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他问。

  她突然停下脚步,神情陌生又戒备“成医师,你来我家有什么事?”

  他停顿,想了一下道:“你不在家,我想你大概回这里…”他没说出口,他其实是想好好打发她这烫手山芋。

  “成医师,”她打岔,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理由。“谢谢你这阵子的照顾,⿇烦你太多了,有机会我会多介绍几个病人给您,谢谢。”

  她脚步虚乏地继续走,到了巷口,对着经过的计程车招手,他不解地截住她手势“你⼲什么?”

  “找地方住啊!”她勉力一笑,不明他的⼲涉举动。

  “你能上哪儿去?”她看起来瘦弱飘忽得快要消失在人间。

  “暂时找家旅馆吧,明天再找同学帮忙。成医师,你快回去吧,再见!”她别开脸,语气冷漠得不近情理。

  他不加思索,夺回她的行李袋,往停车的方向走。“先回我那里吧!不差这一晚。”顾不了越界这回事了,他多少涉⾜了这个事件,骤然撒手不管,晚上‮觉睡‬不会更安稳。

  “成医师——”她骇然地追上去。“不用了,你不明⽩我的情形…”

  “我不需要明⽩,那是你的家务事。”他斜睨她,笑道“举手之劳罢了,不必觉得为难,医生作久了,偶尔爱管闲事并不奇怪。”

  她漫踏在他背影里,微张着嘴,挣扎了一会,终于出了声,带着自我厌弃“成医师,我刚才回家里,看到我妈…”她咽了咽口⽔“我——想起来了,每一件事,全都想起来了。我不能跟你回去,你不明⽩,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灾星,我不想害了你。”

  隔着那副框住他美目的眼镜,她捕捉到了流过他眼波的荒谬之意,他轻执起她尖下巴,淡淡撇道:“害我?就凭你?”

  他松了手,昂首纵笑两声,回⾝踏步前行。

  *********

  早餐吃了半个钟头了,除了在附近摸摸弄弄的张嫂,屋子里没有其他人活动的迹象,他忍不住提问:“方‮姐小‬呢?”

  张嫂停下擦拭动作,微露疑惑“方‮姐小‬上学了啊!已经三天了。”

  他放下碗筷,沉昑起来。

  方楠在这栋屋子里隐形得可真彻底,从带她回来那晚开始,他再也没有和她打过照面;她早出晚归,⽩天上学,晚上兼家教,步履轻缓,沉默寡言,几乎可谓消声匿迹,仿佛没有存在过。原以为她会造成他居家习惯的不便,看来他是多虑了。

  “对了,成医师,这个月的家用你给太多了,是不是还要买什么东西?”张嫂从怀里掏出钞票。

  他做个阻止的手势“多了一个人吃饭,不该多买些菜吗?”

  张嫂莞尔,噤不住调侃道:“她那小猫食量,有吃跟没吃一样,瘦得我吹一口气就可以把她吹到门外,多买那些菜是浪费啦!”

  “她不満意你的煮食吗?”她营养长期不均衡,挑食是最糟的习惯。

  “我煮的菜,谁敢说不満意?”张嫂一脸奇聇大辱,接着走到桌沿,低头探问道:“成医师,你要留她留多久?”

  他偏头看她“怎么来家里的女人不只她一个,你却问起她来了?”

  张嫂不理会他的打趣,自顾自说下去“我打扫过她的房间,她每一样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除了那张和⾐柜,原有的东西连碰都不碰;行李袋就放在边,好像随时准备要跑路一样。而且,她还记帐呢!”

  “记帐?”

  “是啊!”张嫂表情奇趣,热心地报告“她每吃一餐就在一个本子里记下五十块,她说和在外头吃自助餐差不多价钱,我瞧她不敢多吃也是这个原因,大概怕以后走时还不起。我发现她也不在家里‮澡洗‬,浴室地板⼲⼲的,一滴⽔也没有,她回来这里就只是窝着‮觉睡‬,真是満怪的女孩子。”

  他点点头。

  这个方楠,把他当刻薄的旅馆老板了!她无时不刻想走,他并无意见,只要她找到地方安顿就行;但与他算起帐来,他可就不以为然了,人与人之间的会,岂是这些数字可划清分割的?

  “从今天开始,她如果吃半碗饭,你就让她吃一碗饭,菜量也增倍。如果她不吃,一餐算她一百块,她记什么,你也一道记帐,就这样。”他推开椅子,面⾊依旧,但语调沉沉,多了几分不悦。

  “这样啊!”张嫂为难地两掌“可是,那住一晚算多少钱?我看她是用最便宜的休息宾馆价钱记的——六佰块钱,如果她不使用浴⽩,是不是要算她一仟?”

  成扬飞莫名地收留了一个怪怪女孩,彼此当对方是空气,她几乎以为成扬飞忘了有这么一个人住在家里了,此时又想出这么一个方法让方楠就范,照看也不是漠不关心,她在这帮佣两年了,还是摸不准他的心思。

  他似笑非笑地瞟她一眼“张嫂,你很有头脑,没念书太可惜了,就这么办吧!”

  也不管那赞语是否出真心,成扬飞暖的声调让步⼊中年的她顿觉心花怒放,浑⾝充満了⼲劲。瞥见餐桌上遗留的眼镜,她顺手一抓追上前去“成医师,你的眼镜,戴上吧!别让医院那些小护士魂都掉了。”

  他转头拿起戴上,美目光芒锐减,眼镜是他的面具,缺它不可!

  他下意识摸摸面颊,蓦地隐隐作疼。

  他抬头看看天⾊,要下雨了。

  *********

  她手里拿着纸袋,朝对街的红⾐长发女孩招手呐喊;女孩转过头,长发在风中翻飞,笑意盈灿,穿过斑马线,奔向她。那一刻,右手边一辆疾驶的宾士跑车无视红灯警示,直冲向女孩——

  她张嘴惊喊,发现声带哑了、耳也聋了,跑车‮击撞‬前一秒,她闭上眼睛,撕心裂肺的痛感袭遍全⾝,她软弱得再也呼昅不了。

  当最后一口气堵在口上不来时,她迅速睁眼,大口大口呼昅着,让擂鼓般心跳?*吕舂螅忠幻岸睿ナ直固适⻩抢浜埂?br />

  是梦魇!

  次数多了,她已训练有素到可以在关键时刻让自己醒过来,终止最后画面的精神凌迟。

  她呑了一下⼲涩刺痛的喉头,不喝杯⽔是不行了;汗浸了棉⾐,她再也无法安然⼊睡。三月天,气温忽冷忽热,没有置⾝空调中,就算不作恶梦,也难以安眠吧?

  她下了,在微光中,摸索出房间,在漆黑的廊道间轻声行走。

  她从未在黑夜中漫游在这栋房子里,连夜灯开关在哪也不清楚。她在淡淡月光指引中穿过客厅,⾚⾜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因此,当那属于男女旑旎的息调笑声突兀地传进耳里时,她着实楞了一下。

  她直觉朝声源处望去,二楼有晕⻩的光从一扇微启的门中流怈出,她静听了一下,那无需揣想便能了然于绵想必正在上演,陌生女人的昑在市郊的静夜中异常清晰。

  事不关己,她面⾊一整,重拾脚步,镇定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张嫂准备好的冰⽔壶就放在最下层。

  她随意将冰⽔壶从角落里拖出,没估量到它是満満一壶,急急往杯中一倒,壶盖被大量的⽔冲脫,铿铿锵锵在地板上滚了一圈,她吓得咋⾆,上半截⾐衫已被溢出的冰⽔渗透。她呆站了几秒,回神后,动作迅速的捡起壶盖,拿起抹布,蹲在地上抹⼲一方地。

  擦抹到一半,气吁吁间,四周忽然光明笼罩,厨房的灯竟亮起。

  “我以为是小偷呢!你三更半夜不‮觉睡‬,在这里做什么?”

  成扬飞声音不疾不徐,半带揶揄意味,在静夜中仍吓得她惊弹起。她背抵流理台,惊愕地看着无声无息出现的男人。

  他斜倚在门边,上半⾝⾚luo,下着宽松的居家长,头发蓬松微,⾚着脚,精雕般的脸上没有挂着镜片,坚实有形的膛还有濡的汗意,靠近锁骨处有两道红痕,似是被长指甲刮过。

  这个男人无疑才爱过,竟可以这么从容自在、毫不掩饰地面对她!在手⾜无措的尴尬中,她无端起了恼意,匆匆挪开视线,将⽔壶放回冰箱,闷声道:“我口渴,找⽔喝。”

  他难得与她在如此‮密私‬的时间打照面,好奇地打量了她一回。

  她凌的长发垂肩,几缕发贴在颈项,额前鼻头都是汗珠,脸⾊慵懒苍⽩,透的前隐约看得出起伏的‮圆浑‬形,想起了前两⽇张嫂所言,他哼笑道:“你连冷气也不开,喝一壶⽔也不够。你放心,我不会跟你额外算⽔电资的,全都包在你记的食宿帐上,就算是旅馆也不会向客人要⽔电费,你大可放心的‮澡洗‬、吃饭,不必在小地方上太过在意。”

  她乍听,热嘲涌上细腻的颈腮,指节握紧冰箱把手,她咬出一排印,生硬地迸出话:“我在学校是游泳社的,我通常游泳后淋浴饼才回来的。”

  他嗤一声,故作惊讶“喔?真不容易,你一天吃没两碗饭,还有力气游泳?”

  她觑看他一眼,决定不再追加解释——游泳社提供给社员的点心丰富又营养,补⾜了她近⽇摄取量的不⾜。当然,这个代价是,她每天得找时间到学校练习一小时,表现出热心参与大专杯泳赛初选的意愿,去除⽩吃⽩喝之嫌。

  “我找到房子了,这个月底领了薪⽔,就可以搬出去了。谢谢成医师,打扰你这么久。”她颔首为礼。

  明知不该对困厄时施予援手的男人如此疏冷,然而,在此暧昧诡奇的状态下共处一室总是不合宜的;再者,她并不打算与他络,这一段邂逅,她会把它远远的抛到脑后,不再回顾,像她所有不堪回首的过往,一笔抹杀。

  她疾步越过厨房,还未走近他,脚板在半的磁砖地上打滑,快得让她猝不及防,命运总是与她的想望背道而驰——她想保持距离的男人,此刻已在她上方忍俊不住地俯视她。

  她滑倒了!背部一股钝痛蔓延,她眼眶含泪,冷汗直冒,倔強地咬牙不哼出半点痛昑。她两肘想撑起上⾝,一时半刻竟起不来,如果现在有地洞,她一定立刻蒙头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丢人现眼。

  他摇‮头摇‬,半蹲半跪地倚近她,右臂穿过她后颈,左臂穿过她腿弯,稍一用劲,便轻松将她打横抱起。

  他这般与她贴黏,⾝上混合着他原有的薄荷冷冽香味和陌生女人的甜香,清俊无瑕的五官如此俯近,膛的汗与她手臂的肌肤融,她起了异样感,惶地晃动小腿,急嚷着:“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你好像摔得不轻,站得起来吗?”他不以为然地瞪着躁动的她,转⾝走出厨房。

  “我可以走,你别碰我——”她惊慌地击拍他的luo,不顾一切烈地‮动扭‬己转为⿇痛的⾝躯。他疑惑不己,他并非第一次接触她,为何似被登徒子冒犯一样反应強烈?任她躺在厨房自行起⾝才叫不失礼吗?

  “成扬飞,你在搞什么?她是谁?”

  尖昂的嗓音从二楼楼梯口飙过来。她意识到了什么,趁他不备之际,滚下他的怀抱,忍着不适,在沙发间冲冲撞撞后爬回到房里。

  隔着门板,她听到了女人的娇喝怨责,楼梯上上下下的奔跑⾜音,以及房门剧烈的关碰回响;接着,一楼大门被重重阖上,车库传来引擎发动声。有人离开了,当然,那人不会是成扬飞,他从头到尾没有说过半句话。

  在黑暗中,她眨眨眼——她闯祸了,她果然是灾星!

  *********

  她拿出备用钥匙,揷进雕花铁门的锁孔,左转右转也听不见“喀喇”的声响,背后忽然有手指敲两下她的右肩。

  “我来吧!锁孔有些生绣了,要用点技巧才能打开。”

  她狐疑地望向穿着空姐制服、手拿蛋糕盒的⾼挑女人。女人随手拿过她的钥匙,姿态随和大方,但免不了打量了她好几眼,眼神里的不解程度与她相当。

  依着制服女人对开门的稔程度和她的第六感判断,这女人和成扬飞关系匪浅,当然,绝不会是手⾜亲人那一类的。

  “我没见过你,你是扬飞的——”两人并行走在花园石径上,女人反客为主询问,但语气极为温和,和前天夜晚出现在屋里的女人差异极大,温言倾思的神态闪过一抹悉感。

  好感在刹那间兴起,对陌生人的排拒大减,她微笑了,对着眼前面目清丽的女人,她想了个没有后遗症的回答“我是他的远房亲戚,在台北念书,临时没地方住,暂时在这待一阵子。”

  这个答案不具任何破坏,女人很快的释然,笑得更由衷。“我没听他提过,他从不说他家人的事,待会你得好好告诉我。”

  “嗄?”她楞然。

  女人亲热地拉着她走进客厅,对着厨房扬声喊:“张嫂,张嫂——”

  张嫂端出一盘菜,布上桌后,堆満笑“钟‮姐小‬,您来得真快。照您吩咐的,我做了六样大菜,都是成医师喜的,他还不知道呢!咦,方楠,你今晚没家教啊?”

  她赶紧点头,正要溜进卧房,女人又拉住她“你叫方楠啊?我叫钟怡,今晚一道吃吧!今天可是扬飞生⽇呢!他很不爱搞这些,是我看到他护照才发现他生⽇的,特地赶回来帮他庆生。你是他的亲人,知不知道他有哪些家族趣事?”

  这可糟了!她开启了一个尾大不掉的谎言。张嫂正自起疑,她眨了两下眼,很快地在⾝侧悄悄摆手示意,张嫂领会,咧嘴笑道:“钟‮姐小‬,先让方楠换件⾐服吧!你进来尝尝我煮的佛跳墙功力如何。”

  “噢!说得也是。”钟怡注意力成功地被转移,跟着进了厨房。她急忙闪进房里,懊恼得直跺脚。

  她该留在图书馆准备期中考的,一念之差,惹了个不大不小的⿇烦。钟怡虽讨喜,她却无心应付对方,她得谨守分际,不再出房门一步。

  她将‮试考‬用书摊开桌前,将心思收回,投注在字里行间里。平时家教占用了太多温习时间,她每分每秒都得把握。

  专注不到十分钟,有人敲了门,她哀叹口气,对着门喊:“请进。”

  钟怡大方的走进来,神⾊‮悦愉‬中带着层层心思,弯看了眼桌上的书,礼貌地问:“我不会打扰你吧?”

  “不——不会。”她能说会吗?

  “方楠,我一见你就对你有好感,我说话坦⽩,你不会介意吧?”钟恰握住她的手,⽩皙的手掌绵软,淡淡的清香飘漾在肌肤上。

  “不会。”她笑着‮头摇‬,暗自祈祷这场对话五分钟之內能结束。

  “你可能不知道,我和扬飞认识不到半年,可是,我们是很亲密的,我——很把他放在心上的。”钟怡眼波耀采,浓浓的情思不言可喻。

  “看得出来。”她不自在地搭腔,心里想的是——我很同情你,爱上那个不安于室的男人不是一件好事吧?

  “他对我不是不好,就是——”钟怡言又止,寻思该如何精准的形容。

  “就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是否一样爱你。”她忍不住续尾。她没谈过恋爱,但是她生命中最亲爱的人谈恋爱时就是这番模样。

  “对极了!我想的就是这样。”钟怡如碰到知己般‮奋兴‬,接着庒低嗓音:“我很清楚,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喜他。我的工作时间很不定,常飞国外,管不到他;张嫂每天傍晚就离开了。你这阵子住在这,有没有发现——别的女人来过家里?”

  她顿时错愕,左瞟右转的服珠怈了底,钟怡亮目黯下,识趣地不再追问答案。“不要紧,你不说没关系,我猜得到。这阵子,他一通电话也没给我,今天他还不知道我回台北呢!我总是想,只要我不放弃,他一定会把心定下…”

  “这样不辛苦吗?”她匪夷所思,在爱情里,她连幼稚园级都算不上,她的年少青舂在那暗的家消耗殆尽,本无暇思索情爱。钟怡的痴,让她心生不安,她想起了另一个人。“你很漂亮,一定还有人喜你啊!”

  “你还年轻,以后你就懂了。”钟怡苦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未拆封的名牌膏,塞进她手里,俯首耳语时芳香扑鼻。“方楠,下次从国外回来,我再带包包给你。请你帮我一个忙,如果以后你看见了什么,打个电话给我,我会好好谢谢你的。”

  “不,我帮不到你,再过一阵子,我就要搬出去了…”这太荒谬了,纵使她长住这儿,也绝不涉⼊成扬飞的‮人私‬领域,他对她而言,意义仅局限于萍⽔相逢,不能再扩大范围。

  “方楠——”钟怡眼眸嘲,哀婉动人,那双眼睛会替主人说话。“再多留一段时间,好吗?我想和他有个明朗的结果。你知道吗?在国外,看不到他,想着想着,我都没有力气工作了。我没什么企图,只想确定,我在他心中有多少份量;我要他亲口证实,他到底爱不爱我,一个明确的答案,总比这样悬着好多了。”

  她最敌不过的就是这一招——哀兵姿态。从前,为了亲爱的家人,她可以受点小委屈,当跑腿报马的,好处没有她,坏处少不了她,她心肠软,毫无拒绝能力。直到她孑然一⾝,有家归不得,她再也不想无止尽岸出,她承受不起付出之后的幻灭,如果漠然可以减少⿇烦,她不介意被视作不近人情。

  “我…尽量,但不保证。”她转头避开那双眼,她该把持原则的。

  “这样就行了。你是他亲戚,要你这么做是难为你,谢谢你,这是我的电话。”钟怡将名片放在桌上,声音恢复娇甜。“待会一道出来吃饭吧!”

  她托着腮,发了一晌呆,直到客厅传来钟怡的娇呼声,她才意识到,天黑了,成扬飞也回来了。

  *********

  她默编了一套言之成理的藉口,因此当敲门声又起,她一派从容地开了门,视线却与男人的喉结齐平…是成扬飞,不是锺怡。

  “出来一道吃饭吧!不差你一副碗筷。”他不准备婉言相劝,方楠不吃这一套,直来直往还有可能说得动她。

  “我要准备‮试考‬,不必费心了。”她门半掩,一副敬谢不敏的戒惶样。

  “‮姐小‬,”他盘着,隐忍又耐地说下去。“你自称是我亲戚,今天是我生⽇,你不出去捧个场能说服得了谁?吃碗饭浪费不了你多少时间。我今天在医院动了六个小时手术,很累,没空应付女人,你要是不想出去,我直截了当告诉她实话,你是我捡回来的女人,让她不必等你出去切生⽇蛋糕了,你觉得怎样?”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那温暖的声线,明明不是刻薄毖恩之人,说出来的话却如此凉薄,她突然觉得自己不算太倒楣,起码钟怡的烦恼她就不必亲自领会。

  “成医师,钟‮姐小‬是好人,你是不是该——对她专心一些。”她忍不住迸了两句。

  他扬眉,微讶“咦?难得你对别人会有意见,真稀奇,我以为你巴不得我是一道墙,每天装作没看见。”

  她不能再听他嘲讽下去,否则被起的怪异脸⾊瞒不过钟怡。她对钟怡没有尽道义的必要,可因她而引发轩然大波并不是好事。

  她慢呑呑走出去,在钟怡的嫣然笑语中⼊座。

  张嫂的手艺并非吹嘘,一道道大菜全是叫得出名堂的。钟怡开了客厅的⽔晶吊灯,只余餐桌上的两盏垂灯,晕暖的光泽下,这该是属于有情人的二人世界。张嫂早已退席回家;钟怡为了拉拢她,竟不惜让她作电灯泡!她暗下决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扫完这碗饭,省去各怀心思、言不及义的对话。

  “方楠,喝杯酒不碍事吧?一道敬扬飞生⽇快乐吧!”钟怡不等她反应,斟満了葡萄酒递给她。

  谁拒绝得了爱意満満的美女?

  钟怡不必酒醺,双颊已酡红,她快乐得畅饮一杯又一杯酒,凑近成扬飞,娇憨道:“我祝成医师——”朱附上他耳际,悄悄说了些方楠听不见的绮语。成扬飞但笑不语,表情没多大变化,迳自啜着酒。

  方楠垂下眼,面不改⾊地扒饭,在限制级画面出现前,她就要打退堂鼓。

  “方楠,换你啦!”钟怡头枕在成扬飞肩上,笑着提醒。“你也说句话啊!”

  “噢——”她行礼如仪地拿起酒杯,僵硬地扯了两句“祝成医师——德术兼备,钟‮姐小‬——情有所归。”

  她不认为自己有说笑话的潜质,更何况她说的是真心话,但成扬飞却仰起脸大笑起来,手上的酒洒了半杯出来,直盯着她不放。钟怡不觉有异,开心地又多喝了一杯。

  她低头继续加快动作——吃着⽩饭,面对美食,却勾不起一点食

  ‮机手‬铃响,成扬飞接起,钟怡搂住他的,嘟着嘴凑近他,想一道听来电者语声。成扬飞拉远距离,嘴理应着“在吃饭呢…不了,今天很累…我不过生⽇的…乖,下次再说吧…可以,我再打电话给你…好好玩…小心一点…”

  任何人再迟钝,也听得出不会是男来电,成扬飞毫不掩饰他的作为。钟怡缓缓从他⾝上撤离,甜笑陡失,默然喝着酒。

  方楠惊觉,他从未想应付任何女人,他带着倦意参与钟怡盛情张罗的生⽇宴,而没有拂袖而去,已是他最大限度的耐。他也许并未期待任何人为他做这件事,因此也没有表现惊喜,她为钟怡感到难过,这恐怕不是努力就有结果的一场爱恋。

  “扬飞,生⽇快乐。”半晌,钟怡拿出一个精致的方盒,打开盒盖,推到他面前。

  自小捉襟见肘的方楠并不识货,不知盒里那支闪着冷辉、设计新颖的香槟⾊男表有何名堂,但瞎子也猜得出必然价值不菲,钟怡的情意胜过表价数倍。

  “谢谢,让你破费了。”他‮摸抚‬了表壳一下,没有戴上的望。

  “刚才——打来的是谁?”钟怡柔声问,嘴角垂下,酒精挥发出她的勇气,她不想再隐忍。“她知道你生⽇?”

  “朋友。”他淡淡说着,看不出情绪。

  “扬飞,你爱我吗?”钟怡伸长脖子,面孔贴近他。“还是,你爱的另有其人?”

  “你喝醉了。”他轻声答,没有温度的瞳孔里逐渐缺乏耐。“今天不是我生⽇吗?”

  “是啊,我以为只有我知道你生⽇,看来还有人牵挂着你。你说,我是不是傻瓜?一下‮机飞‬家都不回一下,心里只想到你。”

  他静默不答,女人的摊牌让空气凝成一团冷气。对桌的方楠搁下最后一口饭,准备脚底抹油,退出莫名兴起的冷‮场战‬。

  “你不敢说,对吧?”钟怡冷笑“你老是不冷不热,把我的心悬在半空中,你既不想爱我,当初就不该接受我。你今天就坦⽩说,你心里是怎么想我的?”

  “钟怡,你这样很失态,有话以后再说,先吃饭吧!”他拿起饭碗,夹起一道菜,视线始终不和钟怡会。

  “失态?你不回答我才是失态,你欺骗我才是失态!方楠,你老实说,我不在时,来这里的女人是谁?”

  箭靶转至她⾝上,她惊愕又尴尬,成扬飞冷眸带着疑问望向她,她慌站起⾝,支吾着:“我不知道,我没看清楚…不,是没看到,我真的没看到…”该死,偏在此时语无伦次!

  成扬飞抬眉,面罩寒气,那是动怒的前兆,他的耐在医院用光了。他原本只想好好休息一晚,松弛工作时紧绷的神经的,眼前这一切,都不是他现在有多余心思面对的。

  “钟怡,何必生气?你既然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他蹙眉,不耐地闭了闭眼。如果今天钟怡不来庆生这一招,他们的往是可以延续下去的。

  钟怡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男人的表情告诉她,已无转寰余地,沉不住气的后果,也许就是断灭的开始。然而她就是迫不及待想知道,鹊占鸠巢者,到底是谁?她想试看看,她是否全无令他留恋的余地?

  “你们…慢慢谈,我…不打扰了。”方楠挪动脚步,不忍看钟怡红的脸,她垂着视线,匆匆离开座位。

  经过成扬飞⾝畔,他有力的掌猛然攫住她纤臂,往怀里一扯,她‮腿两‬绊,重心不稳地栽倒在他‮腿大‬上。他左手扣住她的,右掌捧住她后脑勺,在她还搞不清楚怎么一回事前,他张嘴‮住含‬她的,热烈地吻她。

  整个动作在短短几秒內完成,快得她脑袋充塞错的指令,不知因何置⾝于此荒谬情境。他的气味盈満整个鼻腔,娴的吻技施在她无防备的口中,她意识不清承受了突袭的吻有多久,才奋力别开脸,两掌一推,从他怀里跳开,惊楞地捣住肿热的,不知所以地望着肇祸的男人。

  “这就是答案,她就是住在这里的女人,不是什么远房亲戚,你満意了吗?”他回复了冷淡的表情,彷佛刚才那一吻不曾发生过。

  钟怡不可置信地环视前方,说不出半个字叱责不留情的男人和⾝分诡异的女人,她想像力再丰富,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答案。

  成扬飞的话倒是令方楠彻底回了神,迟来的恼怒嘲涌而来,她扬起右手,挥向他左颊,清脆响亮的耳光震慑了三个人。“说对不起,你不能这样对钟‮姐小‬。”她口一起一伏,手掌热辣辣发⿇。

  他指尖轻触一下染上红印的耳腮,表情半是惊诧、半是新奇。好半天,他嘴抿成一弯新月,噙着笑,起⾝托起她的下巴,俯视她;她肩微缩,屏着气,紧紧闭着眼,等他严厉地降责。他看了她好一会儿,竟放开她,笑了两声,转⾝慢慢踱步上楼。

  “你——你竟敢——”男人⾝影消失后,钟怡抖着朱“你敢这样打他?他最恨人家碰他的脸,你到底是他的谁?”

  “他——自找的。”她先前撒的谎和成扬飞唐突的袭吻,令她百口莫辩。

  心跳狠狠擂动着,他的混合了医院消毒药⽔、葡萄酒香的体味,还附着在她⾝上,因他而濡尚未⼲。她移动钝重的步伐,歉疚地抛下一句“钟‮姐小‬,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她恐怕一时弄不清楚,是她又一次无意中破坏了成扬飞的男女关系,还是成扬飞破坏了她的原则——她的初吻,应该献给互有情意的爱慕对象,而非配合他那一场戏而廉价的玩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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