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是由锦城写的架空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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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紫玉成烟 作者:锦城 | 书号:13512 时间:2017/4/26 字数:96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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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慵倦,清淡颜⾊,似乎看待天下万事万物,都是那般懒洋洋若置⾝事外。何梦云凭栏临风,明明听见了方珂兰故意放重了的脚步声,仍旧自顾出神,一朵朵捋碎手中花枝,看着它逐⽔流去。直至方珂兰一声冷笑,这才转眸,微微欠⾝:“原来是方师姐。”回头吩咐“烟云,上茶。” 方珂兰冷冷道:“你我常⽇相见,何必客气。” “话是不错,但在我这烟岚楼內,方师姐可是贵客呢。” 烟云敬上茶来,方珂兰不接,盯着拈花女子,笑道:“师妹,清云事,你倒是尽⽇逐花,好一番闲情逸致。” 何梦云把手中花枝向清溪中掷去,微笑不语,但觉师姐那冰寒如剑的眸子不住在她⾝上扫来回,令人⽑耸然。 “怎么我说了一句,便不开心了么?好师妹,你这般得天独厚福缘深泽,往后更是后顾无忧,光明灿烂,你倒和我说说,还有什么放不开,不称意?” 何梦云道:“小妹愚拙,不能领悟姐姐深意。” “正堂堂主何梦云,谁不知你过目不忘,异赋惊人,口道愚拙,是有意来气我这种蒙昧无知之人么?” 何梦云明滟的眸光在方珂兰脸上一转,微微笑道:“我懂啦,姐姐这次去京城,一定是听到什么对小妹不利的言辞了。” “你有什么不利的言辞可教人说?” 何梦云眼睑微垂,低声叹道:“唉,想当年帮主不中意她自定的婚姻,是我听从帮主命令,拿钱出去赶走她的未婚夫。这孩子,口中虽不道一语,一股怨气自然出到我⾝上来了。这几年我陪尽小心,看来无用。” “嗯?”方珂兰暗自惊悚,这样的言辞果然是厉害的呢,即使锦云与之当面对质,也要被这种堂皇的理由噎上一噎吧? “这么说来,除了丁长老,梦云你却又多一颗眼中钉⾁中刺。倒要早做盘算才是,这姑娘一来年轻犀利,二来倍受各方宠爱,你要行使做惯了的那一套可没那么容易了呢。” “做惯了的”方珂兰着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看着后无语地端起茶杯,慢慢呷了一口,力持镇定的神⾊中,微微露出几分窘迫与气恼,目的达成,笑道:“告辞了。” 将出门庭,忽听何梦云幽幽地说:“你这样我,是把我看成眼中钉⾁中刺了吧?” 方珂兰募然回⾝,眸光雪亮! “我只想告诉你,我不会坐视慧姐死!更不会旁视清云衰败!梦云,这一次,你们玩火玩得太过了!” 何梦云注视着明⻩背影逐渐远去,漫天光之下,却是那么冰冷,胜过荒原地底结成的万年坚冰。清冷的颜⾊之中,缓缓浮起一缕不可捉摸的怆然微笑。 方珂兰摔门而出,中块垒未消,反添气堵。 隔镜湖,阵阵笑语喧哗一浪浪隔着⽔波漾过来。 凝神望去,那是藤学院的孩子们,成群捉伴,不亦乐乎。由于云姝大都出外,学院的孩子们便放了大假,如飞鸟出笼,⽇⽇玩耍。 声笑语听在耳中,分外刺心。 小妍生死未卜,旭蓝新丧养⺟,清云园凄风苦雨,暗蕴无限危机,可对那些孩子们来说,危机意识如此淡薄。 在清云园这偌大的空间內,每一个个体都是那么微渺,如慧、瑾,失落了,消遁了,也只如茫茫星夜划过流星,空教人唏嘘而已。如今为一己的存亡得失斤斤计较,⽩心碎,可将来事败,怕不值一笑? 对面人影一晃,依稀是文锦云的模样,携着另一个女孩子,喁喁低语,不时侧头转瞧那女孩。那女孩秋衫纤薄,形影袅娜,方珂兰想不起是谁,她微觉奇怪,不知道锦云罕至清云,能与谁厚。出神之际,给一个人从后面抓住。她大吃一惊,手上蕴満內力,正要挥出,却现那是王晨彤,她叹了口气,面⾊缓和下来。 王晨彤讥诮笑道:“兰姐,你这一大清早的,怎么就忙成这个样儿,跟陀螺似的连轴转,我想和你说句话都不能。” 方珂兰对着她,全无对何梦云的咄咄人,怏怏道:“你想说的话,我都知道。” 王晨彤笑道:“你有意躲着我,我却也猜到几分。姐姐,你只因阿蓝怨你,赶着想要去讨好他,因此决意同我拆散一条船,去助慧姐了。我猜得对不对?” 方珂兰心头巨震,讷讷道:“没…没有。” “还说没有?”王晨彤募地变⾊,戟指狠狠道“我在外头帮你忙东忙西,做夜一的善后,你倒是⼲了些什么?我搭台,你拆台,你打量我们是唱这一场闹剧给人看笑话么?!” 方珂兰惊惧集,忙不迭地把她拉到假山后面,低声埋怨:“你怨我也罢了,何苦这么嚷将出来?这里人多口杂的,被人听了去了,怎么收拾?” 王晨彤冷笑:“反正你也要一拍两散了,我又怕什么?哼,也是,做妹妹的,又如何比得上亲生儿子?” 她的脸躲在假山影下面,一半儿暗,一半儿明亮,光在她脸上跳跃不定,渐渐幻化成点点⾎光。方珂兰看着她,仿佛又回到她幼年,那个半⾝浴⾎的婴儿,才出生就被⾎咒注定了一生不祥。“这孩子断断养不得,否则将来毁家毁室,一概⾎亲,俱因她丧。”才生产的⺟亲抱着她越室逃跑,狂疯地阻止着别人来抢夺抱走她亲生孩儿,神智失常般又哭又笑。⽗亲只叹:“恶魔孩子,恶魔孩子!”七岁的方珂兰躲在一边,忽然见着那个襁褓婴儿,睁大眼睛对着她甜甜一笑。 这一笑,便没能忘过她是她的亲妹子。尽管后来为了她与生俱来的⾎咒家破人亡,尽管歹心的管家在护送姊妹俩逃跑时把幼妹抛⼊沟,她从没忘过那初生的一笑,天使般可爱。 “妹妹…” 她叹息着,呓语说出:“也许,那个不详的⾎咒,是真的…” 王晨彤⾝躯一颤,嘴角边冷冷的笑意未逝,斜眼睨视过来,破天荒没有开口。 “纵然如此,我从跟着你走的那一天起,就没想着这泼天的⾎光,能离我远去。如果注定了所有的⾎亲,都将死在你手里,妹妹…我情愿这一刻你就拔剑杀了我。” 王晨彤的眼神,出奇柔和,静静地说:“姐姐,这是你头一次对我提起⾎咒。” “我不愿意相信…” “但我却是从懂事起就相信的。”王晨彤打断她“姐姐,我克⽗克⺟,杀兄杀姐,害死了所有和我沾边儿的亲人。我从懂事起就相信,那是我为自己的亲人带来的无边灾厄。所以你后来找到我,我和你约法三章,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不准你对外认我。我怕一旦认了你,总有一天,难逃⾎咒下的预言。姐姐,想不到今天你却拿这个话头亲自来噎我。” 方珂兰急道:“我懂得,你对我很好。可你为什么那样固执,妹子,我求求你,你收手吧!没有那个⾎咒!没有!你,我,原可以好好安度下半生!” 王晨彤无动于衷,嘴角诡谲笑意未失,眼神如冰结雪冻的寒冷下来:“如果注定了所有的⾎亲都将死在我手里,那么,…连你儿子也不例外。” 方珂兰怔怔望着她。 “你也别急,这一仗鹿死谁手,真还难以预料。”王晨彤淡淡冷笑“我一向轻估了慧姐,也许她不象我想象的那么简单。还有文锦云,好生厉害。嘿嘿,说不定这次是我死期到啦。” “锦云?”方珂兰心中一慌,登时从茫中醒来“锦云碍着你什么了?” 王晨彤向对面望去,在一堆热闹玩耍着的孩子中间,已不见了那条⽩⾊温婉的人影。 “这个女孩子,也许知道的比我们想象的都多。”她若有所思地说“而她的手段,也比我们能想象的厉害得多。兰姐,你大可不必⽩心,我能把她怎么样了。” 万松林事件后,薛澄燕开始和胡淑瑶走得较为紧密,两个女孩子仿佛在万松林里结下了特别的情谊,薛澄燕每每下课,便来找淑瑶聊天,尽管无论她谈天说地,指东划西,另一个也只倾听而已。薛澄燕可算得上除妍雪外消息最为灵通敏捷的剑灵,经她一桩桩一件件信口道来,胡淑瑶倒也不再是从前那般遗世立独,万事茫茫了。她尤其注意听着有关前代那个被黜帮主的种种传说。 但薛澄燕深孚重望,功课很是吃紧,绝大多数时间,淑瑶还是单⾝一人,她在清云并无第二个朋友。 万松林一场惊骇在某种程度上不经意伤害到了淑瑶敏感纤弱的神经,她比前越沉默,甚至从前脸上时时露出的温腆笑颜亦不复有。 她经常不知不觉走到松林边缘,独坐冥想,幽然徘徊。嘴里虽然从不出声音,可眼中悲凉似乎穿透了整座密密层层不见天⽇的密林。 她的姨妈为芷蕾进京心,师⽗为独力应付园中大事头痛,她这幽闭闷坐的格早已为人所习惯,谁也没有闲情来关心她与前相比是否有了异样。 只有澄燕才现了一些什么。可澄燕比她还小,虽然聪明绝顶,有些事情却道不出个所以然,即使想劝,也只愣愣的看着她,莫名伤心油然而起。 “忘了吧。”她反复地说,大眼睛对着那烟笼雾罩的困顿“忘了吧。” 她更是悲哀不胜。 文锦云第一眼看见胡淑瑶,忽然就有了种惊心动魄的感觉。那种深⼊骨髓的寂寞,无依无靠的彷徨,仿佛看见了十分久远之前的自己。她凝神望了一会,这才向学吴荟走去。 ⾝后跟着迦陵,主人守孝未婚,但迦陵已嫁给了宗府得力执事甘十二,今次前来,作妇少装束。迦陵后面,又有两名仆妇,抬一个超大箱子。 文锦云笑意盈盈地和每一个剑灵打招呼,温柔地说上几句话,送出礼物。奇特的是,这女子远在京都,居然对廿余剑灵的相貌、格、爱好了如指掌,不用学苑教师介绍,只略略打量几眼,便唤出对方的名字,而送出的每一样礼物,都是恰到好处,深得孩子们喜爱。 送给慡朗明快有男孩气的薛澄燕一把象牙骨折扇,正面由名人书画,反面是当代武林中德⾼望隆之前辈题字。这把折扇的持有人以后在江湖上现⾝一般人都要对其退避三舍。 给贪图新奇、好追究底的殷丽华是一架金制报时自鸣钟,从西洋引⼊,大离所无。 给陆书宛是一件美丽至极的霓裳羽⾐,抖一抖恍若收集了満天星光。那孩子从小舞姿出众。 闲不住的展龄晶则得到一个古怪的玩具,名叫琉璃砂,可以将之塑成各种各样随心所的形状物玩,更能制作种种精巧机关。 何玮平,是小有名气的书痴,对于练武并不专心,爱书成癖。文锦云送他一本绝版书藉,不仅內容,甚至材质、装潢都是闻所未闻。 剑灵在清云,纵然⾐食尊贵,娇生惯养,最缺少的就是“个人化”的人私蔵品。文锦云一出手即投了每人所好。如她所说“小小礼物,不成意思。”而剑灵天喜地,逢年过节也不过如此。 文锦云笑昑昑地最后向着胡淑瑶走来。 淑瑶已偷视她半⽇,忽然心慌羞赧,低头退后。 “妹子。” 耳边亲切语音传来,温软的手同时握住了自己。 “妹子,我一见了你,好似见到自己亲生妹子一样,可不知有多少喜。” 文锦云轻轻地说,这等亲昵的言语,她很少说,却不刻意。淑瑶愕然抬头,恍然间所有的寂寞、伤心、委屈,尽情反映过去,在⽩衫女子的眼底流泻出来。 她并没取出给她的礼物来,仍握住她手,怜惜万般地望她:“好妹子,我在这里住得⽇子也有限,你能随我到梅苑,住上几天么?” 胡淑瑶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一向固执羞怯的少女,对于这位几乎是素昧平生的文大姐姐,流露出全无保留的信赖。 文锦云心里生出些微犯罪感。 这孩子纯洁一如⽔央中的⽩莲,⾝处清云园中,依旧是个隔世的人。这样把她拖累进来,对她太不公平。 薛澄燕站在树底下,执着新得到的那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手心敲着,眼里出耐人寻味敌意的光,冷冷的,探究的。 梅苑在外园,难免人多杂芜,文锦云吩咐迦陵先归,肃清那边垂髻以上男子,二人方坐车前往。 其间李盈柳已派人打请了两三遍,替京都回来的人设宴洗尘。胡淑瑶自不肯随去,托言⾝子乏倦。迦陵用锦幛围起空庭,淡⻩⾊的光融融照下来,梅苑午后出奇安静,形成一片与世隔绝的立独天地。 胡淑瑶斜倚软榻,这个地方是她所不悉的所在,但不知为何,有一股没来由的信任,不觉朦胧睡去。 隐隐约约在云端潜行,进⼊清云三四年以来,她从未觉得有如此心安,如此温暖。即是在姨妈或师⽗院中小憩,亦颇不如。 但这样的安静谐和之中突然⼊一丝生硬,有什么尖锐而明亮的东西,极痛楚极深⼊地刺进来。就象深秋午后慵懒⽇光,突然焕明滟耀眼的光芒,却使人心意彷徨,打碎平静。 锦幛外,⽩⾐青年单⾝伫立。 长年来饮酒醺醺的眼內,难得如许清醒,光芒变幻如同额间宝石的光华变幻。 咫尺之间,他竟不能再往前挪动一寸。 银红⾐衫的女子,染⾎的额头,空?却释然微笑的眼睛,明知是他一生无法解脫的桎梏,她那样解脫安然的去了。 他渐渐退开去。 锦幛內的少女皱起眉儿,在榻上转了个⾝。那种生硬的感觉消失了。 醒来时⽩⾐女子已然坐在一旁,把一件薄纱长⾐轻轻拢到她肩头。 “姐姐。”在初识的人家躺倒午睡,这在胡淑瑶是从未有过之事,并不觉得有多少勉強,反而涌起微微喜悦。 文锦云含笑打量着她,适才午宴,李盈柳听说她把胡淑瑶接至外园,惊诧之余,又是自嘲又是挖苦,说道:“她是千金姐小,看起来也只有你这千金姐小才合她的气。我这俗不可耐的师傅,只有⼲巴结讨不了好的份。” “妹妹来清云几年,怎地仍似没半分武功底子?” 胡淑瑶正自丫鬟手中接过面巾,擦脸的手顿了一顿,心头涌起不快,斜倦慵、梅林横斜,空气里弥漫着久疏的慵懒与华贵,偏生提及她最不乐意提及之事,她反问说:“姐姐何以练起?⺟命难违么?”她说话从来不似这般大胆,但“⺟命难违”四字出口,想当然尔,自认合情合理。 文锦云微笑,慢慢地说:“我从小随⽗而居,⺟亲则时来时往,即使在京都,也是见少别多。有一年⺟亲问起我要不要学武,我至厌舞刀动的不雅,断然拒绝,她便也不提了。” 淑瑶瞪大了眼睛向她瞧着,虽不语,若有不信之意。 “那年花朝之节,她难得有暇,团圆家宴,膝下有我和妹妹,自以为天上不如。⽗亲央她起舞,他吹箫以和。⺟亲居然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文锦云忽一起⾝,举臂舒,就在那片空落的庭院中轻轻旋舞起来。 夫情谐,幼女承,家庭融融…是否也只那仅有的一次呢? 那夜一,清风飒然,枝叶微动,満天花雨随人起舞,纷纷扬扬飘然飞旋,笼遍⽩⾐黑,翩若飞仙。 吴怡瑾的师⽗,是一个神出鬼没的奇人,除了武功卓绝以外,于天文地理、奇门八卦、琴棋书画、医卜星相等无不通晓,只是因为见着了吴怡瑾,――她才只十岁,生活困顿而⼊你。她的师⽗本要赎她出来,但⼊清云已是付过卖⾝银子,再赎出宛若当人是买卖货品,师⽗不忍她受此轻辱,不惜以自⾝投⼊你门下。 文锦云轻叹一声,若无这一时的怜惜,他带了那年少的女孩子远远的避开尘俗,避开你,何至后来遍尝数不清的人间辱难。 “我却不知道,⺟亲幼时舞姿出⾊,成年后轻易不肯起舞,那夜一完全是为了我,我看到満天花雨纷纷飘落,又绕在她⾝周,似散不去,簇若云霞,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趁机问我,学了武功,就能使花雨如此,问我要学么?于是我就轻而易举的上了当,哪知道吃苦受累学到现在,莫说瓣花飞舞,连空折花枝也做不到。我想⺟亲武功再⾼,那也是做不到的,必是暗中玩了什么小把戏,我上当。” 她带笑说着,眼角处却慢慢滚落下两行清泪。她一舞虽不使花雨飘飞,却使得流霞⽇晖,分外闪亮纤丽起来,同样看得胡淑瑶眼眩神。 “要是我…也一向要上当的啊。”胡淑瑶长长吁了一口气,惊羡的神情尚未褪去,忍不住低低地道。 她生于诗礼之家,⽗⺟有生之时,便不大看得起清云园,素少往来。直至,瘟疫忽忽夜一染遍全村,⽗⺟双双撒手西归,不得已,把宝贝女儿托付进园子来。她从小深受教统,对清云一切无不反感,而一见了⾝世、心都有互通的文锦云,即起相知。遥想时人风华,却也神往。 文锦云止舞,话题扯开去,渐渐说些别的。李盈柳给她一个重任,怎么设想使这看起来羞怯软弱,实则执拗无比的女孩子,肯学武功。也不指望她能学会什么惊人技艺,只是,人在江湖,总是希望她学一二样自保的本事。文锦云因一舞而“上当”可眼前这少女毕竟远非她六七岁时可比,因此稍一露意,便即收回。 淑瑶侧着头,怔怔冥想出神,忽问:“姐姐回来,是为了沈夫人吧?” 文锦云微微一惊,带笑答道:“也是,也不全是。我在京都,原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那边连帮主也在,我实是万事揷不下手。倒是这边少人了,因此禀过了帮主,她也赞成我回来。但我向来不在这,来了也只是闲人一个。” 淑瑶沉默良久,低声道:“沈夫人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从没见过。” 文锦云道:“你初进园时,慧姨尚未拘噤,理该见过的。” 胡淑瑶头摇,往昔印象薄如秋云,不胜怅然。她初到梅苑时,心情着实甚好,说的话远多于往⽇,这时渐渐沉落,话便少了。文锦云见她眼神恍惚,言谈心不在焉,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又不明⽩她何以提起沈慧薇,细细想了一遍,怎也排不出这女孩子能与慧姨有何瓜葛,不觉心事亦沉。 是夜,但闻一缕笛声清,幽咽不绝。胡淑瑶披⾐而起,见月⾊清明照阶,风送笛声,从短垣以外越了过来。情成故调,凄清冷落,却又隐隐有自况之意。淑瑶反复玩味,竟如同她心內出的一般,徘徊不忍归。 月照晚穹,与树影花枝溶在一起,天上地下,流光相与随。她不知不觉,随乐曲逐步走出院落,穿曲径回廊,陡见小院围栏,暗影里一个⽩⾐男子背⾝坐着。 她吃一惊,菗⾝要退,乐顿止,见那男子转过头来,狂喜忽改惊疑。 胡淑瑶看清了人,倒不惊慌了,只是満脸通红,进退两难,只得福了一福:“宗大哥。” 宗质潜蹙着眉,努力分辨目中人形,如幻如真。 月暗疏影,旧时女子活生生的站在那里。影伶仃,神单薄,是重回人间的惊惑。 “小蔷…”⽩⾐男子眼神急遽变幻,叫出“小蔷?!” 胡淑瑶愕然后退,但围廊下人已扑了出来,扳住她肩头,热烈的气息挟酒气面至:“小蔷,小蔷,是你,…你还在,你不曾死?…小蔷,我原知道我错了,对不起你,但求你不要避我。” 胡淑瑶初时惊慌,又兼羞怒。她在清云统共识人不多,认识宗质潜,还是因为当年初进园来,因失家悲恸,表姐刘银蔷多方照管,带她到宗府也玩了两次。表姐死后,听说这位豪门之子就此变得疯疯癫癫,理智失常。但无论如何想象不到,居然到了人也分不清的地步。听他语音哭笑不分,出其不意的慌中,又有没来由的感动。 他静了静,又喃喃叹道:“这三年,你都不来。今⽇她来了,你也来,终是不信我。小蔷,我确是叫你信不得,…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他反复自问,醉里茫信若真。单只抱着怀中的⾝子不放,似怕一松手,这相隔的女子便化烟而去。胡淑瑶想说一句“你认错了人”可冲上喉头的酸涩堵住口,死命说不出,忍了许久的泪终于夺眶而出,一时悲凉若丧,转念:“他不论怎么真真假假的糊涂,待表姐尚有一份情义,可在他心里,除了他师⽗和师姐,再无旁人。”宗质潜说得越多,她无声哭泣,越是厉害。 “质潜。” 冷寂的夜里,那声音依旧是平和宁定的。随之一只手伸过来,把那无力挣扎的女孩子抢了出来。 文锦云着夜行黑⾐,看着失常的男子,说不出是悲恻抑或是怜悯,仿佛隐隐还有着一些痛惜,口气淡然:“小妹妹叫你吓坏了。” 宗质潜全⾝一震,心头登时清明,含着落魄酒意的眼睛肃然一清:“原来是…是表妹,对不起。” 靓丽轻扬的刘银蔷,与內向矜持的胡淑瑶,这表姊妹两个,在某种特质的內涵,竟然有着惊人神似。 胡淑瑶満脸通红,匆匆挣脫了锦云护持,含泪奔去。文锦云紧追了几步,质潜道:“锦云,请留一会。” 上下打量着久违的人,他苦笑起来:“当初是你落落寡合,可是你现在…我几乎要不识了。” 文锦云转不语。 他醉里簪花,风前横笛,盘桓半夜私心只望见她一面,可见了她,又疏又远又生硬,只觉天下虽大,没话可以再与她说。 忽然冷笑:“你有要事,别教我给耽搁了,请便,请便。” “质潜。” 锦云唤住了他,柔声道:“逝已矣,往事俱迁,你要好好振作。现在这样,总是一半因我连累,我心里也不安。” 宗质潜冷声道:“并不为你。我爱怎样便怎样。早些年我就不想管那一大家子凡务俗事,我是不肯勉強自己的。” 文锦云几乎冲口而出:“致令老⺟担忧,弱妹担肩?”但明知他的脾气,只叹了口气,倒宁可他这样冷漠无常,还有些从前的模样,当下改过话题:“这几年,我不好突兀地问二妹,找你又没机会见面,一句话老是梗在心里,质潜,你为何不接令郞回来?” 宗质潜募然回头:“令郞?” 文锦云这下才是诧然,他満脸惘全非做作,犹自不信,追问道:“银蔷临终以前说的话,你不记得了?” 宗质潜茫然道:“她…她说什么来着?…她満脸是⾎,她又笑,…我对她讲我要娶她,守住她一辈子…” 宗家遗传的遏斯底里症状顿然作,他脸⾊变得煞⽩,步步倒退:“我不记得,不记得!” 叫了几声,复又抱住头:“银蔷,银蔷!是我负你!是我负你!” 文锦云自听说宗质潜痴狂以来,一直便留心着银蔷最后提到的那个孩子。算一算时间,料她是生儿不⾜満月,便上京寻访情郞。但不知那孩子留在哪里,清云可知,银蔷倘若未死,这事是一桩大丑闻,断乎不容她厮认亲生,但如今伊人坟前是质潜亲刻“爱”的字样,何况刘⽟虹只得这么一个孙子、许绫颜有一个外孙,那孩子无形中成了宝贝。但只是等来等去,未闻宗家认子,心里早有疑惑。她这次回来,为慧姨助力,自己也知困难重重,一颗心便更加放在那个万金之子⾝上。然而此刻亲口一问,宗质潜象是毫不知情,却只觉浑⾝的冷气冒出来,这男子,竟是没有担当,传家重任现派了妹子去抵家天下,避世三年,竟还认不清当初银蔷为他而死的真意。 “不错!你负她!你引她未婚而先孕,你害她生而无味自甘求死,口口声声负她累她,却躲在梦里,不肯醒,不肯承认。连有关她的事,你一切皆不想!宗质潜,你心里,除了念私情,还有甚么?!如何是一个男子的担当!” 她怒极质问,心头苍凉,如⽔浸天。 宗质潜彻底呆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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