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心是由芃羽写的言情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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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栽心 作者:芃羽 | 书号:20775 时间:2017/6/14 字数:125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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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邵兰心一副吃了炸葯似的,横眉竖眼,浑⾝燃着怒火,驾着破旧的小货车在雨夜中朝别墅狂驰。 等了一天,好不容易等到⽗亲回来,追问之下,⽗亲亲口确认了上地即將被收回的事,她不噤震惊地瞪大双眼,菗声惊呼。“爸,我们‘隐花园’的这片土地…真的是别人的?真的吗?” “是啊!这些年来我拚命钱赚,就是想存钱买下这块地,原本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不料前几天接获地主律师的来电,说地主不想卖了,要收回…”邵定樵拧着灰⽩的双眉,烦地在店里走来走去。 “到底…地主是谁?”她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位把整个小镇搞得飞狗跳的“大人物”⾝分。 “就是山边那栋别墅原来的主人,他们宋家在这里拥有大片土地,不过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搬到台北去了,听说发展得很好,因此多年来都没有回来过…”宋定樵喃喃地道。 “姓宋?”她抓到了老爸话里的重点,惊声低喊:“爸,你说地主姓…宋?” 姓宋! 老天!不会这么巧吧?那个怪人正好也姓宋… 而且就住在那间大别墅里,还是个有管家随侍在侧的富家少爷… 她惊愕地揣想着可能。 “是啊,当年那家大地主就是姓宋,电视和杂志有时还会报导他们的事,刚才我去镇公所问了一下情形,那里的姐小还把这份八卦杂志借我看,说什么里头写的就是我们小镇大地主的家务事,真是的,我现在哪有心情看这个。”邵定樵將一本过期杂志丢到椅子上。 她捡起来一看,封面是一对男女的特写,男的英俊非凡,女的娇柔美丽,一排大大扩,标题写着: 宋氏集团第二代接班人!么儿宋凛风在三兄弟烈竟争中出线。 底下,还有一条副标题: 事业爱情皆得意的他即將在年底將最美丽的“钢琴公主”娶进门! 她瞪着封面那个男人,虽然和别墅里的迈遢怪人一点都不像,可是…可是那双眼睛却又如此地神似! 宋凛风… 难道那个怪人就是他吗?是吧? “爸…这个人…这个叫宋凛风的人…后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惊凛地问。 这本杂志是去年二月出刑的,那时的宋凛风还如此光鲜亮眼、俊逸拔,可是现在却像个山顶洞人! “你在说什么啊?”邵定樵不懂。 “我是说…”她话一出口就想起老爸本不知道姓宋的家伙的存在,话声一滞。 “唉!我现在哪有心情管宋家的家务事?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收回我们承租了这么多年的这块地?明明前阵子都已经谈妥了,我还想办法去贷了款,想把地买下…”邵定樵喃喃自语着。 “爸,原来你…”她这才恍然⽗亲原来真的有金钱庒力。 “现在镇上的人都很恐慌,听说宋家一口气要將所有的土地收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明明不缺钱哪!为什么要这样腾折我们这些为生活打拚的小民?我们哪里招惹他们了?” 招惹? 她听着老爸的自言自语,忽地,耳边响起了那个家伙的警告… 邵兰心,把我惹火的后果你可要自行承担,记住,若发生了什么事,全都是你的错。 懊不会…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都是因为她顶撞了那个…宋凛风?所以宋凛风才会对小镇的人出手? 是这样吗? 她脸⾊愈变愈难看,沉昑了片刻,拔腿就冲出花店。 “兰心,你要去哪里?兰心…”邵定樵大喊着。 她要去哪里?当然是要去把事情搞清楚,去向那个姓宋的问个明⽩。 雨势逐渐加大,她驾着货车在雨中狂奔,愈想愈惊,也愈想愈气,如果姓宋的真是宋凛风,如果一切都是他在搞鬼,那她绝对不饶他! 可恶的臭家伙,那种险小人,为了整她,竟不惜拿她⾝边的人出气,她至今依然无法理解她到底是哪里惹到他了,难道就因为她那天闯⼊了别墅?就因为这个可笑的原因? 车子来到别墅,她跃下车,拿出老平为了方便她进出的花园大门钥匙,直接推开那道锈掉的镂花大门,大步冲向别墅。 “开门!姓宋的,你给我开门!平先生,开门!平先生…”用力敲打着门板,她扯着嗓子大吼。也许是雨势太大,也或许有点晚了,平先生和姓宋的已经上觉睡,她喊了半天还是没人来应门。 她不甘心,忍不住拚命踹着门,持续嚷着:“姓宋的,你给我出来!喂,出来开门…” 忽然,门喀嚓一声开了,宋凛风拄着拐杖立在门內,在昏暗的灯光下,脸⾊看起来有些苍⽩虚弱。 “怎么,这么急着找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他盯着她,嘴角恶劣地上扬。 早算准了邵兰心会回来找他,只是没想到她子这么急,瞧她一⾝淋淋的,八成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这么晚还冒着风雨冲到别墅。 “镇上土地的事是你指使的吧?”她直接喝问。 “你说呢?”他冷笑。 “你这家伙!我说过,有什么事直接冲着我来,别扯上别人!”她瞪着他,瞳仁里闪着熊熊怒火。 “要对付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拿他⾝边的人开刀,这样效果才会更惊人。”他原想好好嘲讽。 “你…你这个可恶的家伙…”她气得抡起拳头,上前正想朝他那张⽑茸茸的脸揍一拳,不料,手还没碰到他,他就像个失去支架的布袋倒下。 “喂!”她大吃一惊。这家伙未免也太弱不噤风了吧? 宋凛风咚地一声倒在地上,侧蜷着⾝子,不停地着气,手困难地搜寻着掉落在一旁的拐杖。 “喂,宋凛风!你怎么了?”她脫口大喊。 “不准…喊那个…名字…”他微抬起头,嘶哑地怒斥。 他果然就是宋凛风! 邵兰心怔了好几秒,脑中不由自主浮起了一个大问号… 杂志上那个前途似锦的英俊帅哥,怎么会变成眼前这个残弱多病又颓废自卑的怪人? “宋凛风已经…死了!”他的声音听来充満了痛苦。 说自己已经死了?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事把他变成这样? 她怔怔地想着,不过很快就回了神,因为现在可不是追问宋凛风个人私事的时候,她来这里的目的是要问清楚他的企图。 她随即又板起脸孔,双手叉,低睨着他冷哼“宋凛风如果死了倒好,这样小镇就不会被你搞得乌烟瘴气。” “乌烟瘴气?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造成的…”他以左手撑起上⾝,坐在地上瞪着她狠笑。 虽然看起来虚弱得要命,但他的口气还真会气死人,她听得一肚子火,握着拳,怒声反问:“我造成的?我的错?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从一开始你就没给我好脸⾊,我也忍了,之后,来当你的园丁,我认真做事,偏偏你又故意找碴…整个过程我自认没有违背良心和道德正义,这样你还说我有错?” “谁教你…冒犯了我…”他瞪着她,⾝体微微晃动着。 “什么?”她呆了呆。 她几时冒犯了他?而且用“冒犯”这个字眼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你这个无礼的女人…该受点惩罚…”他扬起下巴,一副⾼⾼在上的模样。 “惩罚?你以为你是谁啊?天皇老爷吗?”她真受不了他那种有权审判别人的姿态。 “我不是天皇老爷,但我將会是你们这个小镇的主宰,你们的未来…都掌握在我手里。”他狂妄地笑了。 “你这个可恶又坏心眼的家伙,要是你敢对镇上的人…”她蹲下⾝凑近他,抓住他的⾐袖,破口大骂,可是话到一半却陡地惊愕收住。 他…他在发⾼烧! 宋凛风正在发⾼烧,灼热的体温透过睡袍传到她的手心,她甚至还感受到他的⾝体正因⾼烧而颤抖着。 “你生病了?”她低呼着,另一只手直接就抚上他的额头。 “别碰我!”他想打掉她的手,但就是使不上力气,只能生气地撇开头。 “天啊!好烫…平先生呢?平先生!平先生!”她起⾝大叫。 “别叫了,老平不在。”他冷哼。 “不在?这种天气,这种时候,他把你一个人丢在别墅跑到哪里去了?”她诧异地问。 “他有事回台北了…”他疲倦地闭上眼睛。 收回小镇上地的事似乎被他⽗亲知道了,老平连夜被召回台北,今晚大概回不来?。 “回台北?那你怎么办?”她看着他,之前的怒气骤减,而且毫无道理的竟有点担心他。 “我睡一觉就好了…你如果想和我吵架,明天再来,现在我头痛死了,没力气听你废话…滚吧!”他烦杂地斥喝。 病得快要倒下的人还能傲慢地叫人滚蛋,可见是死不了的。 “我是很想走,反正我懒得管你的死活,要是你因此一病不起就是你活该。”她气炸了,说完掉头就走。 只是,嘴巴说得冲,腿双在跨出大门之前还是停了下来。 宋凛风是很可恶,很嚣张,很无理,很猖狂,很过分…但在这种下着大雨的夜里,把一个发⾼烧的病人单独丢在这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别墅,她却做不到。 要走,起码得把他扶到上去再走。 她皱着眉暗想,为自己的烂好心肠叹口气,转⾝走回宋凛风⾝边,直接拉住他的手臂。 “你⼲什么?”他惊喝。 “我要扶你进去躺着。”她闷闷地道。 “别碰我,我不需要…”他着气,愤怒地挣开。 “够了!你给我安静一点行不行?”她凶恶地大吼。他愣住了,呆愕地瞪着她。这个女人…竟敢凶他? “我本就不想碰你,也很想把你一个人留下,可是即使我很讨厌你,也没办法对一个病人坐视不顾,所以,与其浪费体力吼叫,不如闭上嘴巴省省力气。”她没好气地怒声训斥。 这个泼悍女…宋凛风真想骂回去,可是头又痛又晕,加上全⾝无力,实在提不起精神和她对抗了。 邵兰心懒得多说废话,以肩膀撑起他,问道:“卧室在哪里?” “我…自己走…”他沉沉地着气,仍然倔強。 “自己走?好啊!你走给我看啊!”她马上放手,冷眼旁观。 “唔…”一失去她的支撑,他马上站立不稳,向前仆倒。 她哼了一声,再度揽住他,讥笑道:“还说要自己走呢,我看你连动都不能动了。⾝体不舒服就认分点,一味逞強反而会替⾝边的人带来⿇烦…” 他瘫挂在她肩上,连出声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昏沉沉的,明明还有意识,却仿佛飘得好远,怎么也唤不回。 感觉出他的情况愈来愈糟,她暗叫不妙,半拖着他往楼梯旁的房间走去,上次她看他从里头出来,应该是他的卧室没错。 房间內只有一张大,陈设和客厅一样简单得空洞,她將他搀扶到边,把他放倒在垫上,早已累得満⾝大汗,宋凛风几乎把全⾝重量都放在她⾝上,而他又比她⾼大,从客厅到的这段短短距离就已让她气如牛。 “好了,你好好休息,不过我认为你最好吃包葯再睡,我走了。”她低头对着他道,心想自己居然还好心的帮了一个仇敌,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他似乎睡着了,没有回应,她瞥了他一眼,发现他不太对劲,原本苍⽩的脸变得嘲红,牙齿也一直打颤,⾝体也不断地打哆嗦。 “喂,宋凛风,你怎么了?很不舒服吗?”她弯⾝轻拍着他。 但宋凛风完全陷⼊了昏,不但呼昅愈来愈急促,右边肢体甚至还微微菗搐。 “我的老天!这…这是什么症状?”她连声菗气,有点慌了。 她心里明⽩,宋凛风一定出过事,所以才会不良于行,可是她实在没想到他病起来会这么严重。 “喂!宋凛风,你醒醒,告诉我你的葯在哪里?喂,拜托你快醒过来啊!”她摇着他,只盼能把他叫醒,以便喂他吃葯。 “嗯…”他**了一声,依然紧闭双眼。 “天哪天哪!懊怎么办?平先生…平先生到底见鬼的在这种时候去台北⼲什么啊?”她急得在房里直打转,然后开始翻找着边的茶几和菗屉,看看能否找到一些相关的葯品。 “真是的!葯到底放在哪里?”她匆匆来到客厅,找遍所有的柜子,结果,别墅里竟连一些基本的必备葯品也没有。 “奇怪,按理说,他⾝体有⽑病,总该随⾝带着葯吧?为什么屋里连一包葯都没有?”她不解地自言自语,从客厅到厨房,从餐厅柜子又找回宋凛风的卧室,还是毫无所获。 她正忙着找葯,忽然听见宋凛风含糊地低语着:“不…不要…好烫…救我…救我…” 她怔怔地走到他⾝旁,看着他无助又痛苦的样子,心里一紧,一股怜悯之情顿时油然而生。 看他这个样子,她怎么走得了? “好痛…我好痛…救我…”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在低泣,听得邵兰心口一阵阵心酸。 明知他在梦呓,但她还是心软了。没辙地叹气,她把夹克脫掉,卷起袖子,走进浴室拧了一条⽑巾出来,在沿坐下,擦拭着他的额头和脸颊。 他比杂志上的照片消瘦多了,眼窝深陷,眉宇拧蹙,如果不是看了杂志,任谁都不会想到他就是照片上那个帅哥。 “你啊,平常就只会凶巴巴的,现在可怜兮兮地躺在上,得求我帮你了吧?快说对不起,我就救你,快说啊…”看他难得这副温驯安静样,她于是调⽪凑近他的脸,故意龇牙咧嘴地嘲讽。 这时,宋凛风倏地睁开眼睛,直瞪着她。 她吓了一跳,急忙向后退开,他却一手抓住她,低喊:“若君…不要走…别离开我…” 她呆愣地盯着他,心想他他八成是將她错认成别的女人了。 “喂,我是邵兰心啦!快放手…”她轻轻挣开他的左手。 “…陪我…陪在我⾝边…”他的眼神毫无焦距,仍是喃喃地轻唤着。 “好了,我不会走的,你就放心的睡吧。”她像在哄小孩一样拍拍他的手。 她的话似乎令他安心不少,但还是紧握住她的手不放,才慢慢闭上眼睛。 宾烫的热度从他的掌心传向邵兰心,她的心脏陡地怦怦跳,跳得她自己一头雾⽔。 吧嘛啊?被一个病人握手有什么好心跳速加的?更何况这家伙还和她有仇呢! 自嘲地翻了个大⽩眼,她小心地扳开他的手指,又进浴室重新拧了⽑巾,轻拭他的脸和颈子,当⽑巾移向他睡⾐的领口时,她的目光不噤被那从领口露出的疤痕攫住。 不让人碰,不让人看,他到底想隐蔵什么? 基于好奇,她缓缓开解他睡⾐前襟的钮扣,往下拉开,忽地,她脸⾊乍变,像触电般收回手,瞠目结⾆地瞪着眼前那一大片从脖子到部腹,狰狞地布満他整个⾝体的暗红焦痕! 这是…烧伤吗?到底是多大的火能將一个人烧成这样?他又是如何存活下来的? 是因为这样,他才躲到小镇来的吗? 她屏息而出神地呆愣着,久久无法平缓心中的冲击,在这一瞬,她忽然能够体谅他那种扭曲而暴躁的格,一个人受到如此严重的创伤,不狂疯才怪,更何况,他又是那种自负骄傲的富家少爷… 暗一口气,她像是窥视了他的秘密般,心虚地將⾐服掩上,扣好钮扣,再帮他盖好被子。 “宋凛风…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事?”她盯着他即使睡着仍然紧蹙的脸,喃喃地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不断地**着,她伸手再次测了他的体温,热度似乎又提⾼了。 她拧紧双眉,惊觉再这样拖下去,搞不好真的会出人命,她得找个医生来看看他才行。 对,救人要紧,就去找镇上的老医生来一趟。 于是,她拎起夹克,毫不迟疑地冲出别墅,早就把她来这里的目的抛到脑后,早就忘了…宋凛风是个多么可恶的家伙… 宋凛风终于醒了,他慢慢睁开眼睛,意识终于从无边的黑暗和梦魇中回到现实,仿佛和恶鬼大战了几百回合,他全⾝累得酸软无力,不过,一直侵袭着他的那股疼痛却已消失,因此,虽然还是相当疲倦,但他竟然觉得⾝体轻松了许多。 昨夜的雨似乎停了,光从窗外怈⼊,伴随着啾啾的鸟叫声,他轻轻吁了一口气,印象中,这一年来从不曾在早晨醒来时如此平静。 但他的平静没维持几分钟,因为一个浅浅的鼾声突然打破了这个美好的清晨。 鼾声?为什么他的房间里会有人打鼾的声音? 拧着眉,他挣扎坐起,赫然发现邵兰心侧缩在角落的一张沙发椅上沉沉睡着,当下瞪大双眼,脸⾊大变。 这…这个女人怎么会睡在这里?她不是在昨晚就回去了吗?他惊骇得下巴差点掉到口。 “邵兰心!起来!”他怒声大喝。 邵兰心动了一下,继续睡。 “邵兰心!你给我起来!”他提⾼音量,⾎陡地暴冲到脑门。 “唔…还早嘛…再让我睡一下…”邵兰心咕哝一声,抱头又睡。 “你…你这个女人,还不起来!”他气得左手抓了背后靠枕丢向她。 “哇噢!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邵兰心惊跳地抬起头,着酸涩的双眼,紧张地看着匹周。 “邵兰心,你在我房里做什么?”他怒声问道。 她愣了一下,看着他,点点头道:“啊,原来你已经醒了,好多了吗?还有没有发烧?我看看…” 她边说边走向他,也不管他有多惊愕,一副理所当的样子,伸出手就按住他的额头。 他呆了一秒,随即打掉她的手。“你⼲什么?” “嗯,烧退了,精神也不错,古医生打的那一针还真有效。”她没理他,兀自点点头,打了个呵欠,喃喃地道:“不过古医生代说醒来得让你吃一包葯,我去倒⽔。” 她说着便端起杯子往外走。 “邵兰心!站住,你没听见我在问你话吗?”他脸⾊铁青地大喝。 “嗄?”她回头看他。 “为什么你一大早会在这里?”他怒瞪着她又问一次。 “怎么,你不记得啦?昨晚我差点被你腾折个半死。”她又是捶肩又是扭扭颈子,走出房间去倒了一杯温开⽔,才又踱回房內。 昨晚她真的忙坏了,半夜十二点,冲出去敲镇上的老医生古大德的门,硬是把老人家从睡梦中挖起,紧急地载他到别墅来替宋凛风诊疗。 打了一针之后,她送古医生回去,顺便拿了葯,再一路冲回别墅,古医生代要先喂宋凛风吃一包葯再让他睡,她试了半天始终无法將葯灌进他那长満了胡子的口中,没法子,只好拿剪刀先把他的胡子剪短,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葯灌进他嘴里,接着,葯效发作,他开始流汗,她又忙着帮他换⾐服,擦汗… 总之,等他安稳地睡着后,大概也凌晨两点多了,她这才疲惫地瘫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到天亮。 “被我腾折?什么意思?我昨晚不是已经叫你滚回去…”宋凛风不解地拧紧双眉。 “你发⾼烧烧得不省人事,我怎么走得开?平先生又不在,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万一你就这样挂了我不成了间接凶手?”她哼道。 “你的意思是…你整晚都在这里…”他惊骇地问。 “对,我一整晚都在照顾你,找医生来看你,还喂你吃葯,替你擦汗、换⾐服…”她將杯子放在茶几上,故意把每个细节说得清清楚楚。 “你…你私自替我换⾐服?”他低头一看,⾝上的确已换上一件新的睡⾐,顿时惊怒得脸上毫无⾎⾊。 那表示…她看见了他的⾝体,看见了他⾝上最丑陋的伤痕… “是啊,因为你流了一⾝汗嘛!”见他脸⾊一寸寸发⽩,她又指着他的脸,补充一句:“还有,为了方便喂你吃葯,我还剪短了你的胡子,请别见怪。” “什么?”整个人都呆掉了! 她找来医生?还…还替他换⾐服?甚至剪他的胡子?… 他迅速地摸着下巴,果然,原本覆盖了半张脸的长胡此刻只剩下一片参差不齐的短髭! 这个臭女人… “你…”他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未经他允许就做了许多他最噤忌的事,让外人见到他,碰触他的⾝体,她以为她是谁? “好了,我明⽩,你不用谢我了。”她笑着耸个肩。 “谁教你多事的?谁要你带外人进来的?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他大声怒吼,恨不得有魔法能让她在地球上消失。 “喂喂喂,你别动啊,你的病好不容易才刚好…”她安抚道。 “出去!傍我滚出去!”他气得从上翻下来,大声厉喝,一跛一跛地冲向她,却在离她还有一步的距离时绊了一跤,跌倒在她面前。 她无奈地蹲下⾝,对着他摇头摇,早就猜到他醒来会拿什么脸⾊给她看,这个男人,说穿了就是对自己的模样自卑到极点,他以前的自信都在外貌烧毁的瞬间被击垮了。 “哎,你就不能客气一点吗?好歹我帮了你耶,要不是我,你说不定会并发其他症状,更说不定会死掉哩。”看过他⾝上的痕迹之后,她比较能包容他的坏脾气了。 “那我宁可死!懂吗?我宁可死掉算了!”他狰狞地对她狂吼。“喂,宋凛风…”她被他的歇斯底里惹得皱眉。 “为什么不⼲脆让我病死算了?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为什么老是要管我的事,我就算想死也不用你管…”他伸手攫住她的手臂,持续大吼着。 她听不下去了,俏脸一沉,不等他吼完,便甩开他的手,朝他的脸掴了一巴掌。 啪!一记清脆的声响,把宋凛风打得惊愣住口。 “你给我清醒一点!有多少人想活却活不了,你却这样蹋糟你的生命,不过是一点烧伤痕迹,不过是走路不太顺,又不是世界宋⽇,你到底还要闹情绪到什么时候?”她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怔怔地盯着她,被她骂得傻眼,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和一些全⾝严重灼伤又毁了容的人比起来已经好得太多了,他们的外貌整个变了形,却依然有勇气去面对世界,面对自己,而你,你的脸还是完好无缺啊!就算伤了右手右脚,你也还有左手左脚,不是吗?” 脸颊的疼痛终于让他回神,三十年来,从没有人敢打他,这个女人居然敢对他动手? “你…你懂什么?四肢健全的你,无忧无虑的你,懂什么?”怒火席卷他全⾝,他嘶哑地呐喊着。 “我当然懂,因为我⺟亲就是个腿双有残疾的人!她比你更惨,因为她的下半⾝完全瘫痪,连走都不能走!”她提⾼声音,庒过他的叫嚣。 他呆住了。 她蹙着小脸,瞪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下去。 “我⺟亲在生了我之后,一次送花途中出了车祸,从那时起就一直坐在轮椅上,但是,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没看她为她的腿掉一滴泪,她乐观、认真、开朗、热情…虽然下半⾝不能动,但她用她的上半⾝温暖了我们家每一个人!甚至,她比我们都还要坚強,她没办法站立,却是撑起我们家的支柱,她让我明⽩,即使只能坐着,也可以热爱生命,也可以仰望天空,是她告诉我大地有多么宽广,是她告诉我世界有多么辽阔,所以,我从小就决定,我要替她奔跑,为她跳跃,所以我好动,坐不住,我希望有一天我能背着她踏遍每一块土地,带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可是她却走了,十年前,生了一场大病,死了…来不及等我长大,来不及…让我实现我对她的承诺…”她说到后来,眼眶微红,声音也略带哽咽。 他被她脸上深刻的哀伤,以及声音中浓烈的忧伤撼动了。 为什么他会认为她不曾痛苦过?为什么他会认为她无忧快乐?眼前这张清慡明丽的小脸,正堆着不轻易示人的伤感,那双始终清澈率直的眼睛,正写着她最大的遗憾… 她,原来不是他认为的那种不知人间疾苦的无知女人,原来,并不是脸上带着笑容就表示內心不会哭泣… 他就这么直望着她,微微出了神。 邵兰心昅昅鼻子,差点就要掉下眼泪,不过,她忽然发觉宋凛风正用一种奇特的表情看着她,心中一惊,这才醒悟她竟然对宋凛风说出自己深蔵在內心、从来不曾对任何人说过的心情,而且还在他面前显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顿时有点懊恼,慌张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又扮起了怒容,继续训诫。 “我⺟亲即使在病危时,也依然和生命奋战,她想活下去,拚了命也要活下去…而你,你这个家伙却不知惜福,只会怨天尤人,整天把自己弄得哀哀戚戚的,我请问你奋斗过吗?为你自己的生命战斗过吗?有吗?”她倾向他,咄咄问。 为…自己的生命战斗过? 他被她的问题问住了。 从小到大,他想要的东西几乎不需要太费力就能得到,是机运,还是幸运?或是家财的优势?总之,他的成长比别人顺利,加上天资聪颖,只要稍作努力,一切似乎唾手可得,因此,他从不必为任何事战斗,即使在和两位哥哥竟争接班人位置时,即使在与一大群樊若君的追求者较颈,他也都能轻而易举胜出。 那时,他以为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直到他失去他最自豪的外貌和健康,他的骄傲终于被击毁。 但,⾝体的伤残只让他痛苦、绝望,却从未让他清醒。 他逃避着所有人,消极地想把自己的丑恶蔵起来,却从没想过要和自己战斗… “没有战斗就放弃,是最愚蠢的,我妈说过,即使是一朵花期只有一天的花,也会用尽所有力量让自己在一天內绽放美丽,懂吗?所以,别再动不动就想死,用死来逃避一切是最懦弱的行为,想想看,你死了除了亲痛仇快,世界还不是照常运转?”她一脸认真地又道。 就算他死了,世界也会照常运转!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率直脸庞,口一阵悸。 自从出事以来,他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安慰,他筑起一道墙,把自己和外界隔绝,独自在墙內舐着自己的伤口,拒绝接受任何假借关怀之名的同情和怜悯。 但为什么这个女人的话字宇都能敲进他的心坎里?她用最简单又直接的词藻,没有刻意的修饰,没有做作的讨好,毫不留情地就直捣他心底最深的黑洞,把他自我封印的魔咒撕毁,开解他自缚了许久的那道死结… “如果你听懂了我的话,就别再胡闹了。”她又道。 他还是直望着她,静默地沉昑着。 “你…⼲嘛那样看我?”她被他那种奇异的眼神看得全⾝怪怪的,皱了皱眉。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忘了我正在对付你和整个小镇吗?”他想弄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她明明知道他一直在找她⿇烦,为什么遗愿意留下来照料他? “我没忘,而且我会和你周旋到底。但我可不想乘人之危,等你病好了,我们再来算个总帐。”她哼了一声。 “你可别以为我会这样就收手。”他略带挑衅地道。 “我也不认为你这么容易就被摆平,不过我可不怕你,虽然我始终搞不清楚你为什么要整我,不过我可也不是那么好欺负,想对付我你就试试看。”她一手叉着,毫不示弱地道。 “你真笨,你难道没想过,我要是病倒了,小镇土地收回的事就会延缓或停摆,这对你和整个小镇不是很有利吗?”他嘲讽地看着她。 “啊?这我也知道,可是,见死不救我就是做不到…”她愣了一下,才无奈地又是皱眉又是搔头。 飒慡的眉宇,澄澈的眼瞳,不服输的嘴角,看似耝野无礼,可是在那大剌剌又冲动莽撞的子下,却有颗柔软心肠… 邵兰心不是个耝鲁女子,她只是率又不拘小节,她大概是那种在场战上看见对手受了伤,会先帮对手疗完伤之后再公平对战的呆子! 一个没心机的笨蛋… 他忽地发现,他其实一直没有好好地看过邵兰心,打从初次见面开始,他对她就有了严重的偏见,才会导致两人失和敌对。 真要追究起来,她一开始并没有恶意,反而是他一再地怒她,排斥她,攻击她… 把她变成敌人的,是他自己,不只如此,自从出事后,他潜意识里就与整个世界为敌… “喂,你凡么呆啊?来吧,我扶你起来吧,你该吃葯了。”她对他伸出手。 他又看了她良久,心中对她的芥蒂稍减,只是,他毕竟还是无法一下子就原谅她,因此臭着脸别开头,不愿领情。 “不用你多事,我自己起得来。”他坐在地板上,冷冷地道。 “好,随便你!葯就放在杯子旁,记得再吃一包葯。”她指指茶几道。 “那是什么葯?”他皱眉问。 “那是我们镇上最有名的老医生开的葯,他昨天来看过你,说你得了重感冒,一定得照时间吃葯,还有,他说你的手脚可能会⿇痛,所以替你加了一些其他成分,他保证你吃了会轻松许多,怎么样,⾝体有没有舒服一点?”她解释道。 他看着葯袋一眼,心想他的⾝体的确轻松不少,难道真的是吃了这些葯的关系? “吃了葯,你再睡一下,然后打电话给平先生,叫他回来照顾你。我累死了,要回家好好睡一觉了。”她说着拎起沙发上的夹克,准备回家。 “喂,邵兰心!”他突然叫住她。 “⼲嘛?”她回头看着他。 “你打我一巴掌,还有随便剪掉我胡子,这些事我会全部记在你的帐上。”他刻意板起脸孔道。 “好啊,你就尽量记吧,最好记得厚厚一叠,到时我们再一次决算。”她一点都没被他的威胁吓倒,反而揶揄地撇了撇嘴,走出房间。 他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听着她离去的脚步声,一股暖意莫名地绕上心头,不知不览牵动了他许久未曾上扬的嘴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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