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青⾕,潺潺舂溪,霏霏丝雨,断还续。 东冉村,坐落在金三角东南临近江口的一个小山⾕中,是这里为数不多的一个以村为名的小山寨。 清晨时分,天空中断断续续飘下了阵阵雨丝,给这个宛若世外桃源的美丽山寨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如烟似幻的雾气。 远远的,张宇从薄雾中走来。 他的肩上扛着一只庞然大物,步履却相当轻快,只是眉间发梢凝聚了些许⽔滴,薄薄的⾐衫也被汗⽔和雨⽔浸透,紧紧贴在⾝上,显露出结实、健壮的⾝躯。 正在山寨外的小溪中抓鱼、虾玩耍的两个村童被张宇肩上的猎物吓得一呆,疏忽间,放跑了握在手中盈寸长的清虾,接着,齐声发出稚嫰的怪叫,⾚着脚,一前一后跑回了寨子。 张宇停下脚,望着两个孩子背后一跳一跳的小鱼篓,微微一笑,擦了把汗,然后继续向寨口走去。 这是来到东冉村的第十四天。 十四天前,当张集与蓝家马帮会合后,由于伤号太多,所以不得不率领队部就近休整。 东冉村,距金岭比较近,地理位置也相当隐秘;兼且这是个汉人山寨,对他们这支以汉人后裔为主的队部并不排斥。因而成为当然之选。 不过,蓝采儿在当地的良好口碑也起到了举⾜轻重的作用。尤其是她带来的货物。当山寨头人接过那支锃光瓦亮、闪闪发光的双筒猎时,乐得本连嘴都合不拢,而山民们则对堆积如山的⽇用品爱不释手、视若珍宝。 蓝采儿和张集理所应当的被邀⼊头人家中,待以上宾。蓝家马帮和大队部在山寨外驻扎。至于伤员则统统被接进山寨,受到了山民们的悉心呵护 这里的人本就淳朴、好客,再加上久居深山,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生人,因而他们的出现,使这个不⾜百户的小小山村顿时热闹起来。 张宇刚走到寨口,便看到了站在雨雾中的人群。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好多的人啊! 长年的艰苦训练使他养成了早起锻炼的习惯,因而来到这里的第二天便起个大早,独自钻⼊山林。由于最近一段时间生活极不规律,所以他只打算进行一些恢复训练,比如练练体能、力量,如此而已。但是就在训练行将结束的时候,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一只好奇的小动物闯进了他的视野,体形如山羊一般大小,尖脸大眼睛,两只⽑茸茸的耳朵直直竖着。那小东西鬼得很,碰到张宇的目光扭头就跑。张宇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 他谗啊!说老实话,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流出了口⽔。 在这种偏僻的山沟沟里,红烧⾁也许指望不上,不过,若架在火上烤一烤,那个香脂四溢的味道还是蛮人的。这也怪不得他没出息,自从跟上倒霉的蓝家马帮,他就一直在吃⼲粮,都快忘了⾁是什么滋味,此刻有美味的‘烤⾁’送到嘴边,自然不肯放过。 关键时刻,张宇一⾝过硬的功夫帮了大忙,任那小东西如何逃避,最终也没能逃脫厄运。当他拎着可怜的猎物回到山寨,按照规矩献给头人时,立刻引起了全寨人的注意。老的老、小的小,纷纷来看热闹。 当时张宇很纳闷:打猎对于这些山民应该是家常便饭呀,有什么稀罕?不过,事后才知道,这里的青壮‘劳力’早都外出打工了,有的甚至扔下孩子一去不回头,剩下的尽是些出不去的老人和孩子,种地都相当吃力,打出的粮食最多能混个半。打猎?早就变成奢望了。 那一天,头人郑重其事的将猎物分成若⼲分,每一家都天喜地的拿到了一小块。当然,这种超前的共产主义分配方式使张宇的‘烤⾁’美梦落了空,不过从此也留了心,一方面,没事的时候向老人们讨教打猎的技巧,一方面,每天的训练都增加了一项內容:打猎。 与普通猎手不同,张宇打猎并不借助任何工具,仅仅⾚手空拳,且每每有所斩获,这让山民们惊喜的同时又多了一些惊奇。但渐渐的,大家慢慢习惯了,而且每天早晨都会有一些人等在寨口,期盼着他的归来。 张宇将两百多斤的大家伙扔在地上,掸了掸肩膀,再次抬起头。好象全寨子的人都出动了,搞得这样隆重,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过他也许并不知道,此刻,山民们心中的惊骇要比他大得多! “是野猪吖!” “是吗?嚯!真的哟!” “又是空手猎到的?不得了!不得了!” … 人们纷纷议论着,再度看向张宇的眼神已经不对劲了。 “乖乖!空手猎野猪?这是人力能办到的么?” “这个帅小伙是不是山神来的?” “是啊!柱儿他姥姥,你还不知道吗?就是他,一箭塌了草海子的大坝!错了山神,谁有这份本事?” 张宇越发觉得哭笑不得。 一箭开山! 这就是那天深夜张宇侥幸炸毁大坝后演义出来的故事。虽然他象祥林嫂一样见了谁都要拼命解释一番,但最后,故事还是被传得走了样。不仅那个‘箭’由火箭弹被传成了雕翎‘神’箭,而且就连当时因強烈炸爆而引发的地震也变成了他的‘丰功伟绩’。 人言可畏啊! 此时,山民们把他围在央中,出于敬畏,都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而且所有碰到他目光的人都下意识低了头。有几个上了岁数的老人颤颤巍巍的眼看就要跪下去了。 张宇先慌了!生怕那天夜里的一幕再次重演,是啊!要是让这些老爷爷老给自己下跪,折寿呀!人群中,他看到了刚刚赶来的张集和蓝采儿。 见到地上的野猪,蓝采儿先是一惊,随即狠狠瞪了张宇一眼,而张集则微微一笑。 “采儿。”张宇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第一时间向蓝采儿求助。凭她的威望,说出来的话肯定管用。 蓝采儿分开人群走到张宇⾝边,用鼻子上下嗅了嗅。 “臭死了!”她蹙着眉夸张的用手在面前扇了扇,然后不容分说,扳过张宇的⾝子就往寨子外面推“去,去,去!快去洗个澡,要不然,不许你进屋!” 天!张宇顿觉天旋地转。 她这话说的,太暧昧吧?天地良心,这些⽇子他可是守⾝如⽟!倒是蓝采儿总在没人的时候吃他的‘⾖腐’。 不过也好,这样总算解了燃眉之急。顺着寨子外面的小溪向上游走,大约七八百米远有一个不大的⽔潭,那是张宇练功时偶然发现的,不过一经发现就被蓝采儿征用了,现在,他也可以享受享受啦。 张宇泡在⽔中,枕着石头。⽔很凉,直沁⼊心底,让人觉得非常清慡,涌动的⽔流从他⾝体上轻柔滑过,就象一个极为出⾊的摩按师,使他紧绷的肌⾁慢慢松弛了。 但是张宇的心绪却无法松弛下来。 蓝采儿的事情让他觉得非常为难,头大如斗! 通过与蓝队长的谈,他总算明⽩了蓝采儿为什么要做那样一件万恶的营生,也许,那可以算得上一个理由吧。不过,从心底里,他仍无法接纳蓝采儿,或者说他很清楚,自己与蓝采儿之间不会有任何结果。不为别的,只为了一个人:小月。 对于小月,从感情上,张宇对她倾注了全⾝心的爱,不可能改变;从恩情上,他实在亏欠了小月太多!即便粉⾝碎骨,他也不会放弃对月儿的承诺。 虽然他们还没有结为夫,甚至都没有过肌肤之亲。但是,那又能怎么样?他们的心灵之间早就把对方看成了自己的一份子啊! 对于蓝采儿,张宇一直存着一份深深的愧疚。说实话,他对蓝采儿的感情还没有上升到爱。也许,比朋友更近一些,尤其经过了那件事…唉!那件事,现在已经不可能再去追究当时是谁的责任,关键是那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虽然直到现在他和蓝采儿谁也没有再提起过那件事情,蓝采儿也没有以之相要挟,但是张宇不傻,他知道,从那儿以后,蓝采儿对他的态度完全变了。他更多的感受到了蓝采儿的一片深情! 而她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和蓝采儿之间的关系相当暧昧!蓝队长更是早把他看成了侄女婿。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做过那样的事情后,就必须对那个女人负起责任。 是这样么?不是么? 张宇非常苦恼!虽然在小月和蓝采儿之间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小月,但是,该怎样和蓝采儿说呢? 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决绝会对蓝采儿造成多么大的伤害。不敢想!无双就是前车之鉴。 为了证明自己的爱,甚至是一份无望的爱,无双不惜用年轻的生命做代价。那段往事至今都令张宇感到心碎。 更何况,那时侯他和无双之间并没有发生过污七八糟的事情。 那么现在呢?蓝采儿呢? 张宇的头脑很,不知不觉就擦⼲了⾝体,穿上⾐服走回山寨。其间,他遇到了一些往来的山民和伤员,离得很远,他们就鞠躬行礼,有的甚至双手合十,垂首而拜。要在平时,张宇早就象兔子一样躲开了,但是现在,浑然不觉。径直走进了蓝采儿居住的阁楼。 蓝采儿正坐在边生气。看见张宇,⽩了一眼,不⾼兴道:“回来了。”然后又噘起嘴。 张宇点点头,发梢上的⽔滴趁势滚下来,落在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屋里很静。 “我说你这人是怎么搞的?野猪也敢空手去抓?想出风头?还是嫌命长?你知道人家看到那头野猪什么心情吗?吓都吓死了!你倒好,当神仙有瘾啊?!”蓝采儿突然之间发作,吓了张宇一跳。 “我…” “你什么你?嘴谗也用不着自己动手呀?想吃什么让他们打去不就行了?我告诉你,以后不许再⼲这种蠢事了!听见了吗?”蓝采儿风一样冲过来,仰起头,视着他。还好,没有动手。 “你…以后还是小心点,别老让人担心。啊?”蓝采儿以为张宇被自己吓住了,语气温柔下来。 “采儿。”张宇拉着蓝采儿回到头“我想…我该走了。”他斗争了一下,决定直接说比较好。 为了解决粮食问题,蓝队长要带着从凤凰岭赶来的马夫和口牲去离美斯乐不远的美塞(地名)一趟,今天中午出发。张宇已经和蓝队长说好,搭一段路。 “去哪儿?”蓝采儿眯着眼问。 “美斯乐。你看,我出来已经快一个月,老叶一定等急了…” 没等张宇说完,蓝采儿怪气道:“哟,那你是和我商量来了?还是来辞行?” “辞行。”张宇答得很⼲脆。 “不行!不准!哪儿也不许去!”蓝采儿连用三个‘不’表达出了自己决然的态度。 “我必须走。娜塔莎…” “哈哈!”蓝采儿再次抢断张宇的解释,仿佛捉住了他的痛脚“刚说三句半就露馅了吧?还说怕叶朋着急?我看呀,是急着去会那个小狐狸精还差不多!居然学会编瞎话了还?我告诉你张宇,我说了,不许走就是不许走!另外,以后不准你再见那个狐狸!”蓝采儿越说越有气,腾的又站了起来。 张宇不再解释,只是摇了头摇,眼中却发出迫人的气势。 蓝采儿从未见张宇真正发过火,也许,这是破题儿头一遭。 “哎哟…”蓝采儿眼见来硬的不行,立刻转换策略,捂住受伤的胳膊呻昑起来。 “行啦!你的伤四天前就好了,别装了。”张宇又摇了头摇。要是让外面的毒贩们知道了赫赫有名的蓝大姐小就是这个德行,嘿嘿… “你到底要怎样?你说!”蓝采儿也急了,没想到张宇这家伙软硬不吃啊! “我必须走。”张宇一字一顿道。 得!完了!蓝采儿仿佛一头顶在南墙上,只觉得⾎往上撞。她飞快的掏出手,用黑森森的口对着张宇锋利的目光“你要敢走出这屋半步,我就打死你。” 她的话音还未落,张宇竟一转⾝,真的走了。一刹时,泪⽔夺眶而出。她咬了咬嘴,扣动了扳机。 张宇刚刚跨出屋的瞬间,响了!虽然弹子并没有打中,却还是吓了他一跳。 “滚吧!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 屋中传来蓝采儿的哭声。
张宇狠了狠心,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却碰上了闻声赶来的警卫员。 “采儿要寻短见,快去把她的夺下来。”张宇向⾝后指了指,打发开警卫,待再回过头,却怔住了。 祖易架着双拐出现在他眼前。 “你真的要走?”祖易冷冷的问,眯成两道的眼中发出寒光。 张宇点点头。 祖易没有说话,示意勤务兵把轮椅推到蓝采儿的房间去,经过张宇的时候,突然冷冷道:“快走吧!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张宇苦苦的一笑。同样的话他已经听了两遍。 张宇隐约感觉到,祖易是喜采儿的。也许,他那句不要再见面的话才是真正发自肺腑。 是么?张宇不知道。 他甚至不敢肯定自己是否真的能脫离开这个***,永远不会再见到这些人。 但愿是这样吧。这么想着,他大踏步走出山寨。 就在张宇⾝后,远远的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望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发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是张集。他没有劝阻张宇,因为他知道,张宇并不属于他们这个世界,不过,能够得到张宇的一时之助,也算有幸了。 只不知在张集的叹息声中,到底是感叹多了些?还是惋惜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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