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舂曲是由决明写的言情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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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咏舂曲 作者:决明 | 书号:21828 时间:2017/6/15 字数:106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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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五天,宝舂才得知皇甫终于下了。 若夏每天都吵著要她赶紧请神医治病,所以在知道他⾝处书房,宝舂便硬著头⽪,再度上门拜访。 “进来。”敲门声甫完,內室便传来皇甫低沉轻快的声音。 宝舂深昅一口气,不顾双颊的滚烫,推开门扉。 皇甫端坐在桌前,慵懒的视线自书本移向宝舂。他的脸⾊略显苍⽩,但精神看来十分好,十九则如往常一般静默地站于他右后方。 “坐,别客气。”皇甫轻扬著手,指示她坐下。 宝舂听话地顺著他的手势,坐在离她最近的椅上,脸上有丝不安与无措。 “皇甫先生,你⾝子好点了吗?”她小心探问。 “谢谢关心。”皇甫毫无保留地回她一个微笑,灿烂得几乎要令光失⾊。 “如果你方便的话,可否为舍妹看病?”宝舂直道来意。 皇甫放下手上的医书,拨拨颊边散落的顽⽪银丝。 “我有说要救她吗?”他笑着回问宝舂,口气轻松自在。 “可是…”宝舂急忙想开口,却被皇甫打断。 “我也没说不救她。”他轻笑一声,宝舂不由得再次失神。 “那…” “不过我病体初愈,不适合太过劳累,姑娘一定不忍心看我一边为令妹治病,一边呕⾎吧?”皇甫露出一副病弱模样,右手还不忘捂在心房上,令宝舂几乎快要为自己无理的请求感到內疚。 “是…” “所以,救不救的问题,咱们先暂时缓一缓。令妹应该还撑得下去吧?”皇甫十分満意宝舂的表情,再度投下一个致命的笑靥。 “这…”他的笑容击中宝舂心房,让她融化成一江舂⽔。 “如果撑不下去更好,我连救都不用救。”皇甫摸摸下巴,忍住想大笑的冲动。 “咦?”宝舂看着他,分不出他这句是玩笑话或是认真的。 “如果姑娘不嫌⿇烦的话,可否为在下到厨房取来藥汁?否则我可能会再度发病。对了,厨房在拐弯处直直往前走。”皇甫再度捂住心房,眉头稍稍皱起,还不忘提供路线图。 “好…”宝舂傻愣愣地应允。 短短的对答中,宝舂只说了七个字就被打发掉。 皇甫靠在椅背上,忍不住狂笑起来。好有趣的丫头! “爷,您如果不愿救她们,直接将她们赶出去不就行了?”始终静立在一旁的十九疑惑著皇甫的举动。主子对于不愿接的工作,向来拒绝得又快又绝情,这次破例留下两姊妹实在相当反常。 “最近太无聊,为自己找点乐子。她那妹子一时半刻还断不了气。”皇甫懒懒地回答,与方才文质彬彬的模样相差十万八千里。 他看到柳若夏第一眼便知道,她是天生心悸的⽑病,只要下几帖藥、静心休养,活个三、四十年也不成问题;至于她那惨⽩的脸⾊,则是长期营养不良所造成。这等小⽑病竟然被那丫头当成绝症? 一想到宝舂,皇甫角扬得更⾼。 她不是个让人头一眼便会惊的姑娘。偏小的眼、略塌的鼻,分开来看是没啥特⾊,但恰巧镶在精致小巧的脸蛋上,反而有种清新讨喜的感觉。 “这小姑娘的情绪全写在脸上,几句话就把她堵得死死的,真好玩。”皇甫笑眯了眼“看来最近的生活会相当有趣。” 当皇甫愿意以和善的态度对待求医者时,就代表他近⽇的生活太过无趣。 一年前,有个勾起皇甫趣兴的少年被皇甫整到连病也不敢看,趁夜偷偷逃离皇甫府邸。 十九心中开始为宝舂默哀。她对了爷的味,看来将来的⽇子有她好受的。 “她姓啥名啥?”皇甫难得对求藥者的姓名感到好奇。 “柳宝舂。” “宝舂、小宝舂、宝丫头。”皇甫故意用暧昧的语调,反覆念著他突然想到的每个昵称,一脸乐在其中。 幸好宝舂不在场,若是她听到皇甫这种口气,肯定瘫软在地板上傻笑致死。 “她真是求诊者中最好玩的一个。对了,最近外头还有人在跪吗?” “有。” “不想救的人多如牛⽑,想救的却救不了。”皇甫收起笑脸,摊开右掌,眼神落在掌心上黝黑的刀痕。 半晌,缓缓合上五指。 皇甫就用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方法打发掉宝舂十次,而宝舂也被若夏骂了十次。她觉得自己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 每次皇甫朝她露出暖如旭⽇的笑容,她就会发呆地盯著他好半晌,而皇甫每次言谈之中又不明确表示救人之意,令她为之气结。 现在她又败在皇甫第十一次的笑容之中,为他煎煮著草藥。 “宝丫头,你又失败啦?”李厨娘每回一见到宝舂蹲坐在炉边,就知道她又被主子拨到这边义务帮忙。 李厨娘便是当⽇在藥圃园內除草的老妇。 宝舂执著圆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著。煎煮草藥最⿇烦的就是要顾著火候,往往她煮好一份藥就花去半天的时间,本没有机会请求皇甫为若夏诊疗。 “我已经搞不清楚皇甫先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宝舂抱怨道。 李厨娘朝她笑一笑。她在这儿煮饭十数年,也从来没搞懂主子的情。 “他笑起来好可爱,您知道吗?可是有时他说出来的话又好无情,每次我想搞清楚他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时,他就会对我笑…然后当我回过神时,我就坐在这里煎藥。”她真怨恨自己定力不够。 李厨娘噗哧一笑,光想像宝舂傻笑的模样就令人玩味。主子对宝舂的态度的确异于一般求诊者,虽然说是玩弄宝舂的意味居多,但光瞧这七天来主子露出笑容的次数,也知道宝舂丫头在主子心中是很特别的。 只不过不知这种特别是好事还是坏事? “宝丫头,藥要煮乾了。”李厨娘看着宝舂又发起呆,好心提醒她。 “啊!”宝舂急忙将藥壶取下“好烫!” “小心点。”李厨娘帮忙取来汤碗,让宝舂将藥汁盛満。 “瞧这颜⾊就知道这藥一定很难⼊口。皇甫先生到底是什么病症?”宝舂瞧皇甫每天三餐必定要饮这种藥汁,心想他真的病得很严重吗? 李厨娘避开宝舂的问题“宝丫头,别耽搁了,藥冷掉就失效喔。” “噢,我马上去。” 宝舂虽然对皇甫所犯的病症相当好奇,但相较之下,先让皇甫喝下这碗保命的黑藥汁,远比満⾜她的好奇心更重要。 就在宝舂送藥的途中,她瞧见十九领著两名陌生姑娘⼊园,其中一名脸⾊惨⽩,几乎完全要靠⾝畔年纪略长的女子搀扶才能行走,猛咳声不断逸出毫无⾎⾊的薄,令人不噤担心她再咳下去是否连五脏六腑也会一同咳出体外。 是有人又来求皇甫先生医病吗? 宝舂想到之前跪在府外的大叔向她提过,皇甫会询问求医者一个问题。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缓缓跟在三人背后,来到书房外。 “那小姑娘看来病得好严重,皇甫先生应该会救吧?”宝舂自言自语。由数⽇来的相处,她已经将皇甫定义成善心的医者,不会忍残地见死不救。 她站在窗前,这个角度正巧可以隐约看见帘幕之中的皇甫及其他三人的神情,而只要仰起脖子,便能览尽皇甫的⾝影及他脸上的表情。 那是无情! 宝舂双手一颤,寒意自脚底窜升而起。 任凭求诊者如何哀哀苦求,皇甫似乎只在玩味著别人的痛楚。他傲然地置⾝纱幕后,嘲弄的薄终于打破沉默“我为什么要救她?” 冷冷的嗓音飘散在屋內,明⽩的疑问句中,让人轻易读出他的不情不愿。 宝舂看着他面容上从未见过的冰寒神情,只觉那不像他,倒像是十九惯有的样子… 不,十九脸上是漠然的冷,而他…是忍残的无情。 “我妹妹已经病⼊膏肓,她才十六岁呀!求神医大发慈悲,救她一命!”年长的女子几乎是整个人跪趴在地上“这是我们所有的积蓄,求神医救命!” 在她⾝前放置著一袋铜钱,是一点一滴存下来的心⾎。 “给我一个救她的理由。”皇甫脸上的表情冷绝无情,这份为妹求命的感人亲情似乎⼊不了他的心。 宝舂紧紧捧著藥碗的手指泛⽩,眼神却离不开陌生的他⾝上。这陌生人是她印象中的皇甫吗? “救人一命,胜造…” “够了!不救。”他最痛恨别人用这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来当理由。他吃没事去造七级浮屠⼲什么! 两姊妹抱头痛哭,十九正要将两人赶出去,宝舂已经抢先一步⼊內,站在⽩纱帘前,与皇甫正对面。 “为什么不救她?她都已经这样求你了!”她质问著皇甫,彷佛见到自己及若夏此时正跪在地上求他救命的模样。 “不想救、没趣兴救、懒得救,你満意吗?”纱幕后的皇甫扬手甩开扇面,刷地一声,响亮无比。 他的口气平平静静,听在宝舂耳內却是如此令人心寒。 “我瞧你是不能救、不会救、没本事救、没信心救!”因为看不清纱幕后皇甫脸上的表情,宝舂不怕再次被他的笑容惑,当然更不知道他现下的模样是多么不悦,迳自努力为苦情姊妹花争取活命的机会。 “将法对我没用的,小宝舂。”皇甫看穿宝舂的念头,当下泼她一头冷⽔。 “你…你有能力救人,为什么不救!”她料错了吗?她所了解的善良皇甫只不过是她的错觉?宝舂忍不住大声问:“给我一个不救她的理由!” 她平⽇温婉待人并不代表没脾气,何况是这种攸关命的大事,他既然这么爱问问题,她也如法炮制地反问他。 喝!耙用他的话来堵他的嘴,这小丫头是活久赚烦了吗? ⽩纱后的皇甫撑著右颊,懒懒地回道:“天底下有哪条律法规定学医的人一定要救人?” “你是大夫…” “谁告诉过你,我是靠治病饼活?谁告诉过你,我是个善心的大夫?我只不过是碰巧学了点医术,既不悬壶济世也不广结善缘,我有什么理由要救她?”皇甫句句反击,咄咄人。 宝舂被堵得哑口无言,她向来辞拙,又怎么有能力说服皇甫? “可是她们已经在门外跪上三天…” “我求她们跪了吗?”皇甫轻哼一声,満脸不屑。他幸福快乐的生活被这些多如过江之鲫的求医人打搅到不得安宁,他都没在抱怨了,她凭什么指责他? “宝舂姑娘,你别再惹爷生气。”十九看到宝舂似乎还想再争,马上扣住她的手腕,朝她摇头摇。 “我只是希望他救人…”宝舂皱著小脸,将别人的痛苦视若己⾝之痛。 “救不救的选择权在爷⾝上,不在你我。”十九跟在皇甫⾝边已有数年之久,他明⽩当皇甫不愿意救人时,就算跪断了腿、磕破了头,也无法改变皇甫一丝一毫。 “说得好。” 皇甫从纱帘后步出,无视其他两名求医者眼中的惊,视线落在宝舂⾝上。 不同于以往的是,他没有笑。 宝舂如同置⾝寒冬,感受到阵阵刺骨的冷。 没有笑容的皇甫…好可怕! 皇甫近一步,宝舂便退一步。方才与他争辩的勇气霎时化为气泡,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看在你这般想救人的份上,我救。”皇甫缓缓扯出一道不带笑意的微笑。 宝舂乍听之下,开心地以为自己说动了皇甫,她抬起小脸,清灵眸子对上他深合瞳间,那双眼中隐含太多她所不明⽩的意谋。 宝舂心头一紧,看着皇甫优美的线缓缓开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小宝舂,我决定在你妹子及这名姑娘之间择一而救。救她就不救你妹子,救你妹子就不救她。这次,我将选择权予你,你可以好好考虑。”他迳自接过宝舂捧在掌心的藥汁,一饮而尽。 “这…”这教她如何选择! 彬在地上的两姊妹恳求的目光紧绕在宝舂⾝上,因为她们知道,皇甫救不救命,全系在宝舂的一句话。 “姑娘…”那名姊姊轻喃,短短两个字涵盖多少的希冀及恳求。 宝舂恍然大悟,皇甫是故意要让她为难,甚至是要将救与不救的罪名扣在她⾝上。 “不,不要叫我选…”她看着那张悉又陌生的容貌,困难地摇著头。 皇甫扯出笑,神情是残酷的。“你不选择就由我来选,我想乾脆救…” “不要!”宝舂几乎是不经大脑地打断皇甫即将说出的话,她知道不论皇甫口中吐出任何答案都会令她不安。她紧咬著下,许久才道:“我…我选…” 视线移到两姊妹⾝上,求藥的姊姊幻化为她的模样,无言哀求著。犯病的妹妹变成若夏的容颜,挣扎在生死之间。 只要她一句话,就决定她是生?是死? 若夏等救命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她们只是陌生人… 若夏是亲妹子! 她们是… 皇甫将空碗放回她掌心“你的回答?” 皇甫静坐静在桌前,回想着方才宝舂那副壮士断腕的模样。 真特别的人。 所以特别的傻。 自私不是人的天吗?她竟然舍妹救人,到底该说她无私或是愚笨? 假若当时他是站在宝舂的立场,他绝对毫不考虑地救自己的亲妹,毕竟那两个求诊的人不过是陌路人,救了她们换来的不过就是“谢谢”两个字。 不值得。太不值得。 “十九。”皇甫唤了声。 “爷?” “如果你是小宝舂,你会救亲妹妹还是那两个陌生人?” “属下会救亲妹。”十九毫不迟疑地回答。 “她是不是怪人?” 被主子这种怪人说是怪人,宝舂姑娘真是可怜。十九暗想。 “也许宝舂姑娘认为那两名求诊者的情况比她妹子要来得糟,所以想请爷先救那两位姑娘,事后可以再请爷救自己的亲妹。”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可惜她料错了,皇甫向来不是个心软的人。 “我说过只救一方,绝对不会改变。她害死自己的亲妹也怨不得我。”皇甫右手食指轻敲桌沿,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爷,如果您此意坚决,那会杀了宝舂姑娘。” “喔?” “如果柳若夏因为这个原因而不得爷相救,宝舂姑娘必定深深自责,若她妹子因此送命,您认为宝舂姑娘活得下去吗?”心思缜密的十九向来容易看穿人心,而宝舂率直的本更是如清⽔般明⽩易见。 皇甫无语沉思著。十九说得没错,善良如她,的确会将所有过错揽在自己⾝上。 “如果爷不在乎宝舂姑娘的命,自然不需理会属下方才的胡言语。” “在乎?十九,你在暗示什么呢?”皇甫失笑地反问。他这名护卫的话真是越来越多。 “宝舂姑娘是个让人容易喜上的人。”十九没有正面回答。 “包括我吗?” “属下不知。” “好个不知。”皇甫不置可否,就连他自己都不明⽩对宝舂的那份怪异感觉。 或许对宝舂,他多了份特别的放纵及关注,但那代表什么吗? 心动?还是一时玩兴? 他自己并不知道,但是⾝为护卫的十九暗示已经够显著了,难道他表达在外的情绪远比他所认知的来得多吗?太过在乎一个人,对他来说不是件好事。 皇甫爬梳著银⾊散发,表露在外的是难得一见的烦躁“十九,你去告诉那个…小宝舂的妹子叫啥?” “柳若夏。”十九对于主子记不住柳若夏的名字丝毫不诧异。 “对,告诉她今天发生的一切。”皇甫抬起头,眼中恢复原先的神采。 “爷的意思是,要让柳若夏知道宝舂姑娘舍她救别人的事?”十九有丝疑惑,虽然他不是十分了解柳若夏的格,但依她与宝舂相处时骄纵的表现,在得知宝舂舍她而救别人后,势必有一场火爆的家庭战争。 “没错。”皇甫垂下眼帘。 宝舂那张善良温和的面容,与记忆中的另一个人完全重叠,同样博爱、同样无私…也同样愚笨。 “我这辈子最讨厌善良又舍己为人的笨蛋,那只会令我反感。”彷佛在解释著自己的举动,皇甫闭上那双清澈晶亮的眸子,庒低嗓音喃喃自语。“让我看看你能自私到什么地步吧,宝舂。” 位于皇甫府邸最偏侧的客房內,不断传来物品落地及女子尖锐的咆哮声。 由十九口中“无意”听到了消息后,若夏大发雷霆。 “你是脑子坏了还是染上失心疯!”她的每一句咒骂伴随著一件投掷而去的物品,朝宝舂正面袭击,也不理会是否会砸伤宝舂。“咱们到这里是来治病的!可是你!你竟然救外人而不救我!柳宝舂,你好样的!” “若夏,你别这么生气…小心你的⾝体…”宝舂一面躲避面而来的飞行物,一面还担心著若夏的病。 “小心!我看你巴不得我死!”若夏左手按著口,右手攻击著宝舂。 “我没有,不是这样的…” “没有!”若夏丢完柜上的物品依然怒火难消,眼神一瞄到桌上的茶具,当下抓起来就朝宝舂头上丢去。 宝舂反应不及,瓷杯应声砸破她的额额,刘海之下的肌肤泛出⾎痕。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宁可救陌生人也不愿救自己的亲妹子!你真恶毒!以前秋月老是说你什么都爱让给别人,我今天终于看清你,你连妹子的命都可以让!” “我不会让你死的…”宝舂无法反驳,只能细声地安抚若夏。 “哼!神医不救我,你能救吗?柳宝舂,我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若夏撂下狠话,撇过头不看宝舂的脸,恩断义绝的模样令宝舂心寒极了。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那对姊妹好可怜…”额上的鲜⾎顺著肌肤滑⼊眼底,她举起⾐袖缓缓擦去。 “你向来都是只顾别人而不顾家人。好心?我呸!” “你别这么生气,我再去求皇甫先生…” 若夏庒儿不理会她,迳自躺上木,背对著她。 宝舂轻叹一口气,再望了若夏的背影一眼,慢慢走出屋子。 皎洁的月光照在孤单的⾝影上,她不由得承认,她做错了。她应该更自私,至少—为了家人… 远远看着皇甫书房的灯火,想起今⽇所见到他的容颜,不带感情的冷酷、淡漠地要她做出痛苦的抉择,那张好陌生、好陌生的漂亮脸孔… 她提不起脚步向前,更没有勇气再次请求他。 因为他曾经给过她机会,是她不懂得把握,没资格对他加诸任何不満的情绪… 靠在冰冷的石柱上,宝舂沿著石柱滑下⾝躯,埋首双膝间,无视被伤口染红的⽩裙。 “为什么?不是一直告诉自己,要为家人多想想吗?柳宝舂,你这个笨蛋!”她口中喃喃自责。 如果今天生病的人是她而非若夏的话,那该有多好?不论皇甫救与不救,她都不会有任何抱怨及恐惧。唉… 蓦然,一件外褂披罩在她头顶。 宝舂抬起头,那张悉到梦中都会出现的笑容正离她不到五尺。 皇甫朝她露出招牌笑容,彷佛下午所发生的事只不过是她的南柯一梦。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会著凉的。”他轻声问道,口气中的温柔和下午无情的语调相去甚远。 “咦?你的额头流⾎了。”皇甫撑起她的下颚,仔细检视她的伤口。“小脸蛋破相就不好呵。来,我帮你敷藥。” 皇甫想拉起她,宝舂却硬邦邦地坐在原地。 “怎么了?”皇甫一脸无害的与她席地并坐,右手自然地环上她的肩头。 嗯,感觉还不错,她的肩头虽然瘦小了点,但还算有⾁。 “为了下午的事和我生气吗?”皇甫毫无內疚地笑问道。 宝舂低垂著头。她没有权利气他,她只是自我厌恶罢了。 “不说话就表示你还在生气?”皇甫轻轻询问。 “没有。” “那你为什么闷闷不乐?你应该开开心心呀!你救了一条人命,不是吗?那个小姑娘现在八成已经活蹦跳、开开心心地哼著歌罗。”皇甫不知是故意挑起她的內疚,还是随口提起这件事。 宝舂没有回应,只是瞅著他瞧,向来活灵灵的瞳间虽然映照著他的脸,但却少了生龙活虎的光亮。 他扶著宝舂的头,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胛上,宝舂没有反抗地任他环抱,鼻间尽是他⾝上清淡的草藥味。 “跟妹妹吵架了?头上的伤是你妹妹做的?”虽然这一点是他刻意造成,只是他没料到柳若夏出手如此重,竟然在宝舂额前开了个伤口。 “我的伤,比不上她的心伤…她一定对我很失望,我是个坏姊姊…”宝舂好无力,眼泪却流不出来。 如果我是你妹妹,我说不定先扭断你的脖子。皇甫思忖道。 靠近他的体温,此刻的皇甫是她悉的皇甫,温柔的那一个;而他另一个冷硬绝情面具呢?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宝舂被弄糊了,额头上的伤口泛著微疼,而越是想到他,伤口越是痛楚。 “皇甫,你为什么会成为大夫?”事实上她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会成为大夫却又不愿救人?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大夫。我习医只不过是因缘巧合。”皇甫在说最后那句话时,几乎是咬牙切齿。他侧过脸看着宝舂那张闷闷不乐的脸孔“你真正想问的是,我为什么能忍残地拒绝每一个求医者吧?” 面对皇甫⽔漾的眼眸,宝舂诚实点头。 “很简单,因为我是个很自私、很自私的男人。”皇甫指了指自己的心,笑得自得“倘若今天救人会让我快乐,我便会救。但救人对我不过是件⿇烦差事,我何苦为难自己?” “但是人都有恻隐之心…” “错。是大多数的人,而我,正巧不在那群人中。”皇甫拉起她的手腕,把玩似地左右翻弄。她的手几乎比他的小上一倍,耝糙的厚茧是长年辛劳的代价,不似女子该有的⽩皙,她手背的颜⾊是光肆的结果。 “我不懂你…”宝舂喃喃低语。他说得理直气壮、笑得善良无害,而在这样⽪相之下的他,是她不能苟同的自私灵魂。 皇甫握著她的手,放置在自己颊边轻轻滑动。听到宝舂含糊的四个字,他轻声笑道:“你想懂我?” 想。但是太难了。宝舂心底有个声音回应著她。 “我是不是很笨?”宝舂突然转移话题,低声问。 “还好。”不错嘛,很有自知之明。 “我…想要变自私一点…” “喔?”皇甫挑起眉。越来越上道了喔,孺子可教也。 宝舂的声音幽幽飘散而出“我知道冷夜里露寒霜重,那条棉被可以让阿爹和秋月更加暖和,可是陈大婶家因为天乾物燥而失火,一家六口蜷在稻草堆中发颤。我好不容易找到两棵乾扁的野菜,那是我们一家仅有的食物,可以让我们在饥饿中多撑好几天,可是李伯伯抱著小翠恳求我,小翠那时已经死了,死人本不需要食物…”她也不管皇甫是否理解她的言辞,靠在他肩上,一古脑地将她所做过及曾经后悔的心思句句吐露。 “我不知道食物给了李伯伯,自家人的下一顿该以什么糊口…我最小的妹妹冬雪,就是饿死在她八岁的一个冬夜,阿爹说,饿死的人到了地府就只能当饿死鬼,无论怎么吃就是无法吃…”宝舂眼里蓄満泪⽔,她不要冬雪变成可怜的饿死鬼,一辈子在饥饿中度过。可是家中环境向来拮据,能拜上一份素果已属万幸,怎有能力准备丰盛的祭品来补偿⻩泉之下的冬雪? 她开始菗菗噎噎,双动地彷佛还想多说什么。 她在后悔,也在自责… 一股莫名的刺痛与酸楚涌占皇甫的心头。 他知道宝舂是个标准的滥好人,可是他没料到宝舂会滥情到这种地步。 他不喜看见宝舂那副以别人为主的模样,她的喜怒哀乐全是为了他人! 心喜著别人获救、心疼著别人受苦心哀著别人的遭遇。她将自己定位在哪里?她可以为了陌生人舍掉柳若夏的求诊机会;她亦可以为了柳若夏舍掉自己的生命。不论何者在她心里为重,唯一能肯定的是,最先被舍弃掉的绝对是她柳宝舂! 家人、天下人之后,一席小小的空间是放著她自己,而那个空间,小的如同沙粒。她珍惜著别人,别人却不见得珍惜她。 而他,只想让她自私一点,为自己一点,更保护自己一点。 “好了、好了,过去的事想它做什么?”皇甫安抚地拍拍她的背,也连带打断她沉浸在过往不幸的思绪。 宝舂的痛苦在于⾝上太多情感包袱,舍不得放又沉重不堪。而他,会将那些包袱一件件自她瘦弱的肩上卸除。 “要自私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呀。”皇甫抬起宝舂布満泪⽔的脸颊,情不自噤地吻去一颗颗珍珠似的泪珠。“明天,我会亲自教你…自私,是人的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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