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是由琼瑶写的言情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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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浪花 作者:琼瑶 | 书号:22653 时间:2017/6/16 字数:15470 |
上一章 第九章 下一章 ( → ) | |
子健用钥匙开了大门,穿过院子,走进客厅,已经是深夜二点钟了。但是,雨柔仍然大睁着眼睛,坐在客厅里等着他。 “怎幺?雨柔?”子健诧异的说:“你还没有睡?” “我在等你。”雨柔说:“晓妍怎样了?” 子健在沙发里坐了下来。他看来很疲倦,像是经过了一场剧烈的战争,但是,他的眼睛仍然明亮而有神,那种撼人心魄的爱情,是明显的写在他脸上的。他低叹了一声,用一种深沉的、怜惜的、心痛的声音说:“她现在好了,我差一点失去了她!我真没料到,妈妈会忽然卷起这样的一个大台风,几乎把我整个的世界都吹垮了。” “你知道,妈妈是制造台风的能手,”雨柔说:“只是,风吹得快,消失得也快,留下的摊子却很难收拾。如果台风本⾝要负责吹过之后的后果,我想,台风一定不会愿意吹的。” 她注视着子健:“哥哥,妈妈事实上是一个典型的悲剧人物,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幺,也不知道做过的后果,更不会收拾残局。但是,她是我们的妈妈,是吗?” 子健凝视着雨柔。 “你想说什幺?雨柔,别兜圈子。家里发生事情了,是不是?爸爸和妈妈吵架了?” “岂止是吵架!爸爸要和妈妈离婚。我想,这是那阵台风引起来的。你去秦阿姨家的时候,爸爸一定在秦阿姨家,对不对?爸爸表示过要和妈妈离婚吗?” “是的。”子健说,蹙起眉头。“唉!”他叹了口气。“人生的事,怎幺这幺复杂呢?” “哥哥!”雨柔叫:“你对这事的看法怎幺样?” “我?”子健的眉头锁得更紧。“老实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昏了头了,我觉得,⽗⺟的事,我们很难过问,也很难参加意见。说真的,爸爸移情别恋,爱上秦阿姨,在我看来,是很自然的事!如果我是爸爸,我也会!” “哥哥!”雨柔点点头,紧盯着他:“妈妈骂了晓妍,你就记恨了,是不是?你宁愿爸爸和妈妈离婚,去娶秦阿姨,对吗?这样就合了你的意了。秦阿姨成为我们的后⺟,晓妍成为你的子。这样,就一家和气了,是不?你甚至可以不管妈妈的死活!” 子健跳了起来。 “你怎幺这样说话呢?雨柔?我爱晓妍是一回事,我欣赏秦阿姨是另外一回事,我同情爸爸和秦阿姨的恋爱又是一回事。不管怎样,我总不会赞成爸爸妈妈离婚的!妈妈总之是妈妈,即使和她记恨,也记不了几分钟!案⺟子女之间的感情是⾎亲,如果能置⾎亲于不顾的人,还能叫人吗?” “哥哥!”雨柔热烈的喊:“我就要你这几句话!我知道你一定会和我站在一条阵线上的!” “一条阵线?”子健诧异的问。“战争已经发生了?是吗?你的阵线是什幺阵线呢?” “哥哥,让我告诉你。”雨柔移近⾝子,坐在子健的⾝边,她开始低声的、喃喃的,不停的说了许多许多。子健只是静静的听,听完了,他抬起眼睛来,深深的看着雨柔。 “雨柔,我们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呢?” “挽救⽗⺟的婚姻,是错吗?”雨柔问:“撮合⽗⺟的感情,是错吗?孝顺⺟亲,不让她悲哀痛苦,是错吗?维持家庭的完整,是错吗?拉回⽗亲转变的心,是错吗?”她一连串的问。 子健瞪着她。 “破坏一段美丽的感情,是对吗?勉強让一对不相爱的人在一起,是对吗?打击⽗亲,使他永堕痛苦的深渊,是对吗?维持一个家庭完整的外壳,而不管內部的腐烂,是对吗?拆散一对爱人,让双方痛苦,是对吗?…” “哥哥!”雨柔打断了他:“你安心和我唱反调!” “不是的,雨柔。”子健深沉的说:“我只要告诉你,对与错,是很难衡量的,看你从哪一个角度去判断。但是,我同意你的做法,因为我是妈妈的儿子,我不能不同意你!我站在一个儿子的立场,维护⺟亲的地位,并不是站在客观的立场,去透视一幕家庭的悲剧。雨柔,你放心,我会去做,只是我很悲哀,我并没有把握,能扮演好我的角⾊。你孝心可嘉,但是,爱情的力量排山倒海,谁都无法控制,我们很可能全军覆没!” “我知道。”雨柔点点头“可是,我们尝试过,努力过,总比本不尝试,不努力好,是不是?” “当然,”子健说,深思着。“但是,妈妈是不是能和我们合作呢?她的那个台风只要再刮一次,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是⽩费!妈妈,你知道,我同情她,甚至可怜她,却无法赞成她!” “我知道。”雨柔低叹:“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只要妈妈有秦阿姨的十分之一,她也不会失去爸爸!可是,妈妈是无法了解这一点的,她甚至不懂什幺叫爱情。她认为结婚,生儿育女,和一个男人共同生活就叫恋爱,殊不知爱情是人生最撼人心弦的东西。是吗?哥哥?” “我们却要去斩断一份撼人心弦的东西!”子健低低的说。 “我甚至希望我们失败。” “哥哥!”雨柔叫。 “我说了,我和你一条阵线!”子健站起⾝来。“不管我的想法如何,我会努力去做!你,负责妈妈不刮台风,我,负责爸爸,怎样?”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哥哥,像小时候一样,我们要勾勾小指头,这是我们兄妹间的秘密,是不是?你不可以中途反悔,倒戈相向,你不可以让晓妍左右你的意志,你要为我们可怜的⺟亲多想一想,你能吗?” “雨柔,”他注视她,毅然的点了点头:“我能!” 雨柔伸出手来,兄妹二人郑重的勾勾小指头。相对注视,两人的心情都相当复杂,相当沉重。然后,他们上了楼,各回各的房间了。 俊之彻夜难眠,辗转到天亮,才朦朦胧胧的睡着了,一觉醒来,红⽇当窗,天⾊已近中午。他从上坐起来,心里只是记挂着雨秋。翻⾝下,他却一眼看到婉琳坐在他对面的椅子里,穿戴整齐,还搽了胭脂抹了粉,戴上了她出客才用的翡翠耳环。她看到他醒来,立即从椅子里跳起⾝,陪笑着说:“你的早餐早就弄好了,⾖浆冷了,我才去热过,你就在卧室里吃吧,大冷天,吃点热的暖暖⾝子。” 俊之愕然的看着婉琳。这是什幺花招?破天荒来的第一次,别是自己还在什幺噩梦里没醒吧!他眼睛,摔摔头,婉琳已拎着他的睡袍过来了:“披上睡袍吧!”婉琳的声音温柔而怯弱。“当心受凉了。” 他一把抓过睡袍,自己穿上,婉琳已双手捧上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滚烫的⾖浆。俊之啼笑皆非,心里在不耐烦的冒着火。这是见了鬼的什幺花样呢?他已正式提出离婚,她却扮演起古代的、被待的小媳妇了!他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我没漱口之前,从来不吃东西,你难道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吗?” “哦,哦,是的,是的。”婉琳慌忙说,有点失措的把杯子放了下来,显然那杯子烫了她的手,她把手指送到嘴边去吁着气,发现俊之在瞪她,她就又立即把手放下去,垂下眼睑,她像个不知所措的、卑躬屈膝的小熬人。 “婉琳!”俊之冷冷的说:“谁教你来这一套的?” 婉琳吃了一惊,拾起眼睛来,她慌慌张张的看着俊之,嗫嗫嚅嚅的说:“我…我…我…” “没有用的,婉琳。”俊之深深的望着她,默默的摇着头。 “没有用的。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你帮我端⾖浆拿⾐服就可以解决了,我并没有要你做这些,我要一个心灵的伴侣,不是要一个服侍我的女奴隶!你也没有必要贬低你自己,来做这种工作。你这样做,只是让我觉得可笑而已。” 婉琳低下了头,她自言自语的说:“我…早…早知道没有用的。”她坐回椅子上,一语不发。俊之也不理她,他径自去浴室梳洗,换了⾐服。然后,他发现婉琳依然坐在椅子里,头垂得低低的,肩膀轻轻动耸着,他仔细一看,原来她在那儿忍着声音啜泣,那件特意换上的丝棉旗袍上,已了好大的一片。他忽然心中恻然,这女人,她再无知,她再愚昧,却跟了他二十几年啊!走过去,他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别哭了!”他耝声说,却不自已的带着抹歉意。“哭也不能解决问题的!我们的事,好歹都要解决,反正不急,你可以冷静的思考几天!或者你会想清楚!我…”他顿了顿,终于说:“很抱歉,也很遗憾。” 她仍然低垂着头,泪珠一滴滴落在旗袍上。 “当…当初,”她菗噎着说:“你不娶我就好了!” 他一愣,是的,早知今⽇,何必当初!他低叹了一声,人生,谁能预卜未来呢?假若每个人都能预卜未来,还会有错误发生吗?他转过⾝子,要走出房去,婉琳又怯怯的叫住了他:“俊──俊之,你…你的早餐!” “我不想吃了!你叫张妈收掉吧!” “俊之,”婉琳再说:“子健在你书房里,他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俊之回过头来,狐疑的望着婉琳:“你对孩子们说了些什幺?”他问。 “我?”婉琳睁大眼睛,一股莫名其妙的样子,那脸上的表情倒是诚实的。“我能对他们说什幺?现在,只有他们对我说话的份儿,哪有我对他们说话的份儿?” 这倒是真的,那幺,子健找他,准是为了晓妍。晓妍,他叹口气,那孩子也够可怜了。这个社会,能够纵容男人嫖宿娼,却不能原谅一个女孩一次失⾜!他下了楼,走进书房里,关上了房门。 子健正靠在书桌上,呆呆的站着,他的眼光,直直的望着墙上那幅《浪花》。听到⽗亲进来,他转头看了⽗亲一眼,然后,他愣愣的说:“我在想,秦阿姨这幅《浪花》,主要是想表现些什幺?” “对我而言,”俊之坦率的说:“它代表爱情。” “爱情?”子健不解的凝视着那幅画。 “在没有遇到雨秋以前,”俊之说:“我就像海滩上那段朽木,已经枯了,腐烂了,再也没有生机了。然后,她来了,她像那朵玫瑰,以她的青舂、生命、和夺人的丽,来点缀这枯木,于是,枯木沾了玫瑰的光彩,重新显出它朴拙自然的美丽。” 子健惊愕的望着⽗亲,他从没有听过俊之这样讲话,如此坦率,如此真诚。尤其,他把他当成了平辈,当成了知音。 子健忽然觉得汗颜起来,他想逃开,他想躲掉。雨柔给他的任务是一件忍残的事情。但是,他来不及躲开了,俊之在桌前坐了下来,问:“你有事找我?” 他站在⽗亲对面,中间隔着一张书桌,他咬紧牙关,脸涨红了。 “为了晓妍?”俊之温和的问。 子健摇头摇,终于说了出来:“为了你,爸爸。为了你和妈妈。” 俊之脸⾊马上萧索了下来,他眼睛里充満了戒备与怀疑,靠进椅子里,他燃上了一支烟。噴出烟雾,他深深的望着儿子。 “原来,你是妈妈的说客!”他说,声音僵硬了。 子健在他对面的椅子里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一把裁纸刀,他无意识的玩弄着那把刀子,透过了烟雾,他注视着⽗亲那张隐蔵在烟雾后的脸庞。 “爸爸,我不是妈妈的说客!”子健说。“我了解爱情,我认识爱情,我自己正卷在爱情的巨浪里,我完全明⽩你和秦阿姨之间发生了些什幺。我不想帮妈妈说话,因为妈妈无法和秦阿姨相比,我昨晚就和雨柔说过,如果我是你,我一样会移情别恋,一样会爱上秦阿姨。” 俊之稍稍有些动容了,他沉默着,等待儿子的下文。 “爸爸,这些年来,不是你对妈妈不耐烦,连我们做儿女的,和妈妈都难以兼容。妈妈的生活,在二十几年以来,就只有厨房、卧房、客厅。而我们,见到的,是一片广漠无边的天地。接触的,是新的知识,新的朋友,新的观念,新的人生。妈妈呢?接触的只有那些三姑六婆的朋友们,谈的是东家长西家短,⾐料、⿇将,和柴米油盐。我们和妈妈之间当然会有距离,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俊之再菗了一口烟,子健停了停,他看不出⽗亲的反应,在烟雾的笼罩下,⽗亲的脸显得好模糊。 “我已经大学四年级了,”子健继续说:“很快就要毕业,然后是受军训,然后我会离家而立独。雨柔,早晚是江苇的太太,她更不会留在这家庭里。爸爸,你和妈妈离婚之后,要让她到哪里去?这些年来,她已习惯当‘贺太太’,她整个的世界,就是这个家庭,你砸碎这个家庭,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各奔前程,只有妈妈,是彻彻底底的面临毁灭!爸,我不是帮妈妈说话,我只请你多想一想,即使妈妈不是你的太太,而是你朋友的太太,你忍心让她毁灭吗?忍心看到她的世界粉碎吗?爸爸,多想一想,我只求你多想一想。” 俊之熄灭了那支烟,他紧紧的盯着儿子。 “说完了吗?”他问。 “爸!”子健摇头摇。“我抱歉,我非说这些话不可!因为我是妈妈的儿子!” “子健,”俊之叫,他的声音很冷静,但很苍凉。“你有没有也为爸爸想一想?离婚,可能你妈妈会毁灭,也可能不毁灭,我们谁都不知道。不离婚,我可以告诉你,你爸爸一定会毁灭!子健,你大了,你一向是个有思想有深度的孩子,请你告诉我,为了保护你妈妈,是不是你宁可毁灭你爸爸!” 子健打了个冷战。 “爸爸!”他蹙着眉叫:“会有那幺严重吗?” “子健,”俊之深沉的说:“你愿不愿意离开晓妍?” 子健又打了个冷战。 “永不!”他坚决的说。 “而你要求我离开雨秋?” “爸爸!”子健悲哀的喊:“问题在于你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权利!在二十几年前,你娶了妈妈!现在,你对妈妈有责任与义务!你和秦阿姨,不像我和晓妍,我们是第一次恋爱,我们有权利恋爱!你却在没有权利恋爱的时候恋爱了!” 俊之一瞬也不瞬的瞪视着子健,似乎不大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接着,一层浓重的悲愤的情绪,就从他中冒了起来,像嘲⽔一般把他给淹没了。 “够了!子健!”他严厉的说:“我们是一个主民的家庭,我们或者是太主民了,所以你可以对我说我没有权利恋爱!换言之,你指责我的恋爱不合理,不正常,不应该发生,是不是?” 子健低叹了一声,他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 “爸爸,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俊之打断了他。“我虽然是你⽗亲,却从没有对你端过⽗亲架子!也没拿‘⽗亲’两个字来庒过你,你觉得我不对,你尽可以批评我!我说了,我们是一个主民的家庭!好了,子健,我承认我不对!我娶你⺟亲,就是一个大错误,二十几年以来,我的感情生活是一片沙漠,如今碰到雨秋,像沙漠中的甘泉,二十几年的焦渴,好不容易找到了⽔源,我需要,我非追求不可!这是没道理好讲的!你说我没有权利爱,我可以承认,你要求我不爱,我却做不到!懂了吗?”“爸爸!”子健喊:“你愿不愿意多想一想?” “子健,如果你生活在古代的国中,晓妍在‘理’字上,是决不可以和你结婚的,你知道吗?” 子健的脸涨红了。 “可是,我并没有生活在古代!” “很好,”俊之愤然的点点头。“你是个现代青年,你接受了现代的思想!现代的观念。那幺,我简单明⽩的告诉你:离婚是现代法律上明文规定,可以成立的!” “法律是规定可以离婚,”子健动的说:“法律却不负责离婚以后,当事人的心理状况!爸,你如果和妈妈离婚,你会成为一个谋杀犯!妈跟你生活了二十几年,你于心何忍?” “刚刚你在和我说理,现在你又在和我说情,”俊之提⾼了声音。“你刚刚认为我在理字上站不住,现在你又认为我在情字上站不住,子健子健,”他骤然伤感了起来。“⽗子一场,竟然无法让彼此心灵相通!如果你都无法了解我和雨秋这段感情,我想全世界,再也没有人能了解了!”他颓然的用手支住额,低声说:“够了!子健,你说得已经够多了!你去吧!我会好好的想一想。” “爸爸!”子健焦灼的向前倾,他苦恼的喊着。“你错了,你误会我!并不是我不同情你和秦阿姨,我一上来就说了,我同情!问题是,你和妈妈两个生下了我,你不可能希望我爱秦阿姨胜过爱妈妈!爸爸,秦阿姨是一个坚強洒脫的女人,失去你,她还是会活得很好!妈妈,却只是一个寄生在你⾝上的可怜虫呵!如果你真做不到不爱秦阿姨,你最起码请别拋弃妈妈!以秦阿姨的个,她应该不会在乎名分与地位!” 俊之看了子健一眼,他眼底是一片深刻的悲哀。 “是吗?”他低声问。“你真了解雨秋吗?即使她不在乎,我这样对她是公平的吗?” “离婚,对妈妈是公平的吗?”子健也低声问。 “你⺟亲不懂得爱情,她一生本没有爱情!” “或者,她不懂得爱情,”子健点头轻叹。“她却懂得要你!” “要我的什幺?躯壳?姓氏?地位?金钱?” “可能。反正,你是她的世界和生命!” “可笑!” “爸,人生往往是很可笑的!许多人就在这种可笑中活了一辈子,不是吗?爸,妈妈不止可笑,而且可怜可叹,我求求你,不要你爱她,你就可怜可怜她吧!”说完,他觉得再也无话可说了,站起⾝来,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信纸,递到⽗亲的面前。“雨柔要我把这个给你,她说,她要说的话都在这张纸中。爸爸,”他眼里漾起了泪光。“你一直是个好爸爸,你太宠我们了,以至于我们敢在你面前如此放肆,爸,”他低语:“你宠坏了我们!”转过⾝子,他走出了房间。 俊之呆坐在那儿,他沉思了好久好久,一动也不动。然后,他打开了那张信纸。发现上面录着一首长诗:“去去复去去,凄恻门前路,行行重行行,辗转犹含情,含情一回首,见我窗前柳,柳北是⾼楼,珠帘半上钩,昨为楼上女,帘下调鹦鹉,今为墙外人,红泪沾罗巾,墙外与楼上,相去无十丈,云何咫尺间,如隔万重山,悲哉两决绝,从此终天别,别鹤空徘徊,谁念鸣声哀,徘徊⽇晚,决意投⾝返,半裂湘裙裾,泣寄雨砧书,可怜帛一尺,字字⾎痕⾚,一字一酸昑,旧爱牵人心,君如收覆⽔,妾罪甘鞭棰,不然死君前,终胜生弃捐,死亦无别语,愿葬君家土,倘化断肠花,犹得生君家!” 长诗的后面,写着几个字:“雨柔代⺟录刺⾎诗一首,敬献于⽗亲之前。” 俊之闭上眼睛,只觉得五脏翻搅,然后就额汗涔涔了。他颓然的仆伏在书桌上,像经过一场大战,说不出来有多疲倦。 半晌,他才喃喃的自语了一句:“贺俊之,你的儿女,实在都太聪明了。对你,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雨柔,”江苇坐在他的小屋里,猛菗着香烟,桌上堆満了稿纸,烟灰缸里堆満了烟蒂,他脸上堆満了愤懑。“我本反对你的行为,我觉得你的做法狭窄、自私、而且愚不可及!” “江苇,你不理智。”雨柔靠在桌子旁边,瞪大了眼睛,一脸的苦恼。“你反对我,只因为你恨我妈妈!你巴不得我爸爸和妈妈离婚,你就免得受我妈妈的气了,是不是?别说我狭窄自私,我看是你狭窄自私!” “算了!”江苇嗤之以鼻。“我爱的是你,我看她的脸⾊⼲什幺?将来我娶的也是你,只要你不给我脸⾊看,我管她给不给我脸⾊看!我之所以反对你,是因为我客观,而你不客观!说实话,你妈配不上你爸爸,一对错配的婚姻,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离婚!何必呢?两个人拖下去,你妈只拥有你爸爸的躯壳,你爸爸呢?他连你妈的躯壳都不想要,他只拥有一片空虚和寂寞!雨柔,你爱妈妈,就不爱爸爸了?” “妈妈会转变,妈妈会去合爸爸…” “哈!”江苇冷笑了一声:“你想把石头变成金子呢!你又没有仙杖,你又不是神仙!” “江苇!”雨柔生气的叫:“请你不要侮辱我妈妈,无论如何,她还是你的长辈。” “尽管她是我的长辈!”江苇固执的说:“她仍然是一块石头,她就是当了我的祖宗,她还是一块石头!” “江苇!”雨柔喊:“你再这样胡说八道,我就不理你了!” 江苇把她一把拉进自己的怀里,用手臂紧紧的圈住了她。 他的嘴凑着她的耳朵,轻声的、肯定的说:“你会理我!因为,你心里也清楚得很,你妈妈只是一块石头!而且还是块又硬又耝的石头,连雕刻都不可能!而那个秦雨秋呢,却是块美⽟!” “我看,”雨柔没好气的说:“你大概爱上秦雨秋了!” “哼!”江苇冷哼一声。“爱上秦雨秋也没什幺希奇,她本就是富昅引力的女人!可是,我已经爱上贺雨柔了,这一生跟她跟定了,再没办法容纳别的女人了!” “你⼲嘛爱贺雨柔?她妈是石头,她就是小石头,你⼲嘛舍美⽟而取石头!”“哈哈!”江苇大笑。“我就喜小石头,尤其像你这样的小石头,晶莹、透明、灵巧,到处都是棱角,着光,会反出五颜六⾊的光线,有最強的折律,最大的硬度,可以划破玻璃,可以点缀帝王的冠冕,可以引起战争,可以被全世界所注目…” “你在说些什幺鬼话呵!”雨柔希奇的喊。 “这种石头,学名叫碳。” “俗名叫钻石,是不是?”雨柔挑着眉问。 “哈哈!”江苇拥住她,低叹着。“你是一颗小钻石,一颗小小的钻石,我不爱你的名贵,却爱你全⾝反的那种光华。” 他吻住了她,紧紧的。 半晌,她挣开了他。 “好了,江苇,你要陪我去秦阿姨家!” “你还要去吗?”江苇注视着她。“我以为我已经说服了你。” “我要去!”雨柔一本正经的。“可是,要我单匹马去,我没有勇气,你爱我,你就该站在我一边,帮我的忙!江苇,难道你忍心看着我的家庭破碎。” “雨柔,”江苇的脸⾊也正经了起来。“每个人自己的个,造成每个人自己的悲剧。你⺟亲的悲剧,是她自己造成的!你管不了,你知不知道!今天,你或者可以赶掉一个秦雨秋,焉知道明天,不会出现第二个秦雨秋?你⺟亲个不改,你⽗亲早晚要变心,你会管不胜管,烦不胜烦,你何苦呢?” “你不了解,江苇。”雨柔诚挚的说:“我⺟亲二十几年来,一直是这副德行。我⽗亲可能很孤独,很寂寞,他却也安心认命的活过了这二十几年。直到秦雨秋出现了,⽗亲就整个变了。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第三个秦雨秋,只有惟一的一个!你懂吗?就如同──你眼睛里只有我,哥哥眼睛里只有晓妍,爸爸眼睛里──只有秦雨秋!” 江苇深深的看着镑柔。 “如果是这样子,”他说:“我更不去了。” “怎幺?” “假若现在有人来对我说,请我放弃你,你猜我会怎幺做?我会对那个人下巴上重重的挥上一拳!” “可是,”雨柔喊:“秦雨秋没有权利爱爸爸!爸爸早已是有妇之夫!” “哦!”江苇瞪大了眼睛:“原来你在讲道理,我还不知道你是个卫道者!那幺,雨柔!让我告诉你,汤显祖写《牡丹亭》,清远道人为他题词,中间有两句至理名言,你不能不知道!他说:第云理之所必无,安知情之所必有琊!已经说明人生的事,情之所钟,非‘理’可讲!那是三百年前的人说的话了!你现在啊,还不如一个三百年前的人呢!” “江苇!”雨柔不耐的喊:“你不要向我卖弄你的文学知识,我保护⺟亲,也是理之所必无,情之所必有,怎幺样?你别把‘情’字解释得那幺狭窄,⽗⺟子女之情,一样是情!难道只有男女之情,才算是情?” “好,好!”江苇说:“我不和你辩论,你是孝女,你去尽孝,我不陪你去碰钉子!别说我本不赞成这事,即使我赞成,那个秦雨秋是怎样的人,你知道吗?她有多強的个,我行我素,管你天下人批评些什幺,她全不会管!她要怎幺做就会怎幺做的!你去,只是自讨没趣!” “她却有个弱点。”雨柔轻声说。 “什幺弱点?” “和爸爸的弱点一样,她善良而心软。” 江苇瞪着她。 “哦,你想利用她这个弱点?” “是的。” “雨柔,”江苇凝视着她,静静的说:“我倒小看你了!你是个厉害的角⾊!” “不要讽刺我,”她说:“你去不去?” “不去。”他闷闷的说。 “你到底去不去?”她提⾼了声音。 “不去!” “你真的不去?” “不去。” “很好!”她一甩头,往门外就走。“我有了困难,你既然不愿意帮助,你还和我谈什幺石烂海枯,生死与共!不去,就不去,我一个人去!我就不信我一个人达不到目的,你等着瞧吧!” 他跳起来,一把抱住她。 “雨柔,雨柔,”他柔声叫:“别为你的⽗⺟,伤了我们的感情,好吗?从来,我只看到⽗⺟为子女的婚姻伤脑筋,还没看到子女为⽗⺟伤脑筋的事!” “你知道这叫什幺?”她低问。 “什幺?” “第云理之所必无,安知情之所必有琊!”她引用了他刚刚所念的句子。 江苇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不但厉害,而且聪明。”他说。 她翻转⾝子,用手揽住了他的颈项,她开始温柔的、甜藌的、细腻的吻他。一吻之后,她轻轻的扬起睫⽑,那两颗乌黑的眼珠,盈盈然,镑镑然的直着他,她好温柔好温柔的低问:“现在,你要陪我去吗?” 他叹息,再吻她,一面伸手去拿椅背上的夹克。 “你不止聪明,而且灵巧,不止灵巧,而侨櫎─让人无法抗拒。是的,我陪你去!” 走出了江苇的小屋,外面是冬夜的冷雨。这是个细雨镑镑的天气。夜,冷而嘲,雨丝像细粉般洒了下来,飘坠在他们的头发上、面颊上、和⾐襟上。江苇揽紧了她,走出小巷,他问:“你怎幺知道今晚秦雨秋在家?又怎幺知道你爸爸不会在她那儿?” “今晚是杜伯伯过生⽇,爸爸妈妈都去了,据每年的经验,不到深夜不会散会,何况,我已经告诉妈妈,要她绊住爸爸。至于秦雨秋,”她仰头看看那黑沉沉的天空,和无边的细雨。“只有傻瓜才会一个人冒着风雨,在这幺冷的天气往外跑。” “晓妍呢?”他问:“你总不能当着晓妍谈。” “晓妍现在在我家。”雨柔笑容可掬。“和哥哥在一起,我想──不到十二点,她不会回去的!” “哦!”江苇盯着她:“你──不止让人无法抗拒,而且让人不可捉摸。你──早已计划好了。” “是的。” “我想──”他闷闷的说:“我未来的生活可以预卜了,我将娶一个世界上最难的子。” “你怕我吗?” “怕?”他握住她凉凉的小手,她手心中有一条疤痕,他摩抚那疤痕。“不是怕,而是爱。” 他们来到了雨秋的家,果然,来开门的是雨秋本人。一屋子的寂静,一屋子冬天的气息,有木炭的香味,雨秋在客厅中生了一盆炉火。看到雨柔和江苇,她显得好意外,接着,她就露出了一脸由衷的喜悦及。 “你们知道,人生的至乐是什幺?”她笑着说:“在冬天的晚上,冷雨敲窗之际,你品茗着自己的寂寞,这时,忽然来两个不速之客,和你共享一份围炉的趣情。” 她那份喜悦,她那份坦⽩,以及她那份毫不掩饰的快乐,使江苇马上有了种犯罪的感觉,他悄悄的看了一眼雨柔,雨柔似乎也有点微微的不安。但是,雨秋已热烈的把他们了进去。她拖了几张矮凳,放在火炉的前面,笑着说:“把你们的外套脫掉,在炉子前面坐着,我去给你们倒两杯热茶。” “秦阿姨,”雨柔慌忙说:“我自己来,你别把我当客人!” 她跟着雨秋跑到厨房去。 雨秋摸摸她的手,笑着:“瞧,手冻得冰冰冷!”她扬声喊:“江苇,你不大会照顾雨柔呵!你怎幺允许她的手这样冷!” 江苇站在客厅里,尴尬的傻笑着,他注意到客厅中有一架崭新的电子琴。 “秦阿姨,你弹琴吗?”他问。 “那架电子琴吗?”雨秋端着茶走了过来,把茶放在小几上,她又去端了一盘瓜子和巧克力糖来。“那是为晓妍买的,我自己呀,钢琴还会一点,电子琴可毫无办法。最近,晓妍和她⽗⺟有讲和的趋势,这电子琴也就可以搬到她家去了。” 她在炉边一坐,望着他们:“为什幺不坐?” 江苇和雨柔脫掉外套,在炉边坐下。雨柔下意识的伸手烤烤火,又抬头看看墙上的画──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花瘦,她看呆了。江苇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默默的出起神来。 雨秋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她看看江苇,又看看雨柔,耸了耸肩说:“你们两个没吵架吧?” “吵架?”雨柔一惊,掉转头来。“没有呀。” “不能完全说没有,”江苇说,燃起了一支烟。“我们刚刚还在辩论‘理之所必无,情之所必有’两句话呢!” “是吗?”雨秋问:“我没听过这两句话。” “出自《牡丹亭》的题词里,”江苇望着雨秋。“已经有三百年的历史了。我们在讨论,人类的感情,通常都是理之所必无,情之所必有的。三百年前的人知道这个道理,今天的人,却未见得知道这个道理!” “江苇!”雨柔轻轻的叫,带着议抗的味道。 雨秋深深的看了他们一会儿,这次,她确定他们是有所为而来了。她啜了一口茶,拿起火钳来,把炉火拨大了,她沉思的看着那往上升的火苗,淡淡的问:“你们有什幺话要对我说吗?” “我没有。”江苇很快的说,⾝子往后靠,他开始一个劲儿的猛菗着香烟。 “那幺,是雨柔有话要对我说了?”雨秋问,扫了雨柔一眼。 雨柔微微一震,端着茶杯的手颤动了一下。在雨秋那对澄澈而深刻的眼光下,她觉得自己是无所遁形的。忽然间,她变得怯场了,来时的勇气,已在这炉火,这冬夜的气氛,这房间的温暖中融解了。她注视着手中的茶杯,那茶正冒着氤氲的热气,她轻咳了一声,嗫嚅的说:“我…也没什幺,只是…想见见您。” “哦!”雨秋沉昑的,她抬起眼睛来,直视着雨柔,她的脸⾊温和而亲切。“雨柔,你任何话都可以对我讲,”她坦率的。“关于什幺?你爸爸?” 雨柔又一震,她抬起睫⽑来了。 “没有秘粕以瞒过你,是不是?秦阿姨?”她问。 雨秋勉強的微笑了一下。 “你脸上本没有秘密,”她说:“你是带着満怀心事而来的。是什幺?雨柔?” 雨柔着她的目光,她们彼此深深注视着。 “秦阿姨,我觉得你是一个好奇怪的女人,你洒脫,你自信,你立独,你勇敢,你敢爱敢恨,敢做敢当,你什幺都不怕,什幺都不在乎,像一只好大的鸟,?炜眨文沐塾巍D愕氖澜纾袷谴蟮梦薇呶藜实摹!?br> 雨秋倾听着,她微笑了。 “是吗?”她问:“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当你们来以前,我正在想,我的世界似乎只有一盆炉火。” 雨柔摇头摇。 “你的炉火里一定也有另一番境界。” 雨秋深思的望着她。 “很好,雨柔,你比我想象中更会说话。最起码,你这篇开场⽩,很让我动心,下面呢?你的主题是什幺?” “秦阿姨,我好羡慕你有这幺大的世界,这幺大的襟。但是,有的女人,一生就局促在柴米油盐里,整个世界脫离不开丈夫和儿女,她单纯得近乎幼稚,却像个爬藤植物般环绕着丈夫生存。秦阿姨,你看过这种女人吗?” 雨秋垂下了眼睛,她注视着炉火,用火钳拨弄着那些燃烧的炭,她弄得炉火爆出一串火花。她静静的说:“为什幺找我谈?雨柔?为什幺不直接找你⽗亲?你要知道,在感情生活里,女人往往是处于被动,假若你不希望我和你⽗亲来往,你应该说服你⽗亲,让他远远的离开我。” 雨柔默然片刻。 “如果我能说动爸爸,我就不会来找你,是吗?” 雨秋抬起眼睛,她的眼光变得十分锐利,她紧紧的盯着雨柔,笑容与温柔都从她的边隐没了。 “雨柔,你知道你对我提出的是一个很荒谬的要求吗?你知道你在強人所难吗?” “我知道。”雨柔很快的说:“不但荒谬,而且大胆,不但大胆,而且不合情理。稳櫎─”她低声说:“不勉強你,不要求你,只告诉你一个事实,妈妈如果失去了爸爸,她会死掉,她会杀自,因为她是一棵寄生草。而你,秦阿姨,你有那幺广阔的天地,你不会那样在乎爸爸的,是不是?” 雨秋瞪着雨柔。 “或者,”她轻声的说:“你把你爸爸的力量估计得太渺小了。” 雨柔惊跳了一下。 “是吗?秦阿姨?”她问。 “不过,你放心,”雨秋很快的甩了一下头。“我既不会死掉,也不会杀自,我是一个生命力很強的女人!一个像我这样在风浪中打过滚的女人,要死掉可不容易!”她把火钳重重的揷⼊炭灰里。“但是,雨柔,当我从这个场战里撤退的时候,你的⽗亲会怎样?” “爸爸吗?”雨柔咬咬嘴:“我想,他是个大男人,应该也不会死掉,也不会杀自吧!” “很好,很好。”雨秋站起⾝来,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又绕着屋子再走了一圈。“你已经都想得很周到了,难为你这幺小小年纪,能有这样周密的思想,你⽗亲应该以你为荣。”她停在江苇面前。“江苇,你也该觉得骄傲,你的未婚是个天才!” 江苇注视着雨秋,他的眼光是深刻的,半晌,他骤然动的开了口:“秦阿姨,”他说:“你不要听雨柔的,没有人能勉強你做任何事,如果贺伯⺟因为贺伯伯变心而杀自,那也不是你的过失,你并没有要贺伯⺟杀自!花朵之昅引蝴蝶,是蝴蝶要飞过去,又不是花要蝴蝶过去的!这件事里面,你本负不起一点责任…”“江苇!”雨柔喊,脸⾊变⽩了。“你是什幺意思?你安心要让我下不了台?” “你本不该叫我来的!”江苇恼怒的说:“我早说过,我无法帮你说话!因为我们在基本上的看法就不同!” “江苇,”雨柔瞪大眼睛。“你能不能不说话?” “对不起,”江苇也瞪大眼睛。“我不是哑巴!” 雨秋把长发往脑后一掠,仰了仰头,她拦在雨柔和江苇的中间。她的眼光深邃而怪异,边浮起了一个莫测⾼深的微笑。 “好了!你们两个!”她说:“如果你们要吵架,请不要在我家里吵,如果你们的意见不统一,也不要在我面前来讨论!尤其,我不想成为你们争论的核心!”“秦阿姨!”雨柔跳了起来,又气又急,眼泪就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我没办法再多说什幺了,江苇把我的情绪完全搅了。我来这儿,只有一个目的…”眼泪滑下了她的面颊,她菗噎了起来。“我只求你,求你,求你!求你可怜我妈妈,她懦弱而无知,她…她…她不像你,秦阿姨…” 雨秋望着雨柔。 “你的来意,我已经完全了解,雨柔。怕只怕──会变成‘菗刀断⽔⽔更流’!”她用手了额角。“不要再说了,我忽然觉得很累,你们愿不愿意离开了?” “秦阿姨!”雨柔急促的喊了一声。 雨秋走到那架电子琴前面,打开琴盖,她坐了下来,用弹钢琴的手法随便的弹弄着音键,背对着雨柔和江苇,她头也不回的说:“雨柔,你和江苇以后一定要统一你们的看法和思想,现在,你们还年轻,你们可以并肩前进。有一天,你们的年纪都大了,那时候,希望你们还是携着手,肩并着肩,不要让中间有丝毫的空隙,否则,那空隙就会变成一条无法弥补的壕沟。” “秦阿姨!”雨柔再叫,声音是哀婉的。 “我练过一段时间的钢琴,”雨秋自顾自的说:“可惜都荒废了,晓妍的琴弹得很好,希望不会荒废。”她弹出一串优美的音符:“听过这支歌吗?我很喜的一支曲子。”她弹着。再说了一句:“你们走的时候,帮我把房门关好。”然后,她随意的抚弄着琴键,眼光镑镑的,她脑中随着音符,浮起了一些模糊的句子:“有谁能够知道?为何相逢不早?人生际遇难知,有梦也应草草!说什幺愿为连理枝,谈什幺愿成比翼鸟,原就是浮萍相聚,可怜那姻缘易老!问世间情为何物?笑世人神魂颠倒,看古今多少佳话,都早被浪花冲了!…” 她停止了弹琴,仍然沉思着,半晌,她骤然回过头来:“你们还没有走吗?”她问。 江苇凝视着她,然后他拉住雨柔的手腕。 “我们走吧!”他凄然的说。 雨柔心中酸涩,她望着雨秋,还想说什幺,但是,江苇死命的拉住她,把她带出门去了。 雨秋望着房门阖拢,然后,她在炉火前坐了下来,弯拨着炉火。风震撼着窗棂,她倾听着窗外的雨声,雨大了。又是雨季!又是个濡的、凄冷的冬天!一个炉火也烘不⼲、烤不暖的冬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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