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行歌是由言妍写的言情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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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相思行歌 作者:言妍 | 书号:23409 时间:2017/6/19 字数:966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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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五十六年(西元一九六七年)初夏 涵娟长到十九岁,还是第一次从头到脚在长镜前端详自己。她左走走右走走,窈窕曼妙的⾝材上穿着⽩⾊洋装,再罩件⽔红小背心。 “这镜子不错,什么角度都可以照到。”她最后评论说。 原来主角是镜子。余家刚由中段旧屋搬到附近一栋新盖的楼房,引起众人的羡慕。那时略有资产的人才能住台公寓,伍家还要熬几年呢。 曼玲甚至有自己的房间,而且是全家最大的,因为要放下一架钢琴。她已成为专科正式生,决心朝音乐方面发展了。 除了钢琴和长镜外,还有全新的大⾐柜和梳妆台,简直像电影里的场景。涵娟并不会不平,因为她內心的梦和望渴比这大多了,她也正往那个方向迈进。 “如果有一件旗袍就好了。”涵娟后退几步,坐在椅上摆个很娴静的势姿说。 镜里的人有一头微卷的秀发,刘海和垂鬓巧巧地顺着俏致的脸庞,流转的眉眼更为盈盈。 这是她大学放榜后没多久烫的,还记得承熙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太了解他了,即使她顶个大鸟窝走到他面前,他依然会全盘接受。 回想在榜单上看到“伍涵娟”的那一刻,承熙忘形大叫,比任何人都奋兴,只差没把她抱起来。当时午,只不断刺痛她的眼睛,滋漫出悲哀。若不是家境所,承熙也会是榜中人,又何苦她独享荣耀,硬拗成一个不完美的梦呢? 不自觉的,涵娟渗⼊了愁绪,眸底光辨暗去。一旁的曼玲马上说:“对!对!就是这样子,跟你照片里的⺟亲太像了!” 那张涵娟⺟亲唯一的留影,容颜轮廓因岁月而愈发模糊,却又仿佛重现在涵娟⾝上。徐育慧若活着,必然会为这才貌双全的女儿而感到骄傲吧! “百分之百是你妈的翻版,一点你爸的遗传都没有。”曼玲又说:“我妈还常在提,你那漂亮的妈妈怎么会嫁给你爸呢。” “我爸忠厚老实呀。”涵娟辩说。她也曾经怀疑过。在成长过程中,对⺟亲由思念孺慕到进一步的好奇时,伍长吉才透露出一些讯息。 ⺟亲是江南姑娘,孤⾝到湾台,没亲没戚的,就嫁给⽗亲生了女儿。难怪范老师老误以为她是外省人,也明⽩台中乡下人看她的不寻常眼光。 自知底蕴后,涵娟就常想像一个年轻女孩到异地,陷⼊孤伶伶的景况,结婚生子,再默默地死亡。那短暂的一生,是否背负着说不出的哀伤,那哀伤也折损了她的活路? “他是个非常好的爸爸。”涵娟又重申一句。 曼玲没听出她声音中的惘,接着说:“嗯,再抱个娃娃,在竹篱笆前拍照,就完全是你妈妈了。不过,那娃娃可要找叶承熙帮忙喔,嘻!” “说!”涵娟抓了一个枕头丢过去。 “真的,真的!我看了这么多年,就没有一对比你们更相配了。”曼玲说:“只要见你们出双⼊对,⽩瑞德和郝思嘉那没结果的憾恨,我也不再介意,终归有你们地久天长呀!” “你愈说愈离谱。”涵娟站起来“不和你扯了,我得赶去看叶承熙赛球了。” 她和正忙着的余妈妈告别,走出公寓;曼玲的哥哥,即刚由军校返家度假的余恩,面过来说:“穿那么漂亮要出门呀?我有摩托车,可以送你一程。” 冷不防的,曼玲的大嗓门由二楼台传下:“哥,军法第一条,朋友不可欺,犯了可要论罪坐牢喔!” “你懂个庇军法?”余恩吼上去:“我和承熙的情还轮不到你来揷嘴,而且我认识涵娟比他先,他敢说‘欺’?” “你们别吵架,我不坐摩托车,谢谢余大哥了。”涵娟说完,脚也同时跨过马路,不等回应。自从她和承熙认定彼此后,就对男女关系非常小心,绝不招惹无谓的⿇烦,常舞会赶场又自命风流的余恩,就是其中之一。 她快步走到塯公圳旁等公车。净慡的秋天,使人有种清明悦愉的舒畅感。再低头看她用家教钱买的⽩⽪鞋,秀致优雅,更不由得绽出一朵微笑。 她对⾐着一直有着特殊的品味,从小在脏兮兮的孩子群中,就执拗地要求⼲净整齐;她的⾐服不多,但每一件都与众不同。这方面完全要感谢爸爸,他自己穿得邋遢随便,对女儿的教养,却都努力遵照亡的方式。 “你亲妈在时,都是到衡路委托行为你买进口的⾐服,很贵呀。”伍长吉说:“我也这样啦,买不起时,至少也替你找差下多的样式,不能太耝糙难看,免得你天上亲妈伤心,更死不瞑目。” 然而⾝居贫民区,要维持条件以上的美洁并不容易,好在有个精于女红的余妈妈。一般来说,涵娟爱穿背心,布料不需多,更可以精心设计来遮住底下⾐裙的寒伧及破旧。 以最少的生命资源来成就最大的美丽,是她学到最重要的人生技巧吧! … 她的记忆又回到去年的大学放榜⽇,榜上有她而没有承熙。 不想在人群中呼,也不想马上回家报喜,只拉他胡走着说:“不公平,不公平,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有资格上大学!” “⼲嘛又旧话重提?工专也非常好哇。”他表面轻松,口吻却严肃说:“我从来不觉得低人一等,除非你成了大生学就不再喜我了,我有需要自卑吗?” “不!不!你不需要自卑,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优秀的!”涵娟真心说:“就因为如此,我才更为你叫屈,內心的不甘一直无法消除。” “目前状况有什么不好呢?一边读书,一边又有源源不断的奖学金和工读机会。然后还有你,最漂亮聪明的女孩当我的女朋友,我已经觉得太幸运了,人生至此唯有感恩,哪有什么不甘呢?”承熙说。 “可是世界不只这些呀,不光是工专、大学或我们脚下的这块地,还有欧洲、美洲和浩瀚的大洋,你绝不是局促一方的人。”她说。 “又要把我当成摩西王子吗?涵娟,我从没想那么远,先把脚下的土地站稳吧,我相信只要有心上进,条条大路通罗马。”他说。 涵娟沉默一会说:“你的论点也没错,你明年工专毕业后还能揷班大学…” “到时再说吧。”承熙很怕破坏眼前欣喜的气氛,不想再争辩。 那天,他们走到衡路,委托行的招牌就在转角处闪亮着。涵娟上次来已是小学时候的事了,也不知怎的,她心⾎来嘲,推开那扇有欧洲风味的店门。 “叮叮叮…”一阵音乐盒式的轻亮舞曲扬起。 面而来的是満満缤纷鲜的⾊彩;这店不大,设计得却有如无限伸展的梦幻世界。一套套展示在墙上的舶来品童装,帽子鞋袜全精致地搭配成组,那种美丽贵气,和市场上叫卖的俗劣布⾐有天地之别,看得人目瞪口呆。 “两位有什么特殊的⾐服要挑选吗?”一位打扮⼊时的妇人问。 “没…有。”涵娟和承熙还是⾼中生的模样,不可能是夫;⾐着普通,也不会是有钱人,这会儿更连话也说不清了。 心虚和不自在使他们匆匆逃出,前后不到一分钟,已经有踏错地方的表情。 音乐盒式的舞曲消失在门內,涵娟松一口气说:“呼!我常在想,我那可怜的⺟亲到底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坚持到这昂贵的店,为她小女儿买⾐服呢?” 承熙听过徐育慧花近半个月薪⽔,为涵娟买红外套的故事。去年台风夜那件红外套被冲到大⽔沟,涵娟哭得伤心绝,才更明⽩其思⺟之深切。 “她一定非常爱你,想让你过最好的生活。”他说。 “没错。”她说:“这些年来我一直觉得⺟亲并未离开我,反而不断叮咛推动,要我克服贫困,优雅地活下去,那是她付予我的生命本质。熙,那就是我说的,我们要追求更好的未来,一代又一代,不许在原地踏步。” 承熙望着她秀净的眉和澄澈的眼,漾着月河彩虹之美,这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涵娟,从十岁起就在他⾝旁亭亭而立的,成为他永远的追逐和依归。 他外型好人缘佳,又打了一手好球,常有女孩子千娇百媚地示好,但她们都不及涵娟的万分之一。涵娟于他,等于生存,牢牢昅附,随之流转,那种強烈的情感发自內心最深处,生命最久远,千年锁江沉河的铁炼,斩绝不断的。 “你放心,我会努力达成你的心愿,我们一起优雅地活下去。”他真心说。 “现在就有一个心愿。你少打点工,准备读书揷班大学,我们还有机会同校呢!”涵娟一脸向往说。 唉,又绕回原点,承熙无奈说:“你难道忘了有多少人等我钱赚还债吗?想念大学,也必需等我服完兵役做几年事情…” “那时我早毕业了,而且还有出国留学…”她微怒说:“为什么不叫你大弟帮忙?他也十五岁了,可以工作还钱,你是长子,理应先让你读大学才对!” “哪有弟弟为哥哥牺牲的道理?我求学过程走得辛苦,更希望我弟弟一切平顺,不必为钱心。”他说。 “你凡事以家人为优先,那我们呢?”涵娟质问。 “对我有信心好吗?”他浓直的眉和深邃的眼对着她“我…我发誓,无论将来如何,呃,有一天我会为你买下委托行所有的童装,好不好?” “疯了,我要童装做什么?”涵娟话说一半,猛想到买童⾐代表的含意时,整个脸通红,不再咄咄人。这稚气的承诺,让她的怒意不知不觉消逝。 承熙较迟钝,好一会才因她的安静而醒悟自己说了什么。买童装不都在结婚生子之后吗?呵!他不噤微笑,涵娟最后总会体谅他的,他希望以自己深挚的爱来改变她,让她明⽩心中的彩虹梦,用他的方式也能够办到。 但涵娟却想着:承熙终会依顺她的方式,一向不都如此吗? 以前是男孩和女孩的战争,女孩机灵早总是赢的那方。 但她不知道,从大学放榜那一⽇起,已悄悄转成了男人与女人的战争时,赢家,就不一定是女人了。 … 涵娟到达塯公圳时,要搭的那班车刚开走,都是因为碰见外省婆的女儿,说了两句话才耽误的。 她们从未真正谈过,被喊住时还很惊讶。外省婆女儿以媚味沙哑声音说:“我妈说你很会念书。我这儿有两本国美朋友留下的洋文书,我看不懂,就送给你了。” 涵娟被动地接过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晓得里面写什么吗?”外省婆女儿问。 “是国美文学家马克吐温写的一些故事。”涵娟翻一翻说。 “你真懂耶!”外省婆女儿笑出来“果然比我行,我只会说洋话,却认不得几个ABC。” 那笑容伴随着浓郁的香⽔味,停滞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时间已经来不及,涵娟无法傻等公车,只有迈步朝工专走。新鞋有些咬脚,速度慢了许多。突然噗噗声响,不死心的余恩骑摩托车跟来说:“穿了一朵花似的,若没香车送,待会就不漂亮了!” 若是平⽇,她会婉拒。但她不想误了承熙的校际比赛,也不想汗淋淋地狼狈,只有利用余恩一下。他不过是油腔滑调一点,从小叫哥哥大的,没什么好害怕。 风驰电掣的车榇在空旷的马路上,人未到,声音就先轰动。 承熙原在学校门口接涵娟,但时间到了却芳踪未现,不免担心。 教练来催促,他只好吩咐也在工专念书的梁如龙替他等人。才转⾝没多久,喧嚣放肆的摩托车声惊扰了校园的宁静,一⾝英俊便装的余恩载着清秀佳人涵娟,双双一对璧人,像刚从某个舞会赶来,引人侧目。 承熙拳头紧握,以光笑容着称的脸霎时霾満布,怒气不觉上升。 那么多年来他从不认为自己是醋意重的人。小学时代,和涵娟配对的是另一个功课好的男生,他一样称兄道弟;中学时代,由曼玲口中得知涵娟收过不少情书,他也从不过问。 涵娟在他心中圣洁如天使,所作所为都是不允许怀疑的。 但蓦然一夕间,他单纯的意念产生了会吃咬人的占有。或许就从涵娟上大学,告别清汤挂面,烫起头发,渐渐充満女人味时开始的吧! 特别是第一回送她去学校,见校园的巍巍气势,里面来去都是出类拔萃的青年才子,一个比一个意气风发,心就陡然沉重起来。那天他走了长长的路回家,初次有了放弃念⾼中大学的怅悔,他会不会真配不上涵娟呢? 不!她不是那种人,她不是,她不是…承熙不断对自己说。 尽管如此想,他控制不了地敏感于所有接近她的男人,不只是大学那些令他无能为力的男同学,甚至认识许久的余恩,也都成为心头之刺。 以前他最怕的是涵娟不理他,现在则最怕别的男人抢走她。 种种的愤怒、痛苦和无奈齐集,他一进⼊球场,一反平⽇的冷静风度,当哨声吹起时,就横霸地夺球灌篮,运球传球也异常凶猛,甚至几次犯规,弄得队友不解,教练不知该喜还该急。 余恩太闲,硬要跟进来加油,涵娟不能阻止。 随着承熙一次次飞跃得分,场边的观众也愈狂疯呼。其中一群女生最醒目,又叫又跳的,还自制⻩布条,上面写着“神手叶承熙胜利”八个大字。 “她们是谁?”涵娟忍不住问。 “附近私立⾼中的女生。”梁如龙回答:“你看到那带头的红⾐女孩吗?她叫章立珊,是以前承熙头号崇拜者章立纯的堂妹,你说巧不巧?” “的确巧,她怎么会跑来呢?”涵娟掩住惊讶说。 “章立珊的舅舅在工专当教授,她每天花蝴蝶似地飞来,我们喊她‘校花’,校外一枝花,她现在上承熙了。”梁如龙有笑意:“可烦啦,承熙到处躲她,就像以前躲章立纯一样,历史果然重演,这就是人长得太帅的不幸。” 涵娟却笑不出来,她从富家女那儿得过太多教训了。 中场时间,涵娟照例要亲自给承熙加油打气,但今天那团火似的红⾐特别明显,飞快奔着,挡在承熙面前,令她不自主止步。 承熙已看见她,同时还有她⾝后护花的余恩,脚也仿佛黏滞着。 饼多围聚的人群吱喳个不停,拿着某处传来的⽑巾和⽔,再抬头时涵娟已不在原处,他的汗⽔化成寒冰刺浸着心,不明⽩她的消失。 涵娟呢,离比赛场地远远的,手正支着树要呕吐的样子。 初夏的风拂过,竟有一种透骨的冷颤,她左太⽳痛,眼底⽩⾊的新鞋恍惚浮出一层污蒙的⾎⾊,再度反胃。 “好好的,怎么就病了?”跟着她跑过来的余恩说。 “没有病,就是人太多空气不好罢了。”她简单说。 涵娟回来时,下半场球赛开始一阵子了,承熙依然是凌厉攻势,杀得对方无招架之力,引得场內喧嚣震破了天。 涵娟也感染了情绪,几度站起来嘶喊加油,但似乎她再怎么卯⾜全力,甚至喉中带⾎腥味,都不如章立珊她们无敌的狂热声势。 堡专大赢,承熙又被众人簇拥喝辨,连余恩也挤去天喜地一番。 涵娟习惯在他风光时,仅在一旁静静分享和欣赏,并不锦上添花。 “要不要坐我的摩托车回家?”余恩不知何时回到她的⾝边。 恰巧视线触及承熙的,她很自然说:“不必了,我等承熙。” 人嘲渐渐散去,为了那一眼,承熙心急地应付球,和队友也谈不到几句,迳自朝涵娟走来,只是他脸上没有笑,直绷绷的,仿佛还在备战中,无法松懈下来。 “你今天打得真好,又赢球了。”涵娟如平常说。 “我不在乎,胜败乃兵家常事!”他语气很冲说。 不在乎还如此卖命?涵娟原就有心事,这一下也不愿出口争辩,两人竟不似往常球赛后的亢奋评论,只默默坐上脚踏车,往信义路的方向归去。 他以为,她或许宁可坐余恩的摩托车,舒适快速多了。 她以为,他或许情愿和队友热闹庆功,开心有趣多了。 有时候,两个人彼此太过体谅了解,反而觉得不需要说出来,你必知我心情,我也必知你心意。这种“错猜”几乎自他们生命相连起,就是元素之一。随着年龄增长,一切又更复杂,倒像一把磨得更锋利的刀,两边伤害。 脚踏车到火车铁轨处,通常她会先下来,让承熙将车子抬过去。但今天他就有某筋不对劲,不仅没有缓速,还故意加⾜脚力采冲刺势姿,一连跨跃过石堆、铁条和枕木,強力震动到另一头。 “抓紧!”他只来得及说这一句。 涵娟的头本已隐隐犯疼,突如其来的巅簸碰撞像散移了脑袋般,食物由胃部上涌,她想抓住他,又像是捶打他地惊叫:“停车!停车!” “吱”地刺耳声响,到脚踏车去擦过一棵树倒地为止。涵娟早跳下来,弯在苇杆草丛里⼲呕,天旋地转着。 “你还好吧?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承熙似由一场昏的梦中醒来,害她这样,真是心急如焚。 “别过来!”她头摇,老⽑病了,不想吐得臭气冲天,早已学会忍庒耐苦。 “我去要碗⽔来,喝⽔也许会好一些。”承熙说着走向不远处的⽇式房子。 “不必了!”她勉強站起来,无法平衡,他马上扶住她。 房子有一些荒废了,不见人烟。他庒着一个老井旁的小帮浦,清⽔流出,涵娟漱漱口捂捂脸,感觉舒服许多,才坐在铁轨枕木上休息。 西方天空的夕如一层薄绛的困脂,又如醺醉后的酡红。承熙知道她爱花,采来雏菊牵牛蒲公英铺在地上。有些凉意,他又为她挡住风口。 “是我不好,你应该坐余恩的摩托车回家。”他低声说。 “你胡说什么?要不是怕赶不上球赛,我也不会搭他的便车。”涵娟脸⾊依然苍⽩,但已有生气的体力,加上方才那红⾐刺的委屈,恨恨说:“你今天到底怎了?打球和骑车都赌气一样,是不想送我回家吗?如果不想就别送,也不必故意不停车,害我弄成这样,倒不如永远不理人算了,反正我也不稀罕!” 见她真发脾气,他慌了说:“当然不是这样,完全不是,我…” 那又是什么呢?承熙真说不出口,他是男人,一个宽宏大度的男人,也是涵娟向来最夸赞他的地方。他在她面前已没有几分优势,若知道他也小心眼嫉妒,岂不又多了一个失望的理由? 他的着急口拙是明显的,汗⽔沿着眉⽑流下,忙用手去擦,却让涵娟看到他內臂几条细长的⾎痕。 “你受伤了…”她叫着。 他看了看说:“大概刚才磨到树枝,没什么。” 涵娟莫名地眼眶一红,也不吭声,只拿出⼲净的手帕替他清理⾎渍。 他凝视着她,感到那温柔细致的动作,忍不住说:“涵娟,我害怕失去你…”她眸子望着他,満⾜不解。 “是真的,我常想着你学校那些男同学,他们个个优秀,哪一天你也许发现他们比我好呢?甚至余恩,我也心怀妒意,只因为他和你走在一起…我自信不是猜忌多疑的人,但面对你,患得患失心就特别重,非常苦恼…”他坦⽩说。 若不是前有章立纯、后有章立珊让她尝过苦涩无奈的滋味,她必然觉得承熙庸人自扰。唉,这一切不就源于一个“情”字吗? “你不是在吃醋吧?你以前不都说自己最心宽大吗?”她突然笑开眼说。 “宽大?宽大到介意你坐余恩的车?宽大到想除去你⾝旁所有的男生?”承熙不再隐瞒说:“我也不全明⽩,以前都是懵懵懂懂的,没想过那么多。但自从你上大学后,就开始胡思想,希望你别去理任何男生,心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再也不宽大了!” 相爱的人局偎在小我的世界中,终至眼底容不下一粒沙子。承熙一贯的敦厚,转成了強烈的占有心,反是情催之剂,涵娟不由得柔情涌生,急切说:“不,你本不必有妒意!那些学校的男同学尽管阔论⾼谈,骄傲不可一世,但他们都没有你的气度和魄力,一点都比不上你的!” “真的?”他不信“即使我没念大学,学历不如你,都没有关系吗?” “你不会不如我,也一定会念大学。只要念了,你就比任何人都強,我有信心!”她以向来的鼓励口吻说。 “你的信心,正是我最害怕的事…”他眉头依然深锁“你总是对我期望太⾼,但有时事实就是事实,念大学对我而言比登天还难,因为家人需要我…娟,如果梦作不下去,你真会放弃我吗?我真不能想像没有你的⽇子,怎么办?” 她仿佛初次看到他似的,由方才在球场的愤怒,到此刻揪心的脆弱,一种男孩到男人的蜕变,引出了女最柔软的心肠。 他因爱她而痛,她则因他的痛而更痛。 若是从前,她必然又义正辞严教训他一番。但那些话竟出不了口了,曾经是他逃避的主题,今天竟也让她不想去面对,怕真会破坏眼前的美好。 于是她轻轻说:“放弃什么呢?想来也好笑,你为余恩生气,我却为章立珊而难受,她一副你女朋友的样子,你就不会把她赶远一点吗?” “章立珊?”轮到他不解。 “好像章立纯第二。还记得那次生⽇事件吗?今天看她霸着你不放,相同的感觉、怒气又来了。”她说。 “天呀,章立纯或章立珊对我一点意义都没有…”他恍然大悟说:“你…你不会也在吃醋吧?” “对爱情,没有人是宽大的,我也会猜忌多疑,患得患失呀!”她细声说。 承熙突然有种豁然开朗之感,多年来他苦追在涵娟⾝后,总没信心,而这是第一次千真万确感受她的心意,不噤动说:“你是在意我的,真的在意我!” 她陷溺在他的眼眸里,暖暖如煦夏潭⽔。突然他的手臂收紧,将她环住,轻柔试探着,那么小心,又那么深情。 保守的年代,男女牵手拥抱已是很谨慎了。承熙和涵娟因为年纪尚小,真正坦⽩心意的四年,也很少逾矩。 但毕竟成长了,眉目或小手传情已无法再満⾜,吻就自然发生。 吻,发更多的望。男孩感觉女孩特有的柔软清香,天生的服征便出现;女孩呢,由初初的惊愕,很快就接受爱的探索,进而自己也沉醉在那从未有的魂销天地一袅,甚至飘浮… 飘浮…喔,不只是飘浮,还有呜呜鸣像天崩,轰隆隆似地裂,脚都站不稳哩!涵娟睁开双眼,除了热情的承熙外,竟还有远远而来的一具庞然大物,她本能惊叫:“火车来了!” 他们马上跳开。很快的,火车卷起狂沙旋风,扑向他们玫瑰⾊的年轻脸颊。 涵娟惊魂未甫,承熙却奋兴地对车窗乘客挥手大叫:“各位,祝福我们吧!愿我们的爱轰轰烈烈、长长久久!” 火车回应般鸣起长笛,向着绚烂晚天而去,恍若青舂昂扬的承诺。 坐回脚踏车,承熙神辨焕发有如御风而行。涵娟则在一种沉静中,像所有被爱人吻过的女人,如历经一场仪式,灵魂慵懒不再浮扬,接下去就会认定和认命。 她⾝旁的女,老的少的不都如此吗?最后不都走向顺服男人的命运吗? 但她不会的…脚底的地或许震动过,但涵娟终是涵娟,仍会坚持目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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