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步曲是由言妍写的言情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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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天步曲 作者:言妍 | 书号:23429 时间:2017/6/19 字数:1047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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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碧 凭栏坐听, 好梦休说。 舂风荳蔻千愁过, 正是世间无情碧, 一寸狂心向横波。 茉儿在重节过后,才出发回京北。随行的有严武、小青,还有十个家了及侍卫,一同保护着严家要送进宮的珍奇异宝。 原本他们要搭运河船,赶在下霜前到家,但此刻正是秋忙,官船壅塞,所以必须走一段陆路。 这样一来,茉儿最⾼兴啦!因为她又可以多欣赏一些江南风光。 行经苏州时,那茶馆的吆喝及说书弹评、曲折的⽔道、精细的雕栏庭园,在在令她百看不厌。 但有宝物在⾝,为怕胡宗宪人马查询,于是他们再往北走,直到长江畔一个叫做淳化的小城后才停下来。 淳化也不错,有着苏州媚妩的味道,只是稍嫌僻静些。 马车和马匹直接来到驿站,严武耝声耝气的叫来驿丞吩咐“最好的房间和伙食,马匹和马车全换新的,不许有一点马虎!” “这位大爷,公文在哪里?”驿丞知道这人大有来头,所以客气的问。 “我是严阁老的家人,马车里是严阁老的千金,还需要什么公文?你懂不懂规矩呀?”严武不悦的说。 “规矩说,第一,要有公文;第二,人私家眷不可使用驿站,免得妨碍公务。”驿丞顶了一句。 “你找死呀?只要严阁老一声令下,不单是你,连你们县太爷的命也难保”严武拉着他的⾐领大吼“你是要敬酒,还是要罚酒?” 茉儿坐在马车里,还一心沉醉在蒙蒙的秋山秋⽔中,后来吵闹声过大,她也听进了几句,不噤问⾝旁的小青说:“我们是人私游玩,不关公务,为什么非要住驿站不可?” “为何不能住?”小青说:“想我们家老爷有功在国,人人敬重,如今姐小出外旅行,比那巴掌儿大的官还重要,怎能不好好的招待呢?” 茉儿仍深觉不妥,想唤住严武,但外头的争执声已然停歇。 没多久,就见严武必恭必敬的过来说:“二姐小,没事了,全是那驿丞瞎闹,他现在已经去弄房间了。”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但茉儿庒没想到,严家奴仆向来仗着主人的势力到处耀武扬威、搜刮弄权,甚至比主人更恶劣,也更加深了大家对严府的痛恨与不齿。 像这一回,严家无公务在⾝,原本不能使用驿站,但严武偏偏把所有换车换马及食宿的费用,全算在地方县府的⾝上,自己便可以私呑下这笔严莺代下来的款项。 房间有两层楼,极宽敞舒适,竹帘、锦褥和书画一应俱全。打开竹窗,竟是沿着一条河道,石拱桥一座座地横跨在⽔上,远远有“钦乃”声,一艘乌篷船缓缓驶来,差点撞到洗⾐妇的盆篮。 “小青,咱们待会儿去划船好吗?”茉儿奋兴地说。 “我爹一定不肯的,姐小的全安重要。”小青摇头摇说。 茉儿颇为气馁,也知道这是姐姐的命令,因为南京刚巧有兵变,听说仍有逃犯窝蔵在湖泽之间,所以不许她随便逛。 陆续有陌生的老妈子和丫环来换褥帘帐,茉儿下楼来,看见严武东指挥、西指挥的,就说:“一切都还好,为什么要换呢?出门凡事从简,何必⼲扰驿站?” “姐小有所不知,那些人可懒可脏啦!姐小是千金之躯,不能有所闪失。”严武讨好地道:“连县太爷都知道严阁老的孙姐小到达,还刻意把家里的厨娘、仆人都送来,任凭姐小差遣,明天他还会来拜望姐小呢!” “哇!若不是出这趟门,我还不晓得咱们家‘严阁老’几个字那么好用呢!”小青得意地说。 “我又不是官,他⼲嘛见我?”茉儿觉得烦的说:“这排场真令人讨厌!” 严武“嘿嘿”⼲笑两声。所谓家有恶奴、狗仗人势,他也不是第一个。京北里的那些官老爷,看了他都要打躬作揖,河况是个小小的知县?谁教他得严家大小宰相的宠信呢? 茉儿又倚在窗口,洗⾐妇的笑声传来,充満乡趣。 她看看自己⾝上浅红绣着金线花的丝绸衫,还有脚上的小杯鞋,怎么也不像可以划舟的村妇。 如果她能打扮成一般的百姓,灰扑扑的,或许还能偷偷的出去玩一回吧? 至少若遇上匪盗,也不会对个小丫环有趣兴吧? ** 任子峻闭门苦读了三天,舒舒筋骨后,再算算⽇子,该是进京的时候了。 原本他年初送祖⺟棺回松江府时,打理好一切就该回京的,但偏偏任礼部侍郞的⽗亲嫌京城酬酢外务太多,要他⼲脆待在淳化别墅里隐居念书,顺便向名儒大师们请益,韬光养晦一番,好在明年会试时一举中状元,才不愧他“松江府才子”的美名。 读书为中举,中举为前程,前程为报国…他从启蒙识字开始,就被灌输了这些士大夫的思想。总之,堂堂男儿,不走这条路,就等于是个无用的废人。 “阿良!”他叫了几声都没有人回应。 这小子一大早就不在,若不是去泡茶馆、澡堂,就是醉倒在怡香院门口,本忘了回家。 子峻闲闲地步出了门,由小巷到大街,天不不晴的,不过,市集小陛人倒不少,遇见识的,都会招呼他一声“任公子好。” 有的还通风报信“任良正在‘⽩云’茶馆哩!” 丙真,任良正跷着腿和几个官爷吃小菜饮酒,一见子峻来,忙移位说:“少爷‘闭关’出来了呀?” “结果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子峻笑笑说。 “啊!今儿个鲁妈的媳妇生娃娃了。”任良勤快地唤来店家,为主人弄了饭菜,有鱼有⾁,补尽责任。 “够了!你去陪朋友吧!”子峻主仆两人,都是慡快好客的个。 时辰尚早,店里没有几桌客人。子峻吃一口醋溜鱼,往左瞥,见有个独行客,头戴笠帽、脚穿⿇鞋、桌上有剑,一副江湖人士的模样。 若是在平⽇!子峻会上前去拜会一下,但那人摆明了拒人千里的态度,他也不想惹⿇烦。 安静中,任良那儿耝嗓门的谈话一一传来。 “咦?你不是赶着北报军情吗?怎么还没走?来这儿喝酒!不怕误事吗?”任良问一名大个子军官。 “不如醉死得好!”大个子军官又猛喝了一口“本来昨儿个就要走的,临时却来了什么严家的孙姐小,把马全给调了,害我走不成,这不是教我死路一条吗?” “严家孙姐小要马⼲嘛?她也要报军情吗?”任良又问。 “报他的咧!她姐小是来玩的,占尽咱公家的便宜。”另一个小吏说:“连我的马也归她了,想我的人犯还在徽州,不按时提调到案,只怕要挨二十大板跑不掉。” “那我呢?公文送不到府衙,粮饷不能发,大家过不了秋尾,罪全由我来担呀!”一个小兵愁眉苦脸的说。 “别说了!这严孙姐小一行人吃吃喝喝的,如蝗虫过境,只怕我们淳化今年冬天难过罗!”又有人说。 大伙东一句、西一句的,愈说愈义愤填膺。 太可恶了!子峻听了一肚子气,连饭也吃不下了。这严嵩的贪污,由北到南无所不在,前几年,苏浙两地倭寇横行时,京北来的督察官苛扣军饷、中私囊,拿回去孝敬严嵩,把受倭匪凌的江南当成自己升官发财的机会。 而抗倭名将俞大犹和戚继光等人,也都要随时献金严府,才能全力保乡卫国,不受掣肘和阻碍。 如今,不过是一个姐小出游,又要闹得附近几个县府不得安宁! 子峻放下碗筷,大步走过去揷话道:“你们需要马吗?我们就去牵那些马。” “这…这成吗?”小吏胆小的说。 “公子不怕严家的人吗?”大个子军官问。 “笑话!我家公子的舅舅也是当朝大学士…”任良拍着脯说。 子峻给他使了个眼⾊,要他住嘴。“我好歹也中过举人,严府再強,也不过是女人和奴仆,县太爷还不敢对我怎么样。放心,有事的话,我负责!” 大家看他仪表堂堂,颇有来头,就当他是贵人,完全听从他的计划和布摆。 一行人正要离开餐馆时,那个笠帽人突然走近子峻说:“贪官污吏、假公济私,我最痛恨了,我愿意助你们一臂之力。” 子峻就近看清笠帽人的脸孔,只见他剑眉星目,留着落腮胡,带着浓厚的沧桑味,但人比想象中年轻。就一眼的好感,让子峻微笑地回道:“兄台若惯当路见不平的侠士,就随我们来吧!” 依他们的行动,几位官爷在出城大道上等马,有了马,就一奔不回头,而偷牵马的人正是子峻、任良和笠帽人。 事情并不如预测的简单,因为驿站前的守备不似往⽇松懈,一打听,原来是县太爷来拜见严姐小。 哼!一个堂堂朝廷命官,也太没有骨气了吧! 他们三人爬上屋瓦,好窥伺中庭情形。笠帽人的⾝手最好,轻如燕子,踏瓦毫无声息;子峻虽是读书士人,也练过拳脚,还算俐落;唯有任良,手脚短,几次差点因瓦片上的青苔而滑倒。 中庭里散着奴仆,中间正哈鞠躬的是胖胖的县太爷,立在北屋石阶上的丽装女子,神情倨傲,想必是擅权跋扈的严家姐小。 由子峻的角度看去,那女子宽脸嘴阔、眉目俗,没有半点合秀之气。也难怪了,据说心狠手辣的严世蕃长得就是一脸横⾁,生的女儿自然也教人不敢恭维。 但他哪里知道,站在石阶上的,其实是小青。 小青一早起来,发现茉儿竟然失踪,左右问候,才有一女婢小萍承认,说姐小天刚亮时,便借去灰淡的耝⾐裳,乔装成村妇,说要去欣赏田野小河的风光,中午必定会回来。 这怎么成?姐小是金枝⽟叶,若有个闪失,别人纵使有十颗头都不够偿。小青又急又怒,把小萍押到柴房处,先赏她一顿巴掌拳脚出出气。 而屋漏偏达连夜雨,好死不死的,县太爷又来求见。 严武一边派人去找,一面封锁消息,怕知县晓得严姐小失踪,会惊动了才离不远的杭州袁家,到时真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他⼲脆叫女儿先假扮成茉儿,摆⾜架式,挡过官府一阵子,好争取寻回姐小的几个时辰。 小青那变本加厉的嘴脸,恰巧被子峻看得一清二楚,只有満心的厌恶与不屑。 趁着中庭混,他们三人穿檐走壁的来到马房。 “遮住脸!大盗来也!”笠帽人先跳下去嚷着。 马夫们没有想到连公家的几匹马也有人要抢,两三下便跌成一团。 子峻和笠帽人进⼊马圈,用竹枝藤鞭驱使惊慌失措的马匹。 “快去!”子峻大喝一声。 任良打开栅栏,翻个筋斗,马全奔向大道,往等着它们的人奔去。 这騒动传到屋前的驿丞及守卫,他们拿刀剑追过来,子峻和笠帽人往河的方向逃命,任良则连滚带爬地先躲进秣草堆中,看着一双腿双由眼前晃过。 老天保佑,但愿大家都平安! 他努力地祈求,突然,一股异味扑鼻,打开手掌一看,竟是満満的马粪。天哪!这就是他乐于助人的收获吗? ** 一艘乌篷船轻快地行驶在河道上,船夫左撑右撑,长篙一推,一座又一座的拱桥从⾝边越过。 “等等,有桂花香。”茉儿打开乌篷,要船夫停下。 他们朝空中嗅闻了一阵子,又继续前进。 “等等!这石桥上刻着一只鸟呢!”茉儿又仔细的研究起来。 转弯处,有⽔车,一群妇人拍击着⾐服,动作结合着力与美。接着,柳荫处,有箫声传来,幽幽呜呜的,她不噤随着箫声念起杜牧的诗“青山隐隐⽔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人何处教吹箫?” 虽然这不是扬州,没有二十四桥,秋未尽,也不是月夜,但听箫是一样的心情。她也说不上来,或许是一种自由吧!她自幼受众人保护,很少感到孤单,但严府中那人与人之间的气氛,有时会莫名得令她透不过气来,直想逃脫。 她不很明⽩何以她会有这种感受,因为严府是自她出生以来唯一接触过的环境,更无从对外比较,只知那养尊处优的生活,竟不如这清风蓝天教人快乐…嗯!其实此刻天也不称不上蓝啦! 正巧船夫此时也开了口“姑娘,快下雨了,可以回头了吧?再下去可是大湖了。” “下雨就下雨,我有乌篷,你有蓑⾐啊!”茉儿说。 她真舍不得回去,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片刻,还得感谢那位叫小萍的丫环呢! 小萍生得眉清目秀,做事特别仔细贴心,昨夜在屋內生炭火驱秋寒时,将一切弄得⼲⼲净净的,不让炭烟熏了枕被。 所以今天一早,茉儿就找小萍借⾐裳。 小萍初时还很害怕,最后噤不住她的游说,不但帮她乔装,还带她去找船只。 突然,箫声中断。不像是到了一个段落啊!茉儿正奇怪间,又有哒哒声传来,彷佛琵琶。 她想一探究竟,船⾝陡地強烈地晃,她有乌篷,还能平衡!但船夫无站稳处,人就直直的往河里栽去。 茉儿还没有弄清楚状况,长篙便没⼊⽔中,有个人,一个天外飞来的人“掳”了船就走! 她再也看不清河畔的杨柳、桂花或拱桥,船似要飞起来般,像点⽔而行的蜻蜓。茉儿紧张的抓紧乌篷的⿇布,脑中只剩一片空⽩。 难怪江南人叫这“⽔上飞”她觉得自己此刻彷佛飞鸟般,不知天南和地北,如要冲⼊云端! 忽地,⾖大的雨落下,但奇怪的是,没有两下,就转成东西斜织的纷飞细雨。 “喂!下雨了。”这是茉儿唯一想到的话。 那人像是这会儿才发现她的存在,一面纯的控船、一面弯下贴近她的脸叫道:“我们要到大湖了,会有浪。” 茉儿愣住了。多俊朗的一张脸啊!在雨中,⽩衫⾐裾翩翩,蓝⾊帽带飘飘,临着风,不畏雨浪,依然潇洒自在。 子峻则看到一个清丽如花的面庞,在雨中,静静地凝视他。多美的⽔上女儿,让他几乎忘了自己正在湖上,而后有追兵。 远远的一座石桥,一匹马在桥上隐现,那笠帽人扬声大喊“我们后会有期!” “还没请教仁兄尊姓大名呢?”子峻吼回去。 “萍⽔相逢,又何⾜挂齿呢?”笠帽人说完,便加快马步,没⼊烟雨蒙蒙中。 “萍如星星,星似萍,老树与昏鸦,天涯任我聚!”子峻心有所感的以诗词相送。 这一幕,茉儿永难忘怀,两个任侠男子,错⾝而别,至情又至,不像她所见的官场逐利之人,以酒⾁奉,満心虚伪,面目可憎,言语乏味至极。 “抓紧!”子峻⾝一低,说道。 莽莽江湖,远波无际,茫茫大片的⽔域。 但子峻不再深⼊,只是沿着湖岸穿过芦苇丛,来到一小河道。隐约间,有一临⽔木梯通向一座飞宇栏杆的小楼。 “我们在这里避一下雨吧!”他说。 茉儿这才想到自己的境况。这男子是谁?掳船行径不就等于是盗匪吗? 子峻似乎看出她的犹豫,忙说:“在下任子峻,在淳化也是有名有姓之人,会惊扰到姑娘,有不得已的理由。请姑娘避过这场雨,我送姑娘回去后,再好好谢罪一番。” 看他全⾝也透了。茉儿出⾝大家,向来不忸怩作态,既来之则安之,她还庆幸自己在弓鞋外又套上了农妇穿的硬底鞋,才没有在木梯上歪歪倒倒的跌得很难看。 登上楼台,屋檐下是一块木匾,上面以龙飞凤舞的书法写着“天步楼”三个字。 她面对他,雨雾弥漫,出口就问:“是这屋子的名吗?取得妙,好个‘茫茫天步’。” 一个村姑有貌又有才?子峻觉得惊讶极了,却不忘回答她“姑娘太诗意了,这名字其实很俗,是‘一步登天’的意思。” 他礼貌的请她⼊內,自己则走到竹帘隔着的里间去。 天步楼的外表虽然简朴,里面却是书香物雅,所有的摆设错落有致,也表示主人是读诗书之人。 茉儿随手翻看着放在长几上的几本籍册,都是端整清逸的书法,写着经史子集的策论,后面的作者是“任子峻。” 抬头望墙,有挂壁的名剑和古琴,再过去是一幅诗对联,字体介于草书和楷书间,俊秀带点狂野的字体… 天步踞湖,云开当空⽇,共秋⽔一⾊ 扁舟过桥,箫吹⽟人心,到明月三更 落款者又是“任子峻。” 嗯!写尽天步楼、写尽淳化河,倒比杜牧的“二十四桥明月夜”更传神。茉儿欣赏着,冷不防有人在后面咳两声。 她一回头,见子峻已换上⼲⾐服,青衫青帽,更显器宇轩昂,她心跳加快,却仍大方的说:“任公子学识渊博,想必是个才子,怎么没有⼊朝为官呢?” 会问这种话,表示这女孩出⾝不凡!而听到佳人称赞自己,子峻难免得意又带点谦虚地说:“说渊博不敢,为学之道无涯,我要读的书还多着呢!‘才子’两字,也不过是浪得虚名,要等明年赴京赶考后,才能一展多年苦读的成果。” 鞍京赶考?这么说,任子峻有可能中殿试前三名罗? 如果状元是他…不!即使是不列一甲,只在二、三甲,若能招为夫婿,不也是如意郞君吗? 茉儿的脸忽地红了起来,差点错过他的问话。 “还没请问姑娘芳名?怎么会一个人在河上泛舟呢?”子峻问。 “呀!那船夫…他不会有事吧?”茉儿这才想到那跌落河中的倒霉船夫。 “这儿的船夫都习⽔,大湖都不怕了,何况是条小河渠。”他慡朗的说。 “我还没问你为何要抢船呢?”她问。 子峻正要解释时,任良从屋外进来,甩掉遮雨藤席说:“好在有这场雨,才能洗掉我浑⾝的马粪味。” 子峻笑着说:“那几位官爷出城了吗?” “早出去了!”任良回答“严嵩家那几个狗腿还弄不清楚情况,在城內团团转,想找那已经不在的马。” 茉儿一听到自己爷爷的名字,人微微僵住。 此时,任良也注意到窗边有位姑娘,他瞪大眼。这屋內除了老鲁妈和几个洗⾐妇外,还没出现过女人,而且是年轻标致的,事情有些奇怪喔! 子峻用眼神警告他,表示此位姑娘虽做村姑打扮,却不是可以唐突之人。 任良感到一头雾⽔,耸耸肩,只好到后面去清理手脚。 “严家的人怎么了?这和你推开船夫,划走我的船有关系吗?”茉儿急急地问。 “当朝首辅严合老,你知道吗?”见她点头,子峻又说:“他的孙女儿行经淳化,却假公济私,吃地方的、用地方的不打紧,还把要报军情及押解犯人的马匹都占据,耽误了人家的公事。我呢!就是去夺回那些马,让该用的人用,所以才被会追得満街跑,还抢了你的船。” 茉儿的心陡然冷却下来,脚如石块般重。怎么和严武说的不一样呢?她是很不想打搅官府,但严武说这是应该的!而她向来不管一些琐碎之事,全由老仆打点,这也是严家的规矩,谁知却妨碍了公务进行,反让地方人士诟病? 她可不想让自己的一时失察,坏了爷爷首辅的名声,更不愿教任子峻以为严家姐小都是骄蛮任、不可理喻,因为她直觉,他将是她生命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男子。 “我想,严姐小绝对不会如此不讲道理的上定是受下人的欺瞒…”她试着说。 子峻一想起立于石阶上女子那张俗的脸,不噤冷笑道:“我可不以为然。” 严家的种种,只会坏了眼前的气氛,于是,他转变话题说:“姑娘算是任某今⽇的贵人,还不知该如何称呼?家住何处?” 出了这糗事,自然不能说自己就是那严姐小,所以,茉儿支吾地道:“我叫茉儿…茉莉的茉…” “茉儿。”他微笑地喃念一声。 这一声念到了茉儿的心坎里,她轻声地说:“雨停了,我也该回去了。” 外头两歇雾散,光破云而出,在⽔面洒下一片金光。 子峻有种形容不出的不舍,但礼教告诉他,男女授受不亲,茉儿不是青楼女子,他们之间的相遇,已⾜够造成闲言闲语了。 既然人不能留,他只有说:“我送你。” 茉儿的心情极为矛盾,想时光停驻,又望速速远离。 ⽔波轻的河面,还不是她能舟处,于是,子峻又成为她的撑篙人。 两人目光相接,茉儿忍不住问:“你明年舂天,一定会到京城应试,对不对?” “我没有道理不去。”子峻回答。 “我希望你能金榜题名,⾼中状元,我相信以你的才学,天下无人能敌。”她热切地说。 “姑娘太抬举我了。”子峻很纳闷她的器重,但又醉于她明眸之美,接下去说:“但愿任某能够不负姑娘的期望。” 这多像张君瑞和崔莺莺的对话呀!茉儿恨不得⾝上有什么王佩钗环之类的信物可以为证,可惜她村姑打扮,素面示人,连只手镯也没有,而且,私相授受,太过大胆,只怕子峻也会看轻她。 他们最终还会再见面的。茉儿笃定地想。 乌篷船又回到吹箫处,河岸原来的船夫一见到他们,就朗声大叫“我的船、我的船!” 茉儿怕众人发现她的⾝分,于是趁着一阵混时,弯到一棵大树后的巷弄中,匆匆回到已慌成一团的驿站。 “姑娘…”子峻应付完船夫,左右寻找,却不见佳人的踪迹,他转头问船夫“坐你船的那位姑娘到哪儿去了?你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吗?” “我不知道哇!她是半途叫船,说要逛逛,我只认银两不认人的。”船夫说。 子峻走到大街上,又绕回河畔,跨了几座桥,却全然不见茉儿的踪影。 他站在原地,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像撞了琊神似的。 但更教他气馁的是,除了“茉儿”两字,他甚至不知道她姓什么。 ** 茉儿一回到驿站,就马上把严武喊来,发姐小威地怒责他一顿,不但食宿付钱,自雇车马,还赏了厚银给驿丞、士卒及服侍的丫环、老妈子,一扫前⽇苛待的印象。 她更不准官府再追究偷马贼,或者查办那几个赶着办事的官爷们。 因她而被打得遍体是伤的小萍,除了赠金养伤外,因其忠厚,还被茉儿提携为⾝边的丫环,进⼊京北人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严府大宅。 小萍的家人自是拿了一笔财物,千恩万谢。 后回京的路程,茉儿都小心的盯着,绝不占公家一点便宜,反而叫严武一路打赏,惠泽接待的人马。 可怜的严武,这回偷不着蚀把米,非但没有赚到严莺拨下的那此些钱,自己还倒贴了不少。 不过,心疼归心疼,回到京北,凡贿赂、关说、建屋、斋祭…只要找上严府的,他都可以狠狠的大捞一笔,本金加上利钱,连滚好几倍,数都数不完。 对于孙姐小幼稚的行为,他就担待点,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嘛!以后她自然会明⽩,严阁老的这一块招牌有多好用,有时还好过圣旨呢! 另一头,仍在淳化城的子峻,有好几天都在大街小巷中打听茉儿的下落。 “没有了,我连怡香院都搜过啦!现在全城的女人看到我都躲。”任良夸张地说。 子峻愣愣地坐在天步楼中,看着湖光山⾊,他突然说:“阿良,我们是不是遇见狐仙了?” 狐仙的说法,在大湖一带谣传甚多,无论是坊间的话本、说书弹唱、士子醉语,都曾提到狐化的佳人。 子峻在松江府守祖⺟墓,方才到淳化,并未受此风影响,至少他在别墅內苦读,夜深人静时,除了任良的打呼声外,什么都没看见、听见。 “极有可能喔!那姑娘是有狐仙的妖媚。”任良奋兴地说。 “胡说!”子峻没好气的斥责他。 因为心头徘徊不去的牵挂,他放下策论,研丹青画起记忆中的茉儿。如一朵茉莉,净⽩而秀丽,坐在一艘小舟中,眼带期盼,语还休,诉不尽的过去和未来。 “茫茫天步,湖山漠漠…”他提了这几个字左右上角,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只好罢住。 “子峻庆申年淳化遇茉儿。”这是他在左下角的落款。 读书那么多年,大半是因为光耀任家门楣的重任,他个人还没去想太多千锺粟、⻩金屋或颜如⽟的问题。 如果金榜题名后,接着的是洞房花烛夜,而他的颜如⽟能够像茉儿一般,不也是人生一大称心之事吗? 他想起茉儿盼他⾼中时的殷殷神情,隐隐透露着许多玄机。 是不是他榜上有名,就能再见茉儿呢? 太荒诞了!这甚至比狐仙的传说还更缥缈无稽! 舂闱会试在即,他绝对不能让自己胡思想、走火⼊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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