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中的一瞬是由严沁写的言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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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光年中的一瞬  作者:严沁 书号:25676  时间:2017/6/21  字数:11246 
上一章   第八章    下一章 ( 没有了 )
  梵尔在门边驻⾜,眉心渐渐蹙起,她摇‮头摇‬迈进大门。上次得过好处的管理员热情地上来,听他们说明来意后,马上带他们到地下牢。

  “我上楼做事,你们随便看。”他退开。

  梵尔抢在前头,直奔上次看见地上微的那方向。

  “看,”她惊呼“这地方⼲了。”

  六只眼睛望那曾经“一直不⼲”的地方,奇迹般,它是⼲的,⼲得连一丝的痕迹也没有。

  “这是怎么一回事?”的士司机掩着嘴。

  “我想…她走了。”梵尔说。

  “方淑媛?她走去哪儿?为甚么?”

  “一直以来她心事未了,沉冤未雪,我想是这样,她仍流连在这地方。”她慢慢说:“现在我们找出她往事的真相,她就放心地回去她原本该去的地方。”

  “我不能相信。”少宁喃喃说:“太不可思议。”

  “你们是说:—灵魂?”的士司机显得不安。

  没有人答话。梵尔慢慢蹲下来,用手轻触那块已⼲的⽔泥地,一种温暖的感觉透指而过,流⼊⾝体的每个部分。

  “她走了。”她笑起来。“我知道。站在大门口时,我已没有以前那种感觉。”

  “我们也该回去了。”少宁扶着她。

  第二早晨,他们带着林德才一起回‮港香‬。两个半小时的机程,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林德才说了一些往事。

  “其实我见过⾼少爷的夫人,俞家二‮姐小‬。”他说:“她曾经到方家来吵过,她要见大‮姐小‬,老爷挡了,她就破口大骂,连老爷也骂了。最后老爷下逐客令,她用力摔破一个青花瓷杯子,样子好凶。我过去拾地上碎片,看见她掌心有块铜钱般大的朱砂痣。”

  少宁愕然抬头,彷佛有这么一个印象,谁的手上也有类似的朱砂红痣。

  林德才呑一口口⽔,偷看少宁一眼。

  “许家大‮姐小‬手中也有一块?”他说。

  刹那间,少宁如雷轰顶,许多前尘往事一起翻涌而来;何令五的脸,手上的朱砂痣在眼前错而过。突然间,她的睑变成另一个像她的女人,指着他的手有着同样的红朱砂…无法控制的,他叫出声来。

  “怎样?”梵尔体贴的扶着他。

  “不不…”⾖大的汗从鼻尖沁出来。惊骇义混的感觉令他无法思想,无法说话。一种恍然义似混沌的印象在脑子裹闪着。“啊…”“少宁,做甚么?”梵尔抱着他的手臂。

  “我…我…”他着大气,好久好久才能慢慢平静下来。一种明悟在心中升起,不知道悟到甚么,但非常舒泰平和。“没事。”

  前世孽,今生报,有人这么说过吗?

  人的前世今生,谁能懂呢?何令⽟仇视梵尔,对他永不止息的纠,会否也牵连着上辈子的某种因缘呢?

  ‮机飞‬到‮港香‬机场,少宁急不及待的带梵尔和林德才直往山顶,的士开得飞快,他还拼命催,焦急得前所未有。

  “急甚么?”梵尔又变回初识他时的开朗、平和、热情。“一切不是都明⽩了吗?”

  “不知道。我急于想见九姨婆,她说过要我们告诉她结果。”

  堡人他们进去,另一女佣已等在楼梯。九姨婆好像知道他们这时会来。

  “九‮姐小‬请你们上楼。”她说。

  九姨婆坐在背光的窗前,光在她背后幻化成一道光环,她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似的。

  “我们找到她的墓碑。”少宁急着说。

  九姨婆闪耀着光芒的眼睛渐渐就乎和下来,突然间就像一个老人家了。

  “终究她未能随他去。”她松口气。

  “方淑媛被她⽗亲毒死,她是宁死不屈。”梵尔提⾼了声音。“她已有孕。”

  九姨婆嘴角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那笑容渐渐扩展到眼角,到整张脸上,笑容为她一直平滑细嫰的脸上添上许多细小绉纹。

  “他们并不能比翼双飞。”她又说。

  “这是个悲剧,”梵尔声音更大更⾼。“⾼绍裘‮机飞‬撞山⾝亡。”

  “那…也是好事,”她说得恍恍惚忽,一秒钟一秒钟的,她脸上的皱纹更多起来。“他不能再令那么多人伤心流泪。”

  “你不觉他们好可怜?”

  “爱过,得到过的还可怜,那么,在旁边一些死心塌地,终⾝不渝的人呢?”她挥挥手。“我终于等到我想知道的结果。”

  “我可以告诉你详细情形…”少宁说。

  九姨婆再挥手,令他们离开。她缓缓转⾝,把自己的面容隐在暗影中。

  “九‮姐小‬…”林德才说甚么。

  梵尔轻轻推他一把,示意他出去。

  他们默默在门外站一阵。

  “我有点为她担心。”少宁回头望一眼已经紧闭的房门。

  “你看见她的笑容,是不?还担心甚么?”梵尔领先下楼。

  何令⽟穿着一⾝素净的套装,平静安详的站在那儿。脸上彩⾊化桩不再,有一种前所未见的宁静笑。

  “回来了?”她淡而友善的问。

  梵尔和少宁都好意外,她的态度简直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她不再仇视梵尔了。

  “你想知道甚么?”少宁仍有戒心。

  “看你们的神情,必然找到想要的答案!”她拍拍梵尔的肩。“有‮趣兴‬喝杯茶?”

  “我能看看你的手吗?”梵尔突然问。

  “想看我这朱砂痣?”她摊开右手。果然一粒朱红的痣端端正正在掌心“斗零”那么大。“与生俱来,据说好运哦。”

  林德才重重的呑一口口⽔,眼睛瞪得老大。

  少宁看他一眼,他下意识的点点头。

  “我们…还有点事,下次再来。”少宁深深昅口气,他完全不懂,他们这些人,这七十年来到底发生了甚么玄秘莫测的事。

  “十天之后我们要回‮国美‬,”何令⽟笑得好亲切。“阿菲的生意大部分在那边,长住‮港香‬到底不方便。”

  “你舍得‮港香‬吗?”梵尔忍不住问。

  “嫁,总得跟着阿菲走。”

  离开许家,坐在的士中,林德才松口气。

  “简直…不可思议,和俞二‮姐小‬的红痣一模一样。”他惊叹。

  “难道她是…”少宁看梵尔,没再说下去。

  “还有一个人,我们是否该去见一见?”梵尔突然想起。

  “现在去?”少宁心意相通的了解。

  “我…”林德才犹豫。

  “一起去。看见你,他或有记忆。”少宁说。

  农家大宅依然安静美丽,夕中另有一种古旧但依然宏伟的气派。

  他们报上找农敬轩,开门佣人的脸上浮起异样神⾊。他考虑一阵说:“请跟我来。”

  大客厅中坐着两个素⾊西装的中年人。

  “找舅公老爷。”二人低声说。

  其中一个中年人脸⾊一沉,很不⾼兴。

  “找舅舅?开玩笑吗?”他说。

  “对不起,大约一星期前我们才见过他,”梵尔抢着说:“我们才从‮海上‬回来,带来他想知道的消息。”

  另一个中年人也皱起眉头。

  “你们是…梵尔?”他问。

  “你怎么知道我?”梵尔意外。

  两个中年人对望一眼。

  “我们是农敬轩的侄儿,也是目前他的至亲,可以说他养大我们,”其中一个说:“如果你是他口中的梵尔,请跟我来。”

  并未上楼,他带梵尔、少宁穿过一扇门又经过一条走廊,走⼊后厅。

  后厅相当大,有一千尺左右。梵尔才跨进去,已忍不住“啊”的一声叫起来,因为她看见厅中挂着农敬轩的放大照片,前面长案上有鲜花素果。

  “他…”少宁叫。

  “昨天早晨他在医院过世,没有任何疾病,只因年老。”

  “怎么可能?一星期前还好好的…”梵尔说,忽然就流下眼泪。“他…他…”少宁用手拥着她。一阵奇异的陌生感踊上,她不是梵尔,不是他悉深爱的那个女人,他几乎要放开她…只不过半分钟的事,那阵奇异感消失,她又是梵尔了。

  “他怎样?”少宁问。

  “他终究…等不及我回来。”她答。

  “你说甚么?”他说。

  她摇‮头摇‬,就在这时她变回梵尔。

  “舅公临去时十分安详,只对我们说,如果梵尔来,告诉她“我对不起她。”讲完后,彷佛放下心中重担,微微一笑就去了。”

  “对不起我!”梵尔莫名其妙。“我只见过他一次,一星期前。”

  “不知道,”那男人苦笑。“以你的年龄当然这…很可笑,他的确是那样讲,我们旁边的人都听得很清楚。他说“我对不起她””

  “她!”梵尔想一想。“或是她?”

  少宁的眉心也皱,他听懂了,她?或是她?梵尔?或是方淑媛?

  “甚么时候出殡?”他问。

  “一星期后,殡仪馆要排期。”

  “我们会去。”少宁说,牵着梵尔离开。

  “等一等,”梵尔站在门边。“昨天他是早晨甚么时候去世的?”

  “早晨九点多,不到十点。”

  梵尔、少宁十分动容。天下会有这么巧的事?那时间,他们不是正在‮海上‬一七三九那幢大楼的地下室检查那方一直微却突然⼲了的⽔泥地吗?方淑媛、农敬轩是同时去的。

  或者,方淑媛守在那儿七十年,农敬轩等在世上七十年,然后,他们同时去了,这其中又有甚么微妙关联呢?谁来解释?

  “很奇妙的现象。”梵尔沉思着。“上辈子谁欠了谁,谁负了谁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如果他们心中有悔意,又或者他们心中结‮开解‬,他们会回到同一来处吗?”

  “完全听不懂你说甚么,”少宁拍拍她肩。“这件事是否该结束?”

  “不知道。感觉上…似乎仍没完。”

  “意犹未尽?已钟情了‮海上‬?”

  “不不不,完全不是那样,”梵尔认真的想一想。“好像有些甚么事还没解决。”

  “刚才我感觉到…”一直沉默着没说过一句话的林德才突然出声,把他们都吓了一跳。“真的,我觉得…大‮姐小‬在那儿。”

  “甚么意思?”梵尔几乎跳起来。

  “她…”林德才呑呑吐吐。“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她是不是跟着我们回来了。”

  “阿才,你在说甚么?”少宁不悦。“青天⽩⽇,你…吓人。”

  “不不不,”林德才双手摇,又看梵尔一眼。“我是说…好几次,我在任‮姐小‬眼睛看见大‮姐小‬的笑容和眼神。”

  “我…”梵尔惊讶的指着自己。“我只是像她。”

  “不不,大‮姐小‬的眼神和笑容我印象深刻,我…一直记得,和你完全不同。”

  少宁望着梵尔,梵尔望着少宁,两个人惊吓莫名,连话都说不出来。

  是不是真的呢?方淑媛随着他们来到‮港香‬…少宁突然想起,他有短暂的时间感觉到梵尔变得陌生,梵尔变得不像梵尔,这和林德才讲的有关吗?

  太不可思议。

  “我们回家吧。”在农家门外,他们各自分道扬镳,打道回府。

  梵尔心中并未释然,总有一种“还未结束”的感觉。她忧心忡仲。

  累了整天,他们很早上休息。

  半夜裹,梵尔又从梦中惊叫而醒。她那叫声令人⽑骨悚然。

  少宁马上开灯,并紧紧拥抱着她。她満⾝冷汗,薄薄睡⾐已经了大半,全⾝颤抖,眼中尽是惊惶。

  “别怕,别怕,只是噩梦,别怕。”少宁十分了解。

  梵尔伏在他肩上息了半天,才慢慢在茫中把自己找回来。

  “梦见甚么?”他柔声说。眼睛中充満了深情与关怀。“告诉我,嗯。”“看见她躺在石上,睁开眼睛静静的望着我,”她深深昅一口气。“没有痛苦,没有后悔,只是沉静。”

  “方淑媛?”

  “不知道是不是她,但一直是我梦中或幻象中的女人。”

  “阿才讲的应该是真的。方老爷毒死自己的女儿。”

  “旧礼教下的牺牲品。”她缓缓靠在枕头上。“那个梦想给我怎样的启示?”

  “我觉得…她…他们是想要我们明⽩真相。”他沉思。

  “我们明⽩了又如何?”她苦笑。“而且为甚么找到我与你?”

  “或者…我们与他们真有某种微妙的关系,”他不脑葡定。“又或者…”

  “他们要我们完成他们不曾的心愿?”她若有所感。

  互相凝望着良久,两人都笑了。

  他们休息了一天,少宁又将出发去欧洲。

  “这次任务之后,我将辞职,”他说:“找到了你,我不想再浪迹天涯,我想‮定安‬。”

  她微笑不语。

  “我们结婚。”他热切的。“目前我心目中唯一想做的是与你结婚,地久天长。”

  “是受了方淑媛和⾼绍裘的影响。”

  “不知道。”他指指心。“这么热切希望,每想到你,它会发热。”

  “我等你回来。”她快乐的。

  像往⽇般,她送他到机场,看着他进⼊闸口,才慢慢开车回家。

  许久不见的许荻在楼下等她。

  “嗨。”她招呼。光下,一向沉默安静的他容光焕发,神采飞扬,与以前大不相同。

  “怎么知道我这时会回来?”

  “只是碰碰运气,”他眨眨眼,竟然活泼生动起来。“伟克休假,我们约好出海”

  “这种天气?”她问。仍是舂寒料峭呢。

  “有何不可?世界不可太拘泥,不必框死在一个框框裹,想做就去做。”

  她凝望他半晌。

  “甚么事令你改变?”

  “不觉自己改变,”他耸耸肩,好潇洒。“我舆以前有很大不同吗?”

  “你…”想说,终于忍住。许荻的改变会否舆何令⽟的改变一样?因为当年的结‮开解‬了?

  那么,当年的事件中,他又是甚么角⾊?

  “伟克下来了,”他指指大厦出口。“你不需要换⾐服吧?”

  “一切随缘。”愉快的跟他们上车。

  上了船,才知道今天真不是出海的好时间,⽑⽑细雨开始洒下来,细细密密绵绵的,令人心头不宁。

  梵尔想,这种天气影响‮机飞‬飞行吗?

  “你在想甚么?有点忧愁。”伟克望着她。“你已不像初认识的你。”

  “你的女友呢?”

  “散了。”他毫不介意的摊开双手。“还没打算真正定下来,只拍散拖,来得快,去得也快。”

  “末世纪心态,”许荻揷口。“梵尔,你呢?”

  “少宁回来,我们预备结婚。”她甜藌的。“他会辞职,‮定安‬下来。”

  “你有本事。我曾以为世上没有任何女人能令他定下来。”许荻笑得开怀。“我们始终变成自己人,很好。”

  “你有甚么打算?”伟克关心的。

  “我?”许荻耸肩。“一切随缘。”

  “这是甚么话?不打算拍拖?”

  “也许。也许不。”许荻看梵尔一眼。“如果遇到一个有一半像梵尔的人,也许。”

  “不要总拿梵尔当标准,否则我俩必定做和尚。”伟克笑。“我们不是少宁,他俩本是缘定三缘定三生,是吗?

  许荻的手提电话响起来。接听,神⾊古怪,看一眼梵尔,把电话给她。

  “少宁。”他说。

  “少宁?”她惊讶的叫。“你不是飞走了吗?”

  “我没走,临时请假,同事代班。”少宁的声音严肃。“请马上回来,你同许荻。”

  “有事?”

  “回来再说。”他接着说:“我在皇后码头等你们。马上。”

  许荻舆伟克都听见电话裹少宁的话。

  “少宁吃醋。”许荻笑。“我们这就回航。”

  不曾真正出外海已折回。

  “都是这讨厌的坏天气。”伟克故意说。

  “晚上我请大家晚餐。”梵尔微笑。她并不觉得任何不妥,心中一遍安宁…因少宁突然折回的安宁。刚才还在想,这种天气对飞行有影响。“随你们选地方。”

  “半岛嘉蒂斯。”许荻怪叫。

  “Yeah!”伟克帮腔。“搞她一顿。”

  驶进皇后码头,已见少宁站在那儿,他脸上没有笑容。

  “许荻,你完了,”伟克低声说:“看少宁的表情,他会杀掉你。”

  “不会,梵尔已整个是他的,我只不过是他们表弟。”许荻气定神闲。

  船靠岸,少宁伸手接住梵尔,他一点没有怒气,只是严肃。

  “阿荻,你也跟我来,”他看伟克一眼。“如果你没事,也可以一起。”

  上了少宁的车,他疾驶出码头,直奔山顶。他那前所未有的严肃,谁也不敢先开口。

  “为甚么临时不飞?”梵尔问。

  “有个预感,我应留在‮港香‬,”他说:“非常不想上‮机飞‬,于是请同事代班。”

  “舍不得梵尔?”伟克想气氛轻松些。

  “不。我对梵尔已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他看许荻一眼。“我接到何令⽟的电话。”

  “大嫂?”许荻呆怔一下,他隐约知道何令⽟对少宁的歪。“她又做甚么?”

  “她说…九姨婆有事,已请家庭医生上山。阿荻的手提电话号码也是她给的。”

  “九姨婆?”梵尔的脸变了,眼光又变得陌生而怪异。“她现在很平静,很快乐。”

  “你说甚么?”少宁看梵尔。

  她的视线‮勾直‬勾的盯着蜿蜒的山路,好像人的灵魂已离开她。

  “梵尔。”许荻从后面伸手拍拍她。

  她震动一下,茫然转回头。

  “甚么事?”她问。

  “刚才你说甚么?”少宁问。“没有说话,我甚么都没说。”

  几个男人互相看一眼,是不是梵尔在刚才那一刻又不是梵尔了?

  非繁忙时间,很快赶到山顶,⽩加道一百号大门开着,少宁冲进去。

  “快来,”何令⽟神⾊张皇的守在门边。“快…我怕来不及。”

  大家二话不说直奔三楼。九姨婆房门虚掩,推开,看见医生的背影,他面对着一张大沙发。

  他们直冲到医生前面,看见沙发上坐着九姨婆,她安详平静的在那儿休息,虽然紧闭着眼,一抹微笑隐约留在嘴边。

  何令⽟首先一口气,放低了声音。

  “她睡着了,”她摇‮头摇‬。“或者我们先在外面等一下。”

  “不。”医生脸⾊特别。“她回去了。”

  “回去!”梵尔掩着嘴,不能置信。

  从‮海上‬回来,已经知道两位老人过世了,在差不多的时间。

  这有没有关联?或只是巧合?

  “她看来这么平静,她还在微笑。”许荻惊叹。

  何令⽟把手指放到九姨婆鼻尖,她要试试是否真没呼昅。

  “她看来只像睡着。”梵尔眼眶微红。

  少宁却低低饮泣。是那种又伤心又歉疚的哭泣,哭得令大家措手不及。

  然后,他脸上现出一种惊吓绝的神情,在眼泪之中显得又矛盾又滑稽。没有人能明⽩他的意思。

  “少宁…”梵尔递过一张纸巾。

  “我…对不起她。”他说:“但是…她看来没有怪我。”

  他的的声音比平⽇低沉雄厚,而且他讲的是一句带国语腔的‮海上‬话。

  “少宁…”梵尔倒退一步。

  少宁自顾自的接过纸巾,慢慢抹⼲泪⽔。他震动一下,突然间飞快抓住梵尔的手,脸上的肌⾁都菗搐起来。

  “我不想哭,真的。不知道为甚么要流泪,我好害怕…不是我要流眼泪。”

  梵尔皱起眉头。

  “但是大家都看见你流泪。”

  “不不,我全无哭意,眼泪全然不试曝制,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前从未试过…好难解释,眼泪是自动出来的。”他叫。

  梵尔眼中闪着异样光芒,不是少宁要哭,那么是谁?她想说一个名字…忍住了,科学这么昌明的时代,是否太荒谬?

  “你知道刚才你说了甚么?”许荻问。

  “我对不起她,但看来她不怪我,”少宁失措。“我不知道为甚么这么说,不是我的意思。”

  “那么是谁?”不明就裹的伟克问。

  没有人回答,因为少宁都答不出,谁又会明⽩呢?

  “不…不可能。”何令⽟变了⾊。

  医生轻咳一声,揷口说:“我曾听过一位去‮陆大‬一间庙裹参神的朋友说,那次他一进庙,眼泪像开了⽔喉的⽔般涌出来。当时他十分震惊,因为心裹全无想哭的意思。”停一停“这种事大概只能用宗教的理由来解释,因为朋友说,进庙时,和他有同样情形的人不少。”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说不出话。

  “九姨婆是甚么原因过世的?”

  “以医学上来讲,人老了,是自然死亡。”医生用⽑毯替她盖好。“可是她的情形好特别,我的感觉是她刚完了一件心事,放心去了。”

  “不必…研究了,”何令⽟昅一口气。“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开死亡证明,你们‮警报‬,”医生原非当局者,十分理智。“同时接洽殡仪馆。”

  何令⽟马上吩咐佣人,许家大屋马上就忙碌起来。一位受人尊敬的长者过世,大家都想在最后的时间尽一点力。梵尔随着少宁下楼,走在那初次见九姨婆的玻璃长廊上。

  “就好像昨天,我看见她缓缓从那端走来,穿着米⾊旗袍,光斜斜的从背后照着她,好似神仙般人物。”她说。

  “他这一生为一个信念,一个人而活,”少宁思索说:“事情结束,凡尘俗务俱了结,于是含笑而去。”

  “值得吗?”她似自问。

  “不存在值舆不值的问题,只要她快乐,她甘心情愿就行。”

  “你猜⾼绍裘当年知不知有这么一个小小女孩默默爱着他?”她问。

  少宁还没讲话,她又接着自己回答。

  “他知道,一定知道。所以刚才你讲那句话。”

  “不,梵尔,”他抓繁了她的手。“我不能相信这种事,我信科学。”

  “科学解释不了的事太多,”她微笑。“人类的知识有限。”

  “我宁愿相信科学。”他坚持。

  “我相信眼目所见,所感觉,所思,所想,所梦。”她很温柔。

  “太不理。”

  “理怎能解释我们近一段⽇子所遇到的事呢?”

  “巧合?”

  “编故事也没有这样的巧合。”她‮头摇‬。

  “若讲给人听,怕被人骂妖言惑众。”

  “那就不讲,”她很⼲脆。“我们自己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就好。”

  “真…发生过甚么事?”他问。

  她望着他半响。

  真发生过甚么事?要讲,真不知从何讲起,或者在⽇本上空,‮机飞‬遇气流那一刹那间的幻象开始…一刹那,弹指即过的事,她竟追寻了这些⽇子,甚至放弃了工作。

  她是不是傻?痴??或者坠⼊一种她不明⽩的幻象中?

  “我想回家。”她突然说。

  “哪个家?”他也有惑?“‮港香‬或‮国美‬的?”

  “‮国美‬。九姨婆葬体之后马上回去,”意志马上凝聚,坚定无比。“想见⽗⺟和家人,想吃纽约路边的牛油圈,想去百老汇看场舞台剧,想家裹那只波斯猫,好想好想。”

  “你走了,我呢?”他目不转睛。

  她双手在空中挥舞,把四散的意念抓回来。

  “我等你的大红花轿来娶。”

  他満意的深深昅一口气,紧紧拥着她向外走。在花园裹,大半天的⽑⽑细雨已停,天边现出一丝光。

  “雨过天青?”他问。

  “太老套。应该说…”她俏⽪的笑。

  “说甚么?”

  “拨开云雾见青天。”她大笑。“包青天啊!”走出许家花园,有一种重新回到现实的強烈感觉。重回现实?

  转⾝望着许家大屋,再‮实真‬也没有了,发生与它有关的一切事故…也那么真?

  不愿再想下去,真的,假如已过去,冤冤怨怨也各得其所,尘归尘,土归土,此后…对,还是多想以后的事。

  人的一生也不过宇宙光年中的一瞬,真幻之间又可必再执着。

  九姨婆的葬礼以佛教仪式举行,一切礼仪规矩做到十⾜。令所有人印象深刻。

  九姨婆仍是带着那丝微笑,仍是那般美丽出尘,仍穿着她那⾝似会发光的米⾊。

  在瞻仰遣容时,梵尔不自觉的伸手摸摸她的手,不知是真是幻,仍觉温暖如呵。于是梵尔想,九姨婆不是死了,是医生所说“回去了”这么美好的女人,天使变的。

  做法事的最后一节,所有死者的近亲排队随着大小和尚绕灵堂数圈;很自然的,梵尔和少宁走在队伍中。听着大和尚喃喃念着经文,心灵越来越安详平和。

  九姨婆九十几岁的笑丧,没有人悲哀哭泣,大家的感觉都是“她回去了”“回去”是值得欣的事,对不对?

  走出殡仪馆,少宁握着梵尔的手漫步在尖沙咀海傍大道上。两人各自想着心事,虽沉默却‮谐和‬。

  “有一件事我至今不明。”少宁说。

  她侧着头望着他。

  “一七三九号大楼地下室的那见方⽔泥。”

  “你的浪漫思想,灵活头脑呢?”她笑。

  “有关系吗?”

  “你不觉那是方淑媛的眼泪?”

  `

  他沉默一下,渐渐的眼角渗出笑意。

  “前世眼泪流尽,今生该是快乐女郞。”

  “你说谁?”她盯着他。“不是不信前世今生?”

  他拥她人怀。

  “我只要你快乐。”

  快乐,每个人梦寐以求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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