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故事是由亦舒写的言情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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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玫瑰的故事 作者:亦舒 | 书号:26839 时间:2017/6/28 字数:165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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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试考期间,我们着实舒坦了一阵。 有人来找玫瑰,我都代她回掉了。 我对那混⾎儿颇不客气,很给了他一点气受,我记得我说:“人各有志,我们的玫瑰是要考港大的。”那意思是:不比你,做一份小堡就很开心,也不想想将来如何养家。说了之后,自然觉得自己没修养没风度,像粤语片中那些势利的⺟亲,但不知如何,奚落了他,有种痛快的感觉。 这些男孩子,蓄着汗⽑就当胡须,见了女孩子追,利用人家的天真无知,本不量一量力,我讨厌他们,也不服气玫瑰随随便便,便假以辞⾊。 没多久,⽗亲陪老妈到国美去看气管⽑病,临走之前不免嘱咐我俩一番。 玫瑰喜不自噤,如同开了笼子的猢狲,一直编排着十七岁生辰要如何庆祝,在什么地方请客,她该穿什么样的⾐服等等。 我早说过她是个没有灵魂的人,少替她担心,她的心智低,本不懂得忧伤,她的世界肤浅浮华,就如她的美貌,只有一层⽪。 但是她的运气真不坏,有更生替她办妥这一切,陪着她闹,安排生⽇会也像安排婚礼。 玫瑰这次尽请女客,但是女同学自然可以邀请她们的男友陪同。 而玫瑰因为“怕”的缘故,不打算约舞伴,她恳求我陪她跳舞。 我勉为其难地陪她闹,更生这个儿童心理学院院长曾经警告过我,我觉得乏味的事,比我小十五年的妹妹可能深表趣兴,我得迁就玫瑰。那⽇我请了下午假,回到家中,玫瑰已经打扮好,深红粉的嘴,紫⾊眼盖… 短发浓密地贴在头上,一条⽩⾊的花边裙子,大领口拉低,露出肩膀,脖子上挂一串七彩的珠子。 我笑说:“我们是在里约热內卢吗?” 玫瑰过来说:“大哥,今天我十七岁生⽇,愿你记得我的好处,忘记我的过错。” “生⽇快乐,玫瑰。”我看仔细她“你比任何时候便像一朵玫瑰。” “谢谢你,大哥。” “苏姐姐呢?” “她迟些来。”玫瑰说“回家换⾐服。” “客人呢?” “客人快到了。”她说“一共五十人。” 长台子上摆着点心与饮料,我只看了一眼,走⼊书房。最应记得今天的是周士辉,去年今⽇,他认识了玫瑰,铸成大错,改变了他的一生。 或者士辉已经忘记了玫瑰,我希望是。或者士辉在异乡终于寻到了他自己,或者他现在又恢复健康,生活正常。 电话铃响。 我接听。 “振华?”一把苦涩的声音。 我一震,说到曹,曹就到。 “士辉?你在哪里?” “康尔瓦。” “怎么音讯全无?”我问“你好吗?” 他问非所答:“今天是玫瑰的生⽇?” “是。”我百感丛生。 “她仍美丽?”他问。 “是。”我承认“你要叫她听电话吗?她现在与我住。” “不必了。” “要我替你问候她?”我忽然温情起来。 “也不必了。” “你…你好不好?” “很好,振华,我很好,我在伦敦大学…今天到康尔瓦度假。” “有空写信来,士辉,我们都想念你。” “玫瑰比去年更美了吧?”他又问。 “士辉…” “她是否长大了?” “她这种女人是永远不长大的,士辉。” “这…我也知道的。” “好好保重。” “再会。”他挂上电话。 他尚且念念不忘玫瑰,我惆怅地想,他尚且不能忘却一个不爱他、伤害他的女人。 外面开始响起音乐声,玫瑰的客人陆续地来到,派对很快就会热闹起来,这里容不下周士辉,这里没有人记得周士辉,但士辉远在一万里路外,心中只有玫瑰。 我用手托住头,在温暖的下午,觉得自己特别幸福,但因为非常自持的缘故,快乐又带点凄凉。 包生敲敲我的房门走进来。 我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按在脸颊上。 我说:“虽然我们的感情并不轰烈,但你仍是我的皇后,让我们订婚吧。” 包生站在椅背后面,双臂围着我的脖子“你为我准备了皇冠?”她问。 “都准备好了。” “让我们先订婚吧。”她说“我喜订婚仪式,浪漫而踏实,这是女人一生中最矜贵的一刻。” “更生,这一生一世,我会尽我的力善待你。” “我知道…”她犹豫一刻“但振华,你会爱我吗?” “不”我悲哀地说:“如果你要我像士辉爱玫瑰般地爱你,我办不到,也许我太过自私自爱。” “但士辉遇见玫瑰之前,也是个最自爱不过的人呀,”更生感叹地说“我害怕你也会遭遇到这一刹那。” “更生,你的忧虑太多…” 玫瑰推门进来,一见我俩的情形,马上骂自己:“该死,我又忘记了敲门。”但见她脸上一点歉意都没有。 “不要紧,玫瑰,”苏更生大方地说“你大哥向我求婚呢。” 玫瑰放下手中的两杯果子酒“是吗?”她诧异地问道“这才是第一次求婚吗?我以为你已经拒绝他三十次了。” 包生侧了头“我答应他了,我们将订婚。” “太好了,太好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快告诉老妈,”玫瑰说:“老妈最爱听的消息就是这一件。”她吻更生。 包生搂住她的“谢谢你,玫瑰。你长大了,今年不问我们送你什么礼物了?” “我要你们永远爱我。”玫瑰说。 我说:“你是我的小妹,我将饶恕你,七十个七次。” “可是你始终觉得我是错的,是不是?”玫瑰问。 “玫瑰,我原谅你也就是了,你怎么可能要求我们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叹一口气。 外头有人叫她:“玫瑰!玫瑰,出来教我们跳最新的舞步。” 她又活泼起来“马上来…”转着大裙子出去了。 包生看着她的背影说:“玫瑰最关注的男人,还是她的大哥。” 我正在开险保箱,闻言一笑。 我取出一只丝绒盒子给更生。 “是你自己买的?”更生问“抑或是⺟亲给的?” “是⺟亲早就在我手中的,你看看。” 她取出戒指,戴上看个仔细“很漂亮,太漂亮了。” “要不要拿去重新镶一下?” “不用,刚刚好,”她说。 “要不要在报上登个广告?” “不必了。”她笑。 “那我们如何通知亲友呢?”我问。 “他们自然就知道了,在港香,每个人做的事,每个人都知道。”她说。 “明年今天,我们举行婚礼,如何?” “很好,”更生笑“到时还不结婚,咱们也已经告吹了。” 我们听到外边。传来的笑声、乐声、闹声,玫瑰的客人似乎全部到齐了。 “千军万马一般。”我摇头摇。 “来,别躲这儿。振华,我们出去瞧瞧。” 我与更生靠在书房门口看出去,客厅的家具全搬在角落,玫瑰带领着一群年轻人在劲使地跳舞。 我担心:“上主保佑我那两张⻩宾虹,早知先除了下来。” “真婆妈。”更生说道。 我们终于订了婚。我安心了。 舞会在当天八点才散,大家玩得筋疲力尽,留下礼物走了,一边说着:“明年再来。” 玫瑰的双颊绯红,她冲着我问:“大哥大哥,你有没有看到那个穿⽩西装的男孩子?” “哪一个?”我反问道“今天那么多人都穿⽩,我怎么看得清楚。” 男人穿⽩最矫情,一种幼稚的炫耀,成的男人多数已返璞归真,不必靠一套⽩西装昅引注意力。而女人,女人穿⽩⾊⾐服却刚相反,像更生,永远不穿别的颜⾊,她已经炉火纯青了。 “大哥,你在想什么?”玫瑰问。 我叹口气:“玫瑰呀,你眼中的⽩⾊武士,大哥看着,都非常马虎。” “但那个男孩子不一样。”她辩道。 “又是谁的男朋友?”我问。 “不,他跟他妹妹来的,他已经在做事了,是理工学院的讲师,甘七岁,海上人,未婚,”玫瑰报流⽔账般“而且他在下午三点就告辞了,他坦⽩说这派对太孩子气。” “呵。”我点点头。 “我想再见他,大哥,有什么办法?” “你是玫瑰呀,你没有办法,谁有办法?” “如果我开口约他,会不会太明显?” “问你苏姐姐。” 包生笑“我哪知道?我不过等着你大哥来追求我罢了,二十九岁半才订婚的老姐小,并无资格主持爱情难题信箱。” 我说:“玫瑰,你不必心急,或许现在他已经到处在打听你的行踪,稍安勿躁,等待一、二天,这个人便像其他所有男人一样,送上门来,给你待。” “我真有那么厉害,就没有那么多瘟生肯牺牲了。” “说话恁地耝俗。”我摇头摇。 我与更生订婚消息飞快地传出去,大家都很替我⾼兴,尤其替更生庆幸。 包生一次笑笑地说:“我倒是有点晚福,都说⻩振华是个好男人,⾝为建筑师,钞票麦克麦克地赚,名字却从来不与明星歌星牵涉在一起,现在在中环赚到五六千元一个月的男人,便已经想约有名气的女人吃饭,普通小妞是不睬的了。” “这么说,女人要有名气。” “不,”她说“女人至紧要有运气,现在很多人都认为我有点运气…年纪不小了,又长得不怎么样,居然还俘虏到⻩振华…” 我诧异“你计较街上的闲人说些什么?乡下人的意见也值得重视?”更生微笑。 “我认为你是一个漂亮优雅的女人还不够么?” “谢谢你,”她说“我不该贪心,企图赢得全世界。” 女人! 周末我与她出去应酬。在派对上,更生指给我看“有没有看到那边那一对?” 我目光随她的手指看过去,一对飘逸的男女正在跳舞。 两人都穿⽩⾊,无论服饰、神情、年纪,都非常配合,堪称是一对壁人。 我点点头“很漂亮的一对,肯定不会有很多人欣赏,人们都喜玫瑰,一种夸张、浮浅的美。” “不,玫瑰的美是另外一回事,我现在不与你辩论,可是那个男人,正是玫瑰看中的那位讲师。” “啊…”我更加注目起来。 那真是一个英俊的男人,长挑个子,脸上带种冷峭的书卷气,⽩⾊的⾐在他⾝上熨贴舒服。他女伴的气质竟能与他相似,一举一动都悦目。 我低声与更生说:“如果我不是追到了你,我就去追她。” 包生瞅我一眼“你有追过我吗,怎么我不知道?” “他叫什么名字?”我问。 她在人那里兜了个圈子回来,告诉我,男人叫庄国栋,而女郞是他的未婚,是个画家。 像是有第六感觉,我认为玫瑰这次肯定要触礁。 包生笑说:“很伟大的名字,你要振兴华中,他要做家国栋梁。”她停了停“所以我喜玫瑰。她安分守己地做一朵玫瑰。” “你认为她有多少机会?” “什么机会?” “这男人有了未婚…玫瑰得到他的机会。” 包生想了很久,不出声。过一会儿她说:“我不明⽩为什么大家不能和平共处,一定在别人手中抢东西,这世界上,独⾝自由的男人还很多的。” 我说:“你敢讲你从没眷恋过有妇之夫?” “除非他骗我说没老婆?” “乡下有。”我说“城里没有。” 我看着那一对爱人在另一个角落坐下。 “玫瑰为什么要看中他呢,”我说“这样的男人也还是很多的。” “别担心,玫瑰顶多喜庄国栋三个月。”更生说。 “三个月。”我喃喃地说“这年头的女孩子真可怕,全是攻击派。” “有没有女孩子自动要结识你,⻩振华?” “不会。我不穿⽩西装,不开名贵跑车,不往⾼级饭店亮相,不想充任公子,谁来追我?” 有漂亮的女孩子追着跑,未必是福气,男人成为十三点兮兮的际草,这里去那里去,⾝边老换人,名誉照样会坏,一样娶不到好太太。 “我们走吧。”我说。 “怎么突然之间兴致索然?” 我完全不明⽩玫瑰的感情问题,她喜故意制造困境,造成万劫不复的局面,现在暂时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前夕。 玫瑰自然会采取主动,去接近庄国栋,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不出半个月,小妹便约了庄国栋到家里吃晚饭。 罢好我与⽗亲通了长途电话,知道老妈的病况大有进步,因此心情很好,于是便坐在家中陪他们吃饭。 玫瑰对庄国栋的神情,我看在眼內,一颗心直往下沉,上帝救救玫瑰,她真的对庄国栋已发生了浓厚的感情,她从来没有这样静默与温柔过,眼光像是要融在庄的⾝上。 因为玫瑰紧张,所以我也特别紧张,我这个人一惊惶便不停的伸筷子出去夹菜,因此吃得肚子都了。 而庄国栋一直气度雍容,处之泰然,咱们两兄妹完全落了下风,他真是个強敌。 庄国栋说:“…在港香找事做,真不容易,念⾼温物理,当然更无用武之地,胡找个教席,误人弟子。” 庄国栋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但言下之意有形容不出的傲慢。 我不喜这个男人。 玫瑰说:“那你为什么不学大哥那样读建筑呢?” 庄国栋欠欠⾝“城市內光盖房子,没有其他的学问是不行的。” 玫瑰一脸仰慕,她看着他。 我几乎气炸了肺。 事后跟苏更生说:“他妈的那小子,一副天地之中,唯我独尊的样子,真受不了他!” 苏更生笑“你呀,小妹的男朋友,你一个也看不⼊眼,这是什么情意结?” “恋妹狂,”我瞪大眼睛“好了没有?” 包生抿着嘴笑。 “老实说,只有这一次,我站在玫瑰这一边,要是这小子沟里翻了船,栽在玫瑰手里,他要是跑到我面前来哭诉,我会哈哈大笑。” 包生转过了头,轻轻地说:“恐怕这样的机会不大呢。” 虽然不喜庄国栋,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品味极⾼的男人,⾐着打扮仪态都无懈可击,不讲一句废话,所有的话中都有骨头,是个极其不好应付的家伙,喜怒哀乐深蔵不露,他心里想些什么,本没人晓得。 照说这样的一个人,不应该令人觉得不自在,偏偏他使我觉得如坐针毡,有他在场,气氛莫名其妙地会绷紧,我也不能解释。 玫瑰间或约会他,但他并没有按时接送玫瑰,也不见他开车来门口等。 我问小妹“怎么,尚没有手到擒来吗?” “没有。”她有点委靡不振。 “为什么呀?”我大表失望。 “我不知道。”玫瑰摇头摇“他说他有未婚,那个老女人。” “胡说,那个不是老女人。” “二十七岁还不是老女人?”玫瑰反问“我要是活得到那个年纪,我早修心养地不问世事了。” “你少残酷!”我跳起来“这么说来,我岂非是千年老妖精?” “谁说你不是?”她仿佛在气头上。 “那么爱你的苏姐姐呢?她也是老妖怪?” 玫瑰问非所答:“他与他未婚的感情好得很呢,他老说:大机构一切职位都不值一哂,不过是大多数人出力,造就一两个人成名,通力合作,数百人一齐做一桩事,但创作事业是例外,像他那画家未婚,作品由她自己负责,那才能获得真正的満⾜。” 我冷笑“啊,有这种事,那么他与你来往⼲什么?他应该娶个大作家。” “我爱上了他。”玫瑰说。 “鬼相信,狗庇,”我说“你也会爱人?你谁都不爱,你最爱的是你自己。” 玫瑰抬起头,大眼睛里含着眼泪,她说:“但是我爱他。” 我呆呆地注视玫瑰。 “你…爱他?”我问“你懂得什么叫爱?” “不,我不知道,”她说“可是第一次,我生平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对我的喜怒哀乐有所影响,他们说爱情是这样的。” “你糊涂了。”我说。 “我不糊涂。在一个荒岛上,任何男女都会爱上对方,但现在那么多男人,我偏偏选中了他,这有什么解释?”玫瑰说。 “因为他没有拜倒在你裙下,你认为刺,决定打这一场仗。”我把脸直伸到她面前去。 “这是不对的,”她摇头摇“我并没要与他斗气,我真正地爱他。” 她的眼睛非常深沉,黑溜溜看不见底。 “他这个人不值得你爱,”我说“他不适合你,他会玩弄你。” 玫瑰沉默一会儿,站起来“已经太晚了。” “玫瑰,为什么你要那么急于恋爱?” “你不应如此问,”玫瑰说“周士辉不懂得爱情,因为他到了时候便结婚生子。大哥,你以为你懂得爱情,于是你在等到了适当的对象之后结婚生子。但你们两个是错了,爱情完全不脑控制选择,这不是我急不急的问题,爱情像瘟疫,来了就是来了。”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我听得呆呆地。 苏更生说,她早就知道,玫瑰并不是一朵玫瑰那么简单,玫瑰偷愉地长大,瞒过了我们。 我们并不能帮助她,感情问题总要她自己解决。 玫瑰再刁钻古怪,也还是情中人,她是暖型的,庄国栋与他的女友却一模一样的冷。 那个女郞开画展的时候,我特地菗空去了。 她画超现实主义… 一个惟妙惟肖的裸婴坐在荆棘堆中流⾎;一束玫瑰花被虫蛀得七零八落… 一颗核弹在中环炸爆,康乐大厦⾎红地倒下…幅幅画都真、可怕、残酷。 画家本人⽪肤苍⽩,五官精致,她的美也是带点缥缈的。 我与她打招呼,说明我认识庄国栋。 我说:“画是好画,可惜题材恐怖。” 她冷冷地一笑“毕加索说过:艺术不是用来装饰阁下的公寓,⻩先生,或者下次你选择墙纸的时候,记得挑悦目的图案。” 我也不喜她。 她不给人留余地,我从没见过这么相配的一对,玫瑰简直一点希望也没有。 女画家的娘家很富有,与一个船王拉扯着有亲戚关系,她才气是有的,也不能说她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子,但那种目无下尘的盛气太过凌人… 或者…或者庄国栋会被玫瑰的天真感动。 因我对玫瑰的态度缓和,她大乐。 包生问:“为什么?”我答:“因为我发觉玫瑰并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女人。” 包生笑笑。 当那位傲慢的女画家动⾝到瑞士去开画展后,庄国栋与玫瑰的来往开始密切,不知为什么,我也开始觉得他脸上似乎有点⾎⾊。 苞玫瑰在一起的人,很难不活泼起来。 玫瑰仍然穿着彩⾊⾐服,过着她蝴蝶般的彩⾊生涯。 案⺟在国美接到我与更生的订婚消息,大喜。他们该办的事全部办妥,决定下个月回来,而老妈的气管也好得七七八八。 人逢喜事三分慡,我对玫瑰说,⽗⺟回来之后,也许她应该搬回家去住。 玫瑰唯唯诺诺,我笑骂:“你少虚伪!别敷衍我。” 那⽇上班,女秘书笑眯眯地递来一本画报,搁在我桌上,神秘地退出。 我看看画报封面,写着“时模”两个字,那封面女郞非常的眼,化妆浓、藌棕⾊⽪肤、野难驯的热带风情,穿着件暴露的七彩泳⾐。 看着看着,忽然我明⽩了,我抱着头狂叫一声,是玫瑰,这封面女郞是玫瑰! 包生赶着来的时候,我在喝⽩兰地庒惊。 她问:“你怎么了。” 我说:“有这么一个妹妹,整天活在惊涛骇浪之中,我受不了这种刺,你看看这画报的彩图,张张半裸,她还想念预科?校方知道,马上开除,老妈回来,会剥我的⽪。”我息。 包生翻这本画报,沉默着,显出有同感。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更生问。 “我不知道。” “会不会她是无辜的?你看,当时她还是长头发,会不会是雅历斯林自作主张把玫瑰的照片拿去刊登?” “唉呀,这个懦夫为什么没有杀自⾝亡呢?这下子可害死玫瑰。”我叫。 “有没有刊登姓名?”更生问。 “没有,只说是一位‘颜⾊女郞’,嘿!颜⾊女郞,我的脸⾊此刻恐怕也是七彩的。” “或者她可以否认,我看校方不一定会发觉。” “这明明是她,连我的女秘书都认得她。” “可是她上学穿校服,并不是这样子…” “我是建筑师,不是律师,更生,你去替她抵赖吧,我不接手了。”我说。 “一有什么事你就甩手,玫瑰会对你心冷。”更生说。 “更生,我有许多其他事要做,我活在世上,不是单为玫瑰两肋揷刀。” “可是她毕竟是你妹妹,你⺟亲到底叮嘱你照顾她,她比你小那么多,你对她总不能不存点慈祥的心。” “好,这又是我的错?”我咆哮。 “你不用嚷嚷,我是以事论事。”她站起来走出去。 我与更生也一样,没事的时候顶好,一有事,必然各执己见,不而散。她格是那么強,女人多多少少总得迁就一点,但不是她,有时候真使我浮躁,有什么理由她老跟我作对? 但想到她的好处,我又怈了气,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我自己也不是,就让我的忍耐力来表现我对她的爱吧!我虽没有万贯家财,也没潘安般相貌,但我有忍耐力。 包生教玫瑰否认杂志上的照片是她本人。玫瑰疑惑地问:“叫我说谎?” 然而当以大局为重的时候,谎言不算一回事,玫瑰终于又过了一关,校长传家长去问话,我与更生一叠声地否认其事,赖得⼲⼲净净。 …“我小妹是好生学,怎么会无端端去做摄影模特儿呢。”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而已。” “完全是一场误会,我们家的孩子不会着这种奇装异服。” 最主要的是,会考放榜,玫瑰的成绩是七A二B,是该年全校之首。 玫瑰会考成绩好,校长有见于此,过往的错一概不再追究,玫瑰耸耸肩,吐吐⾆头,顾理成章地度其愉快暑假。 “七个A!”我说“试考那个晚上翻翻课本便可以拿七个A!” 包生叹口气“她过目不忘,怎么办?” “七个A!有好多好生学⽇读夜读还不合格,由此可知天下其实并没有公理。” “公理呢,”更生笑道“肯定是没有的了,否则⾼俅单靠踢得一脚好毽,如何位及人臣,不过玫瑰天经地义地该得这种好运气。” 我没好气“靠运气就可以过一辈子?” “有很多人是如此过的。”她说。 “那么你也马马虎虎吧,别老跟我争执。”我打蛇随上。 “⻩振华,你是个机会主义者。” 夏天又到了,玫瑰真正像一朵含苞的玫瑰,鲜滴,令人不敢视。 我软弱地议抗过数次,像:“泳⾐不可穿那么小件的。”“你如果穿T恤最好添件內⾐。” “看人的时候,要正视,别似笑非笑斜着眼,你以为你是谁?⽩光?” 说了也等于没说。 一⽇在苏更生家吃晚饭,她开了一瓶好⽩酒招呼我,我喝得很畅快,自问生命中没有阻滞,颇不枉来这一趟,益发起劲,留得很夜,听着的士⾼音乐,几乎没睡着。 后来更生瞌睡不过,把我赶走,到家门的时候,已是半夜三四点。 好久没有在这样的时间回家,清晨新鲜的空气使我回忆起当年在牛津念书,半夜自洋妞的宿舍偷回自己的房间的情形… 那股特有、似凉非凉的意思,大好的青舂年华、冲动的情,都不复存在。但在那一刹那,我想念牛津,心下决定,势必要与更生回去看我那寒窗七载的地方,人生苦短,我要把我过去一切都向更生倾吐。 掏出锁匙开门进屋,我听见一阵非常轻的音乐传出来,低不可闻,啊!有人深夜未寐,看来我们两兄妹都是懂得享受生活的人物。 我轻轻走到书房,书房门微掩着,我看到玫瑰与庄国栋在跳舞,他俩⾚⾜,贴着脸,玫瑰一副陶醉的样子,我被感动了。 人生苦短,一刹那的快乐,也就是快乐。 我并没有打搅他们,蹑⾜回房,脫了⾐服,也没有洗一把脸,就倒在上,睡着了。但夜一都是梦,梦里都是幸福的、轻不可闻的音乐声,细细碎碎,不断地传来。我觉得太快乐,因此心中充満恐惧,怕忽然之间会失去一切。 醒来的时候是上午十时半,玫瑰已经出去了。 我连忙拨一个电话给更生。 我低声说:“我想念你,我爱你。” “发痴。”她在那边笑“你总要使我给公司开除才甘心,难怪现在有些大公司,一听⾼级女行政人员在恋爱就头痛。” “你今天请假吧。” “不行!” “好,”我悻悻地“明天我若是得了癌症,你就会后悔。” “我想这种机会是很微小的,我要去开会了,下班见。”她挂上电话。这女人,心肠如铁。 一整天我的情绪都非常罗曼蒂克,充満了不实际的思想。 能够恋爱真是幸福,管它结局如何。难怪小妹不顾一切,真的要展开争夺战,那位冷酷的女画家断不是玫瑰的对手,我有信心。 玫瑰第一次为男人改变作风,她留长头发,⾐服的式样改得较为文雅,也不那么⾼声谈笑,有一种少女的娇,收敛不少放肆。她与庄氏时时约见,每次都是紧张、慌忙地换⾐服、配鞋子,每次出去,一⾝打扮都令人难忘。假使她不是我的妹妹,我都会以那样的女友为荣。 包生就从来不为我特别打扮,她原来是那个样子,见我也就是那个样子。当然,她一直是个漂亮的女郞,那一⾝素⽩使不少女人都成了庸脂俗粉,但…她始终没有为我特别妆扮过。 包生不会为任何人改变她的作风,她并非自我中心,她只是坚持执著。我的心温柔地牵动一下,我爱她,岂非正是为了这样? 暑假还没有完,⽗亲与⺟亲就回来了,我们往机飞场去接人。 ⺟亲的病已治愈,只待休养,人也长胖了,见到我与更生很⾼兴,把玫瑰却自头到脚地打量一番,只点点头。我认为老妈这种态度是不正确的,又不敢提出来,马上决定把玫瑰留在我⾝边,不勉強她回家孝顺双亲。 案⺟回来没多久,噩耗就传来了。 那⽇深夜,我为一桩合同烦恼,尚未上,玫瑰回来的时候“砰”地一声关上大门,我吓一跳。她抢进我书房来,脸⾊不正常地红,双眼发光,先倚在门口,不出声。 “怎么了?”我站起来“你喝了酒?” 她出奇地漂亮,穿了件浅紫⾊低的跳舞裙子,呼昅急促,耳朵上紫晶耳环左右晃动。 “玫瑰,你有话说?”我像知道有事不妥,走到她跟前去。 “大哥,”她的声音非常轻非常轻“大哥,他要结婚了。” 我问道:“谁要结婚?” “庄国栋。”她说。 我尚未察觉这件事的严重,虽觉意外,但并不担心,我说:“让他去结婚好了,男朋友什么地方找不到?” “你不明⽩,大哥,我深爱他。” 我将玫瑰拥在怀中“不会%,别担心,没多久你便会忘记他,好的男孩子多得很,我相信你会忘记他。” 玫瑰紧紧抱着我,喉咙底发出一阵呜咽的声音,像一种受伤的小动物绝望的嚎叫,不知为什么,我害怕起来。 “玫瑰…” 我马上想到更生,明天又得向更生发出求救警报。 “你去睡,玫瑰,你去睡。”我安慰她“明天又是另外一天,记得郝思嘉的真言吗?明天又是另外一天。” “大哥,他要与别人结婚了。” “嘿,那算什么,他反正配不上你。”我又补充一句“你如果想哭,也不妨哭一场。” 但是她没有哭,她转过头,一声不响地回房间去了。 第二天我就接到庄国栋的结婚帖子,在圣安东教堂举行婚礼。 我困惑多过生气,把那张帖子递到更生面前去。 “看,”我说“我弄不懂,明明是要结婚的人,为什么脫了鞋子⾚⾜与玫瑰在我书房里跳慢舞?” 包生担心得脸⾊都变了。 “你要好好地看牢玫瑰。” “我懂得。”我说。 但我没有看牢她。 庄国栋来找我,他冷冷地说道:“⻩振华先生,我想你跟我走一趟。” “走到什么地方去?”我很反感“我完全不领悟你的幽默感。” “到我公寓去,”他说“你妹妹昨天趁我不在家,叫佣人替她开了门,到我家拆得稀烂,我想你去参观一下。” 我一惊“有这种事?” “我想你亲眼见过,比较妥当。” 我不得不跟他走一趟。当我看到他公寓遭破坏后的情形,才佩服他的定力。 如果这是玫瑰做的,我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气力,这完全是一种兽的破坏,屋子里没有一件完整的东西。画、家具、窗帘、被褥、⾐服,全被利器划破,滚在地上,墙壁上全是墨汁、油漆,连灯泡都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就差没放一把火把整间公寓烧掉。 我籁籁地颤抖,不知是气还是怕。 庄国栋冷冷地、镇定地看着我。 “我们…我们一定赔偿。”我说。 “原本我可以警报的,”他说“你们赔偿不了我的精神损失,开门进来看到这种情形,会以为家中发生了凶杀案!” “是,我明⽩。”我怈了气,像个灰孙子。 我说:“希望我们可以和平解决,你把损失算一算,看看我们该怎么做。” 庄国栋转过头来“你倒是不质问我,不怀疑我是否占过你妹妹的便宜。” 我恼怒地说:“第一,我不认为男女之间的事是谁占了谁的便宜。第二,假如你有任何把柄落在我们手中,你就不会如此笃定,是不是?” 他一怔,随即说道:“我连碰都没有碰过她。” “那是你与她之间的事,你不必宣之全世界,”我说。“总之这次破坏行动完全是玫瑰的错,我们负责任。” “我与玫瑰,已经一笔勾销。”他说。 我反问:“你们有开始过吗?她或许有,你呢?” 我赶回家,玫瑰将她自己反锁在房內。 我敲门,边说:“玫瑰,出来,我有话跟你说,我不会骂你,你开门。” 我真的不打算骂她。 她把门打开了,我把她拥在怀中“别怕,一切有我,我会把所有东西赔给那个人,但是我要你忘了他。” 玫瑰的眼睛是空洞的,她直视着,但我肯定她什么也看不见。 “玫瑰,”我叫她“你怎么了,玫瑰!” 她呆滞地低下头。 “你说话呀!”我说道。 她一声不出。 “那么你多休息,”我叹口气“记住,大哥总是爱你的,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千万不要做傻事,明⽩吗?”我摇撼她的双肩“明⽩吗?” 她缓缓地点点头。 “玫瑰,他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男人,将来你会遇到很多更好的男朋友,不必为他伤心反常,一个人最重要记得自爱,你听到没有?” 她没有听到。 “睡一觉,”我说“去,精神好了,你心情也会好。” 她上去躺着,转过脸,一动不动。 我害怕起来,找到更生,与她商量。 我认为非得有人长时间看顾她不可,因此建议玫瑰回家住。 包生说:“对是对的,因我俩都要上班,没空帮她度过这一段非常时期,不过要征求她的意见,因她与⽗⺟一直相处得不好。” “更生,你问她。” 玫瑰不肯说话,她完全丧失了意志力,随我们布摆,便搬了回家,我开始真正地害怕与担心玫瑰,她逐渐消瘦,面孔上只看见一双大眼睛,脸⾊转为一种近透明的⽩,看上去不像一个真人。 包生说:“玫瑰,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短短两个星期,玫瑰已经枯萎了。 她成天坐在房间里不出门,三顿饭送进房內,她略吃一点,然后就坐在窗前,什么也不做,就坐在那里。 而⺟亲居然还说:“玫瑰仿佛终于转了。”这使我伤心,⺟亲本不知道小女儿的心,她不是一个好⺟亲。 庄国栋的婚期到了。 我到圣安东教堂去参观婚礼。 那⽇下雨,空气濡,花钟下一地的瓣花,香味非常清新,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哭。 西式的的婚礼与葬礼是这么相似,一样的素⽩,一样的花,一样的风琴奏乐。 我小妹在家已经神智不清,凶手却在教堂举行婚礼。我早知玫瑰是有今⽇的,玩火者终归要叫火焚。 新郞新娘出来了,两个人都穿着⽩,非常愉快,就跟一般新郞新娘无异。 新娘的⽩缎鞋一脚踏进教堂门口的⽔凼中,汽油虹踩碎了,⽔滴溅起来。 我别转头走,眼圈发红。 我回家去,对牢小妹说了一个下午的话。 …“他其实不过是那么一回事。” “他并不知道欣赏你,我想他甚至不知道爱情是什么。” 玫瑰仍然苍⽩着脸,一声不响,也不哭,憔悴地靠在摇椅上,披着一件⽩⾊的外套,整天整夜呆坐家中。 我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贴在我的脸上,我说:“小妹,我深爱你,我知道你的感受,你不晓得我有多心疼。” 她不响。 为了玫瑰,连我与苏更生都瘦了。 真是惨,如果这是爱情,但愿我一生都不要恋爱。 “没有再可怕的事了,”更生说“黑死病会死人,死了也就算了,但失恋又不致死,活生生地受煎熬,且又不会免疫,一次又一次的痛苦下去,没完没了,人的本又,居然望渴爱情来临,真是!”我不明⽩玫瑰怎么会爱上庄国栋。 他寄给我装修公司的账单,一行行价目列得很清楚,要我赔偿,我毫不考虑地签了支票出去,钱,我有,数万元我不在乎,如果钱可以买回玫瑰的笑,我也愿意倾家产。 直至玫瑰不再胡闹捣,我才发觉她以前的活泼明朗有多么可贵。 我对更生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哪。” 包生温和地说:“时穷节乃见,患难见真情,现在我才发觉你对玫瑰不错。” 一向如此,我爱她如爱女儿。 我说:“让她到外国去吧,别念港大了,随便挑一家小大学,念门无关重要的科目,但求她忘记庄国栋。” “到英国还是国美呢?”更生问。 “我来问她。” 那夜我与更生把玫瑰带出来吃饭。 包生替她换了⾐服,梳好头,我一路装作轻松的样子说说笑笑,叫了一桌的菜。 玫瑰虽然已经被磨折得不成人形,也没有化妆,但仍然昅引了无数的注目礼。 她呆呆地随我们布摆。 我终于忍不住,痛心地说:“玫瑰,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想送你到外国去,也许你会喜,如果不习惯,也可以马上回来,换个新环境,自然有许多新的玩意儿,包管热闹,英国或国美,你随便挑,费用包在大哥⾝上,你看如何?” 她抬起头,看着我。 “玫瑰,人家结婚都几个月了,情场如场战,不是你飞甩了人,就是人飞甩了你,别太介意,玫瑰,要报仇十年未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苏更生瞅着我,似笑非笑,她轻声说:“以前就懂得骂她,现在又说些没上没下、不三不四的话来哄她,啼笑皆非。” 我长长叹口气,桌上的菜完全引不起我们的食。 “玫瑰,”我哀求“你说话啊,你这样子,大哥心如刀割啊。” 玫瑰的嘴颤抖着,过半晌她说:“我情愿去国美。” “国美哪个城市呢?”更生问。 “国美纽约,我喜纽约。”她说。 包生说:“好了好了,一切只要你喜,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我与你大哥请一个月假陪你去找学校。” 玫瑰呜咽起来,她哭了。 包生把她搂在怀中“不要紧,哭吧。” 玫瑰的眼泪奔涌而下,她说:“…我是这样的爱他。” “是,是。”更生拍着她的肩膀“我们知道。” 玫瑰号啕大哭起来。 后来几⽇她都不断地哭,眼睛肿得像核桃。 包生说:“哭总比不哭好,哭了就有发怈,我多怕她会精神崩溃。” “可恨这些⽇子,老妈本连正眼都不看玫瑰一眼,啥子事也没发觉,一点表情都没有,老妈越来越像一条鳄鱼,”把我两只手放在嘴巴前,一开一合,扮成鳄鱼的长嘴“除了嘴部动,面部其他肌⾁是呆滞的,真可怕。” 包生啼笑皆非“我发觉玫瑰那顽⽪劲儿跟你其实很像,你怎么可以一大把年纪了还拿老⺟来开玩笑?” “我生她气,像玫瑰到纽约去这件事,她一点意见都没有,还要讽刺玫瑰本没有考上港大的希望。倒是爸,他告诉玫瑰要当心,因为纽约是个复杂的城市,而且咱们家在那边没亲戚。” 饼没几天,我俩就陪玫瑰启程到纽约。 她仍是哭。 我偷愉问更生“简直已经哭成一条河了,会不会哭瞎眼睛?”即使不哭的时候,她脸上的那颗痣也像一滴永恒的眼泪。 “去你的!”是更生的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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