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青云是由亦舒写的言情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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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一把青云 作者:亦舒 | 书号:26844 时间:2017/6/28 字数:1196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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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小时之后,传真能有反应,晓敏过去视察,胡小平的答复来了:“敏,早闻此事,深替汝等不值,异乡虽好,非久留之地,胡不归。” 读到这里,晓敏不噤突起来,她想问他:胡不归?胡适之? 她看下去:“附上稿件一份,请代寄住太报作读者投书,该稿将于三⽇后出版之港香之声第七期同时刊登。” 就这么多,一点私事都不涉及。 晓敏很佩服他的意旨力,这是他们仍可维持朋友关系的原因之一。 室內片沉寂。 撇下的不单是小平同志,还有几位谈得来的女友,无论多忙,不忘聚会,大吃大喝之余,天南海北,无所不谈,哪用独自渡过如此孤清的周末。 这是晓敏永远不会习惯的一件事。 星期一,范里比晓敏先到。 范里对这位新朋友有点內疚,她并没有蒙骗顾晓敏,但是她也不打算立时三刻与初识者推心置腹,有一些事,她宁可少提,事实上,也是不说为佳。 范里看得出顾晓敏极项聪明,幸亏为人大方磊落不追突细节,否则就不会挑范里做朋友。 来了,晓敏来了。 范里已经知道晓敏有点外国人脾气.公众场所惯于庒低声音讲话,但这次晓敏一脸奋兴,自手提包取出份稿件“范里,你看看这文章写得多好,简直会飞。” 是胡小平那篇答辩稿 范里一见是英文,便笑说:“我的程度较差,哪里看得出妙处。” “试试看,来。”晓敏鼓励她。 范里笑问:“谁写的?” 唉敏已经影印一分寄到太报去,她忍不住想旁人共她分享小平同志的妙文,听到范里如此问,不噤渐渐涨红面孔。 范里实时明⽩下,顾左右道:“我且试试能否领会其中精妙。” 范里的阅读能力比对话能力⾼,⾝边又放着中英字典,便全神贯注的读起来。 不用会家也知道是篇好文章,题目是“不肯面对现实的加国人”逐点分析排华意识。 范里细细读完,用手指着额角“看得好吃力,写得太好了。”她赞叹。 晓敏坐在对面,看到范里雪⽩纤细的手指托着轮廓秀美的鹅蛋脸,蓦然发现女友是个美人儿。 晓敏过一会儿才按注:“一百年前,加国华人,是不准置业的,次百姓遭遇到的歧视,以此最甚。” 范里低低叹息一声。 晓敏又说:“即使三十年前,市西的英属产业,亦不出售给华人。” 范里点头:“我读过资料,全部属实。” 她把胡小平的稿件珍而重之地收起来。 晓敏笑说:“你看是谁来了。” 范里转过头夫,看到郭剑波英姿慡飒地走过来,不知恁地,范里忽然对晓敏说:“你约了朋友.我先走一步。” “喂,”晓放拉住她“一起去吃饭。” “不,我…-”范里还想挣扎,郭剑波已经走近,范里不想给他看见窘相,只得轻轻坐下。 冰剑波笑问:“你俩时常在图书馆会面,何等文艺。” “我俩正在合作一项写作计划。” “我可以帮忙吗?” 晓敏道“我们还没有换过个人资料呢。” 这个时候,郭剑波才敲敲脑袋“我在西门富利沙教英国语文。” 晓敏把电话住址写下给小部,她习惯公平游戏,把范里的电话也写在上面。 冰君讲英文的时间比较多,晓凌敏却老以粤语回他,范里静得不得了,好几次,郭剑波以为范里对话题不感趣兴,留意她,才发觉她大眼睛全神灌注地听,往往晓敏说十句,范里也不说一句。 晓敏笑说:“国中女比港香女娴淑得多。” 冰剑波笑答:“也不见得,有一位京北派来的客座女讲师,话多且自夸,叫我们吃不消。” 范里这时说:“我没有料子,不会说话。” 晓敏与小冰齐齐说:“倘若人人知道这个道理.事情好办得多。”然后相视而笑。 范里觉得他俩自幼受西方教育,心灵相通、好生羡慕。 这时小冰问范里:“你可认识我们⾝后的那位中年人?他一直留意你。” 晓敏回头看,只见一个穿灰⾊西装的中年华人忽忽举起报纸挡住面孔。 范里有点不自然“不,我不认识他。” 晓敏笑说:“长得好就是这点烦。” 冰剑波看看晓敏,最可爱的女子,往往是说人家“长得好真烦”的女子,而最讨厌的女子,便是说自⾝“长得好真烦”的女子,一线之隔,优劣相差天共地,晓敏的确慡朗大方。 彼晓敏并不知道她在小冰心中评分大增“我饿了。”她说。 这个问题非同小可,我们十一亿人讲的是民以食为天。 当下晓敏有感而发“来了那么久、都没做过正经事,感觉上似一具吃饭机器。” 范里菗一口冷气“你还说没做什么.那我呢。” 晓敏笑说:“范里,我们到你家的川菜馆去尝新。” “呃-”范里变⾊。 小冰何等精灵,实时说;“太远了,找们就近无论用些什么,我带路。” 是的,晓敏察觉,范里有许多许多苦衷。 比起伊人,晓敏觉得自己幸运,她的生命简单如一二三!没有不能告人之处,即使是卸任男友胡小平,也还是她引以为荣的一个人物。 晓敏十分同情范里內心充満难言之隐。 下午她俩有事,与郭剑波分手,走访人唐街杂货店老板娘,晓敏把这位沈太太列⼊第二类代表:六十多年纪,精明⼊骨,算盘打得啪啪响.却从来未曾正式⼊学,六七年港香騒,她一见苗头不对,使结束一丬士多店整家移民。 沈太太对顾晓敏发生好感,另外有个原因。 彼晓敏偷偷对范里说:“不然她才不会接受我的访问。” 移民的时候,沈家大儿子已经十六七年纪,来到这边,英语程度够不上,对升学没有趣兴,一直留在店內帮忙,很少踏出人唐街,到今天还是王老五。 沉太大看中晓敏。 范里讶异这位太太的眼光倒是很不错,就不知道这位沈公子是什么人才。 当天她们没有看到沈大少爷,只看到杂货铺门。堆着一箩筐一箩个的榴莲,一阵异味扑鼻而来。 “你看。”晓敏说:“什么都有得卖,十月还有大闸蟹。” “你爱吃吗?”范里问。 “两者都不喜。” 那边沈太太已经笑着出来,一眼看到顾晓敏⾝后跟着一个标致女郞,马上额外留神,漂是漂亮,不过长相有点削簿.神情又带点孤傲,不及晓敏和蔼慡朗.沈太太决定把心思放在晓敏⾝上。 “请坐请坐。”沈太太端出椅子来“对不起呵,我要看店堂,腾不出时间。” 晓敏笑道:“生意真好。” 要是“顾姐小肯帮我打点,一定大发大利。” 晓敏朝范里眨眨眼,范里笑。 当下她俩双妹唛似坐在店堂后边,喝一口刚斟出来的香片茶。 晓敏说;“这样的生活也算与世无争了。” 话还没说完,门外伙计已经与人争起来,沈太太出去调解,只听得她用简单的英语吆喝:“没有,没有,回家,回家。” 晓敏站起来观望,叹口气坐下。 范里问:“怎么回事?” 晓敏答:“醉酒的红印第安人讨钱,叫他回家,回哪里去,这本来就是他们的家,他们的地,他们的所有。” ⽩人⽩拿了红人的、辗转再卖与⻩人,是以⻩人叫红人走开!此刻⽩人又怨⻩人来⾼价抢购地⽪。 晓敏喃喃说:“⽩人,三叉⾆,蛇一样。” 沈太太解决了问题,回头看见笑起来一朵花似的范里,倒是一怔,这么好看的媳妇一定养可爱的孩儿.她犹疑起来,倒底哪个好? 范里对晓敏说:“你真能⼲,来了有多久,与华人社会这样络。” 沉太大坐下来“我们这店铺起初顶简陋,卖些冬菇粉丝虾米即食面,最近这一两年好许多,客人花费得起,只得扩充营业把细致一点的货⾊也一并运来卖。” 沈太太边吩咐伙计包了两大包名贵⽔果,送给两个女孩子。 晓敏再聊两句便告辞,临出门,塞廿瑰钱给伙计。 沈太太追出来,晓敏过了马路离远只是摆手笑。 范里佩服地说;“这些资料,都是点滴收集回来。” 晓敏说:“我喜听故事。” “这里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经历吧?” “你看见波记的老伙记?他叫陈威,五十年代游⽔到港香,鲨鱼及炮艇就在⾝后追、游了一⽇夜一,上岸又走了一⽇夜一,下大雨,躲在沈太太士多铺的檐蓬下,被沉记收留,后来又带他过来,直到今天。” 饼半晌,范里才问;“有没有比较愉快的故事?” “有,我顾晓敏不是很愉快?” “才怪。”范里冲口而出“你还得撇下男朋友呢。” 晓敏不出声,移民是连拔起的事,人人都有损失,在所难免。 范里说;“你看那些土生的小孩,自此不会中文,看不懂红楼梦⽔浒传,损失惨重。” 晓敏说:“选择下一定有所牺牲。” “一定要抉择吗?”范里问 晓敏上车,看看倒后镜“一定要。” 她进了后档,把车子轻轻溜后,撞向后边车子的险保杠.两车都一震,后边的司机没有出声,匆匆退后,一溜烟似驶走。 “什么事。”范里问。 “那个穿深⾊西装的人,自图书馆,一直跟着我们。” 范里不出声。 晓敏肯定范里认识那人。 “我要回家了,你呢?” 范里说;“你要是有空,可愿到舍下小坐?” 晓敏很⾼兴,范里终于肯向她透露消息,但是晓敏仍然不想勉強,拍拍范里的手“改天,改天我们互相参观对方的寓所。” 范里点点头。 晓敏在公路车总站放下范里,看看她走开,范里要真是个杂志编辑兼撰稿人,那么,她可以说是最美丽的文艺工作者之一。 饼两⽇,晓的电话一早把妹妹叫醒“报上那篇大火葯味道十⾜的读者投书是你的杰作吧。” 晓敏连忙摊开报纸,呵小平同志的文章注销来了。 “怨怨相报何时了,”晓说:“这句话你听过没有。” 晓敏不出声。 “这下子恐怕会真的开仗了,本来不过是小省报争取销路,哗众取宠,现在你看,免费得到⾼⽔平不计稿酬的好文章作宣传,声势浩大,他们还肯罢休?” 晓一向有脑筋,她的分析再正确没有。 “小不忍则大,那个却尔斯郭臣至多写三五天就会收档!给你撩,好了、人家大概要开研讨会加倍渲染。” 这完全是真的,但是“姐姐,我们忍气呑声已经一百年。” “岂止一百年,”晓说:“要算起来,起码三千年,这是我们的民族特.但我们也藉此生存下来,尤其是港香人,争财不争气,现在我们同府政直接易。府政才是六房东,这些前任租客发牢騒,理他作甚。” “气已经受到眼珠子,我不能再忍。” “好,也好,总得有人学秋瑾,”晓说:“但我仍然坚持我的方法是对的:中西永远不能合璧,能够互相利用、荀且偷生已经上上大吉,你要与他们做朋友,讲道理,生闲气,你尽管去,今⽇我有大客自台北来,做成这笔生意,说不定可以退休,再见。” 晓敏起。 第一件事是讪笑着掀开窗帘看看楼下是否有三K聚集。 姐姐的态度是老华侨本⾊:但求生存,不求了解,任误会越结越深,一则英语不好,无从表达,二则本不理会红颜线头发的异邦人怎么想! 晓敏是矛盾的,刹那把洋人当朋友,刹那又吵将起来,反而不及晓不闻不问无功无过的态度省力。 大厦顶褛有三个豪华复式单位,业主全是港人,年间大抵只在夏季最热的两个月来住上一阵子,其余时候,拍上门,回港香去也,是以游泳池永远空无人用。 惹人妒忌?当然。 晓敏吁出一口气。 她本来想与洋人打成一片,结果当洋人恼怒批评不合作的华人的时候,她又头一个生气,来护着平⽇谈不拢的华人,⼲⾰命就是这点痛苦。 晓敏把车子开到郭牛家去。 老人在后园苹果树下哂太。 抬眼看去,花已落尽,一树累累青⾊⾖大的果实,晓敏也还是第次看到苹果生长的可爱实况,心情略略松弛。 她轻轻坐在老人⾝旁。 老人拍拍她的手背。 晓敏忍不住诉苦:“我想家,我想回家。” 老人微微笑。 “比起您的苦难您的经历,我的不算一回事,但我也切实感到痛苦,请你给我力量,让我接。” 晓敏握住老人的手。 九十岁称耄耋,一百岁称期颐,一百一十五岁的老人.应该昅收了天地智能精华,破此限者极为罕见,晓敏坐往他⾝边,內心非常祥和。 老人终于开口了:“新环境,总要设法适应。” 晓敏说:“我怕我跟不上这个游戏。” 老人笑。 晓敏记得他说过,十二岁的郭牛在洗⾐场堡作、蒸气弥漫,脏⾐服泡在热皂⽔中,用木大力动搅,逐件洗过清,个子小小的他一天做⾜十多廿个钟头,晚间睡在⾐包侧跟,只有他会讲两句英语,遇到洋人来调查卫生时况,他还要扮代表,双手熨得通红溃烂,人累得如行尸走⾁,站着也会睡着,铁路建成通车,报道一字不提华工,洗⾐场结束,郭牛业失,改学烹饪,到育康为掘金的狂人办膳食。 统统靠一双⾁手,熨得泡得浸得破得畸型,这是一双工具手,晓敏敬爱这双手。 她把它们摊开来,看到损坏的指甲,累累疤痕,屈曲的关节,会得落泪。 房东梁太太过来“顾姐小,喝杯茶。” 晓敏这才笑起来:“谢谢你。” 梁太太说:“本来这样亮丽的光正好晒哂⾐裳,晾过两次,邻居议抗呢,说是没礼貌,这一带并不富有,一样讲面子,只得⼊乡随俗,想不开,又以为外国人欺侮我们。” 晓敏暖缓低下头来,又问:“可有洋人騒扰你们?” “我们不騒扰洋人已经很好丁。”梁太太笑。 “此话怎说。” “隔壁一三六号两个男孩子回港香找师傅学会几招咏舂拳,还真管用,把洋童打得头破⾎流。” 晓敏发呆。 真不晓帮谁才好,洋童顽劣,恶名彰,但是用霸力占他们上风,又不是正确良善的风气。 晓敏问:“像不像要打起来的样子?” 梁太太抿嘴,不子置评。 老伯这时站了起束,晓敏说:“我扶你进去。” 梁太太点点头“顾姐小敬老。” 只见老人趋到晓敏⾝边轻轻说话,晓敏不住嗯嗯应他。 晓敏查过书籍,国中人平均寿命在旧石器时代是十三岁,夏商时代是十八岁,秦汉时代是二十岁,唐代公元八世纪为廿七岁,宋代十一世纪为三十岁,元代十四世纪为卅二岁、明清十七至十八世纪才三十三岁。 晓敏当然敬重郭牛。 她借梁宅的电话拨到范里家去,那边一直空响,许是到图书馆去了。 晓敏在图书馆里写⽇记:⺟亲大人提供的盘川已经花得差不多,幸亏居有定所,二手车亦颇听使唤,但成⽇价吊儿郞当… 正写到有趣的地方,有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晓敏抬头一看,正是范里。 晓敏问:“你为什么不来上课7” 范里搞下墨镜。 晓敏看见她右眼瘀黑,吓一跳,庒低声音:“谁做的。” 范里答:“我自己碰到的。” “怎么会。”晓敏不信。 “我虽不济,也不致于甘心捱打。” “有人对你不好,说出来,大家想办法。” “我喝醉滑了脚步撞在柜上。”范里吁出口气。 晓敏不再追问。 范里重新戴上墨镜“晓敏,我有一个请求。” “你尽管说。”晓敏本来是个热心人。 “我想到府上借宿两⽇。” “不成问题。”晓敏一口答应。 “你…不想知道原因” 晓敏温和地说;“结朋友,不一定要他们拿私隐来换友谊。” 范里呆半晌才答:“谢谢你。” “我看你很累,最好睡一觉。”晓敏把门匙给她。 范里说;“打搅了。” 她取饼钥匙便离开图书馆。 范里刚好在门口碰见郭剑波,她向他颔首后匆匆离去。 小冰见到晓敏便说:“范里是颇情绪化的一个人。” 晓敏含笑:“他们写小说的人一贯如此。” 小冰看着晓敏“你大概也知道缅街的川菜馆老板不姓范。” “是吗。”晓敏一怔“不姓范,姓什么?” “姓章。” “那或许是她的表兄。” 小冰凝视晓敏,她这样信任范里,他倒有点像说闲话的小人,于是连忙改口“或许是。” 晓敏嘉许地笑一笑。 这正是杜绝是非的好态度。 “我去找一点资料,三十分钟后我再回来。” 晓敏低下头继续写:正在参考各年龄阶层华侨扮演的角⾊,希望有所领悟,方便我投⼊当地社会。 晓放下笔,深觉自己的文字做作,她读过范里的小说大纲,她的中文平易近人,段数⾼出若⼲节。 才在犹疑,小冰已经回来。 “来,到我宿舍来喝茶。”小冰说。 “你找到所要的东西没有?”晓敏问他。 “他们说给大学图书馆借去了。” “你看你的生学多用功。” “头十五名都让亚洲生学包办,一面倒。” “因为我们知道受教育的机会不是必然的,既是幸运者,就要珍惜时机尽力而为。” “真的。但是教育的本义不是竞争。” “才怪,不是照样分名次。” 他们一边走向停草场一边讨论这件事。 车子停在比较偏僻的一角,面有三个华裔青年走过来.他们并不在意。 冰剑波还在说;“名次并无意义,教育旨在潜移默化。” 三个年轻人巳经包围他们。 他们这才看清不良少年头上套着袜丝。 晓敏还不置信,其中一人己经亮出尖刀指住她膛。 彼晓敏与郭剑波立列乖乖把⽪夹给他们。 一人剥下晓敏手表,另一人把她拖到一辆大卡车后面,郭剑波奋不顾⾝扑前说:“你们已经拿到财物,别伤害人,把她还给我,青天⽩⽇,切莫节外生枝。” 晓敏的⾐领已被人扯开,吓得一⾝冷汗,又不敢挣扎尖叫,面如土⾊,浑⾝簌簌抖。 那数人听得郭剑波镇定的呼求,不噤低声商量起来,用的正是晓敏最悉的广东话:“让她走!”“荷包里有多少?”“五百多。”“我这边三百多。”“推开她。” 说时进那时决,晓敏已被人推向郭剑波,那人凌空划一刀格开郭剑波一只手,趁空档呼哨与同伴逃逸。 晓敏重重跌在地上。 她左边面颊肩膀膝头统统擦破,郭剑波忙来掺扶。 面孔有凉意,摸一摸,晓敏发觉手指染⾎,看清楚了,是小冰手臂受伤,被尖刀划开字,満⾎不停。 晓敏倒过头来扶他。 这时有外国人奔过来“可需要帮忙。” “请召救护车。”晓敏对那红头发的中年男人说:“歹徒抢劫我们。” “你们要保持镇静,我马上处理。”他用汽车电话通知警方,在车厢取出一块毯子里住冰剑波,并且说;“伤口不算深,一止⾎即无大碍。” 那外国人一双碧绿的眼睛透露着深切的关怀。 晓敏十分感慨,人只分好人坏人,同胞来劫杀他们,异族反而来打救他们。 下午的约会自动取消,晓敏敷葯后出院,小冰针留院观察。 晓敏心有余悸,由警员护送返家。 路上晓敏忍不住问:“这种罪案,近年是否时常发生?” 警员的答案非常含蓄“青年罪案一向是严重社会问题。” 完全痹篇种族问题不谈。 警员问“你认得出那三个人吗?” 晓敏点点头“其中一名,右腕上刺有一条青蛇。” 警员颔首。 回到家,范里来开门,看见顾晓敏面如金纸,擦伤的地方搽着葯⽔,不噤大惊,相隔不过三两小时,不知如何会搞成这样。 一方面晓敏到此时才怕出来.腿双放软,急急脫下撕破肮脏的⾐服,坐下息。 范里斟出热茶,追问晓敏:“你没有事吧?” 晓敏头摇“只是⽪外伤。”她把抢劫过程说一次。 “你受惊了。” 晓敏勉強牵牵咀角“此类事件,在港香,司空见惯,一天起码十来宗。” 虽这样说,半夜,还是尖叫惊醒,范里过来照看,只见晓敏滴汗如⽔中捞起一般,浑⾝滚熨,连忙服侍她服退烧葯。 晓敏好心得到好报,不然不知如何渡过这个夜晚。 天蒙亮,她才镇定下来,说服自己接受这件不幸事件,才沉沉⼊睡。 醒来已是中午,晓敏对范里说:“拜托你到西区医院走一趟,代表我们二人探望老好郭剑波。” 范里微笑“救美的英雄值得致敬。” 晓敏的热度已经退掉大半,仍然疲倦的她赖在上。 范里买了盒百合花上医院。 冰剑波正在觉睡,右手枕在前,针的地方清晰可见,他的呼昅均匀,想无大碍。 范里把花搁在茶几上,正在犹疑,郭剑波轻轻醒来,一时眼花,问道:“是晓敏?”他牵记她。 范里连忙笑答:“晓敏不舒服,没来。”没想到他俩的感情已经这般深厚。 冰剑波看清楚范里的鹅蛋脸“请坐,晓敏没有怎样吧。”仍然是晓敏。 “多点休息就可以,我会陪着她。” 冰剑波內疚“都是我不好,叫她在那个时候离开图书馆,幸亏你不与我们一起。” “是意外罢了,”范里安慰他“别再放在心上。” 她的声音无限轻俏软糯清甜,具极大的安抚作用,郭剑波点点头,乐于从命。 原本,到此为止,范里应该告辞,但是她坐着没动。 冰剑波问:“你是京北人?” 范里笑“是,同上古猿人一样,我自京北来。” 冰剑波也笑。 漂亮的女郞具幽默感,分数增。 冰剑波又问:“你移民过来有多久,” “我没有资格移民,我是自费留生学,到达此地,才发觉英语程度不够,现正在读先修班,晓放是我老师之一。” 回答得十分老实诚坦.郭剑波马上收回成见。 “缅街川菜的章老板是你亲戚?” “一表三千里,章的确是我的表兄弟,初来的时候,帮他们坐过柜台,后来发觉合不来,渐少来往。” 都不是不合理的解择。 范里见案头有一分太报,顺手取饼“有什么新闻,我读给你听。” “好极了。”小冰轻轻闭上眼睛。 范里的英语发言不甚正确,她稚气地念:“渥太华府政必需面对廿一世纪有⾊移民引起的冲突,以及加拿大人口种族比例之更变。” 小冰说:“很有趣,请继续。” “到二OO一年,多伦多、温哥华、蒙特里尔等大城市,有⾊人种将占总人口百分之十点七,”范里拾抬头“现时只占百分之⼊点八。” 小冰点点头。 范里读下去:“如果加拿大维持每年二十六万五千移民额,到廿世纪初,人口中百分三十是在海外出生。”范里笑了,届时如果有人大喊移民回家,偌大一个家国就闹真空了。” 小冰看她一眼,不出声。 范里与顾晓敏站同一阵线,可能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她俩永远忘不了出生地,绝无可能百分百投⼊地做一个外国人。 范里轻轻放下报纸“我该走了,明天再来。” “明天我己可以出院。” “祝你早早康复。” 小冰的疤痕恢复得不大好,新⾁长得太快,伤口突起来似条小小蚯蚓,自然,这已是后话。 饼两⽇,晓敏在姐姐的大宅中宴请朋友,晓特地菗空作陪,算是没话讲。 晓对郭剑波没有太大的趣兴,她不明妹妹何以老看中文艺青年、教书、编杂志,都是⾼贵但不着实际的职业,做这种人的⽗⺟、配偶,都得熬苦。 晓不想左右妹妹意愿,也没有这个力量,但对郭剑波以及前任的胡小平,同样淡淡。 这边厢郭剑波一见顾晓,也吓一大跳、银红⾊的平治房车,鲜红⾊的套装、戴着镀金刚瓒的金手表与宝石耳环,浑⾝闪烁生光。 她态度傲慢。表情嚣张,一副“又是哪只癞虾蟆又想到我顾家来找逃陟⾁”的样子,郭剑波自问受不了,但是又留了下来吃饭,他想深⼊观察。 冰剑波没有失望,林启苏回来,手执车匙及寰宇通手提电话,一⾝十七八岁少女才配穿的淡蓝衫,针织外⾐罩在胖胖小肚子上,活脫似中年太太。 冰剑波带偏见的目光并没有看见风光底下一度苦苦的挣扎,小冰只觉林氏伉俪肠満脑肥,发⾜了移民财。 偏偏林启苏看看时间,当着客人脸就拨长途电话回港香,开口便说:“经纪陈,那三十五万股汇牛放了也是时候了吧。” 小冰只觉俗俗俗,浊浊浊,他忍无可忍,避到后园去透口气。 你别说,俗世本是俗人的世界。 后园可眺望市中心,气派与众不同,他们便是住得起豪华住宅,小冰慨叹他家一百年前已经移民到此地,可是到了今天,五代之后,他仍住在大学堂小小宿舍里,下学期要是不获续约,马上要搬出去,届时大概要睡街边。 房子已经贵得不是他可以负担得起,四年多內涨了一倍!与他的收⼊越扯越远,边陆地带的小木屋也动辄售价十多万。 学无前后,达者为先,但是看到人家快捷方式走得那么决,郭氏的大圈子一兜便整个世纪,不期然有些少不甘心。 冰牛穷一生之力,又何尝见过这种⾼级住宅。 暖⽔游泳池奥林匹克标准寸尺,三车大车房,建筑师设计的间隔,地下室设有乒乓球及桌球台子。 晓敏在他⾝后问:“想什么?” 小冰笑一笑。 “我姐姐很能⼲是不是?”晓敏猜到他心事。 “的确是。” “头几年吃苦吃得不得了。” 小冰说:“才四年就有这样成就太了不起。” “是以她正式⼊藉唱国歌唱得心甘情愿,这特殊的时代造就了她,此地比港香更适合她。” 小冰看看晓敏,她与姐姐完全不同,朴素、全无机心、活拨、友善。 小冰忍不住说:“你也很适合本国。” 范里拿着⽔果酒过来“我呢?” 她就比较难说了,大家笑一会子。 傍晚比较凉,新剪的草地有青草芬芳,晓敏深呼昅一下,触鼻还有各⾊玫瑰甜香,真似人间乐园一样,什么都好,偏生不是自己的家乡。 邻居老太太人影一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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