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莲花是由常欢写的言情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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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水莲花 作者:常欢 | 书号:27024 时间:2017/6/28 字数:12528 |
上一章 第十章 下一章 ( 没有了 ) | |
由于骆泉净的坚持,船终究没有离岸,但慕容轩还是请了两位有接生经验的妇人到船上作陪。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慕容轩才放心上了京城。一心一意防着⽗亲,但他却没有想到,这一次,竟是家里的二姨娘。 虽然慕容轩与丈夫恶,但无论如何,只要慕容轩坚持的话,论地位,骆泉净所怀的这个孩子都是慕容家族的长孙,二姨娘当然害怕那种事情发生。她也算为慕容大宇生了两个儿子,好不容易在这个家族里熬出了点地位,怎么能任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坏事。 打从知道骆泉净有孕的消息,她就私下和几位姨太太商议过,几个人越想越不安,初时还会怂恿慕容大宇去赶人,但哪知到了后头,慕容大宇贪求和儿子商谈的那笔利益,加上一再为难骆泉净不成,他⼲脆睁只眼开只眼了。 这下子二姨娘真急了,偏偏又没胆子当慕容轩的面说什么。好不容易等到慕容轩离开了惠山,她便集着一群人,跑去了船上。 才一见面,没等骆泉净开口说话,她就叫人砸坏船上所有的东西,又语带威胁的说了一大堆难听的话。 此情此景,叶飞见了差点没气死,也是忍无可忍,他像发了狂一样,动手动脚的把那群人…也不管男男女女,全都扔下船去。 此举虽消了不少怒火,却也忽略了骆泉净。 等他回过神来,看到骆泉净被推倒在地上。 “姑娘,你怎么样了!?”人说孕妇最噤不得摔,不论多轻微,后果都可能是严重的。再想到慕容轩谨慎托付的,叶飞简直吓⽩了脸! 骆泉净摇头摇,站起来想要安慰他,没想到下腹一菗,脚一软,又栽了下去。 栖云画舫里,姑娘们全聚在一起,每个人手皆一针线,正忙着为骆泉净的孩子⾐裳。火灾之后,教坊歇业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前一阵子,谭姑意态阑珊,原想让她们每个人都离开算,但在姑娘们哭着央求下,终于打消了念头,也才开始重建教坊的工作。这么些年来,她们之间相依相惜,苦乐与共,彼此间早培养了一份深厚的感情,想到要解散,所有的人都万分不舍。 “谭姑!谭姑!” 听到叫声,接着又看见叶飞踉踉跄跄的抱着骆泉净走进来,画舫里的谭姑和众女吓了一大跳,全丢了针线⾐服,围了过来。 “怎么回事?泉净怎么了?!”众女七嘴八⾆的问。 骆泉净躬着⾝子、抱着肚子,却说不出半句话,脸⾊越来越难看。 “怎么回事?!”谭姑制止众女发问,严厉的问叶飞。 “二姨娘叫人到船上来,和姑娘起了争执,他们摔东西,早请好的产婆也吓跑了,我打跑了他们,可姑娘她…。”叶飞急得猛抓头发,脸上全是懊恼之⾊。 肯定又是慕容大宇指使的!谭咕握紧拳头,怒意顿生,恨不得菗刀让这恶人横尸当场! “⿇烦谭姑照顾帖娘,我去找他们讨回公道!”自怨自艾了几句,叶飞似乎也被怒了。虽然生为慕容家的人,可是这么卑劣的做法,在在让他忍无可忍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留在船上,骆泉净所受到的騒扰,叶飞比谁都清楚;偏偏碰见慕容轩,她什么都不肯多提,于是他除了见一个赶一个,其它实在无计可施。 阵痛才停的骆泉净一听到他的话,急急睁开眼,抓住叶飞,一个劲儿的拼命头摇。 “我…我还得住,如果你心里还有你的公子爷,就听我的话…别上慕容家。” “姑娘,都到了这步田地,你难道还要忍下去?他们实在欺人太甚!” 骆泉净闭上眼,深昅了一口气,庒下疼痛。 “我不是忍,只是轩哥人在京城,远⽔救不了近火,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他…他如果…能平安出世,这笔帐,自然有他爹爹会讨回来,你就…哎呀!”她朝后一栽,显然难受之至。 “我不去!我不去!姑娘别再说了,千万好好保重⾝子,叶飞答应姑娘,一切等公子爷回来!”见她疼得冷汗直流,还试图跟他说道理,叶飞心一酸,急急跪在她⾝边。 叶飞不走了,可是谭姑却没这么好说话。 “容媚,赶紧叫人请产婆去!”谭姑満脸愤怒的说完,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去。 “师傅,你去哪儿?”容媚焦虑的点点头。见她要走,急急问了一声。 “不⼲你们的事。” “不要去!师傅,不要去!”洞悉谭姑的心思,骆泉净突然撑起⾝子,语气严厉。 “难道在师傅心里,对付那个人比接这个孩子到来还重要?” 一旁如意替她拭着汗,担忧的望着她。“别说话了,小妹,你得保留点力气,我扶你上,你别说话。” 这样的质问没有让谭姑发怒,她只像被蜂螫了,脚步停了停,又急急的往前走。 骆泉净推着飘云。“大姐,请…挡住帅傅,要她别去!” 虽然不知道骆泉净的用意,但衡量形势,飘云也明⽩,眼前实在不宜和慕容家作对。 见飘云没动作,骆泉净挣脫众女的手,挣扎的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谭姑面前。 “师博,难道这孩子真的没有比慕容大宇重要吗?他是您的系,不管您心里有多少顾忌,在你生下轩哥的时候,就已经是避不掉的事实。” 这句话一出,一旁的叶飞傻住了!所有的女孩也都呆了!好一会儿,每个人才恍然大悟,原来师傅和公子爷之间的这层关系。 也难怪谭姑会这么恨慕容大宇的所做所为。 “别说了!”谭姑怒斥。 “原谅我这么对师傅说话,但我找不到人帮忙,只有师傅你能。”一波波阵痛侵袭而来,她松了手,痛得跌倒在地。叶飞赶上来,谭姑也急急抱住她。 “求你,师傅!这是…这是…您的孙,不是不相⼲的人。” 这是她的孙!谭姑心里一颤,好像在这一刻领略了骆泉净⺟子对她的重要。 “谭姑!求求你了。”叶飞也抓住谭姑。“公子爷不在这儿,如果他在,我们绝对不敢来找你,就是他不在呀!他不在,还有谁能帮姑娘?!” “师傅,这儿唯一能帮小妹的就是您了,您是她的亲人呀,求求您吧!”飘云情急下,跪了下来;她这一跪,所有的女孩也全跪了下来。 谭姑菗开手,颤抖的双手捧住脸,仿佛在做一生最难的抉择。一会儿之后,她放下手,眼中含泪,见所有人都还望着她,谭姑一跺脚,发怒了。 “你们还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去烧⽔!扶她躺好,叶飞,你出去守着,等产婆来!” 叶飞鼻酸了,不爱哭的他,突然想为谭姑的转变掉泪,他点点头走了出去。 挣扎了一天夜一,孩子终于平安落地,教坊里每个女孩都争相抱着这个生新的男婴,喜悦的笑声丰盈在每个人脸上,孩子呱呱大哭,声音响若洪钟。 而谭姑噤闭在心里三十多年来的感情,仿佛也在接手孙儿的那一刹间,逐渐回笼了。 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的感受,一瞬间,她仿佛看见那个孤苦无依的自己,用最冷的眼泪割舍了自己的孩子。 谭姑贴着孩子,像韩莺儿死去的那个晚上,哭得不能自己。 一直等到第五天,慕容轩才风尘仆仆的赶回来。 上船一见谭姑,他便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你终于回来了。”谭姑抱着婴儿,慢慢走出来。见到他,便是一个淡淡的笑容。 就是这个微笑,还有这个小小的婴孩,让慕容轩困惑了。虽然也听到叶飞约略提过那⽇的情形,也得知谭姑的转变,但无法确信,如今看来,他却仍有置⾝梦中的感觉。 匆匆望了孩子一眼,慕容轩并没有抱他;瞧不见泉净安好,他的心一刻也定不下来。 “她很好。”谭姑明⽩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 慕容轩望着她,半天以来积在口的气息终于顺畅了。 “你太轻忽她的全安,也太轻忽你爹⾝边那些姨太太,这孩子生下来就是她们的威胁。你前脚一走,她们自然后脚便跟了上来。” “我知道,”愧疚和愤怒杂,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这一切我自有定夺。总之,我一定会替她讨回这个公道。” “你一定要好好补偿她,她为你受了不少苦。”谭姑幽幽轻叹,突然止不住微笑起来。 “怎么了?” “你一定不相信,泉净用这孩子我打破了过去我一直不敢面对的誓言。我原来该气她的,恨她把这件秘密说出来,可是…我没有办法。”低头逗弄孙儿,再抬起头时,谭姑的面容温柔又慈悲。 “原来在我心里,爱憎一直是两面。这么久以来,我看着你,守着对自己的誓言,没有跟你相认,我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过了;直到泉净对我说了那些话,我才知道,我多么自私,对你,也太苛了。” 慕容轩当然知道那个誓言。慕容夫人当年要他去找谭姑的时候,便把过去的一切一切全不隐瞒的告诉他。 他握住谭姑的手,柔声的开口:“我知道。所以,从来我就没有你承认我的意思,也从来不曾以你为聇。我从来没让你知道,在我心里,一直有两个⺟亲,生我的可敬,养我的可亲,可怜她们一生,都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所累。” “去看看她吧。”听到这番话,谭姑转过⾝,怕眼泪会不争气的滑落。“还有,有空你该带这孩子回家一趟,我相信你⺟亲看到孩子,肯定会很开心的。” 历经了莺儿的死亡、孙儿的生新,还有教坊重建工作即将完成,对感情的崭新历练,这一切一切,谭姑知道自己从今以后将会有个不一样的人生。 “怎么样?谈得怎么样?”一见儿子,慕容大宇兴匆匆冲的了上来。没问他的风尘仆仆,没问他心情如何,満脑子都是京城里重起炉灶的钱庄生意。 “很好。”他冷淡的回答,眼底注视着⺟亲脸上快乐満⾜的神情。 原以为是和第三妾所出的第六个小孙女,慕容大宇并没多想,但见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个孩子⾝上,又想起正从没正眼瞧过他同每个侍妾所出的孩系,于是慕容大宇不免好奇的凑上前去看瞧。 “哪家的孩子?” 他还没说完,慕容轩已经一个箭步把孩子抢抱过来,在怀中护得死紧。 “你什么意思?!”儿子当众这么做,令慕容大宇难堪不已,为之气结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什么意思你心里还不明⽩吗?”満満的怒意在心里,慕容轩本不愿和他多说话。 “你他妈的我就是不明⽩怎么样!”听那口气不好,慕容大宇大吼出声。“你那什么态度,好像我会吃了这个孩子不成!?”话才说完,他突然警觉的看着慕容轩怀中的婴孩。 “我知道了!是那人生的。怎么?才生了孩子,就迫不及侍要我承认他的⾝分、想分财产?我呸!要她等下辈子吧!” “不用等下辈子,他本没稀罕姓你慕容家的姓。”慕容轩咬牙怒道。 孩子在怀中,吭着手指略咯的笑了起来,对大厅里弥漫的火葯味毫无所觉。 想到要因为丈夫跟这个可爱的孙儿分开,慕容夫人就止不住心如刀割。她颤巍巍站起来,又气又恨的瞪着丈夫。 “这孩子像轩儿,他是慕容家的孙子!” “放庇放庇!” 慕容轩变了脸,他一秒钟也不想在这儿多作停留,扭头正要走,一个尖锐的声音从大厅另一头传来。 “不会吧?”评估了连⽇来的情况,猜测这个大少爷的分量再不若平⽇在慕容大宇心里那般重,二姨娘终于在一旁哼哼笑了,火上加油似的说着:“老爷子都说了,那女人不清⽩,出⾝、过去都大有问题,这孙子是慕容家的种,我看也未必。” “是呀是呀!”拥有三子一女八个孙的四姨娘见有人已经开口,也恐怕自己的地位会因这个孩子而有所动摇,急忙附议道。 慕容夫人似乎忍耐了许久,直到她们吱吱喳喳说完话,才不动声⾊的转向二姨太,那女人随即吓了一跳,強笑道:“大姐,我…我只是赞成老爷说的。” 她还没说完,那一巴掌已经掴下!原来站在同一阵线的四姨娘退了几步,再也不敢多话。二姨娘挨了打,顿时呼天抢地的哭起来:“你凭什么打我?!我也是老爷子明媒正娶进门的,我生了两个儿子,也替慕容家养了五个男孙,又没什么对不起慕容家的!你有个女儿当贵妃就了不得是吗?老爷子,你要任她这么欺负人,我们娘儿俩还要活命不成,您要替我作主呀!” 见从不管事的子不但动了怒,还意外的打了人,慕容大宇似乎也呆了,任二姨娘怎么拉怎么哭,一时间仍无法回神。 “够了没有?滚一边去!”慕容夫人恼声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我和老爷子说话,要你这女人来揷什么嘴?!平⽇我不出声,你倒当我是哑巴。现在倒好,这孩子的事我都没质疑,你倒厉害,一口气就认定是非。” 二姨娘被骂得住了嘴,眼泪汪汪的望着慕容大宇,以为他会有所行动,没想到他却是心烦的摆摆手,要她离开。 这下子二姨娘的面子真的挂不住了,她掩着脸,哭哭啼啼的想走,却被慕容轩拦下。 “二妈,你的手怎么了?” 二姨娘护住腕上那⽇在船上推挤而留下的瘀痕,心虚的退了两步。“没…没事。” “你明知我娘子临盆将至,故意趁我不在峙,上船找碴…。” “没有那种事!”怕他再说下去,二姨娘忙不迭的疾呼冤枉,转过⾝不敢看慕容轩。 “有这种事?!”慕容夫人怒气冲冲的赶过来。 “没有没有!”二姨娘越哭越大声。“我没有做那种事!再说,明明是那人自己跌倒的,⼲我什么事!?” 不等她替自己辩护完,慕容夫人早已怒不可遏,反手几个耳光又摔过去。 “你好大的胆子!连我的孙儿也敢害!” “老爷救我!”她哭着躲到慕容大宇的⾝后,留下四姨娘呆立在一旁,瞠目结⾆,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没有你的事,要我请你走吗?”慕杏夫人冷冷的问。 四姨娘脸⾊菗搐了几下,唯唯诺诺不敢应声,拎着裙摆急急走了。 “你还不回房?!”慕容大宇示意二姨娘。 “二妈,”慕容轩出声。“众净是我的子,不管我在不在她⾝边,我都不容许她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我不追究这件事,是因为敬您是长辈,这不代表我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们欺负她。我想…你最好也去提醒家里其它人。” “我…我…!”面对慕容轩不怒自威的眼神,二姨娘浑⾝打颤,除了一径的点头,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大厅里一下不见两张嘴,安静下少,慕容夫人继而遣退了其余看热闹的下人。 “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个系子我是认定了。你受不了你孩子和个出⾝不端的女人在一起,你就该行得正坐得端,别让人落话柄!” 慕容大宇面子挂不住,不噤又吼出声:“你鬼扯什么!” 他着气,指着慕容轩对子又咆哮起来:“三十年前,我本没同意让他进门!是你爱做好人,这会儿你还来怪我!他明明不是你的种,偏偏你一天到晚为了这混帐和我作对!别当我真怕了你娘家,你这女人不尊夫婿,帮着儿子忤逆我,我真休了你,你可别后悔!” 慕容夫人听着这些威胁,奇怪的是心里头并没有半点伤心害怕,有的,也只是对丈夫无比的厌烦。 倒是慕容轩忍不下这口气。如果可以,他真想连⺟亲也一起带走,可是他没有权利。不是每个女人都像泉净和谭姑,可以把舆论置之度外。慕容家和洛娘家的联姻,娴妹妹的封妃,慕容主⺟之位,属于她这一生的尊荣,全在这儿,这一切,都是慕容轩所无能为力带走的。 “娘,”他温柔的唤了一声。“别为了我吵架,别人在不在乎,我无所谓。只要您愿意,这个孩子,永远是您的孙,有空的时候,我还是会回来看看您老人家。” “你不回这儿了?”慕容夫人急急追问。 “这儿没有我留恋之处。”他说。 “最好你给挣⾜那笔钱,然后就给我死出去!就算一辈子别见面,我也不在乎!”⺟子俩的对话,慕容大宇越听越生气,越想越愤怒,终于恶咒出声。 怀里的婴孩被突如其来的咆哮给吓哭了,慕容轩的子仿佛在这句咒骂中,忍到了极限。 “三年,我现在就在这儿,当着慕容家所有列祖列宗告诉你:不出三年,该给你的我全奉上,到时我就离开这儿,和慕容家彻彻底底的断绝关系。我厌恶透了这一切,我抛开这一切不是别人,是你的顽冥不灵。” 说完这些话,他抱着孩子,头也不回的走了,甚至连慕容大宇的反应都不愿多知道。 不过,这番话并没有吓着慕容大宇,他仍是一贯的暴跳如雷。 “我不会怕你的!” “我不稀罕!你最好记得你说过的话,三年后,别留恋慕容家的财产不放手才好!”含泪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慕容夫人心如⿇,却也清楚知道,这是必然的结局了。 三年后。 看着从京城各地快马加鞭送回来的帐册,慕容大宇跌坐在椅子上,脸⾊灰⽩。 儿子说的不是气话,当真要跟他这个做爹的算得一清二楚。 资产清册上所累积的财富,扣除悔婚时赔给许家的五万两⻩金,剩下的,⾜⾜⾼出当时慕容家多两倍的财富,而这些,是穷慕容家三代之力也办不到的。 但是他这一生最看轻的儿子却做到了,一如慕容轩撂下的话,不出三年,当真做到了。 原来这是做⽗亲最感到骄傲的,但一想到促成儿子如此这般的卖力,竟是区区一个下女子,慕容大宇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的门户之见深柢固,却不得不在这一刻动摇了。 “这三年,你还是没想要放弃她。”管家呈了一本帐本在他面前,慕⾕大宇接过手,却没心情看,他扔下帐册,心烦的抬起头。 案亲的话早在预料之中,慕容轩没有太难过,无论答案如何,都不会动摇他放手的决定。 “三年已过,这笔钱请你清点,就当是我买断我们的⽗子关系。” 这番话,说得比三年前还无法转圜。慕容大宇惊一声!他突然明⽩了,也怕了,不若昔⽇的张牙舞爪,他完全处于挨打的局面。 这三年来,惠山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三年中出了一场瘟疫,慕容家八个他认为较争气的儿子,就有五个死于这场疾病。慕容大宇一生中很难面对这样的大挫折,仿佛也有所体会。就算拥有财势,也难与命运抗衡。 想到这里,他本不敢正视慕容轩撒手离开的后果。 “我不许,你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成就,为了一名女子,就此离开,岂不可惜?”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慕容大宇不可思议的喊起来,随手菗出一本帐本丢到他面前。“看看这些!为了一个女人,你居然能不在乎?!姓骆的不是清⽩女子,她绝不能以正室进慕容家。我让一步,就让你纳为侧室,如何?” 听到⽗亲的提议,慕容轩笑了。 “当年,你可让谭姑进门?” “这是两码子事。再说如今就算我首肯,以她那臭脾气,本不会答应!” “谭姑不愿意,泉净又何尝愿意?” “你!”提到那个女人,慕容大宇不知为何,反常地瑟缩了一下,仿佛背后曾被她砍下的伤疤,也跟着那个名字隐隐作痛。他这辈子唯一犯的错事,就是招惹到那个女罗刹。 “我拉下面子去跟她提,就不信她能说不。” 案亲真是走到穷途末路了吧?才有如此反应,慕容轩没有欣喜,只有淡淡的悲哀。 他是真的不愿意再留下了。如果必须把自己当成生财工具,才能稳固他在慕容家的地位,那么他情愿拱手相让,把一切都放弃掉。 “三年前,我可以选择带着她一走了之,但是我没有。虽然当时你的所做所为让我恨到极点,但是我不想让别人对泉净误解一辈子,更不愿意别人看轻我不负责任,所以我留了下来。我生是慕容家的人,这一点我没有选择,但我有权利择我爱的人,过我想过的⽇子。我言尽于此,至于你想怎么做,都随你吧。” 栖云画舫。 今⽇座上客人全是江南地方数一数二、有头有脸的人物,每个人坐定位后,都忍不住对⽔晶珠帘后空空如也的主座位多望一眼。 而相询之间,竟也没人知道这次宴会主要的目的是什么。 包怪的是,以慕容轩之名所办的这个宴会里,居然瞧不见慕容大宇。虽然这对⽗子这几年来势如⽔火的传闻甚嚣尘上,但却一直没有经过证实,今⽇宴上一见,少不得有人要针对这些多作猜测。 如意领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把两人座位安排在⽔晶藤后,主座位旁。 一见那两人,受邀在其中的⾕樵生才错愕着,坐在隔壁的刘老板已经低声嚷起来:“是慕容夫人。前两年我给老爷子拜寿的时候才见过面,我不会认错的,她从来不公开露面的,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出现?” “是呀,怎么慕容老爷子没来,他夫人竟来了?”一旁的张少爷也问了。 “还有颖少爷,他不是在洛修禅,怎么也来了?”另一个人又私语。 慕容夫人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她坐在珠帘后,一张脸显得心事重重;慕容颖知道⺟亲的忧愁,除了跟几个识的朋友点头招呼,其它的话也不敢多说。 比樵生仍没开口,他仍在张望着,想等另一个人到来。 三年了,这三年间只听说她为慕容轩生下一子,然后一直隐居在湖上,鲜少有人见过她。碍于她已婚,也碍于慕容轩,⾕樵生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去探望她。 三年了,没有特别留心,时间竟流逝得这么快!莺儿也走了有三年了,⾕樵生托着脸,闷呑呑的望着窗外湖景,只觉得分外惆怅。 ⽇⽇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得知莺儿死讯的那几天,他心里有満満的歉疚和难过,但对于骆泉净的心,却仍是不变。 人生是不是越难得到的,就越不容易放手?这三年里,他又纳进了一名姿容美的小妾,只是,他怎么都找不到属于骆泉净那纯净却又缥缈的气质。 “师傅,客人都到齐了。”如意走回厨房,低声与谭姑报告。 “公子爷还没到吗?”一旁飘云盛起最后一道菜,拭净双手,才拾起二胡问道。 “再等会儿吧。”谭姑沉昑了一会儿。“让薇欣领着丫头们先上菜,别让客人饿着了。另外,这半只烧鹅特别替我送去给慕容夫人。” 她在甲板上站了好一会儿,才瞧见慕容轩上船来。 “你爹为难你?”谭姑警戒的问。 “他如今还能为难我什么?”躲容轩嘲弄的问。 谭姑点点头。“你娘和弟弟也在座上了。对了,泉净呢?怎么一整天都没见着她?” “她收拾完东西,才来接我。” 她怔了怔,再抬起头,眼光不舍的望着慕容轩,才有些难堪的笑了。 “看我胡涂的,都忘了今天是什么⽇子。”说罢,握住他的手。“得好好照顾自己,你可是当爹的人了。” “把教坊给飘云,您可以跟我走的。” “不了。”谭姑轻声一笑,不舍的握住他的手。“你明知我放不下这些个丫头们,就像你在慕容家的娘,她何尝愿意你走。但每个人总有该他牵挂的事。再说,叶飞也留在这儿帮我,你何必为我心。” “进去吧。”她为慕容轩掀开帘子。“别让客人等太久。” “各位久等了。”慕容轩大步踏进,在所有宾客中站定,随即拱手一揖。 筵上所有的人纷纷站起来回礼,慕容夫人和慕容颖也起⾝,两人心情复杂的望着这个相处多年的亲人。 飘云漾着浅笑,轻盈盈的捧了三杯酒而来。 他拈起盘中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不明所以,只得随他⼲了这杯酒。 “不知公子爷找咱们来,是为何故?”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 慕容轩微笑不语,又连敬了两杯酒。 “承蒙各位一直以来的厚爱,对在下照顾有加,小弟无以为报,办了此筵以待,小弟先⼲了三杯酒,今⽇筵上好酒好菜,请各位尽情取用。” 这番话,让每个人又是面面相觑。 “除了谢谢各位,在下还有一事宜布。”慕容轩微微一笑。三年来朝思慕盼,等的不就是这一刻?他几乎掩不住心里的奋兴之情。 “今⽇之后,慕容家再无在下这号人物,在下已经破出慕容家。请各位别慌,在下已把所有产业移清楚,和慕容家所有的往来也不会因为在下的离开而有所更动,今后有任何问题,尽管去问我爹便是。” 此言一出,每个人脸⾊哗然大变,⾕樵生也错愕了。 “给慕容老爷子?他连自己都管不好,怎么有本事揽下这些!”⾝旁一名拍着褶扇的少年公子忍不住低语。 “是呀!定是公子爷喝醉了。”旁人轻声附议,但回头一想也觉得不可能。仅仅三杯酒,能醉得人语无伦次吗?不过这话碍于慕容轩,没敢问出口。 “公子爷怎么…会突然怎么想?”⾕樵生站了起来。等了这么久,依然没见到骆泉净,他实在心有不甘。 “在下原就志不在此,却一直苦无契机,才耽搁了这么多年。”慕容轩沉昑道。 ⽔晶珠廉之后,慕容夫人幽幽的望着儿子。直到今⽇,她终于明⽩,原来当年把慕容轩从⽟器行里带回家,竟是活活扼杀了他的志趣。 “娘,难不成大哥真要回头…?”慕容颖也听明⽩了,他不可置信的凑上前问道。 “有何不可?这是他的选择。”慕容夫人黯然的答道。也够了,拥有他这么多年,也该是放他走的时候了。 舫外一声琵琶弦响,慕容轩突然起⾝,捧起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 比樵生也震动了!是她!一定是她!这么想着,偏又不敢贸然起⾝。 “时辰已至,就此拜别各位。” “公子爷!”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只见慕容轩哈哈大笑,丢下酒杯,走出舱外。 众人纷纷起⾝跟出。 舫外,一艘小小乌蓬船滑过湖面,悄悄与盏舫并行,只有那琵琶清亮悦耳,一声声自乌逢內传来。 慕容轩笑了,在每个人的惊呼声中,纵⾝一跃,⾝子隐稳落在那乌篷船上。 逢里随即钻出一名牵着男孩的素⾐女子,长发披肩,眼眉如画,笑靥甜藌温暖。 比樵生咬着,不知怎地,却几乎想要落下泪来。三年未见,隔舟相望,骆泉净成的妇少风韵更胜当年未嫁时的温柔婉约。再见伊人,他才明⽩自己对她的思念竟是这么深远! 骆泉净仰脸望着丈夫,儿子早迫不及待的扑进慕容轩的怀里撒娇去了。她抿笑看这一切。三年以来,她个里的沉默依然,举止也仍是从容有礼,除了⾝边多了个孩子,她外貌上几乎不曾有什么改变。 昨儿个夜里湖上飘了一场雨,今⽇空气清新可人,该是个远行的好天气吧! 盼了三年,总算是让她等到这一天了。脫离慕容家这个讨厌的⾝分,她和慕容轩一定会更自在吧? “等很久了?”慕容轩问。 她头摇。“想去哪儿?” “跟你一道儿,都好。”他轻声一笑,没再瞧那些人一眼,抱着孩子弯⾝进蓬去了。 “那就是公子爷传闻中的湖上夫人,还有他儿子?”有人纷纷问道。 “该是吧。老天!敝不得公子爷要舍许家姐小不娶,这姑娘生得还真不错。”另个人说。 “才怪!我內侄女见过许家千金,相貌要比这姑娘美上好几分,再说她贫出⾝,哪能跟许家相比?”又有声音冒出来反驳。 “听说她是谭姑的女儿呢。” “慕容家这么重门户,我看老爷子肯定是气坏了…。” 所有的猜测终究是猜测,一旁了解事情真相的教坊众姐妹也始终三缄其口,没有出面说明这一切;她们正争相忙跟骆泉净挥手,爱哭的如意早已频频拭起泪,显然是不舍之至。 在那画舫间,骆泉净看到许多张悉的脸孔,也看到许多不认识的人在对她指指点点。她无所谓,只是专注的望着和慕容夫人并肩的谭姑,看着她们眼中的依恋。 这一生像戏,这些人这些事全走在她的戏棚里,有时是配角,有时是主角;有时曲折,有时起伏。这一生的笑笑泪泪,在两船擦⾝之间,她恍惚看到过去的自己,也看到吴秋娘和那已经死去多年的唐夫人。 但那一切,却都更淡更远了。 直到望见⾕樵生,他紧紧扳着船头,那双眼睛看着她时依然有着望渴。骆泉净微笑了,点点头,拱⾝盈盈向每个人行了礼。 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骆泉净早学会了不要太伤感。 比樵生如鲠在喉,眼眶里竟浮出泪来,却怎么也说不出半个字来。他知道骆泉净看见他了,他如追,偏偏,是什么都不能说! “轩儿…。”慕容夫人站在众人之后,掩不住靶伤,眼泪流了下来。 “别难过了。”谭姑安慰道。“他们…总会回来的。” “是呀,娘,大哥总会回来的。”慕容颖眼望着骆泉净,心情亦是复杂的。 事到如今,他仍参不透骆泉净那冷静內敛的格,也无法明了,一向骄傲的兄长为何会甘心为了她放弃一切? 直到那小船离开,众人才明⽩慕容轩所言是真。有人仍在错愕间,有人则惋惜着慕容轩的大好前程,更有人不解他的动机。 “夜阑风静⾕纹平,小舟从此逝,洽海寄余生。”只有慕容颖喃喃念着半阙词,心里不知怎地,竟好生羡慕起兄长的魄力和决心。 柳絮纷纷飘下,众人再抬头时,那小舟已消失烟波离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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