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无艳是由风聆海写的言情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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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贺新郎·无艳 作者:风聆海 | 书号:27343 时间:2017/6/28 字数:92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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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他看来大不过五岁,瘦得跟小猴似的。 清晨。窗牖外透来寒意。 她虽梦醒,却还在被窝赖着,反正望江关出远门、天缺不在,她一个人也没啥事好做,早膳呀,是为那葯汁熬得比谁都难喝的凶爹爹吃的。 说什么安眠、定神、补形、去郁…一年下来,直把她当葯罐不厌其烦地灌,弄得她现在一看黑漆嘛乌汤汤⽔⽔的东西就反胃作呕,上回还差点把告大娘特意送来的芝⿇糊尽吐出来。 “人事要尽。”他不逆天,却老说。 “可我总觉得你尽得比谁都多!”她也不忘咕哝,蹙眉挤眼,苦哈哈硬呑。 然后天缺会端来甜品,藌⾖或栗羹,偶尔还有南方果物,天缺久久从海外带回,这半年,他跟着任云娘、潭十洲夫妇学作生意,越来越少在家。 她好想念那三人相伴的⽇子。每天每天,望江关觑空教她说话时,天缺就在一旁读书习字;偶尔她难得不煮焦饭,两个男人便像饿鬼头胎似的直把锅碗翻空… 但,望江关是对的,人永远都不可能过一样⽇子,她渐渐明⽩。 渐渐明⽩这世上没有永远的家人。 渐渐习惯那仅仅一年多前还是她全部天地的远穗楼,已经好远、好远,再不可能存在了。 冷啊冷,冻得她直哆嗦,昨晚又忘了往炕下添柴,平常要是让望江关看见,免不了一顿轻斥,甚至着她自己煮锅红糖姜汤,撑着肚子喝完。 那男人还是东跑西走当人主子去最好,做大夫太嫌婆妈! 呵,双手捂脸吹气,她笑了。 笑中一抹寂寞,骗不了自己… 当人主子才不好呢!一点儿都不好! 雾气渐散,看来是个暖天。 壁隐隐传来告大娘喝骂媳妇的声音,她听了一年,从満头雾⽔到半知半解,这把个月才算是把望家语学通,但文字还是不行,寨里能看懂她东霖文的人不多,而且噤忌。 虽然望江关为她解释过东霖与望国的历史,但她就是不懂,无非是两百年前的陈年旧事呗,作啥望太公和望天阔每回见她就一脸愠⾊。 后来她气不过,有回在给头人开会的宵夜里悄悄下了巴⾖,那时她笨,早知就该拉着望江关、天缺、任云娘和任老爹一起作戏闹肚疼的… 后来头人们就转往“任家酒肆”议事了,后来会上主屋家门的人就越来越少。 无妨,她不需要太多人,尤其那些争着要给望江关找⿇烦的人。 说什么土地纠纷、官司诉讼、乡闾械斗、商队争港… 有时甚至连海里鱼虾不投网、河底金子淘不到、草原马儿不吃草、山上林木砍不倒这种⽑蒜⽪小事也当天塌下来般飞鸽报告! 包别提那或南或北三不五时的海神绕境、山神显灵、丰年嘉会、婚丧喜庆。 一回,她接连先跟着望江关北上苗家数寨贺年,然后兼程返回,直直累倒两匹马后才赶上“南村”一艘新船的下⽔礼;谁知新船出港还飘在有无湾上不及⼊海里“矿村”那头便传来山间急雨、唯恐怒河溃堤改道的消息… 自从那次,她就很少随他四处奔跑了。 知晓他为顾她,満腹忧思硬是多分一份,既然答应他乖乖又好好就该卖力做到。她实心眼,认定就不改,这格是遇上望江关后才慢慢清楚的。 “笨丫头…”他总笑说,故意将她为学家务而挫伤的指头涂得红⻩青紫,吓得告大娘三天不敢再教她。 哎,才想着,手上又给细针扎出一粒珠圆,天缺少数几件还留在家里的⾐服又教她搞脏了,真是…败事有余,她懊恼。 “菂娃子,早市要关了喔!”告大娘声到人未到,她连忙丢了⾐服抢先窜出。 正好掩上厅门,告大娘出现院口。 “来了,走吧。”她上,连栅门都不让告大娘推开。 这家是他们爷仨的,多了便嫌碍眼。 她会努力把该学的学好,届时,连告大娘都不让来了。 “你想学莲花酥?”告大娘一脸诧异。 嗯,原来那叫莲花酥喔,她点头,心底漫想。 早先她只是把梦里丰儿娘亲送来的糕点形容给告大娘听,想学倒是其次。 因为不这样,告大娘不会多说什么,若非一年前差点害死她的经验余悸犹存,告大娘大概便会像其他村妇一样,能躲她多远就多远。 唉,丑人天生罪过吗?好歹她也努力着笑口常开,人前故作乖巧,甚至连老让脸上捂汗起疹子的面纱都委屈戴了,唉唉,其实她自己一点都不在乎啦,只不想望江关和天缺为她分心愁烦。 “作啥学那种中看不中吃的西岛东西?”告大娘指使媳妇儿先去茶棚占位,接着回转问她。 咦?西岛吗?她一直以为丰儿该是望家人… “那是西岛喜饼,多半是贺生⽇、祝婚礼时作的,”见她发怔,告大娘自顾自说:“大概就是油⽪、油酥、细糖、莲蓉、⾊素之类的搅一通,再一瓣一瓣作成莲花形状拼凑起来,又甜又腻,要我做还做不来那么难吃呢!” “难吃吗?”她怀疑。 梦里,丰儿把糕饼蔵着好几天都只呆看舍不得吃,直到少女威胁他要把那快馊掉的怪东西扔掉,他才一口气和着眼泪呑下去。 “对,难吃又费工。”告大娘回她。“回头我教你做咱望家凉糕,简单慡口,一蒸就是一大笼,十几个壮汉当点心吃都没问题…” “娘,你猜,方才我在转角遇见谁啦?”告嫂子忽将茶碗放下,一脸唯恐天下不的表情。 “猜不着。”告大娘紧盯隔摊正为她杀鱼去鳞的小贩,深怕人家短她分毫。 “是望嫂子…她表妹。” “那个望嫂子?”这寨里大半姓望,像她这家保留望国本姓的人不多,要不就是外来移民,那就更是姓猫姓狗,什么怪名怪姓都有。 “主子的啰…”告嫂子挤眉弄眼,回头见丑丫头只顾低首喝茶,继续放心对婆婆咬耳朵。 “那是主⺟。”告大娘纠正,也是瞥眼觑来。 她一杯茶啜得辛苦,空了也不敢抬头。 版嫂子耸肩,剥着核果说:“唉呀,谁还在意那些啊,反正都死了这么久,主子迟早都要新讨的。” “噗…”她最后一口茶差点噴出来,还好及时用宽袖挡住了,没让婆媳俩发现她一⾝狼狈。 也才能续听下文。 “唉,难啰,”告大娘叹气:“你没见主子对主⺟恋恋不忘的模样,骨灰坛就供在主屋正厅不说,每年忌辰,他千里迢迢也要往主⺟病死的苗寨吊祭。” 真要说来,这些年贴着望江关最近的就是偶尔替远行主子代管家务的她,再者,便是这一年前才登堂⼊室的丑怪义女。 “是吊祭还是会情人?”告嫂子窃笑,望家寨另有传言,说这些年望江关坚不再娶,实为铮铮之故。 她是望江关死去大哥的遗腹子,年龄只小四岁,却份属叔侄,在特重伦常⾎脉的望家寨里,注定无缘结发。 “胡说!”告大娘申斥,这些话平常家里人说说就罢,人家义女在场,怕是回去烂嚼⾆。 哎呀呀,该是撇清关系打道回府的时候了。 “告大娘,你们聊完了吗?我有听没懂坐得好累…”放下茶碗,她故意猛打呵欠,幸好面纱遮掩,没让人看清她窃笑不止的脸。 呵,外国人⾝分就是这点方便,之前她无意间发现,后来就食髓知味,越用越得心应手。 “聊完了聊完了,走走,咱帮主子选鸭子去。”告大娘拉着她亲热起⾝,这原是她跟来早市的目的。 想为晚餐添购好货,还是得靠告家婆媳这般挑三拣四的啰唆人家。 望…江…关… 他人主子,她的家人,今夕预定归来。 “来,吃点嘛,清慡慡⽩嫰嫰的新鲜冬笋喔,可不是剩下笋⽪,瞧我对你多好,晚上在他面前就别把我摔下来了好么?” 近午。后院共公天井。一马一人一站一坐。 老马今年一十有六,早该是作古年纪,还能活着与她斗气实属奇迹,每回就不让她好好跨稳坐定的脾更是世间少有。 可偏偏,望江关坚持它是望家寨里最最温和驯良的老马,非要她习会控它才让她真学马术… “就一会儿时间嘛,等我过了这关,以后骑的便是天缺留下的马了,求求你啰!”她忙着剥笋,口间不忘和那骄傲老马勤打商量。 老马嘶鸣半晌,盯着她直噴气,可惜她魂体归一,近来又让望江关整治的醒睡正常、精神健旺,再听不懂了。 “菂娃子,你跟头畜生说什么疯话?”告大娘推门而出,手间一盆不明事物。 她笑笑,没打算回答,摸摸老马长脸,它可正气着、只差没张口咬人! “喏,拿着。”告大娘推来那只陶盆,就搁在她手上。 “这…这是什么?”恶,细面条上肥滋滋、油腻腻还黑脏脏的好几佗。 “猪脚面线啊!”告大娘嫌弃看她⾝后一篮刚剥好的笋子;呿,真浪费,那挂在笋⽪上的笋⾁⾜够她告家再炒半盘了。 “猪什么?”没听过的新名词,她想再弄清楚点。 “猪脚面线,作生⽇用的。”告大娘重复,爆出更惊人消息:“今天立冬,是主子三十一岁生辰,你不知道吗?” 啥?!她差点把猪脚扣在老马脸上。 版大娘失笑,叉点她:“主子再厉害也是人生⽗⺟养的啊,你当他是天神下凡还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妖怪?” 我才没有,倒是这寨里寨外的人都是,她低哝。 “好了好了,我得回去顾我乖孙吃饭了。”告大娘来去匆匆,不忘告诫。“晚上主子回来记得把这猪脚面线热给他吃,别又糊涂忘了唷!” 嘿嘿,她从不糊涂,除了心眼较多。 只要望江关和天缺回家,他们的⾐食起居就全归她管,旁人僭越不得。 大剌剌吃完一盆猪脚面线当午点,她对着眼珠子快凸出来的老马说:“你别急嘛,又不是不给他过生⽇,告大娘的好意我这作女儿的也代领啦…” 嘶咿… 老马见她说着说着竟搬出主屋堂上的骨灰坛,差点没把后院里一缸芙渠踢翻。 “嘘,别叫…”她掐住他嘴,威胁着:“再吵我就不把这秘密告诉你,让人把你当疯马拖去宰掉。” 嘶唔…“你不踢我我就当你答应了喔?”怪怪一笑,这才是她本来面目。 嘶…呜呜呜… 老马⾆头被她猛然夹在外面,难过得紧。 “嘻,你瞧,上次打扫时教我发现的。”掀起骨灰坛盖,她轻掬一捧绵⽩颗粒,笑咪咪地,递至它前。“跟你打赌这是混了麦粉的糖沙,”拈轻:“味道不错耶,你要不要尝尝?” 嘶咿… 老马⽩眼一翻,差点厥了去。 嘶咿,这辈子,这辈子它到底跟了什么样的主子呐它? 咿咿… 没来由,这般牵肠挂肚的心绪怎生得书? ⽇夜兼程,望江关提早赶回,平⽇总是又哭又叫扑他満怀,还顺道抹上一脸鼻涕眼泪的家里人却不见踪影。 “菂菂?”他在屋內寻绕一圈,最后往厨房探来。 “哇!等等等…别进来!”帘后人受惊一吓,只匆匆让他瞧见灶上锅里⽩烟窜,猛地一推便将他撞出厨房。 厅堂正中,她刻意让他朝着厨房反向站着。 “怎么啦?又跟告大娘学了什么新东西?”望江关见她无事,语气不觉轻松大半,再看她一头⽩粉,发上⾝上,混着细汗⾖滴,想是已忙上一会儿。 “秘密。”她得意一笑,躬起双肘推他往前“你房里有烧好的热⽔,换洗⾐物就搁在旁边,总之你先梳洗,晚饭马上便好。” 好! 这顿饭岂止用“好”字形容! 望江关呆看着矮几上层层堆叠的佳肴,樟茶鸭子、⼲烧岩鲤、荠菜冬笋、八宝⾖腐羹,还有… “莲花酥…”他语塞,一句话哽在喉头上下不开。 “你知道喔?”她搬出最后一盆猪脚面线,自是重新烧理。“告大娘提醒我给你添岁做的,祝爹爹福如东海,寿…”顿了顿:“欸,你有没有想活多久?” 瞧他生活劳碌,这样⽇子还是越少越好吧?祝他长寿岂不是害惨人家? “生命,当然还是越久越好啰,”知解她意,望江关轻掸她发间落尘,笑了。“活着就还有希望,生活没有一成不变的。” “喔…”头摇晃脑,她其实不很懂。 闷呐,这男人遭遇的事可能比她做过的梦还多。 “擦把脸换⾐裳去吧,”他她颊,宠溺成习。“等你吃饭,嗯?” “怎样?”她很紧张。 桌上有大半菜是他这趟出门时学的,也不知合不合他口味。 “很好。”简单二字,感觉复杂。 懊加盐的,该去腥的,该切细末小块滚刀斜刀不染⾎的,最重要是没烧焦或半生不,出⾝娇贵五⾕不分的她都神奇办到了。 有女如此,夫复何求?他很満意,不爱贪多。 “呵…”轻咬筷箸,她开心笑了,露出小小虎牙,大眼眯成一线。 嗳,每见她笑便老忘她丑,再看回她本来面目却一阵错愕,到底哪儿不对了? 他想不透。 “那,莲花酥呢?”她追问:“告大娘没仔细教我,我想作,也不知对不对?” “不太一样…可仍好吃。”怔怔凝看手中糕点,望江关难得哑声。 寻常西岛人是和着莲蓉⾖沙增⾊,所以⻩⽩沉红、醇甜厚实;菂菂她却直接将煮透的莲实和桑葚、野莓一同捣烂,作出来的莲花酥因而靛紫透绯,清慡怡口。 包要紧是那份巧合的心意,暖透了,匀着他心尖开绽。 “你一定在哄我。”她不信,嘟了小嘴难过起来。 自己造作总还不行呐…胡思想,双却教望江关轻轻开。 “不信你自个儿尝尝,”他喂她,手间剩下那半。“这真是我尝过最味美的莲花酥,谢谢你,菂菂。” 饭后。 “等…等等,你等等啦!”拖拖拉拉,从厨房到马厩,她终得甩开他手。 “就咱俩,有啥好等的?”望江关不理,开始为老马套缰。 “你要远行,总得备个包袱吧?”她说,以为他又像经常那样匆匆过门,都还没沾到便得往别处忙了。 “谁说我要远行着?”他反问,语气特显轻松。 皓⽩当空,夜院唧唧,他⾼大⾝形让月光曳着颀长,连神情亦是自在不同。 “那…”她迟疑:“总得等我把里边理好,你瞧,勺碗才洗一半…”手上都还留着碱⽔哩。 “哈哈哈。”他霍地朗笑,吓飞一树栖鸟。 “你、你笑什么?”脸微红,扑上却教他攫住。 “没什么…”还是笑,缓缓牵她近马。“只是我刚在想,”撩⾼她袖,倒转⽔袋让她净手:“怎么你越来越像我家妇人?” “不好吗?”她任他披挂⽪毡,跟着⾝间一轻,人已在马上。 “不是不好,”他也上马,气息吐在她发缘:“只怕你菡姐儿知道了会想提剑砍我…” 驾… “不会的…”朔风拂面,她自言自语,声极轻。 这是她甘愿乐做,菡姐儿从不逆她。 “嗯?你说什么?”望江关凑近,以为她在跟他说话。 “唔,”她头摇,侧⾝为他将被风吹翻的颈围圈好。“这么急,我们到底要赶什么?” “赶一个这瞬间不依,下一刻便盼不来的东西。”所以等不了,所以要快。 “什么?”她不懂。 什么等不了?什么须臾即逝? “兴致。”他说。 纵马奔驰,哒… “望家寨”面港背山,以主屋所在的“上村”为中心。 平时出了家门,若非直朝东北,上溯温河岸“旧苗村”后翻过“隘村”前往玥池对岸的⽩苗村寨;便是南转向海。沿循有无湾东侧“下村”港⾩、“渔村”海市、“南村”新市镇各有机能。 然而这晚,望江关却带着她西向疾驰,越过人烟稠密的上下村界,便是口牲比住家多的“牧村”领地… 远山森然,沃野平畴,三两匹骏马草上凭立,望月无声。 “我们…” “别问,”抱她下马:“跟我便是。” “嗯。”她不再多言,看着他解下老马缰具,然后轻拍马腹。 老马倏忽奔走,嘶越。 “这是他出生地,我每隔一阵便会带它回来跑跑。”望江关解释,牵了她手顺着温河下游往西漫走。 “嗯。”她忽然想到以往曾半夜转醒发现他和老马不在,可是到了早上却仍见他精神奕奕一如平常。 莫非… “到了。”他忽然说。 指着前方温河与怒河汇口,⽔声轰然,那是怒河特征。 “哇呀呀!”她尖叫,只能紧紧攀住他颈子。 “菂菂,你这样我什么都看不到!”他笑,却仍从容控舟。 顺着怒河⽔势而下,两人所乘独木小舟宛若飘风中的落花。 几次跌宕,最后教河轻弹,啪答两声,小舟稳稳落在浅滩,缓缓前移,有无湾静寂在望。 “啊…”她仍惊惶,抱着他⾝不住哆嗦。 “没事了,不都说了一切有我?”以桨控舟,他只藉着怒河⼊海的冲势让两人离陆更远。 这…说归说,亲⾝感受却是另外回事。 她赖着他臂,只轻轻转⾝。 有无湾西侧,静的像异域时空,只幽幽有山泉溅溅,晕托⽔面霜洁。 “你常来?” “唔,偶尔…”望江关自舟底取出酒盏佳酿,拆了挡⽔隔板为案。“需要平心静气想事情的时候。”自斟自酌。 “所以,这是你第一次带旁人来?”她忍不住问,心下透然。 “对,”他望她眼,真切宛若许诺“这是我第一次带家人来。” “连“主⺟”也没…”脫口而出,随即噤声。不知望江关会不会生气,相处一年,从没听他提过死去前。 谁知,他笑了,举杯敬她。“呵,真有进步,你连闲话都听懂了。” 她不甘被糗,面对看他。“谁要你那么多风流韵事让人说,我…哇呀…” 本…咕咕… 两人当中,忽然飞落一只传鸽,灰黑普通,但眸光隼锐,盯着望江关直瞧。 半子离她较近,她想也不想便伸手捉… “等…”望江关来不及阻止。 “啊!”她腕上登时噴⾎,传鸽抓的。 还拍拍张着尖喙扑来,幸好教望江关挡住,击晕了它。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鸽子有这么凶的吗?她看着望江关手中昏鸟,也不管舟⾝晃动厉害,硬是挣扎爬开。 远远的,瑟缩一隅,看来吓坏了。 “菂菂,没事了。”他唤,却不脑瓶近,小舟需两端平衡,再过,便要翻。 “可它还在那儿…”语带哭音。 “它让我打晕,一时半刻醒不了的,”他劝,伸长了手,有些焦躁:“过来,你手伤要治。”可恨,刚才自己怎不就动作快点?! “我不管。”缩得更紧,她就是怕。 “菂菂…” “我不管我不管,”她真哭了:“你不把它弄走我就不过去,呜。” 没奈河,他只好救鸟先于救人,待鸽子转醒,见他亲自取了信条,飘逸即走。 “呜…”好半晌,她仍止不住哭。 “伤口还疼吗?”他担心,抓了摇桨便想折返。 方才只是急就章,以酒清洗,止了⾎耝扎,难不成那送信主人除教信鸽认人还有新花样,连鸽爪间都能煨毒不成? “呜呜…”她阻止,坐在他面前哭得更凶。 “你到底怎么了?”他没法。 运筹帷幄、行兵布阵都没这般困难,对付女娃脾他就是心余力绌… “我…呜…”一句话说得断续,混了哭音哽泣,好半晌他才听懂“我不知道”四字。 “你不知道?”来不及惊讶,他只心慌。 噤不住她再这样哭,哭得他莫名其妙心都拧了、疼了。 “乖,别哭了,”大手伸揽,用力抱她,她亲她,说着三十一年来从没说过的疯话、蠢话,什么都顾不得了。“是我不好,让那畜生伤了你,回头我写封信传去让那信鸽主人罚它三天不吃饭…别哭了…” “呜…”她头摇,攀着他温暖,努力止泣。 不是、不是这样的呐,她想说,可也真不知是为什么。 被鸟吓着是真,伤口⿇痛也是真,但她自从出得宮来什么骇事没遇过?什么苦楚没尝过?她一个人的时候是决计不哭的,再委屈也不哭。 怎么每回他在便直惹她扑簌掉泪? “别哭了,别哭…”重复着,平常清楚明⽩的思路全了,望江关只能重复低语。 “呜…”她捶顿,却不知该拿什么理由怪他。 有无湾的静夜渐渐让他们闹完了。 他和她的黎明才正要开始。 沈郁风林晚。袅炊烟、氤氲渐渐,落霞流散。穷目已极频望断,梦里行人可返?柔缱绻、拳拳笑意?系辔惚掷匆忙⼊,正相凝俩俩颜绽。寂院静。月将満。 必山千里星河伴。路迢遥、夜深露浸,的炉微。飞逸疾驰声渐远,惊起栖禽莫管。念去去、归心似箭,有女盈盈空寄盼,独倚仗痴对琼蟾转。更曙⾊。黑眸灿。 …寄调《贺新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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