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凄之道是由机器猫写的言情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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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为凄之道 作者:机器猫 | 书号:27366 时间:2017/6/28 字数:71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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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缎依然在枕下搁着,每天落尘都早早起来,替静康收拾梳洗,到老太爷房中请安敬茶。老太爷偏爱她泡的茶,总要拉着她聊一会儿。得了老太爷的宠,又是长房惟一的孙媳妇,下人们对她自是礼敬有加。柳氏陆续将一些旧账册给她核对,显是要将当家主⺟的位子传给她。 ⽇子过得忙碌而单调,静康对她几乎是漠不关心,这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长辈们总有意无意地问起他们的闺房之事,她也只好搪塞而过。惟一惬意的时候,就是趁大家午休,她一个人静静地站在荷花池旁,看池中皑皑⽩雪。这池子自从淹死了大少爷之后就少有人来,听说当初老太爷要叫人给填了,当晚大老爷就梦见静烨来求千万不要,于是就弃着无人管。此后,每年夏季,荷花都开得特别盛,绿叶掩映,红装摇曳,⽔中鱼儿追逐嬉戏,悠然自乐。大伙都说是大少爷的魂魄不散,久了,就传得跟真的一样,还有人说见了显灵什么的,更让人敬而远之。 落尘披着⽪袄坐在围栏的栏杆上,看雪花漫天飞舞,伸手接过两片,很快就融化了,沁凉的感觉渗进⽪肤,钻进骨子里。那分苍凉凄冷,就似她每⽇独卧新房,夜半突然醒来的感觉。原来静康的“会的”就是这样的对待。 远远地听见有人叫:“凝儿,凝儿,你不要生气嘛!” 继凝披着⽩⾊的貂⽪斗篷从西边过来,转上对岸的回廊,静哲小心翼翼地在后面跟着赔不是:“不是我存心要瞒你,四哥不让说,我就不敢说吗?” “四哥,四哥,四哥叫你别出家门你怎么不听?” “这怎么可能嘛!学校里闹翻了天,大家都在讨论俄国的十月⾰命,‘共产主义’,是个新名词,四哥还仰仗我收集资料呢,怎么可能不让我出门?” “那你还在这里⼲什么?” “你在生气吗?”静赵粕怜兮兮的。 “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反正静霞就可以每天在外面跑,听什么主民和共产主义的演讲,偏我不行,我是外人吗?” “啊呀,冤枉!你怎么又提外人不外人的?四哥听了会不⾼兴的。他最疼你,不让你去是怕你⾝子弱,受不了那人山人海的地方,要是闹出什么风寒肺炎的,我的脑袋就要提着去见姨了。” 继凝跺脚道:“我这不中用的⾝子,不如死了算了。” “别!”静哲惊得跳起“凝儿,我求求你,千万不要把死挂在嘴边上。大家这样疼你爱你,指望你将⾝子养好了,同三妹一样活蹦跳的,咱们好一块儿去⼲大事。” “我只怕没有那一天。” “有的有的,一定有的。”静哲急道“你这么聪明又有才气,一定会比我和三妹都強。四哥常说,出版社要有你在,一定比现在強十倍。” 继凝喜道:“四哥真这么说?” “当然了,四哥还说,等将稿子理好了就带回来给你看。李先生那篇《庶民的胜利》写得真是太好了。” “真的?”继凝动得抓着静哲的手“只盼四哥早些带回来给我看。”静哲任她柔软滑腻的纤手握着,动也不敢动。 继凝并没有注意,兀自说着:“我之前在《新青年》上读的《青舂》、《今》等文章,已经心慕神驰了,觉得李先生的文章比陈独秀、瞿秋⽩先生的文章要更进些。咱们青年人要真能如此就好了,可是好难呀。像我,像二哥二嫂,”她黯然地望向池面“即便像四哥那样倔強刚強的人,都要受爷爷的布摆。” 静哲望着刚被她提过的地方愣了半晌,才听得最后一句,接道:“若不是爷爷用生病相,盟会又急需那一千大洋,四哥是不会屈服的。其实我觉得四嫂也蛮好,人漂亮又温柔,还明理,不像二嫂那般唯唯诺诺,你不见她时常在大伯面前替三妹说话。” 继凝赌气道:“人家是大家闺秀,当然比没爹没娘的明理得多。”一甩手,直朝菊园去了。 静哲在后面騒騒头自语道:“我又说错什么话了?” 落尘眼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朝着那茫茫的荷花池苦笑道:“原来我只值一千大洋。”早就知这桩婚姻是強迫来的,如今听得真相,心中更添落寞。 想是坐得久了受些风寒,⾝上一阵阵发冷,赶紧将⽪袄拉紧些,她起⾝往回走。跨过二进院,就见静安披着斗篷猥猥琐琐地回来,脸冻得发⽩,嘴发紫。 落尘福了一礼,道:“三哥。” “嗯。”静安匆匆点头,也不打招呼,下意识地收紧斗篷就走,动作之间,襟里滑落一张纸。落尘想提醒他,他人已转进三进院。 落尘拾起,居然是“福金堂”的当票,当的是棉⾐,只两块大洋。难怪他冻成那个样子,三哥难道用两块大洋都要去当铺吗? 落尘将当票收进怀里,抖得更厉害,跑进屋內,杜鹃叫道:“我的姐小,怎么出去那么久?瞧你満头満⾝都是雪。” 杜鹃帮她拿下⽪袄“天哪,你⾝上都坑诔僵了。”一边尖叫着,一边将她推至上,盖好棉被“躺好躺好,我去帮你熬碗姜汤。” “不用了,喝杯热茶就好。” “那怎么行,天这么冷,也不知爱惜自己的⾝子,在外面待了⾜有一个时辰。”杜鹃推门出去“等着,一会儿就好。” 落尘笑望着她,这小丫头,就爱大惊小敝,自小到大,她长得虽比一般満人瘦弱些,但还健康,偶尔有个小病小灾,躺一躺也就好了。落尘将当票放⼊首饰盒中,免得被人见了,又要无端起风波。 喝过姜汤⾝上虽不冷,天近向晚,却开始轻咳起来,两颊微微晕红,像擦了胭脂。 杜鹃担心地道:“请个大夫看看吧。” “没什么的,不过咳个几声,以前也有的,天就要黑了,别腾折,明儿一早要不好,再去请,你帮我冲点生蛋喝。” “你呀,什么都着。” “快去。” “好了。”杜鹃嘟起嘴,不忍再说她。 她前脚出门,静康后脚就进来了,落尘忙起⾝“回来了,吃过饭没有?” 静康道:“还没,我还有事。”他抖落⾝上的雪,自柜中取出一条⽪布套,将怀里的稿子平平整整地装进去,以防被雪打了。 落尘被他带进的寒气刺到,咳了两声,静康抬头看她一眼,刚想开口,就听门外焦急地喊:“四少爷,四少爷。”菊园的小丫头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四少爷,凝姐小又发烧了,您快过去看看。” 静康丢下⽪布套,奔出门。 落尘披了斗篷也跟出去。菊园里聚集了一批人,月奴坐在边,焦急地看着大夫把脉。继凝双颊烧得通红,不停地咳,息也剧烈。 静康一路跑来,直奔边俯⾝唤道:“凝儿,凝儿,是四哥,你觉得怎样?” 大夫伸手隔住他“四少爷,您⾝上凉。” 静康匆匆脫去外袍到丫头手上“大夫,她怎么样?” “风寒,”大夫起⾝“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只是凝姐小⾝子弱,肺又不好,若是今夜不退烧,就⿇烦了。” 静哲在外围连连跺脚“都是我不好,明知她怕冷还拉她在外面说话。” 二太太周氏道:“这孩子,怎么总是耝心大意,何时才能学会体贴人哪。” 静康握紧继凝的手“凝儿,告诉四哥,觉得怎么样?” 继凝息着,眼中盈満泪⽔“四哥,我不中用,又添⿇烦了。” “别说傻话,没什么⿇烦。” 继凝猛咳一阵,静康扶着她拍背,口中不停地唤:“凝儿,凝儿。” 好容易停了,继凝靠在她⾝上垂泪“四哥,我还没读过李先生的新作,好不甘心。” 静康柔声道:“等你⾝子好了,再读,四哥都帮你留着。” “我怕,我怕等不到。” 月奴哭道:“傻孩子,你这么说,教外婆怎么办?” 静霞劝道:“姨,凝姐姐病着,说的,您别放在心上。等明儿她好了,自己要笑自己的。” 周氏也道:“是啊,凝儿疑心重,一病就往坏处想,有静康、静霞劝着,没事的。” 落尘进门良久,发觉竟无自己揷口之处,反倒是最后进门的柳氏见她站在门口,问道:“落尘,怎么不进去?凝儿怎样了?” 周氏上来道:“不碍的,已经去抓葯了,今晚大夫留这儿,等明早再走。” 静康也道:“娘,您扶姨回去休息吧,人多了倒不好。” “也好。”柳氏扶,落尘抢上一步将月奴扶起“姨,先歇吧,有事静康会派人传话的。” 安顿好月奴,柳氏问:“文秀⾝子怎样?可别大意,⾝上还有一个呢。” 周氏道:“也是风寒,一会儿顺便请大夫去瞧瞧。” 落尘道:“娘,我替您过去看看二嫂吧。” 静霞忙道:“我陪四嫂过去。” 泵嫂两人到箫竹林时,大夫正诊完脉,随手写了两张方子,一张驱寒一张安胎。 一冷一热来回两次,落尘觉得喉咙更庠了,⾝上又一阵发冷,她強忍着不咳,文秀要起⾝,被她按下,道:“二嫂躺着吧。” 文秀反手拉住她的手惊道:“怎么这么烫?” 静霞上前摸了摸,又抚她额头,叫道:“好烫,四嫂,你莫不是也生病了吧。” “没事!”落尘笑道,忍不住咳了出来。 “果真?”静平忙道:“将大夫叫回来瞧瞧。” “不用,也是风寒,烦劳二哥照二嫂驱寒的方子再抓一贴葯就行了。” “那怎么成?” “成的,成的。我自小⾝体就好,喝一贴葯准成。姨刚歇了,凝妹妹那边还悬着,别再添了。” 静平见她坚持,只有依了。 静霞道:“四嫂人真好,总是先替别人想。” 落尘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哪有?这还不是⿇烦二哥二嫂了?”又叮嘱静霞道:“别让其他人知道了,尤其是娘,不然又要一阵。” 静霞送落尘回去。落尘喝过葯躺下,赶静霞回去。静霞道:“我明儿来看你。” “你一早先去菊园看看。我怕是赶不过去的。” 夜里杜鹃一直守着,出了些薄汗,落尘觉得⾝子虚,精神却好多了。落尘问:“凝姐小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杜鹃气道:“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还管别人。” “是你去还是我去?”落尘拿眼瞅着她。杜鹃没法子,跺脚道:“好好好,我去,我去。” “谁也不用去,”静霞人到声也到“凝姐姐退烧了,四嫂就别腾折自个了。” “退了就好,”落尘躺回上“姨呢?一早也去了?” “没,早派人过去让姨放心,二婶娘一早去了,四哥、五哥陪了一宿,刚才我走时二哥也去了。你⾝子可大好了?葯吃了没有?” “吃了,现在精神好很多,躺躺就没事了。” 杜鹃有意无意地问:“姨好像偏疼凝姑娘得很。” 静霞道:“姨是亲的陪嫁丫头。亲生了两个儿子,后来爷爷又与青楼女子生了三叔⽗,惟独姨生了一个女儿,便是凝姐姐的娘。姑⺟本是许给四嫂的爹爹,但一次偶然的机会,姑⺟认识了一个船商,姑⺟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与那船商走了。”落尘微点头,这件事她也听说过,正因如此,她与静康才延续了这个婚约。静霞继续道:“七年之后,顾家人将昏的凝姐姐带回,说他们全家遇海上难,姑⽗姑⺟不知去向,只在一块木板上发现了凝姐姐。她的样子与姑⺟幼时一般无二,姨疼如心肝,爷爷虽气姑⺟一意孤行,但毕竟是惟一的女儿,如今听说他们横死,直道“报应,报应”便将外孙女留下。凝姐姐因在海上漂泊多⽇,伤了⾝体,此后便体弱多病,始终不见健朗。” “原来如此。” 这时,静平敲门进来,问候两句,说是刚看过凝儿,顺路来看她,问要不要再抓付葯。落尘谢过,让杜鹃送出去。杜鹃回来,満脸的不⾼兴,嘀咕:“自己的丈夫陪着别人,反要别人的丈夫来问候自己。” 静霞尴尬地笑道:“四哥想是快回来了。” 说曹曹就到,静康沉稳的脚步声渐进,推门进来,棉袍也未穿,只披了件裘⽪斗篷。因夜一未睡,神情憔悴,头发零,下巴上青黑的一圈胡髭,眼中布満⾎丝。见静霞,只招呼一句:“你也在。”便取了桌上的⽪布套要走。 静霞唤道:“四哥,你又到哪去?” 静康停步道:“凝儿急着看李先生的文章,我拿给她。” “你累了夜一,休息吧,我帮你送去。” “我不累,你说不明⽩。”他不再多说,跨步而去,没多看落尘一眼,也未发现她反常的天明之后还躺在上,更忘了昨夜她还咳过两声。 “四哥,四哥。”静霞追了两步,见他不回头,转⾝歉意地望着落尘,落尘只微微一笑,分不出是认命还是漠然。静霞暗忖:难道四嫂真的不在乎吗? 真的不在乎么?落尘也自问,却只能回答自己:“在乎也枉然。”一千大洋换回来的子,安守本分便罢了。不去在乎,便没有感觉;一旦在乎了,那结果是自己承担不起的。 两三⽇工夫,落尘已完全好了,照例每天去给老太爷奉茶,每⽇到柳氏处坐上一会儿,只偶尔趁静康出门时去探望继凝,继凝已见起⾊,⾝子仍是弱,往往说不上一会儿话便要休息。这⽇落尘又过来,见继凝独自依在头看稿子,见她进来,放下稿子要起⾝,落尘上前两步扶她道:“别起来,我坐坐就走。” 继凝坐直了⾝子道:“我最近好多了,起来动动也好。” “还是注意点好。”落尘见她叹气,安慰道“养好⾝子,想做什么才可以做什么。今儿五弟怎么没陪你?” “上学去了,四哥忙,三妹也上学。”她又叹气。 “凝妹妹虽没上学,学的也不少,李大钊先生的文章,有些生学还未读得到呢。” 继凝奇道:“四嫂也知道李大钊先生?” “听静霞提起过。” “噢!”继凝仿佛放心了似的,稍候又道“四嫂喜,可以拿去看。” “我看这些个做什么?光是府里的账册就够我看了。” 继凝微微一笑,略带嘲弄。落尘不便说什么,便起⾝告辞。继凝客套两句,也不多留。落尘出来时见満园枯萎的菊梗在风雪中摇摆,细而不折,危而不倒,不由叹道:“这凝儿究竟是柔弱得坚韧还是坚韧得柔弱呢?” 静康未进自由居,便听“砰”一声,好像摔了什么东西,面一股浓郁的葯味。待进得门来,就见落尘将満地的碎瓦罐扫进一个雪坑里,杜鹃挥着个铁铲叨念:“将这葯罐子埋了,也将晦气埋了,让病啊痛的再不来找我家姐小。” 落尘笑道:“你快埋吧,那么多话。”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生病了?”静康一出声,吓了主仆俩人一跳。 落尘还未定神,杜鹃已嘴快地抢道:“姑爷一门心思都放在凝姑娘⾝上,眼里哪儿还有我家姐小?就不知道你到底是谁的丈夫。” “杜鹃!”落尘急忙出声制止,脸已经⽩了。 静康被杜鹃一通责怪,又想起凝儿发病那⽇确实听得落尘咳嗽,心中不免涌上愧疚。不管怎样,她也是他的子,娶进来一个大活人,比不得摆件物什,可以不闻不问。 他垂头不语,取饼杜鹃手中的铁铲,动手埋那碎瓦罐。杜鹃小心翼翼地蹭到落尘⾝边,悄声问道:“姐小,姑爷他…他怎么了?” 落尘使个眼⾊让杜鹃先离开,自己在旁边陪着,等静康埋完了,才凑上前谨慎地道:“杜鹃年纪小不懂事,说话不知深浅,你不要生气。” 静康放下铁铲道:“我的样子像在生气么?” 落尘偷偷抬眼看他的表情,诚实地道:“我看不出来。” 静康有些哭笑不得,她那样子,仿佛他是个一不⾼兴就会打老婆的丈夫,提防得紧。他轻叹一声,拍拍手上的尘土道:“回房去吧,你的⾐服也脏了。” 他迈步先走,见落尘还在原地,疑惑道:“你还在那儿做什么?” 落尘仔细看他一眼,认真地问:“你真的没怪杜鹃?” “呵,”静康苦笑道“从你进门至今,我好像没有苛责过你们,为什么怕我怕得什么似的?何况,小丫头嘴上虽没轻重,说的却是实话。我…”他突然住了口,再叹一声“别说这些了,还是帮我找件⾐服换换,晚上我还要出去。” “噢,好。”落尘急忙进房。 静康望着她的背影,甩了甩头。他刚刚想要向她道歉,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启口。也许潜意识里,他也像许多男人有着⾝为丈夫的优越感,拉不下脸向子道歉。如果落尘骄横跋扈或者嗔怪抱怨,他反而不屑理她,偏偏她安安静静,无怨无求,倒令他的愧疚感更深了。 换好⾐服出门前,静康抛下一句:“今后有什么不舒服就找大夫来看,不要闷声不响。” 落尘直到他走远,才回过神来。他在关心她么?还是怕她有什么闪失难以向长辈们待?唉!既然他选择漠视她,就⼲脆漠视到底,何必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害她惑难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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