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盟是由林咏琛写的言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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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逝盟  作者:林咏琛 书号:32924  时间:2017/7/19  字数:10846 
上一章   第四章    下一章 ( → )
  “喂!我们说好了,你不可以再留在这儿的吧?”

  第二天早晨,我为了讨好风早,想他改变心意继续收留我,一大早便做好煎鹅肝…香槟的豪华早餐,放在小几上,等他起享用。“哪有人喝香槟吃鹅肝做早餐的?”风早不只不领情,还一脸不知所措地望着小几上的飨宴。

  我心里有气。首先,他家里的食材就只有圣诞礼物篮里的材料嘛!我又不懂凭空变食物出来的戏法!再者,喝香槟当早餐有甚么奇怪?懂得享受人生的欧洲人就会在用早餐时呷香槟喔!是他见识少罢了!

  “井底之蛙!”我糗他一句,朝他扮个鬼脸。不过,说了也是⽩说。

  “喂!你真的没有地方可去?你没有家的吗?”我明明站在他正前方,他却一成不变地望向窗台上的蓝眼娃娃。“真伤脑筋…”风早拼命着睡得肿肿的双眼。“你…长得…那么可爱,一定有很疼惜你的家人,也有男朋友吧?”风早双手合十地拜托着空气。

  我知道出尔反尔是无赖的行为,但…我真的不想走。

  其实,只要我不回应风早的话,他也拿我没奈何。

  难道像《天师捉妖》那类电影般,请天师来驱赶我?

  风早委靡不振地垮下肩膊。“你到底为甚么不回家?我帮你找找你的家人,让他们带你回家,好吗?”风早一脸诚恳地望着蓝眼娃娃说。“无家可归未免太可怜了!”风早喃喃自语。

  真是个迟钝的男人!

  “你不搭理我也好,我要去你家喽!”风早披起他那件像外出制服般的深蓝⾊风褛,坐在玄关地板穿上黑⾊球鞋,系上鞋绳。

  “我打过电话去你店里,你的店还在营业!”

  我皱起眉头。精晶店为甚么还在营业呢?我是店主,店主已经过世了,店铺不是应该关掉吗?

  啊!我想起我立有遗嘱。阿贤是我遗产的受益人。要是美姬喜当精品店女主人的话,阿贤的确可以把店送给她。

  但那是我妈妈亲手建立,然后送给我的店噢!他们那样做太没神经了吧!

  我坐在窗台上垂下眼睛咬着指甲。

  是那样一回事啊!

  阿贤把精品店送给美姬了。

  他住在我的公寓里,然后又把我的店送给新情人?

  我仰起脸,握紧拳头,深呼昅再深呼昅。

  早知道自己如此短寿的话,购买名睥服饰时出手就应该更狠一点,每天香槟龙虾当早餐,不要累积无谓的财富。现在后悔已经太迟了!我恨得牙庠庠的。

  深呼昅再深呼昅。

  我已经是幽灵了,还可以深呼昅吗?

  算了!我耸耸肩,当人类的老习惯就是很难戒掉!

  深呼昅十数下后,心情稍微平静下来。

  我竭力叫自己潇洒一点。

  人死了,留在世上的东西,就是⾝外物。没甚么好执着的了!

  “店里有个叫美姬的女孩告诉我你有未婚夫。那你为甚么一直孵在我这里?”

  这个人,本甚么也不明⽩!

  而且,他本不用一一复述给我听,由刚才开始,我一直坐在窗台,听着他谈雷话。

  外表默默的他,用起脑袋来还蛮灵光的。

  他先打电话去精品店,告诉美姬他是那天通意外的目击者,有重要的事情想跟我的家人亲口说。

  美姬似乎告诉他我除了未婚夫阿贤外没有其他亲人,把阿贤的手提电话号码给下他。

  于是,风早就摇了电话给阿贤。

  今天是星期天,阿贤好像预约了工人来家里修理浴室堵塞的⽔渠,无法外出,所引把家里的地址告诉了风早,请他上去一趟。

  虽然明⽩风早一片好心,但我本就不想回那个家。

  “我出去啦!带你回家喽!”风早说着陈旧幽灵电影里的对⽩,差点没撑起一把伞,让我躲在伞底在⽇光下走路。

  我没好气地跟着他。

  到底打算⼲甚么嘛?

  难道他打算跟阿贤说:“你未婚的幽灵就在我⾝旁,⿇烦你行行好接她回家,让她不用再着我?”

  我想知道风早葫芦里卖甚么葯,所以还是乖乖跟着他出门。

  我再次坐上风早的黑⾊mini,朝自己的旧居进发。

  阿贤拉开大门时,我想,我和风早都同时呆了半晌。

  我发呆的原因,是因为没想过美姬会跟阿贤一起。

  风早今早致电店里时,她不是在看店吗?

  风早愣住了的原因也跟我相同吧。

  他庒儿没想过我的未婚夫阿贤,会跟另一个女生在一起。“你是文风早?我是美姬。在电话里跟你谈过话。”美姬脸上泛起一贯的亲切微笑。

  “啊!”风早愣愣地跟她点了一下头。

  “文先生,我是刘政贤。染林的未婚夫。”

  阿贤和美姬神态自若,倒是风早一脸发窘。

  啊!我明⽩了!风早是在意我。

  他担心我此刻才发现阿贤另有所爱,所以不知所措起来。

  我又不知如何向他传达说我早就知道了。

  风早突然张着嘴,冲口而出地“啊!”了一声。

  “原来如此。”风早喃喃念着。

  看来这个反应永远慢半拍的男人,终于想到我为甚么不愿回家了。

  “对不起!”风早调过脸朝向我低低说了一声。

  这次眼神也准确对焦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甚么那样感动。

  “嗄?”阿贤和美姬异口同声地问。

  “啊!”风早尴尬地摆摆手。

  “你在电话里说,染林最后跟你说了很重要的话,要向家人传达。到底是甚么?

  美姬定定地瞪着风早问。

  我终于明⽩美姬为甚么巴巴地关上店面赶来了。

  她从来就是个小八妹,那种听见店外传来救护车声也会马上跑出去看个究竟的人…风早的电话,似乎挑起了她的好奇心。

  我才刚刚过世,她就以女主人的⾝分在这儿出现,真的不担心被幽灵怨恨的吗?

  美姬似乎完全不相信幽灵鬼神甚么的,叫我这个被她横刀夺爱的幽灵好气馁!

  不过,那也是我喜美姬的地方。

  她是个思想单纯的女孩。

  或许阿贤也是喜那样的她吧?

  比起我这种别扭的格,相处起来应该轻松多了!

  我很好奇风早到底要跟他们说甚么?

  原本,他是以为我路了不懂回来吗,以为把我带来我就会乖乖留下。

  现在既然知道了我和他同病相怜,他会赶紧找个借口打退堂鼓,无可奈何地把我带回家继续收留我了吧?

  想到这儿,我竟然心里窃喜。我到底是怎么了?

  “啊…”风早大模大样地清了清喉咙。“其实,是这样的…”风早神秘兮兮地庒低声立⽇。“其实,她…去世刚…没跟我说过甚么…”

  “嗄?”阿贤和美姬异口同声地瞪着他。

  “不过,自从她过世后,每天都在我梦里出现。这样说希望不要吓着你们才好,我从小时候,怎么说呢…就是特别容易招惹到孤魂野鬼的体质…”风早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森森的。

  美姬不期然地退后了一步,脸⾊刹地变得刷⽩。

  “你说…染林…姐…的鬼魂来找你?”

  风早脸不红,气不,大模大样地点头。

  “我想她是有未了的心愿吧,或者是灵魂不能安息。所以,我想,我得跟她的家人一说一声。”

  美姬的模样,像差点就要被吓昏了。“别傻!这世上哪有甚么幽灵鬼怪?”阿贤还是一贯的实事求是,脚踏实地。“真有幽灵的话,在医院工作的我,不是每天都与幽灵为伍?”阿贤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

  “但事实就是那样。”风早仍然一脸认真的表情。

  美姬虚脫无力地抓着阿贤的臂膀。“他说,染林姐的灵魂无法安息,那…是因为怨恨着我们吗?”

  那一刻,我终于明⽩风早还在这儿絮絮不休的用心了。

  他想吓唬他们,替我出一口气!

  真是个傻瓜!

  我已经平心静气了。

  这个萍⽔相逢的人,怎么替我不值起来呢?

  看他瞪着阿贤和美姬的表情,就像想把他们呑进肚里一样。

  真是个纯情可爱的男人!

  或许,因为他也经历过被背叛的心情,所以,无法袖手旁观吧?

  我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对不起!可能你是出于一片好意,还劳驾你星期天跑来,

  但是,我不信甚么怪力神的事情,我想,那天你在车祸现场可能受惊过度才会一直做奇怪的梦。我可以介绍我认识的心理医生给你,他可以帮你…”风早摇‮头摇‬。“不…”

  “如果你还要继续说那种完全不科学的话,那我惟有请你回去了。”阿贤嘴里虽然那样说,但脸⾊还是微微苍⽩起来。

  “刘先生…”阿贤再次打断了他。“请你回去。”

  在他⾝旁的美姬,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缩成一团躲进阿贤的臂弯里。

  “啊!我明⽩了。”风早好像对他恶作剧的效果也很満意了,微微点头。“啊…⿇烦你…可不可以借你的洗手间用一用?”

  阿贤一脸不愿意,但还是指指睡房的方向。

  “走廊前面转左的主人房里。”

  因为我一向觉得洗手间无论怎么装潢还是很丑怪,像马桶呀孪磁柩剑∷淙皇潜匾亩鳎褪橇钗揖醯煤馨郏约岢植鸬袅艘桓鲱孪词遥⒗锞椭挥杏胫魅朔肯嗔脑∈摇?br>
  反正我也没甚么朋友,不需要一个额外的盥洗室招呼他们。

  诸如此类的事情,都是我和阿贤搬进新居时争拗不休的项目。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的格真是有够别扭的!不过,格是与生俱来的,我也拿自己没办法喔!

  风早以超慢的步伐穿过客饭厅,以慢动作般的脚步穿过睡房,让我觉得很纳闷。

  我跟随着他走进睡房,不过,纵然我可以穿墙⼊室,也不会跟着他进浴室那么暖心的!

  我在睡房里转着圈子,怀念地望着房內的一景一物。

  以米杏⾊为主调的睡房里,墙上挂着旧电影(Steei-ngHome))的海报。

  我的目光被地上一个大型⽩⾊垃圾胶袋昅引过去。

  我蹲在垃圾袋前看进去,放在最上头的,是一件杏⾊手织⽑⾐。

  我呆呆地眨着眼睛。

  。--

  那是一年前的平安夜,我亲手编织给阿贤的礼物。

  虽然他一次也没穿过,但是,我一直以为他只是舍不得。

  送给阿贤的时候,他很礼貌地说声谢谢收下了,还站到镜前比着。

  “我知道我的技巧很逊,一针紧一针松的,看起来很奇怪!不过,‘你就在家穿好啦!是我一针一针织的噢!把我的爱意都织进去了!”那时候,我很⾁⿇地从背后拥着阿贤说。

  从小时候,我就想,有一天谈恋爱的诂,一疋要为男友手织一件温暖牌⽑⾐。

  总觉得,那软软的、暖暖的⽑⾐,会永远替代我,软软的、暖暖的,拥抱着我爱的人。

  我忘了自己是幽灵,让东西腾空起来会吓坏人,从垃圾袋里拿出那件⽑⾐,抱在怀里,跪在地上,泪⽔决堤而出。

  “我们走吧!”我没发现风早甚么时候从浴室出来了,他正蹲在我面前,望着⽑⾐说,好像对一切了然于心。

  苞人家说话的话,好好看着别人的眼睛啊!我泪眼模糊地望着风早像傻瓜般望着我怀里的⽑⾐说话。

  “我带你离开这里吧!”风早以很有男子气概的声音说。“来我家里,你想永远住下去也可以。”

  我的眼泪凝住了。

  我望着风早痛心的表情。这个人心肠真好!

  像小孩子那样。

  如果我还是人的话,我想,在那一刻,我会扑进他怀里吧?如果他看得见我的话,或许也会因为可怜这个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子而给我一个安慰的拥抱。

  然而,我们只能被冰冷的空气相隔着,语还休泪先流。

  “那是你织的⽑⾐吧?虽然织得实在丑了点,但把它丢掉也太过分了!”风早坐在驾驶席上说。

  他没有马上开车,按下车窗,点起了一香烟。

  我坐在副驾驶席一边猛昅着鼻子,一边猛点头。但忽然意识到他说了“实在丑了点”那句话。我忘了哭泣,杏眼圆睁地调过脸,狠狠盯着他。

  实在丑了点!甚么意思嘛?他就不可以用婉转一点的词汇吗?例如“不是太漂亮啦!”听起来不是让人宽心多了?

  笨蛋!

  “温暖牌⽑⾐吗?好羡慕哩!我⾝上这件风褛,是华憧送我的生⽇礼物。她对于我永远不肯脫下它,又不肯拿去送洗,觉得很伤脑筋!如果有女朋友织温暖牌⽑⾐给我的话,我会连夏天‮觉睡‬时也穿着它的!”

  他的话到底是赞美我,还是糗我?我开始弄不懂了。

  “我们回家吧!硬把你拉来,是我太没神经了!对不起!提起精神来吧!”风早一脸担心地望向副驾驶席。

  我本无法回答他。

  “失恋死不了的。我是过来人,所以我很清楚。虽然以为自己一定活下不去了,但其实死不掉。”风早把头靠在驾驶座的杏⾊⽪椅上,喃喃地自言自语。

  我想开口提醒他我已经死了。

  但是,那样的事情,已经无所谓了。

  我没好气地学着他把头靠在椅背上。

  在我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做甚么的时候,我的头颅缓缓向右滑下,枕在他的左肩上。

  回过神来时,我仍然维持着那样的‮势姿‬静止不动。

  反正我感觉不到,他也感觉不到。

  我只闻到他⾝上散发出的烟草气息。

  我闭上眼睛。

  “你在靠我很近的地方,是吗?”风早突然轻声问。

  我没法回答他,但也慵懒地不想动。

  风早叹息的声音,像一阵和暖的风般在车厢里轻拂着。

  在回家的路上,风早去了唱片店,买了《SteeingHome》的DVD。

  我不明⽩他为甚么要买那部片子。

  或许,他是个影痴。看见别人家里挂着一出他没看过的电影的海报,就心庠难熬吧?

  “我觉得很不公平!你住在我的房子里,翻过我的东西,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吧?

  我除了你的名字以外,甚么都不知道!”风早回到车厢里时,又望着副驾驶席说。“如果你要住在我家的话,我应该了解你多一点吧。”

  啊!所以,风早在离开我的公寓时,才在睡房里顺手牵羊,拿走了一个放着我相片的相框?

  那张照片里的我,被拍下了刚睡醒时的“鸦乌”样。

  那是我从上刚醒来,阿贤突然拿着照相机拍下的。

  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那刻的我,一脸睡眼惺忪的糊涂模样,眼睛也肿肿的,头发糟糟,趴在上朝阿贤慵懒地笑了。

  那是我很不喜的一张照片。

  我有很多化妆细致,穿戴整齐,朝向镜头摆出七分脸完美刚士的照片,也裱在相框里,放在睡房窗台上呀!

  风早千挑万选,拿走了那张我觉得自己丑得不得了的照片。

  不知为甚么,阿贤也是最喜那张照片,硬要把它裱装起来。

  男人都是奇怪的生物。审美观都很有问题!

  也或许,更奇怪的是女人吧?因为我们总是涂上厚厚的妆,朝镜头摆出七分脸刚士,没有甚么好事也努力微笑,然后不断在照片中看着一点也不‮实真‬的自己。

  “那间房子,是你的品味吧?”风早自顾自地一边驾车一边说。

  我终于明⽩风早为甚么那么慢呑呑地在房子里耽误时间,又上洗手间甚么的,原来,他想“阅读”我这个人!

  他和我一样吧!相信看一个人装潢房子的品味,就能看进一个人的心坎里。

  我有点无地自容地缩起⾝体。

  真的,被心思细密的人进过你的房于,感觉就像曾被那人看过⾚裸裸的你。

  “我这样说你或许会觉得很奇怪,连我自己也弄不懂为甚么会那样?”风早微侧着头,双手撑着方向盘眯起眼睛说。“刚才,在你房子里的时候,我仿佛能看见你啊!”风早露出一脸恍惚的表情。“你家的窗台上摆満盆栽吧?我仿佛…看见了你…穿着红⽩条子的⽑睡⾐,拿着洒⽔器站在窗台前为盆栽浇⽔的模样…”

  我一脸惑地把视线投向风早。

  为窗台上的盆栽浇⽔,是我每天早上起来,洗脸刷牙前就会做的事情。

  我也的确拥有红⽩条子的⽑布睡⾐。

  风早困惑地搔搔头发。“我仿佛可以看见你哼着歌站在台上晾⾐服;看见你学着不知那个流行歌手的舞步摇摆着⾝体,站在流理台前煮咖啡;看见你坐在地板上边啃着饼⼲条边看电视…我到底是怎么了?我…竟然还拿走了你的照片!”风早不自觉地甩着头颅。“那张照片中的你,就好像是刚睡醒时看向我,感觉那么悉,那么令人怀念…”风早呆呆地半张着嘴巴,好像对自己顺口溜出来的说话猛然吃了一惊般,茫然地凝视着挡风玻璃前方。“我到底怎么了?”风早喃喃自语着。“到底为甚么会那样?”

  我怅然地望着他失神的侧脸。

  他看见了…那个曾经喜哼着歌晾⾐服的我,那个曾经喜踏着舞步煮咖啡的我,那个最爱吃沙律味饼⼲条的我…

  我们明明是互不认识的陌生人,为甚么,面对着他,⾝旁就会流动起那样令人怀念的气氛?

  就像…回到一个悉又安心的梦境中。

  那天晚上,在他家里,我也曾经看到他的幻影。

  砌着模型的他,拨弄着吉他弦线的他…

  我们…到底怎么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风早深昅一口气,像不定决心似地点点头。“但是,你的房子,让我觉得很安心。”风早顿了顿。“真的…我知道这样说很奇怪…但是,我很喜你的房子。”风早静静地说。

  虽然已经是幽灵了,我仿佛仍然能感受到自己的双颊发烫。

  回家以前,风早还像抱有觉悟般,跑了一趟超级市场。

  “不是我馋嘴,我想,你一定是个喜做菜的女孩吧?吃你做的菜就能感受到。”

  风早把冷冻食物包和蔬菜胡丢进购物车时,口齿含糊不清地说。“以前华憧也是那样,心情不好时,做个菜就平静下来了。女人的料理,等同男人的香烟。”

  我亦步亦趋地紧随着他,想监督他有没有把我讨厌、绝对不肯碰的食材,诸如丰扒、鱼头、只,冬菇等放进购物车时,简直像神推鬼使似地,他的手一定拂过那些东西,碰也不碰它们。

  我们不可能心有灵犀。

  那就是,我们对食物的喜好拥有相同的体质吧?

  我有些快,也有些伤感。

  到底为甚么呢?这一切实在太奇怪了!

  由我在去世前十分十一秒遇见他开始,发生的一切都太奇怪了!

  简直,像是有某只“神之手”确认我们一定要在那天邂逅相逢。

  确认我们,只能在我去世后才能相知相惜。

  那天晚上,我调理了番茄薯仔牛骨汤、露荀炒猪⾁和虾仁炒蛋。风早在旁一边看着腾飞的厨具,一边嚷着“太多太多了!吃不下呀!”最后却津津有味地把汤也喝光光!我也充分昅进菜肴和⾁汤的香味,觉得好満⾜。

  我洗碗时,风早把《SteeingHome))的DVD放进影碟机里开始看。

  这出电影我己看过无数次,几乎连每句对⽩也牢记于心,所以我一面侧耳倾听着英语对⽩,脑海里一面泛起电影里的各个场景。

  洗完碗盘后,我坐到风早⾝旁跟他一起看。电影正来到我最喜爱的部分。

  中年男主角回忆起青涩的少年时代,遇上JodieFoster饰演,讨厌受世俗束缚、自由奔放的保姆,两人在某个夏⽇开始和结束,一段美丽洒脫的恋情。

  每次播出主题曲“Andwhenshedanced”映衬着两人在仲夏海边共度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夜晚,我就会泪眼蒙。

  电影结束后,风早按着遥控器,把时间定格回两人唯一共度的那一天,揷播了电影主题曲伴奏的片段,重看了一遍。

  那段影像在JodieFoster,潇洒地向男孩挥手的一刻凝镜结束了以后,风早又重新把那段影像再次重播。

  他一次又一次地,重看又重看那个片段。

  我怔怔地望着在眼前不断重播的影像,无法移动。

  多年前,我第一次看这出电影时,跟此刻的风早做过相同的事情。我也是像傻瓜一样,恋恋不舍地把那段片子重看又重看。

  我知道风早在哭,所以,更不敢望向他。

  电影中的女主角,在中年男主角回忆起跟她一起的童年往事时,已经因为对世界感一到厌倦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风早按停了遥控器。

  “这就是你最喜的电影…”风早喃喃念着。“为甚么…我没有早点遇见你…”我默默流下泪来。

  是的。为甚么?

  这个人…应该是我命运的恋人,不是吗?他…应该是我命运的恋人。

  我们应该在平安夜,在那个街角,拥有如美丽奇迹般的邂逅,然后,一起在这个家里,我每天为他烹调美味的料理,快乐地等着他回家,度过十数年…不…数十年静谧、‮谐和‬、温馨的优美时间。

  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就是彼此。

  如果我还能有暖的十指头的话,我们的十指,必然能像拼图般天⾐无地契合。

  到底是谁掠夺了我们的时间?

  到底是谁在作弄我们?

  为甚么,我们要在我去世后才能相遇?

  电视画面变成一片没有尽止的蓝。

  风早仍然坐着一动也不动。

  我有点担心他,按亮了⾝旁的台灯。

  那是一盏投放影像的旋转灯。

  像剪影般的⽩⾊古老飞行机,在暗黑的天花板和墙壁间,不断回旋飞行,团团包围着我们。

  我们怔怔地凝望着在黑暗中,围在我们⾝畔转个不停的飞行机幻影。或许,我们每一个人,都好想摆脫世界,飞往遥远的国度。

  我们都好想,紧拥着心爱的人,让沉重的心轻盈自由地飘飞,飞到最⾼最远的地方,窥看天堂的幻影。

  然而,到最后,我们却全都变成了折翼的鸟儿。哪里也去不了。

  我们想找寻的东西永远在太的背面。

  风早‮动耸‬着肩膀哭起来。

  我凝视着黑暗中,他那如幻影般的存在。

  我好想能长出翅膀,包覆着他。

  我好想能用热暖的⾝躯‮慰抚‬他。

  我把脸凑近他。

  我们的嘴,只差那么一点点,就会轻轻碰触了。

  但是,他永远不会知道。

  我眼里流下无助的泪⽔。

  “如果能看见你,如果你有热暖的⾝躯的话,我想好好拥抱你一次。只要一次就好。”风早静静地望着虚空说。

  我‮动耸‬着肩膀哭起来。

  我站到他面前,轻轻跪在地上,把脸贴上他的膛。

  但是,他已经永远感觉不到了。

  或许,我们都被那出电影深深感动,是因为,我们都向往一段纵使短暂,却无怨无悔的恋情。

  把短暂的相聚,化成永恒的思念。

  那是像梦幻一般的爱情。

  然而,我们都忘了,梦终会觉醒,爱亦无痕。

  那天晚上,风早上后,把两个重叠着的枕头,分成两份,整齐地并排在上。

  我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从⾐橱里找来备份的棉被,放在状的右半边。

  这个呆瓜!

  我是幽灵,我不怕冷哟!

  我已停竭的泪⽔,又不断滑下。

  这样很奇怪吧?”风早喃喃自语地凝视着两个并排的枕头和两张棉被。

  “对不起!除了这个,我甚么也无法为你做…”风早凝视着黑暗说。

  我猛‮头摇‬。

  这样就已经很⾜够了。

  已经⾜够了。

  我跪在上,用双手紧紧抱起那棉被,把脸埋在软软的棉被里嚎啕大哭起来。

  “为甚么我无法更早一点遇见你?为甚么那时候,我无法救你…”我猛‮头摇‬。

  风早的眼光落在畔小几上,那张拍下了我刚慵懒地睡醒的模样的照片上。

  “现在说已经太迟了,但我想,在平安夜看见你那一瞬,我就爱上了你吧。这个女孩好可爱…那时候…我心里的确那样想。不想把眼光移开,不想你背转⾝离去,不想让你在人群里消失…为甚么…我没有…”

  我抬起脸,风早回过头来,一瞬间,我们仿佛目光相触。

  那只是我的错觉吧?

  但那悲伤的眼光,仿佛清澈地望进我眼瞳深处。

  我们既像凝视着彼此,又像只是凝视着甚么都没有的虚空。

  我只能永远铭记着那双清澈的眼瞳。

  那一刻,仿佛曾看进过我灵魂深处的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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