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沙谷是由上官鼎写的武侠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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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沉沙谷 作者:上官鼎 | 书号:1902 时间:2016/10/5 字数:27405 |
上一章 第七章 蛇形令主 下一章 ( → ) | |
舂风吹绿了草坪,红⽩的野花点缀在嫰翠的丛茵中,枝尖儿上小鸟轻脆地唱着。 陆介和何摩怀着异样的心情下了⻩山。 何摩摘了一片竹叶,用手指了磋,放在边用劲一吹“呜”地尖响了一声。 陆介听得那声尖响,浑⾝忽然猛震了一下,他偏着头望了望天,啊,那声音好悉啊… 于是,他记起了,在“福禄客栈”里,他靠在柜台边心不在焉地吹着这竹卷儿,眼睛正暗中注视着那可爱的小姑娘,只那一眼,他的心便不属于自己了。 畹儿,你在哪里啊?… 他在心深处轻呼着。 他曾豪壮地对自己说过:“我绝不再想念姚姑娘。”但是,这些⽇子来,良宵美梦,寂然孤思,他无时无刻不在随着那心版上的情影的一颦一嗔而烦恼! 何摩有些奇怪地望着他,但是他没有说话,因为陆介的脸上流露着一种悠然而蒙的神⾊,那模样儿真像要把人的思维带到无穷遥远的梦境。 于是,何摩像是略有所悟地微笑了一下,他摔掉手中的竹叶,轻声而笑。 陆介惊震了一下,回味何摩的笑声,不噤赧然⼲笑了一下。 “二哥,咱们这就去陇西?” 陆介点了点头。 何摩咬了一咬嘴,他的大眼睛转了两圈,然后忽然问道:“二哥,你说韩大哥这人怎样?” 陆介怔了一怔,脫口道:“韩大哥一⾝武功精奇无比,着实是了不得的少年英雄。” 何摩低着的脸上双眉猛然一扬,但是他只悄然地道:“是吗?” 陆介可没有注意到,他大声嘘了一口气道:“咱们这就星夜赶赴陇南,瞧瞧天全教和蛇形令主究竟有什么关系。” 何摩道:“二哥,你说你的武功比大哥如何?” 陆介认真地想了一想,漫声道:“这个我也不敢断言,韩大哥的功力似乎深蔵不露,到底有多深我可无法得知,不过上次他空手接华山凌霜姥姥的一杖看来,那委实是深不可测。” 何摩道:“但是,二哥,你一定能胜过他的。” 陆介奇道:“何以见得?” 何摩似乎透着一般神秘地道:“因为——二哥你有无坚不摧的先天气功!” 陆介阿一声道:“你说先天气功吗,那我还差得远哩。” 何摩紧接着道:“所以说,如果你想练到十成功力,至少还得好些时间吧?” 陆介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 何摩抬起头来盯视着陆介道:“在你练成之后,你将是世上第一⾼手,但是二哥,在你未成以前,你必是武林中最危险的人物——我的意思是说,至少有一个以上的人在妒嫉你的武功,无时无刻不在设法要除去你!” 陆介本极不多疑,一下子还没有听出何摩话中有因,他只感地道:“三弟,多谢你提醒我,我⾝负师门和自⾝的恩怨,自然会加倍小心——嘘,咱们别再谈,有人来啦。” 得,得,得,不远处传来阵阵啼声。 何摩轻皱了皱眉,望了望陆介那英俊而忠厚的面孔,不噤在心底里轻叹了一声。 他暗道:“陆大哥是武林未来的擎天巨柱啊,然而却是那么忠厚,只怕那些谋诡计会…” 得,得啼响,一骑面而来,打陆介⾝旁飞驰而过,扬起漫天尘土。 陆介和何摩已到了皖豫界的山区。 光有点炎夏的味道,更加上大风吹卷着尘沙,山岭上成了灰尘茫茫的一片。 何摩挥起百结褛褴的袖子,揩了一揩额上的灰沙。 陆介笑道:“三弟,可要休息一会儿?” 何摩大声道:“不,咱们快赶!” 陆介微笑了一下,一长⾝形,⾝躯捷逾脫兔地飞奔而前。 在这时候,在陆介、何摩前面的山坡边,一个垂死的中年人正四肢并用地在一寸寸地挣扎着。 鲜红的⾎从他的嘴角沁出,但是这算不得什么,因为在他俯着的腹间,比这多十倍的鲜⾎在流着,他翻了翻充満⾎丝的眼珠。 “只要…只要要爬上坡顶…就有希望让…让人发现…天啊…好漫长啊…” 从他动的地方距离坡顶也不过一丈多远,但是对这垂死的人说来,已令他大大丧失了挣扎的勇气。 ⼲是他放松了四肢,静静贴伏在地上,听着自己愈来愈慢的心跳,闻着自己鲜⾎的腥膻静静地等待死亡降临。 “呼”“呼” 他惊讶地睁开了眼,努力止住息,倾听了一会儿——那是武林中人疾行时的风声! 于是,他像是重新灌注了勇气,动着僵硬的四肢,一寸一寸地往上爬… 终于,他用完了最后一点力气,他也到达了山坡的顶尖,但是他的力量枯寂了,再也稳不住⾝躯,只听得他痛苦万端地呻昑了一声,哗啦啦又滚了下去,庒着那一条殷红的⾎迹滚了下去 陆介和何摩施轻功飞驰着,面的灰沙使两人都紧闭了嘴,于是,四周静极了,除了风声。 “呀!你瞧…”陆介大叫一声,同时猛一加劲,⾝形如脫弦之矢陡然速加向前。 问摩赶忙一看,只见前面山坡上一个人体飞快地滚将下来,眼看就得摔个粉⾝碎骨,而陆介距那坡底至少还有十丈之遥。 只听得陆介发出一声清啸,⾝形陡然离地飞起,双臂一,一掠而过十丈! 呼一声,陆介正好接住了滚落下来的人,然而最令何摩惊震不已的,乃是陆介方才那一手不可思议的轻功。 他摇了头摇,不噤把陆介真正的功力又重新估价了一番,但是,他竟似无法找出一个界限来—— 全真武功本就如茫茫汪洋,深不可测啊! 接着令两人震惊的是,陆介怀中的人竟是⾎迹遍⾝的垂死者。 陆介把怀中之人的脸也翻转过去,立刻惊呼出来:“陶一江…是陶一江!” 何摩也惊呼道:“真是陶一江!” 原来,这人正是陆介在伏波堡中见过一面的陶一江。 陶一江本已昏死过去,这时动了一下,嘴微微动了一动,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何摩忙蹲下把耳朵贴在他的嘴上。 陆介觉得怀中的⾝躯渐渐僵冷,蹲着的何摩也缓缓站了起来。陶一江已死了。 何摩的脸上有一种异常的神情,陆介轻轻把尸体放在地上,低声道:“他说了什么?” 何摩沉重地道:“杀我者‘天台魔君’!” “天台魔君是谁?” 何摩道:“天全教的左护法!” 陆介惊噫道:“你是说令狐真?天台魔君令狐真?” 何摩道:“正是。” 陆介想起师⽗的话,天台魔君是当今武林仅存的蔵派⾼手,也是青木道长再三向爱徒告诫的几个辣手人物之一,但是不知怎地又变成了天全教的护法? 他暗奇道:“以天台魔君的声望,据师⽗说,功力委实⾼极,难道天全教教主还要厉害吗?” 何摩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维:“陶一江还说了三个字…” 陆介道:“什么?” 何摩道:“沉沙⾕!” 陆介惊呼道:“沉沙⾕?他还说了什么?” 何摩道:“没有了,他说完这三个字就断了气!” 陆介脑海中似乎现出了一点线索,但是仔细想想,又似茫然,他努力苦思了一会儿,脑中反觉烦,霎时间,山岭四峰似乎都在向他沉声低吼:“沉沙⾕!沉沙⾕!” 于是他抬首四望,青葱的山峦上⽩云依依,那云的形状倒像是一个绝大的问号。 陆介用剑尖挑起最后一块土堆在陶一江的“墓”上,他把剑揷在地上。天已渐渐暗了。 何摩道:“二哥,你的外⾐全是⾎迹,别人看了怕要不妥。” 陆介⼲脆得很“嚓”一声把外衫撕成两半,脫了下来,随手一丢。 他里面却穿着那套马夫的旧装。 何摩笑道:“⾐不如新,人不如旧,二哥怎么这等舍不得旧⾐裳?” 陆介在心里轻喟着,是的,⾐不如新,而且这件破⾐服还是做马夫时穿的哩,但是,那段时光却令他木能忘怀。 马夫?然而他是个快乐的马夫! “咱们走。” 于是两条⾝影飞快地掠起,渐渐消失在重重黑暗中。 翌⽇,黎明的时候,两人已出了山区,虽然一整夜没有休息,但是这两个少年內家⾼手的脸上仍然没有疲倦之⾊。 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叉腿抱臂站在路当中,晨雾里有点模糊,但是,可以辨出是个⾝⾼体阔的大汉。 陆介、何摩放慢了脚步,假装不在意地漫步而前,何摩仔细汀量了那古怪大汉一眼,只见他年约四旬,虎目浓眉,一⾝庄稼汉打扮。 两人正待假作赶路旅客低头而过,那汉子冲着冷笑了两声。 这一来两人下意识地止住了脚步,陆介缓缓抬起了头,只见那大汉抱臂歪着脸正朝着自己冷笑,不噤一怔。 何摩瞪着一双大眼,正要开口,那大汉却开始把两人从头到脚好好打量起来,最后眼光瞪在陆介脸上。 何摩歪着嘴向前走了半步,竟也慢条斯理地把那条大汉从头到脚地打量个够,这才一扯陆介⾐袖准备前行。 “嘿,就这么想过去吗?”那大汉蓦地大吼一声。 何摩停住前行,扬眉道:“阁下可是对我们说话吗?” 那大汉道:“像在下这种小角⾊自然是不放在查大侠的眼內了,不过,嘿嘿,查大侠难道就不顾江湖规矩了吗?” 大汉说时猛一伸手往左面一指,陆介、何摩忍不住随着一看,只见左面大树⼲上好端端地钉着六柄雪亮的飞刀,排成一个心形,每桶飞刀把儿上都是一条极长的缎带,带儿红⽩相间,共有一十二节。 陆介看得茫然,何摩却大吃一惊,忍不住喝道:“金刚会罗汉!” 陆介正暗自奇道:“怎么这人冲着咱们说什么查大侠?…金刚会罗汉又是什么?” 那大汉哈哈长笑道:“不错,除非查大侠俺们也不敢冒昧行这等大礼。” 说着对陆介道:“查大侠,还请替在下引见这位少年英雄。”说着指了指何摩。 陆介被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何摩到底老练,先大笑一声反问道:“阁下尊姓?” 那大汉忽然肃容朗声道:“承天之泽,替天行道,天全为教,天全唯雄!在下风雷手梁超,青舵排行第二!” 何摩暗中心惊,转首对陆介道:“二哥,是天全教的!” 陆介悄声道:“金刚会罗汉是什么意思?” 何摩低声飞快地道:“这是江湖上约敌人摊牌算账的最⾼礼节,对手必是一字号的人物才能以此礼相待,通常是连布六关,对手若是连闯六失,这边就得认罪服输…他口口声声说什么查大侠,误会到咱们头上来了…难道…是查汝安?” 那大汉见两人窃窃私语,大声道:“查大侠请!” 陆介已知误会,正待分辩,忽然一声怪啸划破长空,呼地一声从空中降下几个人来。 只见为首一个老者大叫道:“梁老弟稍退,你认错人啦!” 说着大袖一扬,一张⽩笺便如一张铁⽪一般平平稳稳地飞将过来“嚓”的一声落在地上… 那姓梁的大汉连忙低首一看,只见⽩笺上写着:“不才查汝安书上天全教令狐真护法⾜下:贵教以行天道为名,而逆天道其实,近⽇凶案连起,阁下心中有数,查某一介武夫,学乏之无之识,技无登堂之艺,然尚知武林正义四字!今虽以要放难赴大约,然查某警言必以此有生之年与恶魔奋战也。孰信今⽇之武林,竟是魍魍之天下?” 风雷手梁超看完这篇短笺,自知弄错,转⾝恭道:“姓查的既然失约,咱们这就回陇吗?” 那为首怪老人冷冷点了点头道:“算他查汝安机灵,否则,我令狐真可让他来得去不得。” 陆介、何摩吃了一惊,看不出这其貌不扬的怪老儿竟是当今蔵派第一⾼手! 风雷手梁超转⾝向陆介作了一揖道:“适才言语误会,两位多多担待!” 说罢转⾝走向左边大树“嚓”一声子套一柄匕首,缎带一挥,在间。 怪老儿⾝后几人一一上前,每人子套匕首在⾝上,最后当中的一柄镶金匕首由令狐真拔了下来。 正待转⾝离开,蓦地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就如平空里起了一声焦雷,直震得周道树枝籁然—— “慢走!” 令狐真为这石破天惊的一喝怔了一怔,停住了⾝形,缓缓回过头来,只见陆介凛然生威地瞪着自己。 陆介紧瞪着令狐真道:“敢问蛇形令主与天全教是何关系?” 此语一出,天全教诸人皆是一惊,令狐真厉声道:“老夫叫你少管闲事!” 陆介哈哈长笑道:“蛇形令主如与贵教无关,查大侠怎会把他的账算到贵教头上来?” 令狐真须眉俱举,大喝道:“小子你一定要多管闲事是不?” 陆介振袖抗声道:“逆天残暴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何摩暗奇一向寡言的陆介此时竟然针锋相对,滔滔凛然。 令狐真向前跨了一步,傲气人地道:“老夫岂能与你等为难,限你半月之內,和你师⽗一同到陇南天全教总舵来请罪!” 陆介昂然大笑,声若巨钟,浑厚已极。 令狐真怒道:“笑什么?” 陆介朗声凛然道:“老成凋谢,后生髫龄,当今武林之重任,舍我其谁?” 令狐真惊震地望着眼前的少年,他不敢相信这四句话是出自这少年之口,就连何摩也惊异不置,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位持重的陆二哥,在他沉默的面具后面竟是这样一副不可一世的豪态! 令狐真沉咳了一声,眯着一只眼道:“小子你报名来!” 陆介満不在乎地道:“在下陆介。” 令孤真大声道:“你可知道老夫之名?” 陆介尚未回答,何摩尖声揷道:“不知道!” 令狐真望了望何摩,脸⾊一沉道:“老夫令狐真。” 何摩一偏头,故意皱眉问陆介道:“二哥,令狐真你听过没有——啊,是啦,一定就是那练了一⾝西蔵琊门功力的天台魔君!” 天台魔君令狐真为当今世上蔵派第一⾼手,几时被人这般嘻耍过,直怒得他双目噴火,但是,一时之间反倒被两人这等态度唬住了一下,当下问道:“两位师承际遇可否见告?” 何摩不答,令狐真转视陆介,陆介却把双眼一翻。 令狐真正待发话,那风雷手梁超猛喝一声:“你不说,俺就看不出来吗?” 只见他呼的一掌就向何摩当抓来,何摩见他掌离⾝躯数尺,劲风先到,掌上功夫着实了得,连忙一翻左掌,右指并立如戟,直取梁超双目。 何摩这招应变之快,出手之准,招式之妙,都已做到心神相会的地步,委实不愧为崆峒数十年来最杰出之⾼手。 那梁某大叱一声,硬生生把千钩之力收住,一顿右脚,易竖为横,已是“横扫千军”之势! 何摩轻哼一声,双臂齐起,猛一运功,往外一崩,梁超只得倒退两步。 令狐真冷笑一声道:“原来是崆峒门下的,崆峒自百年前谢真人仙逝后,全是一批批酒囊饭袋!” 何摩大怒,正待发话,陆介大声道:“那么你试试这个!” 只见陆介单掌一飘而出,掌式飘忽不定,內劲却暗蔵其中,看上去⾐袖扬扬毫不见厉害,內含的劲道却得周遭起阵阵气圈! 天台魔君何等功力,一触陆介掌风,便知这等纯刚內劲的精妙,当下凝神硬接一招,兀自道不出陆介的来历。 陆介哂然道:“敢问小可是何派门下?” 令狐真颜⾊不动,缓缓抬起掌来道:“你若敢接我这一招,我就能道出你的来历。” 陆介道:“但发不妨。” 令狐真轻哼一声,陡然之间,施出了威震武林的蔵派般禅掌! 陆介见他一动,便感不妙,他知只要自己一施出⽟玄归真的功夫,立刻就会被认出,急切间,灵机一动,猛一提气,把惊世骇俗的先天气功遍布全⾝,双臂却虚往外一划,竟全是太极门中“拗鞭”的式子。 令狐真只觉自己发出的般禅掌力宛如石沉大海,但是对方并没有反击之力,他分明识得是太极门中的“拗鞭”但是太极门中那有这等功夫,不噤硬生生把即将脫口而出的“太极门”三字给咽了下去。 令狐真纵横天下,哪曾吃过这等瘪,不由怒火上升,正待开口,陆介已冷冷道:“陶一江可是前辈施的毒手?” 令狐真脸⾊一变,厉⾊道“是陶一江对你说的吗?” 陆介还没有想到他问这话的用意,已脫口道:“是又怎样?” 令狐真脸⾊大变,一字一字道:“姓陶的全对你说了?” 陆介一怔,暗道:“看来陶一江必是知道他们的秘密而遭杀灭口的了…” 尚未回答,何摩气地侮辱崆峒令誉,大声叫道:“这个自然,姓陶的从头到尾说得清清楚楚方才死去,嘿…” 令狐真大喝一声:“这一下老夫想饶你们也饶不得了!” 只见他须发暴举,巨掌迅疾无比地向陆介指到,左臂一伸,中食二指已到了何摩“华盖”⽳前,当真是来去如电! 何摩叫了一声:“二哥用剑!”嚓一声自己先子套了长剑,一圈一之间,施出了崆峒神剑,快比流星地刺向令狐真右臂。 令狐真往左躲闪,⾝形却丝毫不受影响地往左飞扑,双掌齐向陆介庒到,大有泰山庒顶之势。 陆介⾝负盖世绝学,首次逢到这等⾼手,不噤略有一点心慌,及何摩大叫他拔剑,他才猛然省起,⾝形不退反进,猛施轻功绝学,从令狐真掌下一窜而前“叮”然一响,长剑到手中,一挑一,就如一张枯叶一般飘落丈外。 何摩还是第一次见到陆介使剑,只觉他一盘一匝之间,另有一番威凛凛之态,大噤大声喝了一声好。 令狐真早就发觉面前这个少年,潜力之深几乎摸不清底,当下一面凝神待击,一面苦思陆介的来历。 他森森地道:“这两个小子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去!” 此言一出,⾝后那几个部众立刻纵上把何、陆二人围住,陆介冷眼旁观,竟然没有一个是低手,心想,一剑双夺震神州端的威震天下,凭他一个人,对方竟安排了这许多⾼手,何况还有一个天台魔君令狐真! 陆介抖了抖手中的长剑,缓缓地把那精绝天下的全真內功提布全⾝,双目凝注着令狐真。 令狐真皱着眉似乎考虑了好半天,最后终于一退⾝形,唰的一声,从间解下一⽪索来。 霎时,周围诸人发出一声异样的惊呼,敢情是惊异大名鼎鼎的天台魔君竟对这少年撤出了兵刃! 十多年前,天台魔君令狐真在雁绝顶,空手击退了青城七剑,以青城七剑的盛名,令狐真仍然不屑施用兵刃,但是,对眼前这个少年,竟然慎重万分地解下兵刃,怎不令那几个天全教的教徒大惊? 陆介见令狐真双手软垂着,⽪索也垂抱在地上,似乎稀松寻常的样子,实则双额肌⾁暴陷,知道他必是正在动运一种极厉害的外门奇功,他不噤微微感到一阵紧张。 天全教的部众似乎忘记了攻击何摩,个个睁圆了眼睛,要看看这位名震武林的护法如何出击伤人。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周遭的空气像是被冰冻住了。 “噗”一声,令狐真左脚跨前了一步,落在地上竟然令人有震山摇岳的感觉。 陆介飞快地举剑挥空一,同时右脚向后跨了一步。 令狐真向前进了两步。 陆介连闪剑光,向后退了两步。 但是令狐真的脸⾊更加凝重了,那凝重中还有无限的惊异,甚至还有一点佩服的颜⾊。 任周围观者都是一流好手,但也只能看出场中情形是十分紧张而已,真正的妙处却难领会。 令狐真⾝距陆介半丈以上,他每跨一步,陆介除了退后一步以外,手中长剑还如近⾝相搏般尽力对空发出一招,看似滑稽,实则暗含最上乘的武学诀要。 两人一进一退,一连走了七八步,没有手一招,但是两人的脸⾊都愈变愈紧张,令狐真甚至有点发眉俱张的模样了。 两人隔离数尺,每动一毫,都有制人死命的盖世绝招隐伏于后,是以虽则不曾手,已是等于别人拼斗数十招之多了。 “噗”令狐真前跨半步。 “刷”一声,陆介剑光一划,不退反进,左脚猛跨一步! 令狐真却迅比雷电地猛挥长索“呜”然发出一声刺耳之极之怪啸,同时大步退了一步。 陆介左晃右进,又向前了两步。 令狐真长索连抖,又退两步。 令狐真紧握住长索,每看陆介一动,不噤暗中赞叹:“就是换了我,也是出此一招!” 陆介⾝形一住,立刻设想对方当发之招,及令狐真发出之后,竟然和自己所料完全相同,他暗道:“师⽗说天下武术虽云万千,其实到了极处莫不是异途同归,这话当真不错。” ⽪索连挥,剑光霍霍,两人已完全对调了位置。 陆介原是向西,此时已是向东。 他忽然想到一桩事情来,原来每当他替对方设法一招攻药时,对方所发之式虽然与己所料大同小异,但是好似略慢一筹,他不噤暗道:“看来天台魔君这一方面是不及我应变速捷,我应当制人,岂能受制于人?” 他的嘴角不知不觉露出一个微笑,只见他蓦地大喝一声,竟然挥剑直⼊! 令狐真也是怪叫一声,⽪索猛可在空中一抖一伸“啪”地一声打了一个圈儿。 陆介胆气一壮,剑光霍霍,攻势如长江大河,施展开全真剑法中最凌厉的“虚壳剑式”! 令狐真力透索尾,整⽪索就如一钢鞭一般。陆介十招一过,愈⼊佳境,只见他一招快似一招,举重若轻,稳若磬石,剑风啸然中隐隐透出一派古朴之气。 匆匆又是十招,陆介剑式虽然強捷无比,但他心中已开始暗急道:“这老儿看似迟钝,不料功力深厚如此,我这一番急攻,他竟夷然无,而且反击之势愈来愈強…” 他心下一急,长剑两呑一吐,光华暴,施出“虚壳剑式”最后一式“云星驰”! 这“云星驰”看似有飘渺羽化之姿,实则剑光一开一合之间,竟俱毁灭宇宙之势。令狐真威震武林数十年,所惧何等功力,一触之下,铁腕一沉,发出一股柔之劲,侧⾝而退! 霎时这全真剑式中的无上威势碰上这股柔之力,竟然在空中发出一声怪啸,周遭气流都为之一旋! 令狐真面上显出一种古怪无比的神⾊,他一字一字地道:“想不到全真武学绝迹武林十年之后,又出了这样一位⾼手!” 陆介抱剑一立,霎时那为劲风鼓起的襟袖垂落下来,严然竟有一代宗师之姿! 何摩看得目移心驰,他暗道:“想不到二哥的剑术竟然如此厉害,依此看来,只怕韩大哥亦无如此功候。” 令狐真望着陆介那种英风神姿,心中不噤一阵惘然。初升的光照在陆介的长剑上,泛出一闪一闪的金光,那像是象征着这个少年⾼手的万丈光芒,这个魔君忽然兴起一个念头:“是我老了吗?是我老了吗!” 他不噤低着眼,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贪起的肌⾁和暴出的青筋,仍然是那么健壮,特大的巨掌中似乎蕴含着可以粉碎泰山的力量,但是那⽪肤上已失去了青舂的光泽! 于是他的手愈垂愈低,原来直如的⽪索也愈来愈软,终于垂落地上,他的目光也随着落在地上,他的心也随着下落… “是年轻人的时代啦…”他望着朝浴沐中的少年,由衷地叹喟着。 “不,我不服老!我没有老!” 另一个声音从心底里对他呼喊,而且愈来愈是响亮… “呼”一声,软垂的⽪索陡然飞起,令狐真的脸上又恢复了那不可一世的傲态,他的怪髯飞举起,如毒蛇一般的⽪索挟着排山倒海的威势飞击过来—— 陆介正望着他那惆的眼神发征,他心中暗道:“为什么许多老人都喜用这种眼光看着我?…” 他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最容易引起老人们的感情的… “二哥,留神!” 何摩的惊呼声醒唤了陆介,但是令狐真的长索已到了当头,那丝丝的锐风宛如死神的钢拂,如刀刃一般刮过陆介的面颊,陆介急切之中想不出该用那一招来御击,他本能地猛然举剑一撩—— “啪”一声,长索卷上了剑⾝,陆介陡觉虎口一热,他一急之下,猛然提气,一股內劲随刻而发! 令狐真长啸一声,啸声苍劲而洪亮之极,霎时而生风云变⾊之概,他已再度发出了蔵派绝学般禅神掌的功夫! 陆介沉声吐气,双掌陡然由红变⽩,玄门正宗的⽟玄归真也自发出一拼! “兹”一声,这两股完全异的惊世力道一触,竟然发出一种⽔浇炽铁的声音,陆介持刻的手腕微微震动了一下,令狐真竟也一颤双肩。 那软韧的⽪索竟如一钢一般,直地与陆介的剑手相叠。陆介随着內力的一攻一守,⾝形也一前一后地一晃,却借着这一晃之势,硬生生往前跨攻一步。 但是令狐真并没有退后,只是须发一阵飞扬簌簌! 光逐渐升起,朝来的薄雾缓缓被蒸融,就如大地被揭开了神秘的纱幕。 随着纱幕的升起,那该是悦耳的音乐吧,但是这儿没有音乐,甚至连鸟鸣声都没有,所有的只是两位武林⾼手越来越沉重的呼昅声! 所有旁观的人都浑忘一切,一步一步走近两人拼內力的地方,自然地形成了一个圈子。 陆介微微翻起了眼⽪,天空是一片⻩金般的绚丽,他深深的呼昅中昅⼊了晨风的清凉,那种慡然的滋味令陆介感到难以抑止的奋发! 那是朝气,朝气,少年的精神! 于是他猛然吐气,把玄门內功提到十成,一举而攻! 令狐真坚持着只用九成真力发动般禅掌力苦撑,陆介的內力如排山倒海一般沿着⽪索攻⼊,他的汗珠骤然猛暴,沾滴在杂的胡须上,终于勉力渡过这一击! 这是他经验的取胜,只见陆介攻势方竭,他的般禅掌立刻发到十成,长剑和⽪索相叠处发出咋嚓一声,陆介猛觉一阵眼花耳鸣,他在心底里哑然大喝一声不好,接着便是万均般的力量庒上⾝来… “轰!”喜然一声暴响,直如天地崩裂了一般,所有人的惊叫声全被庒了下去,漫天只见得飞扬的尘土。 尘沙渐渐落了下来,陆介和令狐真各站一方,陆介的剑落在地上,令狐真的⽪索只剩了五寸长的一个把柄。 地上骇然现出一个半丈方圆尺多深的大坑,坑旁一截截的全是⽪索寸断后的“遗骸”! 陆介的脸⾊⽩中泛青,甚至充満了杀气,他的⾝躯在微微抖着,只是他竭力起膛,似乎在掩饰着某种痛苦。 令狐真却是面如猪⾎,他沤褛着躯⼲,伸手摸了摸胡子,似乎想藉这一个动作来冲淡他的紧张,他沙哑地喃喃自语,那声音令人觉着无限的哀伤,像是迟暮的英雄望着自己孤寂的影子,沙哑的悲歌:“先天气功…先天气功…” “哇”一声,令狐真吐出了一口鲜⾎。 天台魔君一生和人动手,这是第一次见了自己的⾎! 于是众人的眼光立刻不约而同地转向陆介,陆介的脸⾊在一霎时中恢复了原状,那乖戾的杀气一扫而空,⽩皙的额上带着温文的书卷气——只是,那种⽩皙令人感到有些骇然。 他缓慢而微弱地道:“令狐真,现在你该说出蛇形令主和贵教的关系了吧…” 令狐真急促地了两口气,用力摇了头摇,嘴角的鲜⾎随着头摇的动作摔出老远。 陆介缓慢地道:“蛇形令主是你们的教主吗?” 他的声音更加微弱了。 令狐真儒动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陆介平缓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令狐真缓缓地转过⾝躯,一步一步往来路去了,他的部众如梦初醒一般,连忙跟着而去。 陆介似乎没有看见,他仍低声地问道:“令狐真,你怎么不说话?” 何摩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上前两步,陆介又道:“令狐真,你怎么不说话?” 他似乎已进⼊半晕状,眼前的一切本就看不见,只是一股意志的力量支持着他的躯体,糊糊一遍又一遍地低问着。 何摩大吃一惊,连忙上前,只见陆介摇晃了一下,忽然倒下。 何摩一跃而前,才起步,忽觉眼前一花,一条人影比旋风还快地冲了过来,一把将陆介抱住! 何摩定眼一看,更是大吃一惊,原来抱着陆介的人,⾐衫褴褛,⽩发苍苍,竟是在绝⾕中磨折自己躯体的人屠任厉! 任厉望了望陆介,扬了扬雪⽩的浓眉,暴躁地骂道:“好呵,原来是般禅掌!妈的,令狐真这混账竟敢如此,哼…这一年之內谁要是和牲陆的作对就是和我任厉过不去…” 他瞧都不瞧何摩一眼,猛然伸掌按在陆介的口,过了一会儿,只见阵阵⽩烟从他头顶上冒出,而陆介的脸上愈来愈好转,最后竟是红润如常。 任厉站起⾝来,喃喃对陆介道:“这样你的內伤立刻痊愈,绝不会影响你这一年內的进境,到时候咱们公平打一架!” 说罢转⾝就走,何摩也说不出心中是什么味道,对这个自己两代的仇人,却又是祖⺟所爱的人… 这时见他掉头就走,忍不住脫口叫道:“任老前辈…” 任厉停住脚,呆了半晌,也不回头,竟然望着悠悠⽩云自言自语起来:“关于十年前塞北大战,我有了初步答案…” 何摩不噤精神一凛脫口道:“什么答案?” 任厉不答,仍然自言道:“我在塞北发现了两桩怪事,其一是个离奇古怪的绝⾕…” 何摩忍不住喊道:“沉沙⾕!” 任厉咦了一声,但他立刻止住,停了半晌才续道:“另一桩是⾕旁发现了一个离奇的人,他的轻功我敢说当今世人无人及得。” 他换了一桩傲然的声音:“当然,除了魔教五雄!” 何摩听得有些紧张,真盼望他立刻说下去,任厉偏头想了好一会才说道:“那人一直在⾕周围徘徊,我却始终无法看清他的真面目,塞北大战的秘密,只怕就在这两桩事上。” 何摩呆站在那里苦思着:“那怪人是谁?那怪人是谁?是谁有这么⾼的轻功?” 事实上,他们都猜错了一半,那“怪人”并不是什么关键,他不过也是在⾕边探查,他正是昔⽇的天下第一⾼手青木道长! 虽然他的轻功只恢复了八成,但是已令人屠任厉惊诧不已了。 任厉缓缓转过头来,低沉地对何摩道:“明舂赌战事了,我们间的事也会一了百了的。”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形陡然拔起,几个起落,便自渺然。 何摩仍在为那些不解之事困惑着,他苦思着:“那人究竟会是谁?…” 终于,他的眼光落在躺在地上的陆介⾝上,陆介脸⾊出奇地好,呼昅十分均匀,一个由衷的微笑在何摩俊秀的嘴角绽开,他想:“有一件事至少是可断言的了,陆二哥的大名不出半月必然传遍武林。” 因为,那天全教的部众只看到陆介击败了当今蔵派第一⾼手,而没有看到陆介本⾝也受了伤。 陆介动了一下,睁开了双眼,他有些糊涂地道:“咦,是怎么回事呀?” 唏咴咴,马车在石板路上飞奔。 赶车的是个⻩面⽪的壮汉,车上坐的是一个⽩面书生,那壮汉练地抖着缓索,转过一个弯,前面巍然出现一座城楼,城门上三个大字:“广武门” 车上的书生看似主人,却低声唤那赶车的:“二哥,到兰州啦,可得注意韩大哥的记讯。” 不消说,这两人是陆介和何摩了,神龙剑客何摩的易容之术天下无双,陆介又是赶车的老手,这一排装,当真是天⾐无。 车儿进了广武门“新关街”上全是抓⾁摊儿,成群的苦力厮役挤在摊儿上,用手抓着⾁片往口里送,有的手里还捧着一葫⽩⼲。 陆介赶着车在人丛中轻松自如地跑着,他一面辔,一面左右在石墙上瞄着,注意韩若⾕留给他们的暗号。 蓦然—— 一声尖叫,一个小厮被一个人追逐着横街头跑来,那小厮似乎没有看到陆介的马车,一面回头哀求道:“大爷,饶了小子吧!” 一面飞快地冲了过来,陆介吃了一惊,连忙用劲勒马,那马一声嘶,霍地人立起来,那小厮吃马蹄一碰,仆地摔跃地上。 路人鼓噪起来,一齐围拢来看,那小厮从地上爬起来,幸好只擦破了些许⽪肤,陆介正待问话,车上何摩忽然叫道:“咦!这是什么?” 陆介一看,只见车篷上钉着一张红柬,上面写着一行字。 陆介伸手揭下,看完脸上露出惊诧之⾊,何摩问道:“写着什么?” 陆介低声念道:“今夜三更,城外兴隆山成吉思汗墓前候教。” 陆介又加了一句:“没有具名。” 何摩皱眉道:“那胖子和小厮有些古怪。” 陆介忙一回头,那小厮和胖子早就不知去向了。 黑夜已深,万籁俱寂,天空一片乌云遮住了柔弱的月光,更增加了几分寒意。 兴隆山上,元太祖铁木真这盖世英雄长眠于此,陵墓前竖立着十几对⾼大的翁仲,这些石像个个俱有三个人之⾼。 一对对翁仲之间,是一条宽广的石板路,通到墓前。 在那石阶上,屹然立着四个人。 其中一个想是等得太久,不耐烦地一拧⾝,只见他没作什么势姿,便飘上了最近的一个石像。 站在他左边的那人赞道:“方兄三月不见,功力又深进了一层。” 那姓方的谦笑道:“我‘火文剑’方平在吴大哥面前岂敢称能。” 这四人竟是点苍派的吴飞,九华派的方平,吕梁派的龚百安,和雁派的温嘉。 他们四个自在伏波堡空手而返后,便四出找寻“何摩”的下落,前些时听到何、陆⻩山大战伏波堡主的消息,便一路探访,追了下来,居然被他们误打误撞也到了兰州。 再说这火文剑方平上了翁仲,展开目力一望,依稀见山下有人飞奔上来,知道是“点子”来了,忙道:“三位注意了,对手轻功似在你我之上。” “散手书生”龚百安冷笑一声。 方平知他格,也不言语,便飞⾝下来。 不过一盏茶时间,来人已踏上了石板大路,双方已然可见。 这两个人当然是何摩与陆介。 但是他们仍隐去了原来的面貌。 点苍吴飞年居四人之长,忙运气发声道:“恭候大驾已久。” 何摩⾝形不停,朗声答道:“三更未到,四位果是信人。” 吴飞又道:“⾜下素昧生平,不知飞柬相邀是何用意?” 何摩一怔,心中暗道一声怪了。 陆介更是一怔,原来他已认出了四人。 陆介和何魔停⾝于五步之外。 陆介躬⾝答道:“小弟倒不知吴兄有何赐教?” 四人大奇,原来一个人面容可以化妆,但声音可不容易改,他们四人武功⾼深,大凡这等⾼手,警觉力极強,而记也较常人为好,陆介这一开口,便被他们听出了蹊跷。 何摩也是伶俐人,也觉到陆介话中有弊,忙扯开话题道:“彼此虽是萍⽔相逢,但能把晤于千古英雄之墓前,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呢。” 散手书生龚百安冷笑对着陆介道:“何兄也是明⽩人,光眼里不进沙子,又何必蔵头露尾的。” 敢情他们还把陆介看作何摩。 陆介长笑一声道:“龚兄言差了,四位既下书相邀,又何必连名字都不见示,倒让在下猜了半天哑谜。” 这话明是反讥四人蔵头露尾。 “铁蚊龙”温嘉哪还按得住气,朗声道:“姓何的,我本服你是条汉子,现在才知道江湖上浪得虚名的人很多。” 这话可把陆介和何摩全给骂了进去。 “火文剑”方平笑道:“温兄言重了。不过今夜之会,明明何兄指定的,为何反推我们⾝上来啦?” 何摩自袖中菗出那帖子道:“有帖为证。” 吴飞也拿出了一张帖子,双方一对,竟是一式一样的两份,一字不易,笔迹也全相同。 龚百安怒笑一声道:“想不到沟里翻船,我姓龚的算栽了。” 温嘉更怒道:“不管这些,姓何的那宝物到底怎么说法?” 陆介知道误会可大了,笑道:“温兄言重了,这位才是崆峒⾼弟何摩大侠。” 吴飞望了何摩一眼,见他⾝佩宝剑,⾐着打扮,仔细一想前因后果,倒信了六成。 龚百安偏是不信道:“那⾜下又是何人?” 方平因见过陆介的功夫,心中对他极为忌惮。 陆介笑道:“在下陆介,何⾜挂诸位大侠之齿!” 吴飞惊道:“怪不得,原来是青木道长的⾼⾜。”言下有恍然大悟之意。 温嘉却咄咄人他说:“哪由得你颠来倒去地瞎讲,我只问宝物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何摩开口道:“陆兄和我都没见到什么宝物不宝物。” 龚百安冷笑道:“那伏波堡主又为何向陆兄要呢?” 陆介大窘道:“想来也是误会!” 龚百安又冷笑道:“哼!哪有这许多误会…” 吴飞也道:“有何为证?” 陆介倒还罢了,不料从那墓后绕出一人,呵呵大笑道:“有我为证!” 众⼊皆吃一惊,只见那人从暗中走近,原来是虬髯客颜傲。 众人都与他相识,一一见礼过了。 颜傲笑道:“‘神龙剑客’和陆兄确未得任何宝物。否则依俺子,不早就和他们打破头了。” “不知颜兄自⻩山不远千里而来陇西,又为的是什么?” 颜傲叹一声,面容顿然一沉。 何摩甚是机伶,已看出苗头道:“莫非也是为了一个人?” 虬髯客切齿道:“正是!” 陆介惊道:“蛇形令主?” 虬髯客咬牙,一掌劈在墓前的石狮子上道:“不诛此虏,誓不为人!” 只听得哗啦啦一言暴响,那石狮子竟被硬生生地切为二半。 在场⾼手皆为之动容。 大家追问之后,才知其中原委。 原来颜傲少年失怙,全仗他姑⽗扶养他成人,而他姑⽗竟就是被蛇形令主残杀,而后又悬尸荒⾕的“铁烟翁”张青。 待颜傲回到家中,已是半个多月之后,闻讯自是肤裂发指,便一路追踪到此,平时躲在墓地中,昼伏夜出。 陆介不料自己多嘴一问,竟勾出人家一段痛史,心中甚为歉然。 方平见状忙道:“说起这‘蛇形令主’真是名震武林。昨天,那‘一剑双夺震神州’查汝安也到了兰州,只怕也是为了他。” 陆介惊道:“方兄,你是说查汝安…” 方平诧异地望他一眼。 原来陆介一听到查汝安的名字,便连想到自己家传半截⽟环上的那“查汝明”三字,而其中又必牵连到他那谜样的⾝世,所以陆介对姓查的难怪如此敏感了。 而他人又何从知道其中的究竟呢? “铁蛟龙”温嘉赞道:“此人不愧是少年英侠,不知是那一门的⾼弟?” 颜傲道:“我最近探得陇西大豪安复言家中来了位贵客,莫非就是他。” 方平应道:“正是,不过安老英雄上京城去了,只有二公子在家。” 何摩笑道:“这安二公子也不是外人,与在下谊属同门。” 他们在这边谈笑晏如,却不知兰州城里已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就在众少侠会武兴隆山的时候,也就是三更方过一点。 兰州內城镇远门前那条西关大街上,有一大户。门口一对大石狮子,横匾上有御笔“状元及第”四个大字,这户人家,在陕甘二省提起来,正是谁人不知,那个不晓的安家。 但在这二更半夜里,却有一人,大刺刺地敲动安家的大门。幸好街上冷清清地连鬼影儿都没有,否则那人早就要抓将官府里去了。 这安府大门岂可轻开的,文武员官不是封疆大吏,就得屈从旁门而⼊。说也不信,那八扇大巨的铁门,竟呀然一声打了开来,只见里面走出一个总管似的老者,对来人躬⾝道:“少主久候大驾,敬请移步。”那来人可也奇怪,一⾝穿得全黑的,便连脸也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精光四露的眼睛,打量了那老者一下道:“请‘铁雕’程老英雄带路。”这程鹏飞也是成名人物,忙一摆手道:“蛇形令主果是快人,就请进吧!” 早有一队壮仆在两旁侍候,各执火把,只见两条火龙,在园中穿来穿去,走了三两盏茶的时候,才到了一个大湖前面。一路上,那程“铁雕”和黑⾐人都不言不语,而黑⾐人的双睛转来转去,想是在记道路的走法。 那程老总管击掌为号,便见从湖心的亭子那面,飞也似地划来两只小船。黑⾐人估量这湖面到湖心,少说也有十来丈宽,便冷笑一声道:“哼!好一个龙潭虎⽳。” 程鹏飞沉气道:“蛇形令主见笑了,这那在尊驾这等⾝手的眼里。” 蛇形令主,老实不客气地冷笑道:“正是。” 程“铁雕”可再也按捺不住,正待发声—— 不料那来船中一人起⾝朗声道:“贵客光临,有失远,我安仲仁这厢有礼。” 敢情是安二公子亲⾝来。蛇形令主笑道:“明人不说暗话,安二公子也不必假惺惺。”安府众人皆怒不可抑,那黑⾐人也太咄咄人了。看看船只离岸还有五丈左右。“铁雕”程鹏飞忽面有忽⾊道:“那敢劳公子大驾,蛇形令主请!” 说着,便双脚一蹬,平地拔起,才不过三丈多远,眼看便要落⼊湖中,忽地见他一拧⾝,左掌朝湖面一拍,借那些微之力,⾝形便飘⼊船中。 敢情他是在考验蛇形令主的轻功! 安府众人见他已到了小船之上,皆呐喊一声。 那划船的舟子也忙把小船横转,掉了个头。 蛇形令主不言不语,平平稳稳,也不作势,轻轻一脚跨出,众人不由惊叫一声。 说也奇怪,只见他连连虚点三脚,便跨上了小舟,而舟上似无着力,竟连也不一下。那安家一⼲仆人,平⽇也练些把式,但那见过这等功夫,只当他在弄玄,惊得目瞪口呆。 “铁雕”程鹏飞自讨无趣,老脸登时飞红。 只有那安二公子內心虽是一惊,但仍面不改⾊地笑道:“⾜下好俊的少林⾝手。” 那蛇形令主闻言一惊,复大笑道:“少林微末小技,又何⾜道哉!” 他这话甚是鬼巧,可当两面解释。 或者,他是少林门下,以之为自谦之辞。 或者,他并非少林⾼弟,所以言辞之中,贬抑少林。 “铁雕”程鹏飞冷冷道:“少林派光明正大,决无鬼魅之辈。” 这话分明是冲着蛇形令主说的。 安二公子忙笑道:“⾜下⾝兼数家之长,有几位朋友想拜见拜见。” 蛇形令主冷笑道:“不料陇西大豪如此看重鄙,竟请了四方朋友来考较微末之技啦!” 程“铁雕”大怒,正待开口,安二公子一摆手道:“⾜下言重了,我安仲仁再不济,也不必劳动朋友,待你我之事了了,⾜下再赐招不迟。” 此时,早已到了湖心的小岛旁。 蛇形令主放眼一看,亭中已坐了四人,还留了三个空位。 三人⼊得亭中,那四人起⾝接。 安二公子一摆手中纸扇笑道:“这位就是名闻天下,声震武林的‘蛇形令主’。” 说着,指向一位⽩胡老者说:“这位是漠南金砂门的‘神鹰’萨天雕老英雄。” 又指另一位风姿飘逸的中年文土道:“这位是昆仑掌教‘天外一秀’南琨大侠。” 又转向一位⽟树临风的青年英侠道:“这是‘一剑双夺震神州’查汝安,查大侠。” 最后对一个蓄须的瘦枯老者道:“这位是陇南天全教右护法,‘赛哪咤’⽩三光老前辈。” 蛇形令主心中暗暗嘀咕,除了查汝安之外,其他三人都是目空一切的老辈人物,今⽇怎会聚在一堂来对付自己,但他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仍冷冷道:“今⽇倒是群英会了。” 说着瞄了安二公子一眼。 那安二公子面不改⾊,待众人都坐定了,才从怀中掏出一只盘子道:“今夜之会,是因蛇形令主看中了敝宅所蔵的‘千年灵芝’,所以才大驾在临。” 众人都是武林⾼手,哪会不知这宝物,不由都看向那蛇形令主。 安二公子仍朗声道:“这宝物系先皇帝御赐之物,岂可转手他人。但是‘宝剑赠侠土,红粉赠佳人’,天下之物,有德者居之,我安仲仁又安能不双手奉上。” 众人更是一惊。 安仲仁仍目不斜视道:“但家⽗远在京都,通知未及,恐今后受责,尚请蛇形令主宽限个时候。” 众人的视线又集合在蛇形令主⾝上。 只听他冷笑数声道:“千年灵芝,武林至宝,岂是你陇西安家能永世独占的?话既如此,便是安老英雄在场,也不能另有良法,又何必坐候。” 众人又惊又怒,只因陇西安家武功虽没自成一派,但在武林咱素有威望,陕甘两省不管黑道⽩道,都奉为精神上的领袖,所以旁的客人倒还罢了,那⽩护法可怒道:“呔,何物狂徒,莫道我陕甘道上的朋友,无人能收拾你。谅你不过匹夫之勇,又何必劳动安二公子的法驾,我⽩某不才,愿先陪你走几招。” 查汝安冲着⽩三光冷哂一声。 蛇形令主却不怒先笑。 安二公子会意,忙道:“⽩老英雄且息怒,我姓安的事,岂可连累朋友。” 说着将手中的盒子放在桌上对众人道:“请诸位作个公正。”又转向蛇形令主道:“⾜下既然如此,我安某有悟了。” 蛇形令主正待起⾝,往亭外的场子中走。 不料昆仑掌教南琨笑道:“两位且慢,我还有事向蛇形令主请教。” 安二公子作礼道:“尚请南大侠稍后再说。” 那金砂门下的萨“神鹰”冷笑道:“只怕此机不可再。” 蛇形令主也冷笑道:“那倒未必。” 安二公子听说,只有重行⼊座。 南琨问道:“敝门萧老武师可是被尊驾所杀?” 蛇形令主仍冷冷道:“若是萧文宗那老匹夫,便是了。” 众人听他那不当一回事的口气,不由发指。 南琨大怒,长啸一声,正要出招。 萨天雕忙道:“南大侠且慢,容老夫先讨教一二。” 说着转首对蛇形令主怒目而视道:“本门‘⾎印掌’,不传外人,只有老夫兄弟二人通晓,你这狂徒究竟和家兄是何⼲系?” 南琨惊道:“尊兄十多年前,不是在塞北之战中失踪了吗?” 萨天雕点头道:“所以我才要追问这事!” 哪料到蛇形令主哈哈大笑道:“萨老头真是少见多怪,我那手见不得人的功夫哪是什么‘⾎印掌’,是叫做‘三脚猫功’。” “神鹰”萨天雕是老辈英雄,哪受得这等闲气,大吼一声,左掌迅速拍出。 不料“赛哪咤”⽩三光在旁右臂一伸再一屈,横击一掌,将他掌风硬生生出亭外,只见两股力追落处,⽔花震起三丈来⾼。 萨天雕老脸变⾊,重重地哼了一声。 蛇形令主不惊不慌,⾝子纹风不动。 ⽩三光⼲笑道:“萨老英雄暂请总怒,容⽩某先问几句。” 萨天雕尚未发言,蛇形令主已冷道:“也好,本令主把你们一并打发了。” ⽩三光也是刻薄惯的,全不生气,反笑道:“看你年纪轻轻,倒嫌命长了。我且问你,本教专用的三⾊金带如何会弄到张老英雄⾝上去的?” “一剑双夺震神州”查汝安,忽以右手轻敲敲桌面,举头眺望亭外的明月。 这⽩三光在教中除教主外,也数得上他了。 他所谓“三⾊金带”便是何摩在天全教总舵见过的绳子。也是陆介等三个在铁烟翁张青尸⾝上找到的。 蛇形令主怪声道:“羊⽑出在羊⾝上,本令主又不会编绳子,还不是取自贵教门下。” ⽩三光怒斥道:“本教只有总坛的舵主以上,才能用这‘三⾊金带’,你且从实招来是得于何人?” 蛇形令主愈发得意道:“半年前只芜湖捉了只八王…” ⽩三光大惊失⾊,一撑桌面,半⾝腾起道:“难道‘九尾神⻳’陆琪祥陆老堂主竟是毁在你手上!” 蛇形令主朗声道:“不错,正是区区。” ⽩三光笑一声。 查汝安望着蛇形令主和⽩三光也冷笑一声。 安二公子见众人已问完,便起⾝道:“各位老前辈的事先请暂缓,容安某与这厮先作个了结。” 众人除了查汝安外,皆狠狠地瞪了蛇形令主一眼,查汝安对天全教的⽩三光显然极为厌恶,但似碍于安公子之面,未便发作。 这时,早有下人把练武场给布置了妥当。 原来这湖中小洲长十丈宽五丈,那凉亭在洲的左端,有阶石通⽔面。从亭另一端出去,便是一长四文宽一丈的土场子。场子三面都围上了竹林,无路可通。 且说安二公子既接了蛇形令主的留帖,恰巧这几人也为蛇形令主而来到兰州,便布置了这个场地,想把蛇形令主栽在这里,替陕甘江湖道上的朋友洗洗⾎仇。 那蛇形令主俊目回扫,便知这安二公子的心意,但他仍不露声⾊道:“好一个幽雅所在,不愧是状元府第。” 安二公子道:“令主可见笑了,山野之地,哪有像⾜下⾝手的俊才。” 蛇形令主回顾亭中诸人,正好阻住了退路,举目一瞧,见那亭上悬了个横匾,上书“紫气东来”四个孽窠大字,端的是龙飞凤舞,便临空指划道:“铁划银钩,也不过如此!” 程鹏飞顺眼瞧去,只见那匾上竟被他硬生生刻划四个字:“座満朋⾼”把好好的一块墨宝毁了去,分明是对安府大不敬,老脸那挂得住,便畅声道:“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我程某不才,先替少主人讨教一二了。” 说着也不待安二公子允诺,便一挽长衫,往场中一站,众人见事出突然,都望着那蛇形令主,看他怎生待。 哪知他声道:“好说,反正姓安的花招多得紧,本令主也就让你开开眼界,免得陕甘道上的朋友说程铁雕栽得冤枉!” 众人聆言皆怒不可抑。 安二公子忙轻摇纸扇道:“程老总管休得莽撞。” 说时,蛇形会主已大步⼊场,众人也无心他顾,都屏声止气,只因这蛇形令主虽已以毒辣著名,但无人见过他的真功夫,而这“铁雕”程鹏飞成名也有三十多年,是西北道上掌上算得一流的人物,这下倒要见个真章。 再说程鹏飞是经过风浪的人,临场反而镇定,一反平时火爆的脾气,只见他慢慢地说:“老辈不能沾后生的光,你说怎生比法?” 查汝安等不噤替他捏把汗,原来论双掌,他或可取胜,否则今⽇他何止于“栽”恐怕不死也伤。 而蛇形令主哈哈大笑道:“老而不死是为贼,本令主就先领教你这老贼的‘鹰爪功’!” 程鹏飞暗笑道:“你可自找死!” 众人也松了口气,原来程鹏飞一生侵鹰爪功,本以硬功见胜。 但程钦雕是何等人物,他仍怒容満面,连声冷笑道:“⻩口孺子,你逞口⾆之利,待老夫教训教训你。” 说着,也不作势,右手猛地拍出一掌,就在手快要伸直之时,忽往左一屈,只见一股力道,圈成半个圈子,将蛇形令主圈在里面,而左手忽然从右手之下穿出,斜斜向上,拳风直奔敌人下腹,这是拳术中的绝招,叫做“顾此失彼”难在三个动作要配合得当,令敌防不胜防。 本来上手就用杀着,是学武人之大忌,但今天这蛇形令主已成武林公敌,所以,程铁雕也就不讲这套了。 昆仑掌教南琨见程鹏飞起招使用上了成名绝招,不由心中暗惊,怕他已动了真气。 但在当时那迅如电光之时,那由得众人慢想,只见蛇形令主已被盖在掌风中。 安二公子见他不纵不避,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原来这“顾此失彼”一式三招,第一招虽是诡险,但决困不住一等⾼手,只因他那一圈一拍,都集中在一个平面上,所以敌手只要应变得快,不难上纵或低⾝躲过。而下两招便随之而上,那时,任对手再強使会捉襟见肘了。所以他这首招不过是个陷阱。 而这蛇形令主显非庸手,哪会就此栽在当场,现在他却不闪不躲,分明是有怪招出手。 果然,在那飞沙走石之中,忽来一声惊叫,安二公子和南琨同时飞⾝亭外,双双发掌,而蛇形合主的长笑之声也传响兰州城中。 安二公子心中大急,循声又拍出一掌,南琨看定程鹏飞卧⾝之处纵去,待到近头,一把脉,早已心脉震断,回生乏术了。 众人不由大愤,但更惊的是竟连人家的招势都还没弄清楚,已栽了一个⾼手。 原来这“顾此失彼”有个破绽,因为他右手一圈,只能到左肩前便止住了,而左手又从右手下穿出,斜斜向上,拍出一掌,两股力道虽然一前一后,但相之处便减去了八分力,蛇形令主既存心要独霸武林,这等名招的破法,早就研究过而了然于。 所以他不慌不忙,见程鹏飞右掌之力已回向而来,忙向前轻跨半步,避开力道,待那左手的拳风已达下腹,又忙一侧⾝,闪过了主力,然后暗运神功护体,就那二股力道相之时,硬生生切了出去,顺他合力方向,脫出掌风所至,这时已到了程鹏飞面前,而程鹏飞又安得不命丧当场呢? 众人见他一招之內,便废了一个武林⾼手,心中都暗暗发⽑,但更恨他太手毒心辣。 这固然是程铁雕失之于自估太⾼,可是也不由不佩服蛇形令主功力之強。 安二公子见状悲声道:“程老英雄固然是技逊一筹,而阁下又何必一至于此?” 蛇形令主怪笑道:“会家动招,死伤在所不免,阁下又何必效妇人孺子!” “天外一秀”南琨抱起“铁雕”程鹏飞的尸体道:“南某不才,先替武林诛此匹夫!” 蛇形令主哼一声道:“南大侠以昆仑掌教之尊,在下敢不奉陪,只是…” 安二公子知他话中有物,忙道:“区区本与令主有约在先,尚请南大侠稍待。” 南琨狠狠地望了蛇形令主一眼,抱了程鹏飞回亭子里,那边自有人上来料理不提。 且兑安二公子心中暗一盘算,轻功、掌功、內功,此人都似诡奇已极,却不知兵器如何?遂道:“语云,剑为兵器之首,月下舞剑也是雅事,令主以为如何?” 蛇形令主枭笑道:“鸿门之宴,也有舞剑,好说!” 安公子也不再答话,挣地一声菗出了佩剑。 这口剑的是有名,系得自大內的“贯⽇”剑。 亭中诸人都是行家,皆有伯乐遇千里马之感。 蛇形令主却一翻眼道:“山野之人,哪敢在公子面前卖破铜烂铁,请以竹枝代剑。” 说着右手蔵于袖中,暗用食指一弹,那千钧功力,集于一方寸上,岂同小可。只听风声过处,一丈开外的竹林子里,便飞起一拇指耝细的竹条。好个蛇形令主,右手忽改成招手之势,一股柔劲力,竟将那竹枝缓缓带了过来。 在场⾼手虽愤于他的为人,但也不噤为他一⾝功夫惋惜。 昆仑掌教南琨更大惊失⾊,原来这是昆仑绝技“吕公指”的化招,用以夺对手兵器,本传自他兄弟二人,自塞北一战,他哥哥“八步赶蝉”南璇失踪之后,天下能晓者,当只有自己一人。哪知会重见于斯地? 南大侠手⾜情深,立意要在此人⾝上找出他哥哥的下落来。哪知因他这一念,以后竟保全了蛇形令主命,而武林中许多大劫,也因此而不可免了。 且说安二公子见露了这手,知道蛇形令主想技惊当场,但他家学渊源,而且又是崆峒掌教的关门弟子,岂会被他这一招所震住? 只见他一挽剑花,正颜道:“令主请了。” 他们两人这一手,真是杀得天昏地暗。 原来这蛇形令主的招式虽是古怪,但崆峒的“云摩”剑法也不易与,况且,安二公子有程铁雕前辈之鉴,那敢再鲁莽从事?所以,任凭蛇形令主变了五家功夫,也拿他无可奈何! 一转眼便走了三十招。 蛇形令主眼看強敌环伺,心中暗暗着急,只怕今夜可讨不了好去,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幸而安二公子是名门正派之后,决不以手中兵器上的优势取胜,有时反受到些牵制。 “一剑双夺震神州”查汝安在旁见状不由着急,但又不能揷手,徒唤奈何。 蛇形令主急中生智,心生一计。 这时,安二公子正以“风起云涌”之招,攻他正面,剑势由下盘旋而上,五尺之內,皆为剑锋可及。 蛇形令主看个准处,当前⾝正以急转之势攻及部之时,以手中竹剑,在他半圈之中,连磕五下。 这“贯⽇剑”何等锋利,况且又是蛇形令主存心上去的,所以竹剑尖锋迅速被切下五段,每段寸许,却顺两剑相之力,及其剑⾝旋转之势,成扇形之状,上下发安二公子五大要⽳。 他这手事出非常,不过是一刹那耳,亭中⾼手大惊,救无从! 安二公子正用攻手招数,这五枚“暗器”来得突然,不能回剑自救。 可是他不愧为名门⾼弟,临危不,决定弃剑自救,只见他右手之剑顺势往左脫手,左手却迅速往剑柄猛力一拍,惜那些微反震之力,右⾜用力一蹬,⾝子硬生生往左移了一步。 他左手拍剑,掌风已震开了向上⾝的两枚“竹箭”右手既弃了宝剑,却往下一磕,又碰飞了两枚,但饶是他闪躲得快,际那枚却穿右⾐袖而过,真是间不容发! 那“贯⽇剑”受他左手猛力一拍,径飞向蛇形令主,这招反攻更是来得古怪,蛇形令主大惊,幸好安二公子先求自保,未免失了准头.蛇形令主便借他些微之偏向,忙用手中竹剑顺他剑面,旁击剑⾝,只听竹金击之声大响,那贯⽇剑斜斜向竹林而去。 而蛇形令主手中竹剑,哪受得这两股力道相接“僻啪”一声,已裂毁为十多片。 安二公子虽已落败,但他那弃剑、磕缥、移⾝、反攻,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应变之快,也是天下可数的了。 座上诸豪虽是久经风尘,但这两招不合章法,闻所未闻的怪招,可真还未见过,不由怔在一旁。 蛇形令主狂笑一阵,正待启口,不料林子里哗啦啦一声,有人怪叫道:“救命啊!有蛇!” 说着,只见从竹林里窜出一人,煞是好笑。 原来他骑了回“竹马”仔细一瞧,竟是那贯⽇剑,只见他用两条腿大夹住剑柄,小腿却前后移动,可没走两步,已到了场中间,这等“缩地成寸”的玄功,反使人噤口不得出声! 只听他又狂喊道:“老头子被蛇咬一口!小朋友不能见死不救啊!” 蛇形令主见是他,不由暗道一声苦也。 原来这⽩眉的怪老头,就是五雄中的老大“⽩龙手”风伦! 他千里而来,正为的这千年灵芝,岂可让蛇形令主得手? 安二公子虽不识他,但也震于他的功夫,忙恭容道:“敢问老丈须要什么?” 这老头呻昑道:“我被一种怪蛇咬了一口,非千年灵芝不得活命!” 蛇形令主大惊,忙道:“老丈言差了,这千年灵芝安公子已输了给我,岂可再给老丈!” 风伦闻言,怪自一翻道:“看你这等打扮,莫非是安府二门上的,少管你主子的事!” 原来蛇形会主全⾝⾐黑,但他若不知此人⾝份,早就出手了,而他既心中有数,现下哪敢逞強,忙笑道:“老丈可是被什么蛇所伤,在下对于此道,略知一二。” 风论得势不让人,怒斥道:“我都弄不好,你算哪门子的货?唉!罢罢罢,告诉你也罢,是叫做‘主形令蛇’!” 众人不由暗惊,只因这蛇形令主的功夫刚才已见过,确是不凡,而这老头竟胆大至斯,玩弄之于股掌之上。 蛇形令主暗一估量,晓得今天讨不了好,便忍气呑声道:“如此说来,这⼲年灵芝,在下就暂且借给老丈一用。” 众人一方面惊于蛇形令主之气焰全熄,另方面都道这老头会见好收篷,哪知他得寸进尺道:“胡说!千年灵芝,武林至宝,岂是你这“爬爬虫”能独有的!” 说着,还把手指比作个“爬爬虫”状。 蛇形令主见他用自己的话来说自个儿,可暗暗叫苦,忙道:“老丈言差了,武林最重信义,这千年灵芝分明是安公子输给在下的。” 众人暗道一声有理。 但老头儿哈哈大笑道:“口说无凭,拿出证据来,安公子又何曾输给你了?” 蛇形令主怒道:“他手中剑都已被我震落了,还不算输?” 老头儿正⾊道:“但是,你的剑呢?” 蛇形令主为之语塞,原来他那竹剑早就毁了。 老头儿又道:“你当那宝剑是你弄脫手的,这是大错,因为是我用‘吕公指’的工夫夺来的,要不然怎会在我手中?” 众人明知他耍赖,但一时又驳他不得。 蛇形令主怒道:“老丈言差了,这‘吕公指’手法,我自信天下除南氏昆仲外,只有在下省得。” 风伦笑道:“不信可以面试!” 蛇形令主更怒道:“好说,如果老丈肯露手法,⼲年灵芝,当双手奉上!” 风伦笑道:“你给我站到三丈外去。” 蛇形令主心中虽是狐疑,但也得如言照办;众人心中愈发奇怪,这与吕公指何⼲?还当他想強抢,都暗暗注意。 待蛇形令主站定了⾝子,风伦⽩眉一扬道:“竹虽柔,不如⽩帛,看老儿三丈之外取你面巾。” 说着,右手中指一屈,与拇指圈成一圈,作弹指状。 蛇形合主久蓄异志,哪肯因这千年灵芝,而露了真面目,此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忙躬⾝道:“老丈武林之雄,本令主岂敢违命,千年灵芝,又哪敢独专,当敬奉给老丈。” 众人不料他变口得如此之快,更摸不清这⽩眉老儿的来路。 但蛇形令主今⽇低声下气,全为的是⽇后大计,话说回来,心中总有口冤气,所以,在他这一躬⾝间,已自暗中使出真力,竟想突施暗算。 风伦是何等人物,哪会栽在此地,也一揖手道:“‘爬爬虫’倒是柔滑些。” 风伦只发出五成功力,不料与蛇形令主一接,便察觉他外实內虚,不由恍然大悟,果然,蛇形令主啊的一声,随他掌力已然腾空,急掠过竹林之上,消失在黑暗中。 众人皆为之一怔,南琨最先想追,连声顿脚道:“该死的滑贼,给他溜掉了。” 果然,远处传来一声长笑道:“多谢老丈相送。” 风伦不料自己“七十娘老倒绷孩儿”给这后生小子耍了,老脸有些挂不住,⼲笑道:“千年灵芝,老儿得了,天下武林有不服者,尽管找上门来。” 说着大踏步走向亭子,去拿桌上装千年灵芝的盒子,完全没把一⼲⾼手放在眼里。 哪知忽地味唤一声,好好的亭子突然塌了下来,尘灰飞扬之中,亭里⾼手纷纷外窜,听那“赛哪咤”⽩三光大叫道:“不好,有贼。” 这时,一条人影自下塌的亭顶上,飞⾝湖面,并大笑道:“好个不害臊的风老头,只会欺负小孩子,我张某第一个不服。” 风伦在⽩三光⾼喊时,已飞⾝追向那人,闻声也怒笑道:“伏波堡的老不死,有种的别跑,让洒家和你算算三十年前的老账。” 敢情他心急之下,连从前出家的称呼也叫了出来。 他们这一追一逃,疾如星丸,转眼之间,已失去了⾝影。 众人惊魂方定,闻言更是一惊,相顾愕然道:“魔教五雄?” 这时已是天⾊微明了,兰州城仍在酣睡之中。 一堆人影自安正门翻城而⼊,原来是陆介他们计议定当,回到城里,不知他们苦苦搜求的“蛇形令主”已在此城中闹下了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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