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系列是由古龙写的武侠小说
阿奇小说网
阿奇小说网 短篇文学 武侠小说 校园小说 官场小说 乡村小说 重生小说 穿越小说 言情小说 架空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玄幻小说
小说排行榜 同人小说 耽美小说 推理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历史小说 竞技小说 科幻小说 伦理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深宅旧梦 情栬西游 滛情幻影 心畸之夺 情卻双轨 绝地羔羊 四面春风 龙之物语 风韵犹存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热门小说
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楚留香系列  作者:古龙 书号:1903  时间:2016/10/5  字数:14558 
上一章   第十四章、人鱼    下一章 ( → )
  天已亮了。

  那四间舱房的门,始终是关着,既没有人走进去,也没有人走出来,更听不到说话的声音。

  胡铁花一直坐在楼梯口,盯着这四扇门。

  他整个人都仿佛变得有些痴了,有时会微笑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有时忽又会皱起眉,哺哺自语:“会不会是她?…她看到了什么?”

  第一个走出门的,是张三。

  在⽔上生活的人,就好像是鱼一样,活动的时候多,休息的时候少,所以起得总是比别人早。

  他看到胡铁花一个人坐要楼梯上,也怔了怔,瞬即笑道:“我还以为又不知道到哪里去偷酒喝了,想不到你还这么清醒,难得难得。”

  胡铁花道:“哼。”

  张三道:“但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发什么怔?”

  胡铁花正一肚子气,几乎又要叫了起来,大声道:“你打起鼾来简直就像条死猪,而我又不是聋子,怎么受得了?”

  张三上上下下瞧了他两眼,哺哺道“这人只怕是吃错药了…有些女人听不到我打鼾的声音还睡不着觉哩。”

  他手里提着脸盆,现在就用脸盆作盾牌,挡在面前,仿佛生怕胡铁花忽然跳起来咬他一口似的。

  胡铁花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挡错地方了,为什么不用脸盆挡着庇股?我对你的脸实在连一点‮趣兴‬也没有。”

  张三道:“你倒应该找样东西来把脸盖住才对,你的脸简直比庇股还难看。”

  话未说完,他已一溜烟逃了上去。

  跟着走出来的是楚留香。

  他看到胡铁花一个人坐在那里,也觉得惊讶,皱着眉打量了几眼,才道:“你的脸⾊怎么会这么难看?”

  胡铁花本已经火大了,这句话更无异火上加油,脸拉得更长,道:“你的脸好看?你真***是个小⽩脸。”

  楚留香反而笑了,摇着头笑道:“看起来我刚好又做了你的出气筒,却不知是谁又得罪了你,还是张三?”

  胡铁花冷笑道:“我才犯不着为那条疯狗生气,他反正是见人就咬的。”

  楚留香又上上下下瞧了他两眼,沉声道:“昨天晚上莫非出了什么事?”

  胡铁花用力咬着嘴,发了好一会儿呆,忽然拉着楚留香跑上甲板,跑到船舱后,目光不停的四下搜索,像是生怕有人来偷听。

  胡铁花说话一向很少如此神秘的。

  楚留香不住又问道:“昨天晚上你究竟瞧见了什么事?”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什么也没有瞧见,只不过瞧见了个鬼而已。”

  他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倒真像是撞见了鬼。

  楚留香皱眉道:“鬼?什么鬼?”

  胡铁花道:“大头鬼,女鬼…女大头鬼。”

  楚留香忍不住要摸鼻子了,苦笑道:“你好像每隔两天要撞见一次女鬼,看上你的女鬼倒真不少。”

  胡铁花道:“但这次我撞见的女鬼是谁,你一辈子也猜不到。”

  楚留香沉昑着道:“那女鬼难道我也见过?”

  胡铁花道:“你当然见过,而且还是很好的老朋友哩。”

  楚留香笑了笑道:“总不会是⾼亚男吧?”

  朝铁花道:“一点也不错,就是⾼亚男。”

  楚留香反倒怔住了,喃喃迟:“她怎会在这条船上?你会不会看错人?”

  胡铁花叫了起来,道:“我会认错她?别的人也许我还会看错,可是她…她就算烧成灰,我也认得的。”

  楚留香沉昑着,道:“她若真的在这条船上,枯梅大师想必也在。”

  胡铁花道:“我想了很久,也觉得这很有可能,因为她们的船也沉了,说不定也都被原随云救上来的。”

  楚留香道:“而且,她们的目的也正和原公子一样。”

  胡铁花道:“那老怪物脾气一向奇怪,所以才会整天关着房门,不愿见人。”

  楚留香慢慢点了点头。

  胡铁花道:“原随云想必也看出她的⽑病了,所以才没有为我们引见。”

  楚留香忽然道:“她看到你,说了什么话没有?”

  胡铁花道:“什么也没有说…不对,只说了一句话。”

  楚留香道:“她说什么?”

  胡铁花的脸居然也有点发红,道:“她说,⺟老虎配酒鬼,倒真是天生的一对。”

  楚留香又怔了怔:“⺟老虎?⺟老虎是谁啊?”

  胡铁花苦笑道:“你看谁像⺟老虎,谁就是⺟老虎了。”

  楚留香更惊讶,道:“难道是金灵芝?”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其实她倒并不真的⺟老虎,她温柔的时候,你永远也想象不到。”

  楚留香盯着他,道:“昨天晚上,你难道跟她…做了什么事?”

  胡铁花叹道:“什么事也没有做,就被⾼亚男撞见了。”

  楚留香笑,‮头摇‬笑道:“你的本事倒真不小。”

  胡铁花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吃醋的。”

  楚留香笑道:“吃醋的只怕不是我,是别人。”

  胡铁花眨着眼,道:“你的意思是…她?”

  楚留香笑道:“那句话里的醋味,你难道还嗅不出来?”

  胡铁花也开始摸鼻子了。

  楚留香道:“她还在吃你的醋,就表示她还没有忘记你。”

  胡铁花长长叹了口气,道:“老实说,我也没有忘记她。”

  楚留香用眼角膘着她,淡淡道:“她也正是个⺟老虎,和你也正是天生的一对,只不过…”

  他叹息着,接着道:“一个男人同时见两个⺟老虎,若是还能剩下几骨头,运气已经很不错了。”

  胡铁花咬着牙,道:“好小子,我找你商量,你反倒想看我出洋相。”

  楚留香悠然道:“老实说,我倒真想看看你这出戏怎么收场。”

  胡铁花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无论如何,我都得去找她一次。”

  楚留香道:“找她⼲什么?”

  胡铁花道:“我去跟她解释解释。”

  楚留香道:“怎么样解释?”

  胡铁花也怔住了。

  楚留香道:“这种事越描越黑,你越解释,她越生气。”

  胡铁花点着头,喃喃道:“不错,女人本就不喜听真话的,我骗人的本事又不如你…看来还是你替我去解释解释的好。”

  楚留香笑道:“这次我绝不会再去替你顶缸了。何况…枯梅大师现在一定还不愿暴露自己的⾝份,我们若去见她,岂非正犯了她的忌。”

  他苦笑着,接道:“你知道,这位老太太,我也是惹不起的。”

  胡铁花鼻子已摸红了,叹道:“那么,你说该怎么办呢?”

  楚留香道:“我只问你,你喜的究竟是谁?是金姑娘?还是⾼姑娘?”

  胡铁花道:“我…我…我也不知道。”

  楚留香又好气又好笑,道:“既然如此,我也没法子了。”

  胡铁花又拉住了他,道:“你想不管可不行。”

  楚留香苦笑道:“我该怎么管法?我又不是你老子,难道还能替你选老婆不成?”

  胡铁花苦着脸道:“你看这两人会对我怎么样?”

  楚留香失笑道:“你放心,她们又不是真的⺟老虎,绝不会吃了你的。”

  胡铁花道:“可是…可是她们一定不会理睬我了。”

  楚留香道:“现在当然不会理你,但你若能沉得住气,也不理她们,她们迟早会来找你的。”

  他笑了笑接道:“这就是女人的脾气,你只要摸着她们的脾气,无论多凶的女人,都很好对付的。”

  原随云正站在楼梯上。

  船舱里有阵阵语声传来,声音模糊而不清,一千万人里面,绝不会有一个人能听得清这么轻微的人语声。

  但原随云却在听。

  他是否能听得清?

  楚留香果然没有猜错,胡铁花也居然很有些自知之明。

  金灵芝非但没有睬他,连瞧都没有瞧他一眼,仿佛这世上本就没有这个人存在似的。

  她有意无意间坐到⽩猎旁边的位子上,而且居然还对他笑了笑。居然还笑得很甜。

  ⽩猎的魂都已飞了。

  等胡铁花一走进来,金灵芝居然向⽩猎嫣然笑道:“这螺蛳很不错,要不要我挟一点给你尝尝呀?”

  当然要,就算金灵芝挟块泥巴给他尝,他也照样呑得下去。

  金灵芝真的挟了一个给他,他几乎连壳都呑下肚。

  女人若要男人吃醋,什么法子部用得出的——女人着想故意惹那个男人吃醋,也就表示她在吃他的醋。

  这道理胡铁花很明⽩。

  所以他虽然也有一肚子火,表面看来却连一点酸意都没有。

  金灵芝的戏再也唱不下去了。

  等⽩猎回敬她一块⽪蛋的时候,她忽然大声道:“你就算想替别人挟菜,至少也得选双你自己没有用过的筷子,你不嫌你自己赃,别人都会嫌你脏的,这规矩你难道不懂?”

  话未说完,她已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猎傻了,一张脸变得比碟里的红槽鱼还红。

  胡铁花实在忍不住想笑,就在这时,突听甲板上传来一阵呼!

  鱼汛。

  大家都拥到船舷旁,海⽔在清晨的光下看来就是一大块透明的翡翠,鱼群自北至南,银箭般自海⽔中穿过。

  船,正好经过带着鱼汛的暖流。

  胡铁花已看得怔住,喃喃道:“我一辈子里见过的鱼,还没有今天一半多,这些鱼难道部疯了么,成群结的⼲什么?”

  张三道:“搬家。”

  胡铁花更奇怪了,道:“搬家?搬到哪里去?”

  张三笑了笑,道:“刚说你有学问,你又没学问了…鱼也和人一样怕冷的,所以每当秋深冬至的时候,就会乘着暖流游。”

  他接着又道:“这些鱼说不定已游了几千里路,所以⾁也变成特别结实鲜美,海上的渔夫们往往终年都在等着这一次丰收。”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你对鱼懂得的的确不少,只不过可惜却连一点人事也不懂。”

  原随云一直远远的站着,面带着微笑,此刻忽然道:“久闻张三先生快网捕鱼,冠绝天下,不知今⽇是否也能令大家一开眼界。”

  他自己虽然什么都不瞧不见,却能将别人的快乐当做自己的快乐。”

  张三还在犹疑着,已有人将渔网送了过来。

  捕鱼,下网,看来只不过是件很单调,很简单的事,一点学问也没有,更谈不上什么特别的技巧。

  其中的巧妙,也许只有鱼才能体会得到。

  这正如武功一样,明明是同样的一招“拨草寻蛇”有些人使出来,全无效果,有些人使出来,却能制人死命。

  那只因他们能把握住最恰当的时候,最好的机会。

  机会总是稍纵即逝的,所以要能把握住机会,就得要有速度。

  其中自然还要有点运气——无论做什么事都得要有点运气。

  但“运气”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个人若是每次都能将机会把握住,他的“运气” 一定永远都很好。

  船行已渐缓。

  船梢有人在呼喝:“落帆,收篷…”

  船打横,慢慢的停下。

  张三手里的渔网突然乌云般撒出。

  原随云笑道:“好快的网,连人都未必能躲过,何况鱼?”

  只听那风声,他已可判断别人出手的速度。

  张三的脚,就像钉子般钉在甲板上,全⾝都稳如泰山。

  他的眼睛闪着光,一个本来很平凡的人,现在却突然有了魅力,有了光采,就好像猛然间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胡铁花叹了口气,喃喃地道:“我真不懂,为什么每次张三撒网的时候,我就会觉得他可爱多了。”

  楚留香微笑道:“这就好像王琼一样。”

  胡铁花道:“王琼是谁?”

  楚留香道:“是多年前一位很有名的剑客,但江湖中知道他这人的却不多。“

  胡铁花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这人又脏、又懒、又穷,而且还是残废,所以从不愿见人,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肯拔剑。”

  胡铁花道:“拔了剑又如何呢?”

  楚留香道:“只要剑一‮子套‬,他整个人就像突然变了,变得生气,神采奕奕,那时绝不会有人再觉得他脏,也忘了他是个残废。”

  胡铁花想了想,慢慢的点了点头,道:“我明⽩了,因为他这一生,也许就是为了剑而活着,他已将全部精神寄托在剑上,剑,就是他的生命。”

  楚留香笑了笑,道:“这解释虽然不太好,但意思已经很接近了。”

  这时张三的呼昅已渐渐开始急促,手背上的青筋已一暴起,脚底也发出了磨擦的声音。

  已在收网。

  这一网的份量显然不轻。

  原随云笑道:“张三先生果然好手段,第一网就已丰收。”

  胡铁花道:“来,我帮你一手。”

  网离⽔“哗啦啦”一阵响飞上船“砰”的,落在甲板上,每个人都怔住。

  网中竟连一条鱼都没有。

  只有四个人,女人。

  四个⾚裸裸的女人。

  四个健康、丰満、结实、充満野惑力的女人。

  虽然还蜷曲在网中,但这层薄薄的渔网非但未能将她们那健美的酮体遮掩,反而更增加了几分惑。:

  船上每个男人的呼昅都急促——只有看不见的人是例外。

  原随云面带着微笑,道:“却不知道一网打起的是什么鱼?”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道:“是人鱼。”

  原随云也有些吃惊,失声道:“人鱼,想不到这世上真有人鱼。”

  楚留香道:“不是人鱼,是鱼人——女人。”

  原随云道:“是死是活?”

  胡铁花道:“想必是活的,世上绝没有这么好看的死人。”

  他嘴里说着话,已想赶过去放开渔网,却又突然停住。

  他忽然发现金灵芝正远远的站在一边,狠狠地瞪着他。

  大家心里虽然都想去,但脚下却像生了;若是旁边没有人,大家只怕都已抢着去了,但被几十双眼睛盯着,那滋味并不很好受的。

  有的人甚至已连头都扭过去,不好意思再看。

  楚留香笑了笑,道:“原公子,看来还是由你动手的好。”

  原随云微笑道:“不错,在下是目中无⾊,香帅却是心中无⾊,请。”

  他虽然看不到,但动作却绝不比楚留香慢。

  两人的手一抖,渔网已松开。

  每个人的眼睛都亮了,扭过头的人也忍不住转回。

  初升的光照在她们⾝上,她们的⽪肤看来就像是缎子。

  柔滑、细腻,而且还闪着光。

  ⽪肤并不⽩,已被⽇光晒成淡⻩⾊,看来却更有种奇特的扇动力,⾜以扇起大多数男人心里的火焰。

  健康,本也就是“美”的一种。

  何况,她们的酮体几乎全无瑕疵,腿修长结实,膛丰美,肢纤细,每一处都似乎带着种原始的弹,也⾜以弹起男人的灵魂。

  原随云却叹了口气,道:“是死的。”

  胡铁花道:“这样的女人若是死的,我情愿将眼珠子挖出来。”

  原随云道:“但她们已没有呼昅。”

  胡铁花皱了皱眉,又想过去了,但金灵芝已忽然冲过来,有意无意间挡在他前面,弯下,手按在她们的膛上。

  楚留香道:“如何?”

  金灵芝道:“的确已没有呼昅,但心还在跳。”

  楚留香道:“还有救么?”

  胡铁花又忍不住道:“既然心还在跳,当然还有救了。”

  金灵芝口头瞪着他,大声道:“你知道她们是受了伤?还是得了病,你救得了么?”

  胡铁花鼻子,不说话了。

  张三一直怔在那里,此刻才喃喃道:“我只奇怪,她们是从哪里来的?又怎么会钻到鱼网里去的?我那一网撒下去时,看到明明是鱼。”

  楚留香道:“这些问题慢慢再说都无妨,现在还是救人要紧。”

  英万里道:“却不知香帅是否已看出她们的呼昅是为何停止的?”

  楚留香苦笑道:“呼昅己停止,心却还在跳,这情况以前我还未遇见过。”

  英万里沉昑着,道:“也许…她们是在故意屏住了呼昅。”

  原随云淡淡道:“她们似乎并没有这种必要,而且,这四位姑娘绝不会有那么深的內功,绝不可能将呼昅停顿这么匀。”

  英万里皱眉道:“若连病因都无法查出,又如能救得她们?”

  原随云道:“能救她们的人,也许只有一个。”

  胡铁花抢着道:“这人在哪里?”

  原随云道:“幸好就在船上。”

  胡铁花道:“是谁?”

  原随云道:“蓝太夫人。”

  胡铁花怔住了,过了半晌,才呐呐道:“却不知道这位蓝太夫人又是什么人?”

  其实他当然知道这位蓝大夫人就是枯梅大师。

  原随云道:“江左万氏,医道精绝天下,各位想必也曾听说过。”

  公孙劫余道:“但‘医中之神’蓝老前辈早已在多年前仙去,而且听说他并没有传人。”

  原随云笑了笑,道:“蓝氏医道,一向传媳不传女,这位蓝太夫人,也是当今天下蓝氏医道唯一的传人,只不过…”

  他叹了口气,道:“却不知她老人家是否肯出手相救而已。”

  胡铁花忽然想起枯梅大师的医道也很⾼明,忍不往脫口道:“我们大家一起去求她,她老人家想必也不好意思拒绝的。”

  只听一人缓缓道:“这件事家师已知道,就请各位将这四位姑娘带下去呢。”

  胡铁花的人又怔住。

  说此话的人,正是⾼亚男。

  金灵芝瞟了她两眼,又瞪了瞪胡铁花,忽然转头,去看大海。

  海天界处,仿佛又有一朵乌云飘了过来。

  这两排八间舱房,大小都差不多,陈设也差不多。

  但这间舱房,却令人觉得特别冷。

  因为无论谁看到了枯梅大师,都会不由自主从心里升起一般寒意。尤其是胡铁花,他简直就没有勇气走进去。

  现在枯梅大师穿的虽然是俗家装束,而且很华贵,但那严峻的神情,那冷厉的目光,还是令人不敢视。

  她目光扫过胡铁花时,胡铁花竟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哄。

  幸好那四位“人鱼”姑娘⾝上已覆盖着条被单,用木板抬了进来,躺在枯梅大师面前的地上。

  所以舱房里本就站不下别的人了,胡铁花正好乘机躲在门外,却又舍不得马上溜走。

  ⾼亚男虽然本没有瞧他一眼,但他却忍不住要去瞧她。

  何况舱房里还有四条神秘而又惑的美人鱼呢?

  她们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海底真有龙官,她们本是龙王的姬妾动了凡心,被贬红尘?

  还是海上虚无缥缈间,有个神秘的仙山琼岛,她们本是岛上的仙女,为了领略海⽔的清凉,却不幸在戏⽔时候落⼊了凡人的网?

  只要是男人,绝没有一个人会对这件事不觉得好奇的。

  胡铁花怎么舍得走?既不舍得走,又不敢进去,只有偷偷的在门里窃望。舱房里没有声音,像是没有人敢说话。

  突然⾝后一人悄悄的道:“你对这件事倒真热心得很.”

  胡铁花用不着回头,就知道是金灵芝。

  他只有苦笑,道:“我本来就很热心。”

  金灵芝冷冷道:“网里的若是男人,你只怕就没有这么热心了吧。”

  胡铁花忽然想起了楚留香的话:“只要摸着女人的脾气,无论多凶的女人,都很好对付的。”

  想到这句话,胡铁花的立刻直也冷冷道:“你若将我看成这样的男人,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金灵芝咬着嘴,呆了半晌,忽然道:“今天晚上,还是老时候,老地方…”

  她本不等胡铁花答应,也不让他拒绝,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她已去了;等胡铁花回头时,早已瞧不见她了。

  胡铁花叹了口气,哺哺道:“没有女人冷冷清清;有了女人⽝不宁;这句话说得可真不差…”

  冷冰冰的舱房里,唯一的温暖就是站在墙角的一位小姑娘。

  楚留香自从上次远远的见过她一次,就始终没有忘记。

  她虽然垂着头,眼角却也在偷偷的膘着楚留香,但等到楚留香的目光接触到她时,她的脸就红了,头也垂得更低。楚留香只望她能再抬起头,可惜枯梅大师已冷冷道:“男人都出去。”

  她说的话永远很简单,而且从不解释原因,她说的话就是命令。

  “砰”的,门关上。门板几乎撞扁了胡铁花的鼻子。

  张三又在偷偷的笑,悄俏道:“下次就算要偷看,也不必站得这么近呀?鼻子被庒扁,岂非是得不偿失。”

  这两人似乎又要开始斗嘴了。

  楚留香立刻抢着道:“原公子,此间距离那蝙蝠岛,是否已很近了。”

  原随云沉昑着,道:“只有这条船的舵手,知道通向蝙蝠岛的海路。据他说,至少还得要再过两天才能到得了。”

  楚留香道:“那么,不知道这附近你是否知道有什么无名的岛屿?”

  原随云道:“这里正在海之‮央中‬,附近只怕不会有什么岛屿。”

  楚留香道:“以原公子之推测,那四位姑娘是从何处来的呢。”

  原随云道:“在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叹息了一声,又道:“古老相传,海上本多神秘之事,有许多也正是人所无法解释的。”

  胡铁花也叹了口气,道:“如此看来,我们莫非又遇见鬼了,而且又是女鬼。”

  张三说道:“她们若是女鬼,就一定是冲着你来的。”

  胡铁花瞪了他一眼,还未说话。

  舱房里突然传出一声呼喊!

  呼声很短促,很尖锐,充満了惊惧恐怖之意。每个人的脸⾊都变了。

  英万里动容道:“这好像是方才到甲板上那位姑娘的声音。”

  原随云道:“不错。”

  他们两人的耳朵,是绝不会听错的。

  但⾼亚男又怎会发出这种呼声?她绝不是个随随便便就大呼小叫的女人,连胡铁花都从未听过她的惊呼。

  这次她是为了什么?舱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难道那四条人鱼真是海底的鬼魂?此来就是为了要向人素命?

  胡铁花第一个忍不住了,用力拍门,大声道:“什么事?快开门.”

  没有回应,却传出了痛哭声。

  胡铁花脸⾊又变了,道:“是⾼亚男在哭。”

  ⾼亚男虽也不是好哭的女人,但她的哭声胡铁花却是听过的。她为什么哭?舱房里还有别的人呢?

  胡铁花再也顾不得别的,肩头用力一撞,门已被撞开。

  他的人随着冲了进去。

  然后,他整个人就仿佛突然被魔法定住,呼昅也已停顿。

  每个人的呼昅都似已停顿。

  无论谁都无法想象这舱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无论谁都无法描叙出此刻舱房中悲惨可怖的情况。

  而一一一

  到处都是⾎。倒卧在⾎伯中的,赫然竟是枯梅大师。

  ⾼亚男正伏在她⾝上痛哭。另一个少女早已吓得晕了过去,所以才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人鱼”本是并排躺着,现在已散开,人的体已妞曲,八条手臂都已折断。

  最可怕的是,每个人的膛上,都多了个洞。

  ⾎洞!

  再看枯梅大师焦木般的手,也已被鲜⾎染红。

  金灵芝突然扭转⾝,奔了出去,还未奔上甲板,已忍不住吐了起来。

  原随云面⾊也变了,喃喃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腥气怎么这么重?”

  没有人能回答这句话。

  这变化实在太惊人,太可怕,谁也无法想象。

  枯梅大师的武功,当世已少敌手,又怎会突然间惨死?

  是谁杀了她?

  原随云道:“蓝太夫人呢?难道已…”

  ⾼亚男忽然拾起头,瞪着他,嘶声道:“是你害了她老人家,一定是你!”

  原随云道:“我?”

  ⾼亚男厉声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的谋圈套。”

  她眼睛本来也很美,此刻却已⽇哭泣而发红,而且充満了怨毒之⾊,看来真是说不出的可怕。

  只可惜原随云完全看不见。

  他神情还是平静,竟连一个字都没有辩。

  难道他已默认,⾼亚男咬着牙,厉声道:“你赔命来吧!”

  这五个字还未说完,她⾝形已跃起,‮狂疯‬般扑了过来,五指箕张,如鹰爪,抓向原随云的心脏。

  这一招诡秘狠辣,触目惊心!

  江湖中人都知道华山派武功讲究的是清灵流动,谁也想不到她竟也会使出如此辣的招式。

  这一招的路数,和华山派其他的招式完全不同。

  “难道枯梅大师就是用这一招将人鱼们的心摘出来的?”

  ⾼亚男显然也想将原随云的心摘出来?

  原随云还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本未感觉到这=招的可怕。

  无论如何,他毕竟是个瞎子,和人手总难免要吃些亏的,⾼亚男非已恨极,也不会用这种招式来对付一个瞎子。

  胡铁花忍不住的大喝道:“不可以,等…”

  他下面的一个字还未说出,⾼亚男已飞了出去。

  原随云的长袖只轻轻一弹,她的人已飞了出去,眼看已将撞上墙,而且撞得还必定不轻。

  谁知她⾝子刚触及墙壁,力道就突然消失,轻轻的滑了下去。

  原随云这长袖一挥之力,拿捏得简直已出神人化。而且动作之从容,神情之潇洒,更全不带半分烟火气。

  纵然是以“流云袖”名动天下的武当掌门,也绝没有他这样的功力。

  ⾼亚男⾝子滑下,就没有再站起。

  她已晕了过去。、

  胡铁花脸⾊又变了,一步窜了过去,俯⾝探她的脉息。

  原随云淡淡道:“胡兄不必着急,这位姑娘只不过是急痛攻心,所以晕厥,在下并未损伤她毫发。”

  胡铁花霍然转⾝,厉声道:“这究竟是不是你的谋?”

  原随云叹道“在下直到此刻为止,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是什么事?””

  胡铁花道:“但你方才为何要默认?”

  原随云道:“在下并未默认,只不过是不愿辩驳而已。”

  胡铁花道:“为何不愿辩驳?”

  原随云淡淡一笑,道:“男人若想和女人辩驳,岂非是在自寻烦恼?”

  他对女人居然也了解得很深。

  女人若认为那件事是对的,你就算有一万条道理,也休想将她说服。

  胡铁花不说话了,因为他也很了解这道理。

  墙角的少女,已开始呻昑。

  楚留香拉起了她的两只手,将一股內功送人了她心脉。

  她心跳渐渐加強了。

  然后,她眼睛张开,瞧见了楚留香;突然轻呼一声,倒人了楚留香怀里一似乎要将整个人都埋在楚留香肮膛里。

  她⾝子不停的发抖,颤声道:“我怕…怕…”

  楚留香轻抚着她披肩的长发,柔声道:“不用怕,可怕的事已过去了。”

  少女恨恨道:“但她们也休想活,我师傅临死前,已为自己报了菗“’

  原随云道:“哦?””’

  少女道:“她们得手后,立刻就想逃,却未想到我师傅近年已练了摘心手。”

  原随云动容道:“摘心手?”

  少女道:“她老人家觉得江湖中恶人越来越多,练这门武功,正是专门为了对付恶人用的。”

  原随云沉昑着道:“据说这‘摘心手’乃是华山第四代掌门‘辣手仙子’华⽟凤所创,她晚年也自觉这种武功大毒辣,所以严噤门下再练,至今失传已久,却不知令师是怎会得到其中心法?”

  少女似也自知说漏了嘴,又不说话了。

  胡铁花却抢着道:“蓝太夫人本是华山枯梅大师的方外至,原公子难道没听说过?”

  胡铁花居然也会替人说谎了。

  只不过,这谎话说的并不⾼明。

  枯梅大师从小出家,孤僻冷峻,连话都不愿和别人说,有时甚至终⽇都不开口,又怎会和远在江左的蓝太夫人上了朋友。

  何况,华山门规素来最严,枯梅大师更是执法如山。铁面无私,又怎会将本门不传之秘私下传授给别人?

  幸好原随云并没有追问下去。

  这位门第⾼华的武林世家子,显然很少在江湖间走动,所以对江湖中的事,知道得并不多。

  他只是慢慢的点了点头,缓缓道:“摘心手这种武功,虽然稍失之于偏狠辣,但用来对付江湖中的不肖之徒,却再好也没有了…那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她老人家若非练这种武功,只怕就难免要让她们逃走了。”

  胡铁花道:“为什么?她老人家若用别的武功,难道就杀不死她们?”

  楚留香道:“别的武功大半要以內力为基,才能发挥威力,那时她老人家全⾝骨骼已散,怎能再提得起真力。”

  原随云道:“不错。”

  楚留香道:“摘心手却是种很特别的外门功夫,拿的是种巧劲,所以她老人家才能借着最后一股气,将她们一举而毙。”

  原随云叹道:“香帅果然渊博,果然名下无虚。”

  胡铁花道:“纵然如此,她们还是逃不了的。”

  楚留香道:“哦?”

  胡铁花冷笑道:“我们又不是死人,难道还会眼看着她们逃走不成?”

  楚留香叹道:“话虽不惜,可是,她们⾝无寸缕,四个⾚裸裸的女人突然冲出来,又有谁会去拉她们?”

  他苦笑着,又接着:“而且,正如这位姑娘所说,她们⾝上又滑又腻,纵然去拉,也未必拉得住。”

  胡铁花冷冷道:“不用拉,也可以留住她们的。”

  楚留香道:“可是她们突然冲出,我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怎会骤下杀手;何况,这舱房又不是只有一扇门。”

  舱房中果然有两扇门,另一扇是通向邻室的,也正E是⾼亚男她们住的地方,此刻屋子里自然没有人。

  胡铁花只好闭上嘴了。

  楚留香道:“由此可见,这件事从头到尾,她们都已有了很周密的计划,连故意⾚裸着⾝子,也是她们计划中的一部分。”

  原随云缓缓道:“她们故意钻⼊渔网被人捞起,一开始用的就是惊人之举,已令人莫测⾼深。再故意⾚裸着⾝子,令人不敢视,更不敢去动她们。”

  他叹了口气,缓缓接着道:“这计划不但周密,而且简直太荒唐、太离奇、太诡秘、太不可思议!”

  楚留香叹道:“这计划最巧妙的一处,就是荒唐得令人不可思议,所以她才能得手。”

  英万里突然道:“但其中有一点我却永远无法想得通。”

  楚留香道:“却不知是哪一点?”

  英万里道:“在下已看出,她们并没有很深的內功,又怎能屏住呼昅那么久?”

  楚留香正在沉昑着,原随云突然道:“这一点在下或能解释。”

  英万里道:“请教。”

  原随云道:“据说海南东瀛一带岛屿上,有些采珠的海女,自幼就⼊海训练,到了十几岁时,已能在海底屏住呼昅很久;而且因为在海底活动,最耗体力,所以她们一个个俱都力大无穷。”

  英万里道:“如此说来,这四人想必就是南海的采珠女了。”

  胡铁花跌⾜道:“原公子既然知道世上有这种人,为何不早说?”

  原随云苦笑道:“这种事本非人所想象,在下事先实在也未曾想到。”

  英万里道:“只不过,附近并没有岛屿,她们又是从哪里来的?”

  张三道:“她们又怎会知道蓝太夫人在这条船上,怎知她老人家肯出手为她们医治?’”

  原随云叹道:“这些问题也许只有她们自己才解释得了。”

  英万里叹息着道:“只可惜蓝大夫人没有留下她们的活口。”

  原随云沉昑着,忽然又道:“却不知令师临死前可曾留下什么遗言?”

  那少女道:“我…我不知道。”

  胡铁花皱眉道:“不知道?”

  那少女颞颥着道:“我一看到⾎,就…就晕过去了。”

  楚自香道:“我想,蓝太夫人也不会说什么的,因为她老人家想必也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否则又怎会遭她们的毒手。”

  原随云叹了口气,道:“她老人家已有数十年未在江湖中走动,更不会和人结下冤仇,那些人为什么要如此处心积虑的暗算她?为的是什么?”

  这也是这秘密的关键所在?

  动机!。

  没有动机,谁也不会冒险杀人的。

  楚留香并没有回答这句话,沉默了很久,才叹息着道:“无论如何,这秘密总有揭穿的一⽇,现在我只希望这些可怕的事以后永远莫要发生了…”

  他永远也想不到要揭穿这些秘密所花的代价是多么惨重,更不会想到以后这几天中所发生的事,比以前还要可怕得多!
上一章   楚留香系列   下一章 ( → )
楚留香系列是由古龙写的武侠小说,本页是楚留香系列最新章节,阿奇小说网第一时间更新楚留香系列章节文本,提供给网友楚留香系列免费读及下载服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楚留香系列》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的朋友推荐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