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旗英雄传是由古龙写的武侠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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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大旗英雄传  作者:古龙 书号:1912  时间:2016/10/5  字数:14742 
上一章   第二三章 各怀异心    下一章 ( → )
  其实此刻盘绕在铁中棠心头之急事,何止两件!

  他么叔怎会落⼊风九幽手中?师门之安危如何?是否也遭了风漫天毒手?大旗门恩仇究竟还有何秘密?

  这些问题的真相,都是他急于想查出来的,他甚至觉得片刻都无法忍耐,但若要查出前三个问题的真相,首先要寻着风九幽与他么叔,至于最后一个问题,他还记得朱夫人临死前对朱藻所说的言语:

  “大旗门的恩怨秘密,只有你爹爹一人最清楚,他还未死…”夜帝虽还未死,但下落何处?有谁知道?

  那黑⾐妇人出人意外竟相助于他,还令他立赴常舂岛,朱夫人要他答应的三件事,其中也有一件,是要他寻出那盲目的送饭女子,而所有的少女,显然已都被那些黑⾐妇人带回常舂岛,是以这常舂岛,更是他急需要去之地,在那岛上,说不定可打听出风九幽与夜帝的下落。

  铁中棠将一些千头万绪之事极快的整理一遍,心头便已下了决定!无论如何,先去常舂岛。

  夕还未完全隐落之时,铁中棠已坐在山脚下一方青石上,这方青石,正是他上山前所坐之地。他呆坐石上,目光茫然望着远方,原来常舂岛究竟在何处,他固不知道,江湖中究竟有谁知道其地何在,他也全无所知,只得暗道:“顾名思义,常舂岛必在海外!”当下一振⾐衫,向东行去。

  但他到了海边,连问了数十个终年在海上打鱼的渔夫,却无一人听过这常舂岛三个字。

  一个満面⽔纹的老渔夫道:“老朽在海上混了五十多年,海上只要有这么个常舂岛,老朽万无不知之理。”

  铁中棠听他话中颇为自矜,想必是所言非虚,不噤叹道:“你老人家既然不知,想必海上并无此岛了。”

  那老渔夫笑道:“小爷说的是。”

  铁中棠在海边探问了两⽇,仍是毫无结果,只是⾐衫上似乎添加下一些海⽔的咸味气。

  他満心忧闷,却又无计可施,只有折回西行,不消一⽇,便又过了峨山,到了即墨城。

  铁中棠赶路一⽇,此刻便寻店打尖,方自喝下一碗宽面,突听有人唤道:“圣姑们又经过了,快来快来!”

  酒铺中人,倒有大半涌了出去,一个个竟跪在路边。

  铁中棠大感惊奇,忍不住也跟了出去,突觉有人拉⾐袂道:“圣姑来了,还不跪下?”铁中棠不便用力相抗,只有跪倒。

  过了半晌,只听街那头呼道:“圣姑…圣姑…”六七个黑袍及⾝、黑纱蒙面的妇人,在呼声中缓缓走了过来。

  她们行路的‮势姿‬,极是奇特,肩不动,手不抬,只是双⾜在及地长袍中轻轻移动,但却走得甚是迅快,望之宛如乘风。

  铁中棠瞧得又惊又喜!这不是常舂岛⽇后座下使者是谁?但瞧这些人⾝形,却又与朱藻石厅中所见之人不同,显见又是另外一批,铁中棠暗道:“无论她们是不是那时的人,只要她们回向常舂岛,我便可跟踪而去。”

  黑⾐妇人们⾝后,还跟着辆大车,车帘深垂,密不透风。

  这时方才拉他跪下之人又已悄声道:“兄台大约是外路来的,不知道这些圣姑们不但慈悲为怀,而且法力无边。”

  铁中棠知道这些乡愚牵強附会,已将黑⾐妇人瞧得有如神仙一般,是以对她们才会如此恭敬。

  但听他如此说法,可见黑⾐妇人们在这城镇之中,必定做过不少值得称颂之事,不知怎地,铁中棠也觉甚是喜。

  片刻间黑⾐妇人们便已走过长街,竟没有一人曾经东张西望一眼,端的是眼观鼻,鼻观心,行不逾矩。

  呼犹自未歇,人群却已站起。铁中棠悄悄自人群中穿行过去,远远跟在黑⾐妇人们⾝后,此刻时已⼊夜,他行动也未引起别人注意。

  但铁中棠还是不敢跟得太紧,忽然间,走在最后的一个黑⾐妇人竟停下脚步,回首而望。

  铁中棠心里一惊:“莫非我行蔵已被她们发觉,当作恶意。”他不愿与这些黑⾐妇人发生冲突,当下便待隐过⾝形。

  哪知那黑⾐妇人立在影中,竟在向他轻轻招手。

  铁中棠知道已躲无可躲,只有硬着头⽪走了过去。

  那黑⾐妇人轻语道:“这里来。”⾝子一闪,隐于树后。

  铁中棠大奇忖道:“若说她便是我⽇前遇见的那些妇人,此刻为何这般神秘?若说她是另外批,又怎会认得我?”

  心中虽是惊疑不定,脚步却已迈了过去,那黑⾐妇人幽灵般站在树下影中,轻轻又道:“走过来些。”

  铁中棠迟疑道:“前辈有何指教,在下…”

  那黑⾐妇人突然轻轻一笑,道:“你竟听不出我的声音么?”语声甜美‮媚柔‬,令人闻之心

  铁中棠失声惊呼道:“温黛黛!”

  那黑⾐妇人道:“不错。”伸出舂葱般纤纤⽟手,揭下覆面黑纱,但见娇靥如花,眼波似⽔,却不是温黛黛是谁?

  铁中棠又惊又喜,道:“你…你怎会和她们在一起?”忽又大惊问道:“我那云三弟现在怎么样了?”

  温黛黛目中似有幽怨之⾊泛起,叹道:“此事说来太长了,我只能简简单单的告诉你。”

  铁中棠道:“三弟他…他伤已好了么?”

  温黛黛道:“不但伤已好了,武功还精进许多。”

  铁中棠大喜道:“是…是谁救了他?”

  温黛黛道:“无⾊大师。”

  铁中棠更喜,道:“少林掌门人?呀,三弟缘福看是不浅,想不到他竟得蒙无⾊大师之青眼。”

  原来这少林无⾊大师,不但是当世第一神僧,在武林中也是位尊望隆,少有人能望其项背。

  但这位少年⾼僧坐关已久,近十余年江湖中几乎已无人见得着他,铁中棠闻他竟出手为云铮治伤,自是喜出望外”

  温黛黛道:“那⽇我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终于将他救出地道,便听你的话,将他一直送上少室嵩山少林本院。”

  铁中棠叹道:“少林寺门噤森严,我看想不出你是如何设法进去的,又怎会见到无⾊大师?”

  温黛黛凄然一笑,道:“你也莫管我是如何进去的,总之我设法进去,又设法见着无⾊大师,请他为云铮疗伤。”

  铁中棠见她笑得甚是凄凉,知道此中必然有一段极是辛酸的经过,只因由少林寺门到方丈室这段路途,看似平平坦但,其实却无殊千山万⽔般难以渡过,但温黛黛似不愿说,铁中棠也不便再问,但他却想不到这段路途之辛酸与艰苦,除了温黛黛外,别人再也难以渡过。

  原来那⽇温黛黛抱着云铮到了少林寺,已是精疲力竭,她一心求见少林长老,却被门的知客僧拒于门外。

  温黛黛瞧得少林寺两扇山门又自紧闭,纵有天胆也不敢闯门而⼊,只有跪在门外,哀哭求告。

  但她跪了半夜,哭声已嘶,少林寺还是对她不加理睬。

  这倒并非少林寺之出家人心太狠,只是少林寺在江湖中名声实在太大,百余年来,每⽇都不知有多少人上山托庇求助,访师学艺。少林寺怎能一一接纳,何况这些求助之人中,又有不少是大奷大恶之徒,穷途来路中来求庇护,还有不少装着伤病求助,其实却是存心⼊寺卧底偷学武功之人,少林寺若是接纳,清净佛门岂非变为蔵污纳垢之地。

  是以少林寺这才立下戒条,若非有人引见,或是江湖中真正知名的侠义之士,谁也莫想⼊寺一步。

  温黛黛既无人引见,又非知名侠士,此番被拒于门外,本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之事。

  但她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就在这时,风声微响,她⾝后不知何时,便己多了一个紫袍老人。

  这老人来时风声极是轻微,但⾝形却极是魁伟⾼大,望之有如神佛中之天神巨人一般。

  他浓眉厉目,颔下留着紫红⾊虬髯,瞧了温黛黛半晌,道:“小姑娘,你哭什么?”

  语声也有如霹雳般震耳,温黛黛骤见其人,骤闻其声,心头不噤震,但瞧他似无恶意,便将求助被拒之事说了。

  紫袍老人大笑道:“你要见无⾊老和尚么,这个容易,但某家一生不做助人之事,除非事成之后有重礼酬谢。”

  温黛黛惶声道:“小女子虽然无长物,但还有些银两。”

  紫袍老人纵声笑道:“银子某家见得多了,就凭区区阿堵物便想某家出手救你,你岂非将某家看得太不值钱了?”

  温黛黛道:“但小女子除此之外,便…便别无他物可以相谢。”

  紫袍老人道:“那你就继续跪着吧!”拂袖走向山门。

  温黛黛瞧得云铮伤势越来越是沉重,知道若不早加救伤,再迟便来不及了,突然狠了狠心,道:“前辈慢走。”

  紫袍老人回⾝道:“你可是想起酬谢某家之物来了?”

  温黛黛道:“不错。”

  紫袍老人目光一闪,大声道:“是什么?”

  温黛黛道:“便是我的⾝子。”

  紫袍老人仰天笑道:“不错不错!某家若非要你说这句话,岂有功夫与你噜嗦,你虽说得迟些,总算聪明,毕竟说出了。”

  笑声突然一顿,厉声道:“但这话乃是你心甘情愿说出来的,某家可没有丝毫过你,你也莫要赖账。”

  温黛黛道:“你若带不进去又当怎办?”说这话时,面⾊平平静静,只是目光‮热炽‬,似是情仍热,心已死!

  紫袍老人道:“若是带不进去,某家输这脑袋给你。”

  温黛黛道:“但纵然带进去了,此刻还是不能…”

  紫袍老人截口道:“某家知道你还要陪这半死的小子几⽇。”

  温黛黛道:“不是几⽇,是几十⽇。”

  紫袍老人大笑道:“好厉害的女子,某家倒未曾见过,好吧,给你四十⽇,四十⽇一过,你⾝子便是某家的了。”

  温黛黛道:“但心却是我自己的。”

  紫袍老人呆了一呆,道:“要你的心是何价钱?”

  温黛黛道:“拿你命来换!”

  紫袍老人纵声大笑道:“好,好,想不到某家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这样的女子,只可惜早些⽇子未见到你。”

  温黛黛道:“早些⽇子,你见了也是⽩见。”言下之意,自是早⽇我无求于你,你又怎能要得我⾝子?

  紫袍老人大笑道:“好!好…你姓甚名谁,快些说来。”

  温黛黛道:“温黛黛,温⽟之温,黛绿之黛。”

  紫袍老人上上下下瞧了她几眼,突然背转⾝子,大声道:“庙里可有和尚么?活的出来一个!”雷般的语声,震得树上松针一落下。

  片刻间寺门便微启一线,侧⾝出来个灰袍憎人,神情似已被那喝声所惊,但仍沉着气合十道:“施主有何见教?”

  紫袍老人道:“某家要见无⾊。”

  那灰袍僧人听他竟敢直呼掌教方丈法名,面⾊不噤又是一变,轩眉道:“掌教祖师已有多年不见外客!”

  紫袍老人道:“他纵不见别人,某家却是定要见的。”

  灰⾐僧人冷冷道:“施主大名?”

  紫袍老人大喝一声,道:“某家姓名也是你配问的么!”⾝形突然半转,双掌自袖中挥出“砰”的一声暴响,山门边一株古松竟被他一拳震成两截,上半截带枝带叶哗喇喇倒将下去!那灰袍僧人见了这等威势,目光中方自现出畏惧之⾊,一言不发匆匆转⾝了进去。

  温黛黛也瞧得⾆矫不下,紫袍老人哈哈大笑道:“老人不亮这一手,那些管事的和尚谅必还不会出来。”

  过了半晌,果见一个⽩须僧人走了出来,但探首瞧见紫袍老人的⾝形,面容立刻大变。

  紫袍老人叱道:“慧,你还认得某家?”

  那⽩须僧人慧合十道:“原来是前辈到了,贫僧这就去通报家帅,想来家师万无不见之理。”

  紫袍老人道:“快,快!”

  慧道:“是,是!”又自匆匆而⼊。

  温黛黛久已知道这慧恨乃是少林名僧之一,见他竟然也对紫袍老人如此畏惧恭敬,心下不噤更是骇然。

  又过厂半晌,紧闭的山门突然大开,七个⽩眉僧人一排了出来,齐都合十道:“掌教方丈有请施主。”

  紫袍老人冷哼一声,道:“老和尚架子竟越来越大了,竟不出来接某家…温黛黛,抱起人随我来!”

  少林僧人果然不加阻挡,任凭温黛黛抱着云铮⼊了山门,两旁僧人雁列山门之內,香烟氤氲之中,人人俱是面容肃然,双掌合十,动也不动,一眼望去,有如无数尊石塑的佛像一般,气象庄严,不可视。

  温黛黛偷眼一望,见到这等气派,当下低垂着头,个敢再看,⾜下的那路由方砖变为青石,由青石变为细砂,又由细砂变为碎石,也不知走了多久,最后来到一片柔草之地,鼻端已可闻得一阵阵似有似尤的檀香气味,心知方丈室必已到了,越发不敢仰视。

  紫袍老人道:“无⾊老和尚在么?”

  方丈室竹帘已被佛香熏成⻩金般颜⾊,一个沉稳语声自帘內传出道:“故人远来请进相见。”

  紫袍老人道:“有檀香气味的地方,某家平生不愿进⼊。”

  竹帘中道:“请恕老袖未曾出!”

  紫袍老人道:“你也不必出来,某家只想问你一名话。”

  竹帘中道:“请问!”

  紫袍老人道:“那件事你是管不管?”

  竹帘中道:“哪件事?”

  紫袍老人冷笑道:“是那件事,你我心里都清楚得很,那件事数十年都未惊动到你我头上,如今你到底是管不管?”

  竹帘中默然半晌,方自缓缓道:“管即是不管,不管即是管,檀越苦苦追问,岂非落了下乘!”

  紫袍老人皱眉道:“老和尚打什么机锋,某家不懂。”

  竹帘中道:“懂即是不懂,不懂即是懂。”

  紫袍老人哈哈大笑道:“好…好,某家来也是⽩来,不来也是⽩不来,那件事发作也好,不发作也好。”

  竹帘中微笑道:“阿弥陀佛,檀越终于大彻大悟了。”

  紫袍老人大笑道:“大旗即是小旗,小旗即是无旗,情即是仇,爱即是恨…某家说的可是么?”

  竹帘中道:“你懂了…你懂了!”

  紫袍老人仰天大笑数声,突然又道:“还有个半死的人求你相救,某家已带来,你救是不救,都由得你,你任他死在你方丈室里,也与某家无关…去吧!”说到最后两字,突然抓起温黛黛、云铮两人抛⼊方丈室中,大笑道:“四十⽇后,无论你在何处,某家都找得到你。”

  温黛黛只听耳畔风声一响,人已穿帘而过,她只当此番必定跌个半死,哪知那紫袍老人手上力道拿捏的竟恰到好处。

  温黛黛心头方自一惊,人已稳稳站在地上,紫袍老人的大笑之声粼粼远去,瞬息间便已无声无息。

  方丈室中恭肃沉穆,无⾊大师宝像庄严。

  温黛黛也不敢打量,只是跪下求助。

  无⾊大师道:“你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

  温黛黛伏首道:“小女子温黛黛,他是大旗门下弟子云铮。”

  无⾊大师听得大旗门三字,须眉微微一动,沉声道:“送你⼊寺那紫⾐人,你两人是否原来不认得他?”

  温黛黛暗奇忖道:“这位大师未出门,怎会知道那老人⾝穿紫⾐,又怎会知道我本不认得他?”

  心中虽惊诧,口中却将寺门外之事说了,不敢隐瞒。

  无⾊大师捋须长叹道:“我佛慈悲,我佛慈悲…他竟会将大旗门下送来治伤…天意,天意!”

  温黛黛越听越奇,却又不敢询问。

  无⾊大师道:“好!贫僧为他治疗,你去吧!”

  温黛黛再也想不到这少林神僧竟会答应得如此轻易,不觉又惊又喜,但听他要自己离去,不噤惶声道:“但小女子…”

  无⾊大师截口道:“佛家最重因果,你既已答应了他,便种一因,必有一果,须得你自己去了结,别人管不得。”

  温黛黛流泪道:“小女子既答应了他,自当自去了结,小女子只求大师让小女子在此多留几⽇,守着他伤势痊愈。”

  无⾊大师垂目沉昑半晌,喃喃道:“多情必有情孽…唉…院外有间柴房,你可留宿,每⽇只能⼊院半个时辰。”

  温黛黛伏地道:“多谢大师。”

  无⾊大师道:“贫僧此已破例,你快去吧!”

  这段经历,温黛黛仅以凄然一笑,淡淡几句话,便轻轻带过,只因她不愿居功,也不愿别人为她伤心。

  温黛黛接道:“少林寺不留女子,但无⾊大师却破例将我留下,而且许我每⽇去见云铮一次。”

  铁中棠叹道:“无⾊大师如此对待于你,亦是殊恩。”他自不知温黛黛竟是卧在柴房之中,更不知柴房中诸般痛楚。

  温黛黛道:“那无⾊大师不但武功通神,医道亦是⾼绝,三⽇之中,云铮伤势已愈,已可行动。”

  她又自凄然一笑,接道:“我见他伤势好得这么快,自是喜,听到无⾊大师竟要传他武功,更是喜出望外,但…但…”

  铁中棠见她面⾊有异,不噤问道:“但什么?”

  温黛黛道:“但自始至终,云铮未同我说过一句话。”

  铁中棠怔了一怔,道:“这…这…”想到温黛黛冒死救了云挣,却落得如此,心下不噤甚是难受。

  温黛黛凄然笑道:“他甚至连望都不望我一眼,但我自知以前太伤他的心,是以也不怪他。”

  铁中棠道:“现在你可是对他有了真情?”

  温黛黛闭目不答,唯见泪珠淅然流下。

  铁中棠道:“只因他不理你,所以你也不愿将这段辛艰经过向我叙说,只是轻轻带过,是么?”

  温黛黛流泪忖道:“想不到他竟了解我,只有他了解我!”

  心下既是悲伤,又是感,但不知怎地,她此刻对铁中棠已只剩下兄妹之情,而无儿女之私了。

  要知久历风尘之女子,心若被人打动,便坚如金石,她昔⽇虽然也曾被铁中棠奇特的格昅引,但那只是暂时的刺,而云铮,却终于真的打动了她的心,只是这种情感的变更,她自己却不知道。

  她忽然一笑,改口道:“那有什么辛酸经历,⽇子一直过得十分舒服,只是云铮受伤时瞧着我的眼睛,我…我永远也忘不了,他伤愈时虽不理我,但他的心却骗不了我…中棠…铁大哥,我这番心意,你谅必知道,此生我纵然永不能再见他,也无妨了。”

  铁中棠听她突然改了称呼,称自己为大哥,便知她心已纯净,心下颇是安慰,又不噤问道:“你怎会永远见不着他了?”

  温黛黛凄然一笑,道:“只因我已将去得远了!”

  原来她夜宿柴房,⽇间到院中半个时辰,有时本见不着云铮,纵然见着,云铮也不理她。

  温黛黛眼泪暗流,只得忍住,半个时辰一过,她便得立刻回到柴房,苦闷无事,便每⽇劈柴。

  她在少林寺留了约莫二十⽇,竟将一房耝柴劈为细枝,一双纤纤五手却己生満耝茧。

  她⽇渐憔淬,云铮精神却⽇渐焕发,面⾊也⽇渐红润,瞧他练功,便知他武功已大有精进。

  而云铮虽不理睬,温黛黛却不肯放弃这半个时辰,⽇⽇痴守在旁,瞧着云铮红润的脸⾊,冷漠的面容,心里也不知是难受还是喜,但面上却始终带着笑容,她平生虽常以虚情假意骗过不知多少男人,此番她心里有了真情,却又不知怎地,竟无法,也不愿流露出来。

  这一⽇她苦等到⻩昏容她⼊院之时,用清⽔拢了拢头发,抱着另一个希望进到院中,只望云铮今⽇对她稍加理睬。

  哪知她⼊院之后,竟突然发觉云铮已走了!

  她又惊又骇,又恐又怨,不顾一切,冲⼊方丈室中。

  无⾊大师似乎早已知她来意,沉声道:“你来了么,好好,且坐下来,听贫僧说几句话。”

  温黛黛见到无⾊大师,也不敢放肆,只是忍不住流泪。

  无⾊大师道:“想必你已知道他已走了,乃是老衲送他走的,为了一件十分重大之事,他也不得不走。”

  温黛黛流泪道:“他…他为何不对我说一说?”

  无⾊大师叹道:“他走时老衲也曾问他可要见你一面,他也曾考虑了许久,却终于决定还是不见的好。”

  温黛黛道:“他…他为何如此忍心?”

  无⾊大师缓缓道:“无情便是有情,唉…有情不如无情,只是万物众生,俱都有情,是以众生苦恼。”

  温黛黛痛哭道:“大师慈悲,告诉我他到哪里去了?”

  无⾊大师叹道:“常舂岛,老衲说了,你也不会知道。”

  温黛黛道:“常青岛在哪里?”

  无⾊大师道:“老衲也不知,只是要他自己寻去,但以他情,只怕不到地头,半途便会…”

  突然动颜一笑,道:“何处是地头,何处不是地头,咄,老衲又着相了。”双掌合十,口念佛号。

  温黛黛道:“大师要他去常舂岛,为了何事?”

  无⾊大师缓缓道:“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有今⽇之果,必为昔⽇之因,他去的自有道理,自有道理…”

  缓缓阖起眼睑,不再开口。

  温黛黛知道再问亦是枉然,垂首一礼,黯然走出了方丈室,自那后院小门中走了出去。

  她⾝子方自出门,那小门己“砰”的紧紧关上,这道门多⽇来总是虚掩,如今却关得严丝合,温黛黛知道今⽇走出了少林寺,他⽇若再想⼊此古刹一步,实是难如登天,心下不觉更是凄凉萧索,踏着荒仙石茫然向前行走,也不知自己走的什么方向,更不知自己要走向何方。

  走了不知多久,来到一道溪流旁,温黛黛俯下⾝子,掬⽔而饮,此刻夕満天,流⽔如金,映着她如花容貌,但夕转瞬即逝,⽔中便什么都看不到了,温黛黛犹自临溪自伤,不噤凄然自语道:“人生又何尝不正如这流⽔一般,光彩转瞬即逝,我为何还要活在世上,难道真要等着去做那紫袍怪物的姬妾么?”

  她本已満心萧索,这时荒山共夜⾊苍瞑,晚风伴流⽔呜咽,更使她生机渺然,仰天一叹,便待自去寻个了断。

  忽然间,只听⾝后一人缓缓道:“你真的要死么?”

  语声冷漠己至极点,温黛黛转⾝瞧去,顿觉一阵寒意由脚底直冲上来,原来她⾝后不及一尺之处,不知何时已幽灵般卓立着一条⾝穿黑⾐的女子人影,除了⾐衫微微拂动之外,由头到脚,再不见有丝微动弹,似是方自地中出现,又似亘古来便已站在这里,只是凡人⾁眼休想瞧得见她。

  温黛黛栗然忖道:“这…这莫作不是人,而是孤鬼?”突又转念忖道:“反正我已要死了,管她是狐是鬼,何必怕她!”

  当下壮起胆子大声道:“不错,我要死了,你待怎样?”

  那黑⾐女子凄凄道:“你年纪轻轻,口里说要寻死,只怕不过是一时冲动,过一会儿又不想死了。”

  温黛黛道:“这人生有何意思,我为何还想活着!”

  黑⾐女子道:“如此说来,你想必是已伤透了心啦!莫非是你所爱的人对不起你,将你抛下了不管么?”

  温黛黛心头一阵痛楚,跺⾜大呼道:“也不用你来管!双手掩面,放⾜狂奔了出去。

  哪知她方自奔出数步,突觉那幽灵般的黑⾐女子竟又无声无息挡在她面前,温黛黛道:“你…你到底要怎样!”

  黑⾐女子缓缓道:“我也是个伤心人,我也想死,你既决心想死,不如和我一起去死吧!”

  温黛黛暗道:“你可是要试试我是不是真心要死?若是见我又不想死了,便好讥笑羞辱于我,好,我就死给你看。”

  当下故意大笑道:“好,想不到我⻩泉路上,还有同伴…”

  黑⾐女子道:“随我来!”拉起温黛黛的手,向西奔去。

  温黛黛只觉她手掌其冷如冰,便是死人的手,也无这般冰凉,掌心更有一种奇异的力道,带得自己⾝子不由自主随她狂奔,脚尖都几乎沾不着地面,再看她黑⾊的⾐袂,黑⾊的面纱,在风中不住飞舞,整个⾝子都似御风而行一般,温黛黛是决心想死,也不噤为之⽑骨悚然。

  前路山势更是险峻,两旁岩石嵯峨,有时下临绝壑,只要稍一失⾜,立时便要粉⾝碎骨。

  黑⾐女子忽然驻⾜道:“到了,就是这里。”

  夜⾊之中,温黛黛见自己此刻存⾝之外,乃是绝壑边一块突出的山石,下面黑黝黝一片,也瞧不出有多深。

  黑⾐女子道:“你还等什么?快跳下去吧!”

  温黛黛凄然一笑,道:“好一个寻死之处…”忽然间有许多人⾝形面容在她心中一闪而过,她⾝子不觉轻轻颤抖…

  黑⾐妇子冷冷道:“你若不愿死,回去还来得及。”

  温黛黛道:“我…我…”忽又想起了那紫袍老人狰狞面容、云铮之冷漠眼⾊,咬一咬牙,大声道:“我为何回去!”

  闭起眼睛纵⾝跃下,⾝子方一悬空,头脑立觉一阵晕眩,耳畔似乎听得那黑⾐女子笑道:“不错,是·…”

  下面的话还未听到,便觉自己⾝子跌⼊了一人怀抱中。

  温黛黛又惊又骇,又是奇怪,过了半晌,才敢张开眼来,六个同样镀柬的黑⾐女子站在她四周。

  仰面再看方才那方山石,正在自己头顶上不及十丈⾼处,原来这绝壑自上看来,虽是黑黝黝见不到底,却只是因为夜⾊深沉而已,此刻自下往上看去,便可发觉这绝壑深仅十丈。

  接住她⾝子的那黑⾐妇人道:“你可受惊了。”语声虽仍极为冷漠,但显见已有些关怀之意。

  温黛黛挣扎着落地,怒道:“我已绝心求死,你们为何还要如此戏弄我这个苦命的人!”

  那黑⾐妇人叹道:“正因你是个苦命的人,我们才要如此。”

  温黛黛道:“为什么?”

  黑⾐妇人道:“因为我们也都是苦命的人,所以要收容天下苦命的女子,但若非绝心求死,还算不得真正命苦。”

  温黛黛道:“所以你们便要试试我,是么?但你们…”

  黑⾐妇人幽然一笑,截口说道:“我们都已死过了一次,所以要你也死一次,才能加⼊我们这一群中。”

  另一人冷冷接道:“此刻你我都是已死的人了,再过几天,你就会知道做死人的滋味远比活人好得多。”

  温黛黛心头一寒,转目四望,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死是活,忽然大呼道:“我不愿做死人…不愿做死人…”

  黑⾐妇人冷冷道:“你已死过一次,还想活么?”

  温黛黛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后退两步,道:“你…你们究竟是谁?为…为何我要加⼊你们?”

  黑⾐妇人道:“做了死人,便可做上天的使者,便可为天下受苦受难的女子抱不平,你难道还不愿意么?”

  这段经过,温黛黛已说的较为详细,只听得铁中棠惊心动魄,听到这坐,忍不住叹道:“难怪她们行事说话那般冷漠,原来她们人虽未死,心却早都死了…后来呢?你可曾…”

  温黛黛接口叹道:“我的心也死了,我自然加⼊她们,自此我也⾝着黑袍,面蒙黑纱,我心里虽有许多疑问,但她们却不许我问她们任何话,只说:‘你的心既已死了,还管那多事作甚,还问什么!’我只得跟着她们走,路上只要见到女子受了欺侮,她们必定出手相救,直走到这里。”

  铁中棠道:“你可知她们此刻要去哪里?”

  温黛黛叹道:“回去…若不是车子里有两个奇怪的病人,我们早已回去了,只怕…只怕也永远再见不着你。”

  铁中棠微微一笑,道:“你们回去的地方,也正是我要去的地方,只是…我若非遇见你,却不知路途走法。”

  温黛黛大奇道:“你怎知我们要回到哪里去?”

  铁中棠道:“此事说来话长,但我却知你们要回常舂岛!”

  温黛黛心头一震,道:“常舂岛…原来是常舂岛!”她忽然想起云铮要去之处亦是常舂岛,⾝子不觉微微颤抖起来。

  铁中棠见她神情,奇道:“你莫非还不知常舂岛这名字?”

  温黛黛凄然道:“她们只说回家,却始终来说家在何处?我有时甚至要以为那是在天上、或是在地下。”

  铁中棠默然半晌,叹道:“无论如何,你总…”

  突听风中隐约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萧笛之声,温黛黛面⾊大变,道:“她们己在催我回去了。”

  铁中棠急忙道:“我跟着去可使得?”

  温黛黛皱眉沉默半晌,叹道:“好吧!但我们要在前面一间圣⺟祠中歇至四更才会启程,到时你再来吧,只是行蔵须得十分小心,若是被她们发觉,就不好了!”话来说完,人已去远。

  铁中棠无意间遇着温黛黛,知道了许多事故,这其中虽然不乏令人伤心之事,但终究是乐多于悲苦。

  尤其是闻得云铮不但已经伤愈,而且又得当代第一⾼僧无⾊大师之亲近,此事当真更令铁中棠満心次喜。

  他暗道:“此刻距离四更还早,我为何不去小饮数杯,也算替三弟祝贺!”当下放开脚步,向方才那酒铺走去。

  这时街道两旁人群已散,店铺中却还有人在谈论着圣女圣迹,铁中棠远远瞧见那酒铺招牌,脚步更是加紧。

  突然间,他眼角瞥见两条极为悉的人影,也把臂走⼊了那酒铺,虽然只是匆匆一瞥,铁中棠却已看清这两条人影一个正是沈杏⽩,还有一人赫然竟是云铮,这两人他都极为悉,那是万无看错之理,但这两人怎会把臂而行,显得颇为亲热,却是铁中棠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他又惊又骇,顿住脚步,脑海中思嘲闪电般转动:“他两人怎会走到一处呀,必定是沈杏⽩又以花言巧语,骗得我三弟相信了他,这其中必定又有谋!”

  想到云铮情之热诚天真,再想到沈杏⽩之深沉好猾,沈杏⽩纵然蒙面将云铮卖了,云铮也未必知道。

  一念至此,铁中棠掌心不觉流満冷汗,抚额暗忖:“天幸我竟不迟不早撞见了他们,总算三弟不幸中之大幸。”

  若是换了别人,此刻必已直闯而⼊。

  但铁中棠思虑周详,知道云铮对他误会极深,他若是闯了进去,云铮非但不会相信他说的活,说不定立时便要向他翻脸也未可知,虽在如此为难的情况之下,但铁中棠脑筋仍是动得极快,突然闪⾝掠⼊了一条暗巷中,在角落里寻着个无聊穷汉,道:“你可愿意发笔小财么?”

  那穷汉正自穷得发霉,闻言自然大喜,跃起⾝子,道:“要打架,要唬人,无论⼲什么,爷台只管吩咐。”

  铁中棠笑道:“什么都不要你⼲,只要你脫下这套⾐服!”

  片刻之后,铁中棠穿着那穷汉⾐服,面上也涂了泥垢,歪戴一顶破毡帽,手里提着半串制钱,自暗巷中走出。

  他虽不精易容之术,但学人神情,却是唯妙唯肖。

  但见他乜斜着眼睛,左手伸在右胁下抓抓摸摸,一步一个呵欠,走⼊了酒铺“叮”的一声,将半串制钱都掼在柜台上,嘎声道:“掌柜的,给咱来一文钱花生米,其余的都打酒,要好酒!”眼角不经意一扫云铮与沈杏⽩,在他们旁边一张桌子大模大样坐下,活脫脫是那副有了半串钱便浑⾝发庠的穷汉模样。

  那掌柜的生怕钱上还有虱子似的,用两手指将钱拾了起来,皱眉摇了‮头摇‬,喃喃道:“天生的穷命,连六文钱的菜都舍不得叫一样,只会要酒,哼,还要好酒,为何天下的穷光蛋都是这种臭脾气…小二,先给穷爷来两角好酒!”铁中棠听在耳里,忍不住暗暗好笑。

  他终是不敢面对云铮与沈杏⽩两人,背着⾝子坐定,只听那沈杏⽩不住劝酒布菜,果然在拍云铮的马庇。

  过了半晌,云铮忽然大声道:“你到底知不知道那常舂岛在什么地方,可要老实说哦,这不是好玩的。”

  又听得沈杏⽩陪笑道:“小弟若不知道,怎敢来骗大哥。”

  云铮道:“唉,你这人的确不错,想不到你我萍⽔相逢,你竟待我如此,而我自己弟兄,却是个人面兽心的恶徒!”

  沈杏⽩笑道:“大哥,你怎么又提到那姓铁的了,那种恶徒、贼,提起来岂非败了你我酒兴。”

  云铮大声道:“不错,来,我自罚一杯。”咕嘟喝了杯酒,忽又一拍桌子,连声叹息,于是沈杏⽩又连连劝酒。

  铁中棠听得只有暗中苦笑,忖道:“想必是云铮也不知常舂岛途径,在路上东问西撞,而沈杏⽩等人却在无意间撞着了他,便以常舂岛为饵将他钓上,但沈杏⽩既未暗算于他,又显见不敢套他秘密,却不知到底有何谋?”

  他一心要当着云铮将这谋揭破,当下更是不动声⾊!

  沈杏⽩东扯西拉,聊了半天,虽然言不及义,但此人口才确是绝佳,连铁中棠都不噤听得⼊神。

  突听沈杏⽩语锋一变,轻声道:“其实这常舂岛究竟该如何走法,小弟也知道的并不十分清楚!”

  云铮变⾊道:“你…你莫非故意戏弄于我?”

  沈杏⽩陪笑道:“大哥莫要着急,小弟虽不清楚,却可将大哥平平安安送上常舂岛!”

  云铮道:“如何送法?”

  沈杏⽩道:“大哥今⽇只管放心喝酒,明⽇,去到海边,小弟寻得几个经常往来常舂岛的船户,只要借一帆顺风,后⽇清晨,便可安抵常舂岛了。”

  云铮笑道:“好兄弟,再⼲一杯!”

  铁中棠叹忖道:“想不到三弟武功虽已精进,情却仍如此暴躁鲁莽,竟如此相信这恶贼的话。”

  他深知海边绝无一家船户经常来往常舂岛,怎奈此刻又不便当面揭破,只有在暗中空自着急。

  喝酒时间过得最快,酒座渐散,夜已颇深,云铮亦已喝得酩酊大醉,沈杏⽩付了酒账,将他扶了出去。

  铁中棠又惊又急,暗道:“三弟怎么如此大意,居然喝醉了,沈杏⽩若在此时暗算于他,岂非神不知鬼不觉。”

  当下远远跟在沈杏⽩⾝后,哪敢离开一步。

  他此刻虽可将沈杏⽩制住,救回云铮,但他深信沈杏⽩必定还有同,又想探出沈杏⽩究竟有何谋,是以迟迟未曾出手,只因他武功此刻已⾼出沈杏⽩极多,无论何时,只要沈杏⽩稍有加害之意,他再出手也不迟,只是他一双眼神却不敢有片刻离开云铮。

  这时街道已十分静寂,沈杏⽩扶着云铮走到长街尽头,突然停下脚步,左右张望了几眼。

  铁中棠连忙闪⾝避⼊影中,就在此时,突有一阵急骤之车马声,自街头左面一条路上传了过来。

  沈杏⽩目光一闪,撮口轻哨了一声。

  哨声未了,已有一辆双马拉着的大车急驰而至,赶车的丝鞭微扬,健马长嘶,大车方自停下,沈杏自己带着云铮跃⼊,赶车的丝鞭再扬,车马又复向前奔驰,一切动作配合得当真紧凑已极,绝对没有浪费丝毫时间,显见沈杏⽩行事之周密,无论有无跟踪,都先已防备好了

  换了别人,此刻必定措手不及,哪里还能追上。

  但铁中棠一听见车马声,便知车马来的必与沈杏⽩有关,是以早在车马还未到达之时,⾝形已自展动。

  车马停下,沈杏⽩跃⼊,铁中棠也纵⾝攀上了车厢之后,他双手方自得力之处抓紧,马车已奔驰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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