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榜是由慕容美写的武侠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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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风云榜 作者:慕容美 | 书号:1935 时间:2016/10/5 字数:2849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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鏘!一声脆亮的金钟之声,悠然扬起。 钟声起处,副坛上突然其疾无比地先后出四道横空长虹:四名⾝披大红描⻩袈裟、少林生字辈的⾼僧,先后落在主坛之前,合掌垂眉,端立于坛前两侧。青衫飘飘,华山逍遥剑客⽩乐天,也同时自主坛中跃⾝而出。 逍遥剑客缓缓步向场央中⽩线,脸上虽仍现着微笑,神态也跟先前一佯的潇洒从容,但于双目之中,这时却焕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光,儒雅中更显英之气。他在距⽩线五尺处站,双手一拱,含笑朗声道:“英雄无老少,达者为先。⽩某人只要开得眼界,愿以红榜相让。”话刚说完,呼已起,原来十六下金钟业已敲完。 一道清音,于呼声中脫颖而出:“贫僧众悟,恭贺华山⽩大侠荣登红榜!” 逍遥剑客微微一笑,长揖而退,举止沉静,毫无骄容。 少年吐出一口大气道:“果如师⽗所说,他进了红榜啦!” 老人微微一叹,少年调脸讶道:“师⽗,您,您叹什么气?” 老人目注少年,正容低声道:“维之,听师⽗告诉你一件事,这位华山逍遥剑客⽩乐天,他的武功并不怎么⾼,但他能直升红榜却早在为师的意料之中。孩子,你想得出这里面的道理吗?” 少年星目闪动,旋即点点头,已有所悟。 老人望着他,不容他开口,点头又道:“不用说了,你是聪明的孩子,师⽗知道你会知道的。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事实,大家都知道,逍遥剑客本人也知道,他没有盟主之望。因此在前五榜中,有盟主雄心的人没有赶他出榜的必要,因为他无法越过升⼊紫榜的双闯。” 微顿又道:“而不想争夺盟主的人,更没有赶他出榜的理由。孩子,由此可见一个武人必须德能兼修的重要,你应好好记取这个亲眼所见的宝贵教训啊!”跟着又仰脸叹道:“绝学失传,辜负这等人才,华山真是不幸。” 少年忙问道:“要是逍遥剑客习得了那种失传的绝学,他能当选盟主吗?” 老人沉昑着道:“这个问题很难肯定答复,那得看情形而定,若以今夜来说,他如有华山绝学在⾝,再加上他目前的人望,虽下敢说十成十,却也差不多了。” 少年道声可惜,又道:“那是一种什么武功?” 老人道:“金龙三式。” 少年追问道:“当初怎会失传的呢?” 老人又叹了一声,方启口,金钟又响,随即改口道:“这些事,将来你都会知道的,现在且看下面吧!”放目望去,那位红光満脸的洞庭叟关胜,正大步朝场心走来。 少年见是洞庭叟,精神一振,暗忖道:“师⽗预言这红脸老人进不了红榜,且看到底灵不灵?” 十六响金钟,业已敲过半数,西半圆內并无丝毫动静。少年暗喜,心想:“好!金钟快敲吧!等这位老人安然过关之后,我倒要问问师⽗他该怎么说?” 金钟満十响,西半圆內仍然安静如常。少年耐不住心头喜悦,不噤回头朝老人望了一眼,同时扮了个鬼脸,老人还会不知他的心意么,当下轻声笑骂道:“小子,你等着瞧吧! 现在得意还嫌太早呢!” 金钟十三下,少年笑了,他又朝西半圆內掠了一眼,正想回头问难之际,毫无征兆的西半圆內,蓦地响起闷雷似的一声喝:“闯榜!” 声先发,人始出,副坛金铃之声大作。来人不待副坛依例传谕,已自直一副铁塔般的⾝躯,隔着⽩线,朝副坛举拳大喊道:“云梦双蛟老大,黑蛟雷坚闯红榜,向洞庭⾼人请教。” 但见此人⾝⾼八尺以上,肤黑如炭,双目炯炯有神,声宏如雷,震耳聋。一声喊出,万⾕回应,举止透着一派耝犷豪迈之风。他跟魁梧的红脸洞庭叟,在外形上,恰好旗鼓相当,不分轩轾。 副坛传音道:“令鼓三通,依例竞榜!”原来钟鼓作用,至五榜互递。 鼓声起处,黑蛟哈哈一笑,朝洞庭叟大步走去。 这时松顶老人在少年耳边笑道:“小子,这下服气了么?” 少年跺⾜恨恨地道:“要出来不早点出来,真可恶!”跟着偏脸低声央求道:“告诉维之,师⽗,您怎会样样事先知道的啊。” 老人微笑道:“这种本领想不想学?” 少年⾼兴地道:“想,想!” 老人一抬下巴,笑道:“好,师⽗教你看下去!”少年听了,正自茫然不解。副坛令鼓恰于此时挝罢最后一通,当下只好怀着満腹狐疑,依言朝场中望去。 场中,闯榜、卫榜双方,两阵业已对圆。卫榜的洞庭叟关胜,这时头一抬,首先打着哈哈道:“真想不到会是雷老大,哈,哈,哈哈哈!” 闯榜的黑蛟雷坚环眼一翻,冷冷笑道:“云梦双蛟兄弟,对好朋友一向讲究先礼后兵。 我说关老儿,你是明⽩人,这一榜让我姓雷的出出风头如何?” 洞庭叟大拇指一竖,哈哈笑道:“雷老大快人快语,痛快!”跟着笑声一收,正容道: “老实说,话要是说开了,雷老大你,姓关的我,彼此都是来自三湘七泽,我们之间谁人上榜可说都是一样,咳咳,雷老大,你说对不对?” 黑蛟哼了一声,没有开口。洞庭叟⼲笑数声,紧接着又道:“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假如老夫遵从了你雷老大的吩咐,老夫将拿什么向放老夫安渡黑、⽩、蓝、青诸榜的朋友们代?咳咳,所以说,关于这一点,还得请你雷老大为老夫设⾝处地的想一想才好。” 少年轻哼道:“尽是废话。” 老人轻叹道:“废话?这是可贵的教训啊!” 少年轻哦一声道:“这是教训?” 老人点点头,感慨地低声道:“不会错的,孩子!再看下去,你就明⽩了。到时候你将可以体会到一件事,那便是‘谨言慎行’四个字对一个武林人物的重要。” 这时忽又听得黑蛟冷冷一笑道:“嘿,我就是等你说这个呢!” 少年连忙抬头望去,场中黑蛟正手指洞庭叟,怒声喝道:“姓关的,还记得十年前的今夜么?”只见他仰天大笑了一阵,随后又恨声说道:“十年前的今夜,当我们华二老被你老儿赶出青榜之先,你老儿为我们华二老设⾝处地的想过没有?哈哈,真亏你老儿说得出口!” 少年噢了一声,恍然大悟。却见场中洞庭叟⼲笑了一声,红脸微紫。耳听老人轻声叹道:“这是言多必夫之辱。” 老人感叹刚完,只见场中的黑蛟大笑着又道:“今夜,别的没什么,雷老大也要将你老儿自青榜上赶下来。公公道道,一报还一报,就是这么一回事!”语毕狂笑不止。 洞庭叟红脸暴紫,他忍着怒火,朝黑蛟強笑道:“但望天从人愿,雷老大,划道儿出来吧!” “如法炮制。” “跟十年前一样。” 黑蛟大笑道:“早说过了,你关老儿是明⽩人。” “好!” “请!” 二人互喊一声,同时矮⾝亮掌。四掌疾合,一声巨响,黑蛟倒退了一步,洞庭史却倒退三步。 “后会有期!” “哈哈!承让,承让!” 呼声中,副坛传出清音:“贫憎众悟,恭贺云梦雷大侠竞登红榜!” 老人轻声叹道:“这是轻易结怨的必然后果。”少年转过脸来,老人又道:“因为师⽗在中年前,曾亲眼见到洞庭叟将云梦双蛟二老⽩蛟华表赶出青榜,师⽗深知双蛟为人,睚眦必报,且功力均与洞庭叟不相上下。十年前,洞庭叟赢⽩蛟的那一掌就赢得非常勉強。双蛟年纪轻,经过十年苦练,洞庭叟非双蛟之敌自存意料之中。加之十年內双蛟兄弟一直未向洞庭叟找过⿇烦,其蓄意要在本届武会上雪怈一掌之恨,可想而知。 所以师⽗断定洞庭叟不能进⼊红榜,就是这个原因。” 少年笑了笑,意思似说:“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以为有多玄呢!” 老人见了,脸⾊一沉,肃容沉声道:“是的,这件事拆穿了可说是一文不值。但师⽗剖解给你听的用意并不是说这件公案本⾝有甚价值,而是要你明⽩另一件事:经历和阅历的可贵! 师⽗读的书再多,假如师⽗十年前没有来过此地,假如师⽗对十年內的武林动态一无所知,试问一声,师⽗刚才敢下那种断语么?”微微一顿,沉声又道:“记住!孩子,经历、阅历加上缜密的观察与分析,便是学问。” 少年俊脸微红,点头低⾼道:“师⽗说的不错,维之知罪。”跟着抬脸犹疑地又道: “洞庭叟肯就此甘休。” 老人道:“很难说。” 少年道:“像这样彼此循环报复下去,双方仇恨岂不愈来愈深?” 老人慨叹道:“孩子,这就是武林中何以多事的原因啊!” “闯榜!”一声雄浑的喝声,猛将松顶老少二人的话头打断。 原来金钟早已敲响,依次出场的是武当一尘子。就在金钟敲至第七下,⾝材瘦长、相貌奇古、双目神光充⾜、⾝背长柄拂尘的武当一尘子道长抵达场央中⽩线之际,两半圆內突然走出一人。 来人年约五旬,虎背熊,生相威武,背着左手,右手哗啦啦的着一副精钢英雄胆。 他举拳向副坛通名道:“衡山乔樵,匪号英雄胆!闯红榜,向武当一尘道长领教。” 老人轻叹一声,少年忙道:“师⽗,您为谁叹息?” “不为谁,为的是武林中永无休止的恩恩怨怨。” “这位英雄胆跟一尘子道长过去有过节?” “很久很久啦!” “谁是谁非?” “一言难尽。” 竞榜开始之前的三通例鼓业已挝毕,全场寂然。这时,闯榜的衡山乔樵手英雄胆,大跨一步,哈哈大笑道:“一尘道长别来无恙?乔某藉此机会又想向道长请教几招大罗神掌,以续年前岳楼未尽之兴,还望道长海涵则个。” 一尘子双目神光闪,一声冷笑,手已探向⾝后拂尘。忽然间不知为了什么,微微一叹,手又放下,口喧无量寿佛!同时单掌一打问讯,躬⾝朗声道:“乔大侠一⾝武学,久为敝派上下所景仰,一尘子自度功力浅薄,绝非乔大侠之敌、俗云识时务者为俊杰,贫道甘愿以红榜相让。”语毕返⾝朝副坛遥一稽首,口喧无量寿佛,飘然跨过⽩线,向场外走去。 “贫僧众悟”副坛传音未毕,英雄胆在一怔之后,突朝一尘子背影⾼喝道:“止步,一尘子!” 一尘子愕然回头,強笑着和声道:“乔大侠还有什么吩咐。” 英雄胆乔樵动地⾼喊道:“你回来,牛鼻子!我,我姓乔的不跟你争啦!”跟着语音打颤地挣扎着又道:“咱们之间的恩怨…自此两清!”勉強说完,虎目中业已闪着泪光,再也说不下去了。全场静得落针可闻。 一尘子也是一怔,呆了很久之后,才合掌低声颤语道:“乔兄如此见谅,敝派当代代传乔兄盛德。”语毕一躬,飞⾝下崖而英雄胆一个纵⾝,随后跟上。二人先后消失不见,夜空中隐隐传来崖下断续的呼喊:“牛鼻子…牛鼻子…等等我。” 老人闭目仰脸喃喃地道:“可惜没带酒,唉!” 副坛传出两声善哉和佛号,金钟开始四度敲响。钟声一响,那位⻩河丐帮掌门人、外号“人见愁”的老化子,便自青榜纵⾝跳下,他如飞一般地跑达⽩线,双手搂着那只破篮子,不住地朝西半圆中的人群打躬作揖,口中一面⾼喊道:“大人不跟小人争,千万别找我化子⿇烦。拜托,拜托!” 众人哈哈大笑,十六响金钟敲毕,居然没见有人出场。他不等副坛致贺,霍然转⾝向副坛抖嗓⾼喊道:“大和尚,化子又红了么?” 副坛上报以带笑的清音道:“贫僧众悟,恭贺古掌门人荣登红榜。” 化子⾼兴得拍手大笑道:“又红了,又红了!”跟着摇头摇,大声自语道:“第三次呢!不简单,不简单!人贵知⾜,知⾜常乐。”话说完,朝副坛扮了个鬼脸,人便一溜烟似的出场而去。 轰笑声中,副坛第五度敲响金钟。 现在出场的轮到那个⾝背药箱的⻩山要命郞中崔魂。金钟甫响第一声,要命郞中崔魂刚刚自青榜跳下,一声:“闯榜!” 西半圆已自跃出一名长须老者。 金铃乍振,长须老人⾼声道:“如意鞭吴振宇,闯红榜,会⻩山⾼人崔大侠。” 要命郞中抬眼朝场中望了一眼,嘴角噙着一抹笑,脚下依然不疾不徐地向前走来。等他走近⽩线,竞榜鼓三通恰好挝毕。他侧脸望着问榜的长须老人如意鞭吴振宇,一言不发,好似没事人儿一般。如意鞭吴振宇手中这时已掣定一耝如儿臂、长可八尺有余、乌黑发光的七节鞭。当下只见他双目火⾚,朝要命郞中怒喝道:“齐鲁双鞭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姓崔的,你心里有数!有本领就将老夫这条老命解决掉,留下一个活⽇你姓崔的可安宁不了。” 要命郞中侧目笑道:“你以为姓崔的办不到?” 如意鞭吴振宇怒吼一声,一招乌龙卷⽔,长鞭带着呼呼劲风,疾向要命郞中拦扫去,要命郞中嘿嘿一笑,⾝形滴溜溜一体脫出鞭影之珠同时其疾光比证反手一招“倒探蔵鲤”就势抄住鞭梢。接着一声咦,右手一抖,便已将如意鞭自吴振宇手中夺了过来。 満场齐齐惊呼,副坛急急传音道:“胜负已分,如意鞭吴大侠速退!” 长须老人既以“如意鞭”三字为号,可想而知,这既长且耝的七节钢鞭就是他的成名兵刃。如今一招未満,赖以成名的兵刃就被对方夺去,这等羞辱,如何能堪?当下只见长须老人狂怒如虎,置到坛传音于不顾,猛吼一声,抡着一双⾁掌,又向要命郞中崔魂和⾝舍命扑上。 要命郞中嘿嘿笑道:“留下来果然是个⿇烦。”动作与笑齐发,倒握鞭梢,一鞭扫去。如意鞭吴振宇这时似乎理全失,本不知闪挪回避,一鞭扫个正着,一声闷嚎,⾝躯已被打出八尺之地,踉跄栽倒。栽倒后一动不动,竟已气绝。 少年惊啊一声,同时恨恨地道:“我如学成武功,必定先杀此人。”老人轻叹了一声,没有开口。 西半圆內窃窃私议了片刻,旋即平息下来。副坛中发出两声善哉,然后传音道:“贫僧众悟,谨贺⻩山崔大侠卫榜成功,⾼登红榜。” 要命郞中随手扔去手中那条七节如意鞭,看也不看地上长须老人的尸⾝一眼,若无其事地缓步走向主坛。地上尸鞭经人移走后,金钟再度响起。 第六名出场者是那位目闪绿光、⾝长不満五尺、一脸森森鬼气的眉山天毒叟,金钟十六响,他在场中安闲地踱了一圈,顺利过关,进⼊红榜。 第七名在钟声中出场的,是贺兰五虎之首的病虎⻩⽪。少年暗忖道:“假如这家伙也能进红榜的话,那就真是怪事了。”他一面想,一面全力注意西半圆內的动静。可是西半圆內人数不下千余,黑庒庒的一大片,他始终无法发现丝毫有人出场的迹象。 这时病虎已抵⽩线,金钟也已敲至第十四下。少年正自皱眉之际,蓦地一声银铃似的“闯榜”叱声,西半圆內窜出一条苗条⾝形。少年连忙正脸一看,目光至处不噤一呆。 您道怎么了?原来出场是竟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而且还就是⽇间在酒楼上形似⺟女模样的二女中的年轻的一位。 少女仍是⽇间打扮,一⾝青布⾐,修眉凤目,脸蛋娇嫰得吹弹可破,这时她于出场之后,一双小巧⽟手在前一叠,朝副坛俯一福,同时笑嘻嘻地脆声⾼喊道:“后学小雪,闯红榜,伏病虎。”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叹,至此又不噤发出一阵大笑。 老人忽然自语道:“还好,唔,总算病虎命不该绝。” 少年一惊,忙回头道:“怎么说,师⽗?” 老人点头道:“看样子受辱是免不了啦!” “师⽗指的是病虎?” “依你想呢?” “少女能令病虎受辱?” “你很稀奇是不是?” “维之真不敢相信。” “在病虎来说,已是够便宜的了。”老人微微一笑,即未再说什么。 少年一面急急望向场中,一面忖道:“小雪!雪,雪,梅须逊雪三分⽩,雪却输梅一段香。梅,雪,这个雪就是那个雪么?”抬眼再看时,鼓声已息。 只见那位小雪姑娘这时正朝病虎刮着粉额道:“你看你那副尊容,一点⾎⾊也没有!上上青榜,因为你的脸孔青得可以,还可说是颜⾊相当。谁想你依依不舍,居然想红,真不识趣!”人群中又是一阵大笑。 少年异常奇怪,那些人竟无一人为眼前这位自称小雪的少女担心,难道这位小雪姑娘真有惊人武功?再看那位病虎,虽天生一副半死不活的神气,但这时也给少女讥刺得两眼翻。也许由于对方年纪太小,又是个女孩子家,当着天下群雄,好多话骂不出口。由于有气无处出,直憋得一张脸孔由青转黑,十分难看。他挣扎了好久,才嘿嘿笑道:“不知天⾼厚的⻩⽑丫头!嘿,换你家大人出来吧!” 少女拍手笑道:“唷,唷!真像个大英雄,哼!本姑娘来拆穿你吧!要不是你顾忌有少林九位大师在场监视着,见到本姑娘,你不吓得招呼另外四条呆猫一齐出手才怪呢!”⽟手一刮粉颊,翻又羞道:“哼!我娘出来你还有命吗?我娘脾气虽然不好,但也得看人教训。像你这等货⾊,就是想死在我娘手下也没资格呢!”紧接着又道:“再说我娘可也没有⻩山那个独眼郞中那样心狠手辣!”说着,居然朝主坛红榜排座上的要命郞中遥指了一指,好似本没将要命郞中放在眼里。 老人轻叹道:“谦受益,満招损。这女娃儿被他外祖宠得太过分了!” 少年忙接道:“师⽗,她外祖是谁?” 老人笑骂道:“好小子,你倒満能把握机会呢!” 少年忙笑道:“维之既然挨过骂,师⽗总不忍心不说吧?” “可以,小子,你先去吩咐大会就此中止。” 少年无奈,只好继续望向场中。这时只见那位病虎恨恨地道:“横竖你丫头是你家大人放出来的,说不得老子只好教训你丫头一顿了。” 少女蓦地睁眼娇叱道:“不⼲不净,该掌嘴!”人随声发,⾝形有如一条穿波出⽔的青⾊小鱼,疾向病虎扬掌扑去。病虎矮⾝挥臂架,青影一间飘开,啪地一声脆响,病虎已挨了一记巴掌。 病虎挨了一记巴掌,竟连人家⾐边也没碰着。西半圆內哄然喝了一声采。少女喝道: “这是左边,再来右边一算⽇间酒楼上的挂欠。” 照理说,这次病虎有了准备,少女该无法得手了吧?可是,说也真奇怪!少女喝完,直欺中宮,左手骄指疾点病虎双目,长喝:“二龙抢珠,快让!”待病虎一偏头,却又喝道: “右颊送上来。”啪地一声脆响,病虎右颊上又挨一掌。 这一下似乎打得较重,病虎踉跄退出一步,同时吐出一口鲜⾎。 打完了,少女便远远闪开,拍手笑道:“见红了,见红了,病猫儿,你已如愿已偿啦。”话说完,人已溜出场外。病虎成了疯虎,紧追而出。西半圆內赞叹大起,副坛金钟第八度响起。 少年羡慕道:“好俊的⾝手啊!” 老人却叹道:“有了这么个宝贝孙女儿,那老儿要想享清福可不容易呢!” 少年知道问也徒然,是以只朝老人瞥了一眼,便又朝场中望去。 此刻站在场中的是青榜上的最后一名天山蓝凤余美美。金钟十响,有人闯榜。来人现⾝,所有的人眼前全是一亮。原来出场闯榜的是一位年方弱冠的少年。但见这位少年,面如敷粉,若徐朱。⾝穿一袭⻩绸长衫,背背长剑,步履洒脫,神态从容。除了一双奕奕有神的目光稍微有点顾盼不定之外,端的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老人凝目谛视之下,点头自语道:“晤,大概就是他这样看来天山蓝凤可能无法升⼊红榜了。” 少年忙问道:“他,他又是谁?” 老人朝场中少年又瞥了一眼,眉头微皱,没有开口。 这时场中那位美少年容得金铃声息,立向副坛含笑抱拳,遥遥报名道:“庐山⻩衫客⻩昑秋闯红榜,向天山余女侠请教。” “令鼓三通,依例竞榜。” 令鼓声中,少年忍不住又向老人悄声问道:“师⽗,刚才您说这人是谁呀?” 老人瞪眼道:“庐山⻩衫客⻩昑秋,你没听到?” 少年有点发急道:“不,这个维之当然知道。维之的意思是,师⽗刚才说什么大概就是他,话里面好像另有某种意义,维之是指那个呀!” 老人哼了一声,摇头摇道:“问的不是时候,继续看下去吧。” 三通鼓毕,⻩衫客満面舂风地朝天山蓝凤一揖,笑道:“在下久仰天山剑法,愿向女侠请教两招。”天山蓝凤还以浅浅万福,粉面微微一红,什么也没说,退后两步,⽟手一按剑鞘,一声龙昑,手中已多了一柄精芒四、长仅尺半的短剑。 西半圆內好像有人低声惊呼道:“啊,啊!鱼蔵剑!” ⻩衫客双目一亮,跟着微微一笑,也从背上将创掣出。美少年⻩昑秋手上这把剑也是异常奇特,剑⾝狭长,锋刃极薄,微微颤动,灿华有如月下寒波。西半圆內又发出一阵赞叹。 很显然地,美少年⻩衫客手上拿着的也不是一柄普通宝剑,不过这一次却没有听到有人喊出剑名。 少年⾝旁的老人,这时点头轻声道:“武圣遗物,盘龙剑。” 用剑的人,似乎对宝剑有着一种特别的敏感。美少年长剑亮出,天山蓝凤一双秀眸也是微微一亮。她轻咦一声,⽟手同时朝美少年手中长剑一指,薄半启,才待开口要说什么时,美少年却已抢先笑说道:“是的,在下也是使剑。”紧接着又笑道:“班门弄斧,还望女侠不要见笑。” 美少年说完不容对方再有开口的机会,口道一声“有稽了”先自亮开门户:右手横剑前,左手捏诀搭于剑尖,目光平视,侧⾝向左边游步走开。天山蓝凤轻哼一声,脸上微现愠⾊。当下她略微一凝神,也将门户亮开。 天山蓝凤这一招起手式,比起⻩衫客来,又自不同。美少年⻩衫客是横剑挡,剑尖左指,左手剑诀搭于剑鞘,双目平视,脸带微笑,而天山蓝凤余美美却是右臂向前方笔直伸出,剑尖指天,坚如柱。左手剑诀贴于右肩,隐蔵剑后,与剑⾝采同一形式。食中指朝天上指,目光平掠剑诀,端视剑尖,神⾊肃穆。 只有一点相同,便是两人均是向左游走。由于两人游走方向相同,便形成了两人绕着一个无形的大圆圈在相互追逐。两人步法均极飘逸,不疾不徐,有如行云流⽔,一直保持着相等的距离。 居⾼临下,放眼看去,只见一蓝一⻩两条⾝形追逐盘旋。气氛寂静,只有两支剑⾝上的寒辉,在月光下画着一⾼一低的两道银圈。全场静得出奇,是以在谐和中又给人一种庄严之感。 一圈又一圈,很多圈过去了。场中仍无丝毫变化。少年偷偷打量了一下西半圆內的人群,并未发现谁有不耐烦的举动,不噤低声自语道:“难道这就是叫做剑术么?” 一丝细如蚊蚋的声音,立即在他耳边应声答道:“是的,孩子! 这就是剑术,而且还是当今一流的剑术。” 老人的声音很严肃,微微一顿,接着又道:“两人的起手式,⻩衫客用的是降龙伏虎剑法中的‘静观龙虎斗’,天山蓝凤用的是鱼龙十八变剑法中的‘变生一元’。鱼蔵剑与盘龙剑均为剑中五大极品之一,鱼龙十八变跟降龙伏虎两种剑法更是所有剑法中之上乘武学。这两种剑法同出一源,传自当年武圣。由于说来话长,师⽗要你先知道一点,这是一场难得一见的剑术印证,你该特别注意。将来师⽗传你剑术时,你就容易领悟了。” 少年心神凝注,老人继续说道:“剑术名家內重精、气、神,谓之三华;外重手、眼、⾝、、步,谓之五品。剑经云,‘静如处子,动如脫兔。’又云:‘出招闪电轰雷,撤招云散烟消。’快飘甚难,慢步亦不易。动静、、刚柔,不但要互为生克,更要处处讲求稳准、轻灵、固逸。精⾜气定神闲,眼明、手快、⾝灵、活、步健,缺一不能大成。”微微一顿,又道:“说到这里,你心底也许噤不住要问:那他们两个始终游走,谁也不肯抢先出手,这又是什么意思呢?好的孩子,让师⽗告诉你。” 老人朝场中瞥了一眼,又继续说道:“他们双方心意相同,全使的是似动实静、以静待动的打法。心聚神会,只要一方功力稍差,微露破绽,另一方变化立生。这是一种双方在武学成就上的总体相较,一着失机,轻则残废,重则丧命,存亡主宰皆敌手。” 少午惊忖道:“难怪人人如此紧张。”想着想着,不噤有点不安,于是悄声问道:“师⽗,您看他们谁会赢?” “应该是⻩衫少年。” “师⽗不会看错?” 老人瞪了他一眼,哼道:“怕师⽗断得不准,做什么要问?” 少年脸一红,连忙低声笑辩道:“师⽗别误会,维之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意思是什么意思?” “维之实在是希望他们两个都不输。” “两个都不输?” “是的。” “那么要师⽗输了?” 少年笑了,老人也笑了。 老人笑得一笑,又叹道:“说实在的,孩子,师⽗也有这种想法呢!他们两个谁都输不得!谁输了,对整个武林来说,均属不幸。” 少年惊哦一声,老人又道:“他们两个所用的兵刃和剑法,轩轾难分。师⽗断定天山蓝凤可能要落下风的原因,只不过因为她较⻩衫少年在內力上似乎略逊半筹罢了。” 少年暗忖道:“什么,谁输了都会为武林带来不幸?”可是,由于今夜不便长谈,像这种情形,每至重要关头,老人就不肯再说下去。他知道问也是徒然,心想:“错开今夜⽇子还长,我又何必急呢?”这样一想,心中立即泰然,又复凝神注视场中。 这时场中⻩衫客和天山蓝凤不知要什么时候开始,双方业已分开,相隔丈许,⻩衫客正将长剑纳向剑鞘。少年疑忖道:“谁胜了呢?”他打量⻩衫客,⻩衫客神态悠闲,不像输家;再看天山蓝凤,天山蓝凤脸⾊严肃,剑仍在手,也不像落败的样子。又回头看老人,老人眉头紧皱,面现困扰之⾊。少年不敢启口动问,却在心头一动,暗忖道:“难道真如我所希望的,胜负不分,双方平手?”他这样一想,大为⾼兴,再看场中,仍然很静,副坛也未传报竟榜结果。 那位仪表脫俗的⻩衫客这时已长剑归鞘。当下只见他目光一抬,双拳一抱,朝天山蓝凤躬⾝一揖,微笑朗声道:“余女侠剑术造诣惊人,在下知难而退。”语毕,眉飞目扬,朝天山蓝凤递了恋恋一瞥,毅然转⾝大步出场而去。 呼声起,副坛也开始传出清音:“贫僧众悟,恭贺天山余女侠荣登红榜!” 天山蓝凤余美美呆立如痴,直到那俊美少年⻩衫客的背影在人群中完全消失,这才轻哼一声,恨恨地纳剑⼊鞘,转⾝走向主坛。 少年见了,有点莫名其妙,不噤低声问道:“师⽗、天山蓝凤胜了怎么还有气?” 老人点点头,自语道:“照这样看来,一定是他了!”答非所问,少年正感茫然,老人已自侧过目光道:“什么?孩子,你刚才说什么?” 少年本待重问一遍,话到嘴边,星目微滚,忽然改口道:“维之是说,师⽗,天山蓝凤胜了么?”老人漫不经意地点了点头,少年忍笑又道:“那么输的是⻩衫客了?”老人又点了点头,少年却摇头摇,忍住笑道:“不对,维之以为⻩衫客也没有输。” 老人似有心思,全未注意到少年的脸⾊,这时又点头道:“是的,他们谁也没赢,谁也没输,事实上是胜负未分。师⽗以为你没看出,想不到你竟也注意到了,确很难得。” 少年接口道:“两个都不输怎行?” 老人道:“⻩衫客自愿退出,那是他的自由。” 少年头摇道:“应该分出输赢才对。”跟着,故意哦了一声道:“噢,对对,维之想出输家来了。” 老人诧异地道:“谁是输家?” 少年咬低声道:“师⽗好健忘。” 老人目光方转,少年已忍俊不住,倒⼊老人怀中,笑道:“两人锋,输了裁判!好了,维之等着挨骂啦!”老人听了,脸⾊忽然一沉,同时伸手将少年⾝躯扶正,双目注定少年之面,神⾊至为严肃。 少年満以为会博得老人一笑,但知事实不然,不噤一呆。 老人肃容沉声道:“记住,孩子,这是师⽗第一次严厉的吩咐:以后,你进⼊江湖之后,如果遇上刚才那个庐山⻩衫客⻩昑秋,不许你得罪他,也不准你与他往结纳。” 少年又是一怔,老人脸⾊微缓,接着又遭:“关于这件事,你不必追问为什么!你要知道,孩子,像这这样的年纪,许多事,你可以先知道结果而不必查究原因。等你长大了,有资格明⽩某些事的原因的时候,你可以凭自己的能力深⼊了解,那将比师⽗的说明要来得真切而可贵得多。” 这时,副坛上传出清朗的宣告:“红榜结束,紫榜开始!” ☆☆☆ 多事的红榜,终于过去了。 由于武当一尘子、⻩河丐帮帮主人见愁、贺兰病虎等退出战圈,以及云梦黑蛟⼊替洞庭叟,大势已有更动。现在排座于红榜之內,等待竞登紫榜的人,共只剩下五名。五人排名次序为:华山逍遥剑客⽩乐天、云梦双蛟中的老大黑蛟雷坚、⻩山要命郞中崔魂、眉山天毒叟和天山蓝凤余美美。 金铃三摇,全场寂静。副坛继续宣示道:“依大会成例,自红榜开始,进人准决赛,一律采取复式淘汰,进行循序登录名次。首由第一人在七响金钟之內向同榜一人挑战,败者落第;胜方在十九响金钟內接受天下同道的考验,再次获胜,便可升格进人紫榜。”微微一顿,接着又道:“如接受考验时不幸失败,考验者即可取而代之,依样等待他人考验,再次得胜即可升⼊紫榜,考验限一次,先出场者优先。两人同时出场而无法判别先后时,两人对抗,以决取舍。贫僧业已代完毕,敬请众侠准备起钟!”锵然一声,金钟应声而起。 华山逍遥剑客⽩乐天似乎早就蓄势以待,是以金钟甫响,一个穿帘式,⾝形已巧妙地投场中。逍遥剑客落地后,一个旋⾝,背西面东,目光在主坛其余四人⾝上逐一缓扫。这一刹那,全场寂静得像每个人的心房都停止了跳动,因而钟声也显得特别的悠扬嘹亮,声声叩人心弦。 少年不安地着双手,他在心底发急地暗喊道:“横竖也没有盟主之望,进不进紫榜都是一样。你千万不能挑选要命郞中或眉山天毒叟啊!” 老人这时自语道:“如选黑蛟,可望升格。” 少年立于心底喊道:“那就选黑蛟吧!一举两得。以黑蛟那股鲁莽劲儿,落在别人手里一定会吃大亏的。” 老人紧接着又轻轻叹道:“但我猜他可能不会这样做。” 果然一老人话刚说完,场中逍遥剑客⽩乐天的目光已从黑蛟脸上一扫而过,落向了⻩山要命郞中的脸上,同时抱拳⾼声道:“⽩某人愿向⻩山崔大侠讨教几招。”钟声嘎然而止,要命郞中崔魂嘿嘿一笑,跃⾝而下。 二人分南北站走后,逍遥剑客举剑躬⾝道:“敢请崔大侠亮兵刃。” 要命郞中一笑道:“用不着,⽩大侠请便。” 逍遥剑客仍是声⾊不动,当下只微微一笑。口道:“有僭了!” 便即活开步眼,自转一圈,左手扬诀,右手剑一招“仙人指路”剑尖缓缓伸向要命郞中面门。 老人轻声道:“这一招名叫‘仙人指路’,是剑招中的‘礼招’。 如此出手,就表示相当尊重对方。唔,这样看来,逍遥剑客可能不会吃什么大亏。”少年听了,心中微微一定。 原本面现不屑之⾊的要命郞中,一瞥对方出手,独眼一睁,点点头洞时脸⾊一整,左手骈指遥向来剑一指,右手一拂,人已闪至逍遥剑客⾝侧。 老人点头道:“遥叩紫府,算是还礼。” “要命郞中素来就心狠手辣,更擅一手百发百中,除了他自己无药可解的流星芒,杀人不可胜数,而博得‘要命郞中’这四字封号。照道理,逍遥剑客很难挡过他三招以上;但今天他居然用出这等温和的手法,可说还是第一次,可见此人天良尚未全泯,孩子,俗云: ‘投桃报李’,他是受了逍遥剑客⾼尚风度的感召,才会如此的啊!”沉声又接过:“记住,维之。这便是以德化人的例子。” 说着之间,场中双方已拆満三招。老人又叹了一声道:“胜负在这一招上了。” 这时逍遥剑客正挥剑如虹,以一招“云龙三现”剑闪金光,疾削要命郞中左肩。要命郞中口喊一声:“好剑法!”左肩一偏,避过来势,左手同时一抓一送,人即倒纵而退。 逍遥剑客方待乘势而上,要命郞中却已抱拳淡淡一笑道:“承让,承让!” 逍遥剑客顺着对方目光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那袭青衫下摆上,已多了五个作梅瓣式的小孔。俊脸微⾚,迅速纳剑⼊鞘,同时长揖朗声道:“崔大侠手下留情,⽩某人无任感。”再抬头时,脸上已恢复了平静,四下拱拱手,从容出场而去。 老人叹道:“要是人人能像这位逍遥剑客,武林中何至充満是非。” 一通鼓响,副坛传声道:“请⻩山崔大侠准备接受十九响金钟考验!”跟着,金钟响起,全场经过一阵小小动,复趋平静。 要命郞中崔魂开始沿着⽩线负手缓步,闲散地欣赏着已渐西移的明月,一副谁来了也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金钟十响,一声:“闯榜!”西半圆內同时窜出两人。左边一个是紫脸短须的驼子,右边一个则是脸⾊青⽩的中年文士。说巧也真巧,二人开声,现⾝不差分毫。出场后,双方面对面,同时一怔。 要命郞中脚下一停,朝二人分别溜了一眼,一笑,依旧负手缓踱如故。副坛摇出一阵铃,随后传音道:“请同时出场的两位大侠依例分别通名,然后依例争取闯榜。” 紫脸驼子扬声先喊道:“太原八指神驼方守金。” 接着脸⾊青⽩的中年文士也喊道:“⾼唐秀士俞振江。” 令鼓三通,⾼唐秀士首先朝八指神驼走去。两人照面后,好似异常识,互相拱拱手,⾼唐秀士开口道:“想不到这么巧,碰上方老。” 八指神驼大声埋怨道:“俞兄要出来就该早一点。” ⾼唐秀士淡淡一笑道:“小弟也是这么说。” 八指神驼大声道:“咱们不是外人,俞兄最好让了老夫。” ⾼唐秀士強笑道:“如方老见让,小弟感不尽。” 八指神驼忿然一翻眼道:“那么我跛老儿的一条命向谁讨?” ⾼唐秀士⼲笑了一声也道:“小弟义妹红娘子的一条命又该如何?” 人指神驼一时好像无词以对,紫脸愈紫,挣扎了一阵,才又恨恨地道:“这样看来,俞兄是非要老夫现丑了?” ⾼唐秀士两手一摊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还望方老多多见谅才好。” 二人因无商量的余地,只得互道一声“请”起手来。 少年趁空忙问老人道:“师⽗,要命郞中到底杀过多少人?” “恐怕他自己也弄不清。” “杀的多是好人吧?” “有好有坏。” “那么这位神驼口中所说的‘跛老儿’以及⾼唐秀士口中所说的‘红娘子’,被他杀得冤不冤呢?” “不太冤。” “不太冤?” “解释这三个字太⿇烦了,师⽗可以告诉你另外一件事,你听了之后。自己慢慢去想吧!” “什么事?” “场中正在手的两人,报名报得都不太老实,人人都将自己绰号更动了几个字太原八指神驼该是‘八指酱脸天王偷’,⾼唐秀士则该喊做‘⽩面风流秀士’。孩子,这么一说你总该明⽩了吧?” 少年哦了一声,老人朝场中瞥了一眼,紧接着又叹道:“这情形真像一出戏。” “什么戏?” “抢生死板。” 少年没听懂,才待再问时,老人已一抬下巴,示意他注意场中。僻正脸一看,原来场中胜负已分,自称⾼唐秀士的俞振江赢了,八指神驼脸紫如酱,正一步一呼地大步朝场外走去;自称⾼唐秀士的中年文士,则在他⾝后遥遥⼲笑着拱手道歉不已。 副坛传音道:“三通鼓罢,请⾼唐俞大侠依例竞榜!” 三通鼓罢,全场一片寂静,要命郞中伸了伸懒,淡淡地转⾝朝⾼唐秀士走来。⾼唐秀士嘿嘿一哼,要命郞中报以一笑,二人不一言,立即舍命狠扑起来。 老人注意了片刻,忽然诧异地低声道:“风流秀士的风掌力居然精进到如此地步,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少年忙问道:“这么说要命郞中要输了?” 老人摇头摇道:“哪也不至于” 一声大吼,⾼唐秀士突然纵⾝后退,张口噴出一口鲜⾎,脸⾊立呈灰黑,⾝躯也摇摇坠,挣扎着跄步走出场外。要命郞中则脸⾊微⽩,闭目盘坐当地。这时,副坛传音道:“贫僧众悟,道贺⻩山崔大侠⾼上紫榜。” 传音甫歇,要命郞中已自地上一跃而起,如飞地飘向主坛,这是进⼊紫榜的第一人,全场发出一阵热烈的鼓掌与喝采之声。老人望着要命郞中的背影,自语道:“这样一来,这家伙的梦想就只剩下一小半中的一小半了。” 金钟再度响起,黑蛟雷坚奋⾝跳下主坛,前跨三步,然后调转⾝,现在坛上还剩两人,眉山天毒叟和天山蓝凤余美美。黑蛟浓眉紧皱,咕哝了两声,终于昂首⾼喊道:“眉山苗大侠,咱们耍耍吧!” 谁都看得出来,黑蛟之所以选上眉山天毒叟,全是为了一句老话:“好男不跟女斗!” 西半圆內有人喊了两声好,由于黑蛟人耝喉咙大,土音重,修辞又欠文雅,是以也同时引来了一阵大笑。 眉山天毒叟,慢条斯理地踱至场中。双方分南北站定后,黑蛟首先抱拳耝声道:“苗大侠请赐招!” 天毒叟眼⽪撩也不撩一下,冷冷答道:“雷大侠尽管出手,用不着客套。” 黑蛟大声吼道:“那咱们就不客气啦!”一声吼出口,抡拳如斗,铁塔般的⾝躯卷起了一阵劲风,招演“双虎竞食”双拳先后奔向天毒叟心窝。 老人看了直头摇,叹道:“唉唉!简直是作孽!” 说着之间,天毒叟容得黑蛟拳风迫近,⾝躯纹风不动,左手背剪如故;仅仅以右手着黑蛟的左拳,迅速一拂,人便闪退一边。黑蛟怪吼一声,左腕已折,直痛得他额汗如⾖。他以右手托着左肘,朝天毒叟咬牙切齿地道:“姓苗的,算你狠!” 眉山天毒叟两眼望天,漫声道:“好说,好说!” “姓苗的,你记着!” “好说,好说!” 副坛传出清音道:“请眉山苗大侠准备十九响金钟考验。” 金钟响了,一下又一下,悠扬嘹亮,绵绵不断,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闯榜!”一声低沉而雄浑的劲喝,随着最后一响金钟同时发出,副坛金铃之声大作,金铃声中杂着木鱼脆音,木鱼脆音一歇,西半圆內走出一名披发头陀。 这位出场的头陀,生得好一副恶相!一脸横⾁,塌鼻阔嘴,眼窝深陷,乍看像两个黑洞;长发披肩,头顶一道月牙金箍闪闪发光;手中木鱼大如米斗,一木棰⾜有一尺半长,黑黝黝的均像生铁铸成。 老人皱眉自语道:“真想不到这厮还没死!” 这时头陀已向副坛报名道:“没庙没寺,无名无姓的龙虎头陀,闯紫榜,向眉山朋友请教。”鼓挝三通,龙虎头陀朝天毒叟大步走去。此刻的眉山天毒叟,神态已与先前微有不同。很明显的,现在来的是个头痛人物。当下只见他双目绿光一闪,冷哼一声,同时放开后背的双手。 龙虎头陀将木鱼朝左肋一夹,右手执棰一指天毒叟,怪笑道:“苗大施主,你今夜风头出⾜啦!底下一榜由洒家过过瘾,怎么样?” 天毒叟嘿嘿一笑道:“哼!大家心里有数。” 龙虎头陀愈发怪笑起来。道:“真是愈说愈妙了!难道洒家还怕了你不成?哈哈哈!可惜一品萧⽩⾐儒侠武施主今夜没现⾝。如武施主今夜在此,你苗大施主仍有这股劲儿,洒家就真的佩服你苗大施主啦!哈哈!哈,哈哈!”天毒叟脸⾊微微一变,当下也冷晒道:“如果一笔金判韦大侠今夜在此,你和尚又该怎说?哼!咱们是大哥碰二哥,最好谁也别拿这个来说。” 龙虎头陀哼道:“洒家就不相信武林中还有什么一笔金判韦公正。” 天毒叟也喝道:“老夫也不相信一品萧还在人间。” 龙虎头陀怪笑道:“那好,那好,咱们两个败军之将就挤出一个来扬眉吐气吧!” 天毒叟哼道:“反正轮不着你。” 龙虎头陀怪笑道:“洒家如果轮不着,你也别想!” 话不投机,谁也不让谁,跟着两人就起手来。 少年因场中双方话中忽然提及一、二两届武林盟主,一笔金判韦公正和一品萧⽩⾐儒侠,不噤精神一振,脫口低声问道:“他们说前两届盟主都死了,这话可真?”少年没听到老人回答,回头一看,老人正倚⾝闭目养神,脸上神⾊特别宁静,像无言表示着:别吵! 让师⽗安静一会儿。 少年不噤暗忖道:“这就怪了,现在正是最精彩紧张的时候,师⽗怎的忽然不想看了呢?”他心中纳闷,却不敢开口惊动,只好独自朝场中看去,少年目光一落场中,不噤大奇,口中同时低呼道:“师⽗,师⽗!快看他们两个。” 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在他耳边责备道:“师⽗知道,你只管看你的吧!” 原来这时场中二人正由三丈开外的距离面对面,矮⾝亮掌,逐步走近。二人脚下都移动得很慢很慢,双方面目同样地狰狞可怖。你瞪我,我瞪着你,好像都想将对方一口呑下似的。 一个眼中闪着森怕人的绿光,一个眼中进着带芒的寒电。双方每移一步,便各自在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全场听不到一丝声息,只有树叶的抖颤,以及秋虫的悲呜。 二丈、丈五、一丈、五尺…接近,再接近。摹地一声闷雷般的大震,沙土飞扬,⾝形摇晃。双方同时跌退数步,翻⾝倒地,嘴角流出丝丝鲜⾎,闭目不醒人事。 副坛一声佛号,跟着传音道:“全钟七响中先起立者为胜,否则以两败俱伤论!” 一声起钟,钟声悠然而起! 一、二、三…双方毫无动静。 四、五、六…双方仍无动静。 锵!第七响,也是最后一响的钟声敲起了。两条⾝躯同时微微一阵翻动,但却无人起立。钟声骤止,副坛传音道:“依例两败俱伤。”微微一顿,又道:“天山余女侠准备出场接受十九响金钟考验。” 金钟敲响,龙虎头陀和天毒叟方挣扎着站起。二人各吐了数口鲜⾎,失神地互瞥了一眼,各自颤巍巍地挪出场地,消失于西半圆內的人丛之中。 天山蓝凤余美美手按短剑,仪态万千地走向场央中⽩线。钟响五下,一声:“闯榜!” 西半圆內踱出一人。出场者是一位年约七旬的者者,须发皆⽩,慈光鉴人。 松顶老人忽然失声轻轻一啊,跟着点了点头道:“哈,你老儿来了也好。” 金铃声息,⽩眉老人抚须朗声道:“天山⽩眉叟余桑,闯紫榜!” 西半圆內突然大哗,再看天山蓝凤余美美,口喊“爷爷”人已飞燕般投⼊⽩眉老人怀中。⽩眉老人手抚蓝凤秀发,微笑着呵责道:“你这丫头,愈来愈不知道天⾼地厚了。你说要去巫山找你姑姑,却瞒着你爹到了这儿来。唉唉,下去吧!说不得只好由爷爷出来丢次老脸啦!” “除非爷爷让,爷爷还会输给谁?” “胡说,快出去。” 天山蓝凤雀跃而出,副坛传音道:“贫僧众悟,恭请天山余老前辈依例接受十九响金钟考验!”⽩眉老人向副坛遥遥躬⾝,副坛主座上的众悟大师也欠⾝合掌答礼,十九响金钟在呼声中敲完,无人出场。 副坛传音道:“贫僧众悟,谨贺天山余老前辈⾼上紫榜!”微微一顿,紧接着又道: “紫榜结束,⻩榜开始。” 清音一出,会场寂静如死。副坛上又跃下两位生字辈的少林红⾐⾼僧,会会先前的四位,由主坛延伸至场央中⽩线;一边三人,对排两列,围成了一块十丈见方的空地。 大会进行至此,已进⼊最后也是最紧张的阶段。 现在,名登紫榜者只有两人,⻩山要命郞中崔魂与天山⽩眉老人余桑。谁胜了目下这一阵,谁就登⻩榜了,这时,那位⽩眉覆目、银髯垂的天山⽩眉老人,于登录后并未升坛,径自于少林六僧围列的空地下首,抚髯而立。副坛传音毕,⻩山要命郞中立即飞⾝下场。 “令鼓三通,开始竞榜。” 咚!咚!咚!鼓声沉闷,有如敲在每个人的心头上。三通鼓罢,天山⽩眉老人首先朝⻩山要命郞中抱拳含笑道:“崔大侠请!” 要命郞中抱拳一拱,声笑道:“请老前辈先亮兵刃。” ⽩眉老人微笑道:“老朽封剑,已有十年之久了。” 要命郞中独目中亮光一闪,⽩眉老人又是微微一笑道:“此为个人间的武学印证,理应各施所长。老朽封剑在先,无法自毁。崔大侠不受任何约束,如需用兵刃,只管请便。” 要命郞中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口中如此说着,手往怀中一探,已掣出一柄似刀非刀、似剑非剑、长仅半尺、薄刃带钩、通体晶蓝、冷光森森的兵刀来。 松顶老人轻声道:“哈,惊魂刺。” 少年忙道:“怎会发蓝的呢?” 老人道:“刺⾝有毒,见⾎封喉。” 少年惊道:“⽩眉老人知道么?” “⽩眉老儿赢定啦!” “这怎么说?” “等着看吧!” 这时场中,要命郞中一脸诡之⾊,口喊一声:“前辈留意!”刺闪蓝光,疾点⽩眉老人喉下突结重⽳,左掌一圈,一股暗劲横扫老人下盘。⽩眉老人慈容一整,两只袖袍上下分别向外一拂,人已闪退八尺。要命郞中嘿嘿一笑,就势扑上,左掌右刺,招式既猛且疾,忽上忽下,玄奇莫测,刺指处,皆是人⾝重⽳。 ⽩眉老人似对要命郞中手上那柄惊魂毒刺甚为顾忌,每次不等毒刺近⾝,便以宽大的袖袍卷出一股劲气将对方来势略略一阻,然后闪⾝避开。袍角飘飘,银髯飞扬,⾝形轻灵美妙至极。 老人轻叹道:“鱼龙步法,果然极尽鱼龙变化之奥妙。” 晃眼之间,十招已过。⽩眉老人一声龙昑长啸,守势一变,忽然扬掌劈出一股疾劲掌风,要命郞中蓦不防此,虽点⾜猛闪,⾝躯仍被劲风边缘带得微微一晃。 老人又叹道:“要命郞中应该知难而退了。” 就在这时,一丝奷笑在要命的中脸上一现而逝。他狠命攻出一刺,然后藉⽩眉老人的掌风拔升而起,空中转⾝,惊魂刺迅左手,右手同时在带中一探。⾝形甫落即旋,口中暴喝一声,觑定⽩眉老人停⾝处,扬手便打!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要命郞中右手暗器将发未发之际,独目一闪,要命郞中忽然怔住了,同时缓缓放落了⾼举空中的右手。 原来⽩眉老人不知打什么时候开始,左手已经多了一支长约尺许的黑⾊铁尺,这时正悠然立,脸带微笑,目注要命郞中,不稍一瞬。 要命郞中脫口一声低呼:“啊!量天尺?” ⽩眉老人微微一笑道:“崔大侠的暗器太过狠毒,老朽不得不作自卫打算。” 要命郞中脸⾊顿沮,当下拱拱手,強笑道:“老前辈一尺在手,崔某人业已无力相争。 但愿老前辈能顺利登上三届盟主宝座,崔某来⽇请教不迟。”话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场而去。 西半圆內呼如狂,少年奋兴地忙问老人道:“师⽗,⽩眉老人就是第三届武林盟主了?” 老人尚未有所表示,副坛上已自传言道:“贫僧众悟,恭贺天山余老前辈荣登⻩榜,请升座!” 钟鼓和鸣,采声雷动。主坛前六僧一致合掌恭⾝,⽩眉老人缓步登主坛顶层,西向一躬,然后含笑抚髯,坐上那张⾼背⻩缎锦垫龙凤太师椅。 副坛急鼓三通,会场肃静。这时副坛上最后两名生字辈的少林红⾐⾼僧也相继飞⾝下坛,一僧将副坛前那座大蒲团移至主坛正前方;另一僧则在蒲团前面安放了一具小型紫金香炉,同时在香炉內引燃起一撮檀香。安置完毕,两僧复归副坛。 副坛这时传出一声佛号,随后宣示道:“仪式就绪,恭请天山余老俞辈下坛在天下同道之前接受甘一响金钟考验!” 少年听了,恍然大悟,忖道:“原来还有最后一关。” 忽听⾝边老人喃喃自语道:“⻩山要命郞中崔魂还算知趣,这一走,我可真看不出还会有谁出头” 少年忙道:“这么说,⽩眉老人盟主有望了?” “到目前为止,七成定局。” “难道还有变化?” “很难说。” 少年想了一下又道:“对了,师⽗刚才何以预知要命郞中会败的呢?” 老人轻叹道:“要命郞中实在是个非常人物,只可惜不⼊正道而已。他一⾝功力本就比⽩眉老儿相差有限,但⽩眉老儿长于剑术,如今因封剑已久,而弃剑就掌,功力不免大打折扣。加之要命郞中暗器不受会规限制,两人之间业已拉平有余。问题就在要命郞中进紫榜时力拼⾼唐风流秀士吃了亏,他虽然重创了对方,但本⾝元气也损耗不少,这就是他无法通过最后一关的主要原因之一。”微顿又道:“其次就是⽩眉老儿⾝上有一支专破暗器、兼破各种横练功夫的量天尺。要命郞中⾝负內伤,赖以成名的流星毒芒又无法逞威,在这种情形之下,他焉得不败?” “什么叫做量天尺?” “太难说明了,以后有机会,你自己去问⽩眉老儿。” “那么师⽗又怎知⽩眉老人⾝上蔵有这支尺的呢?” 老人微微一笑道:“量天尺是师⽗送给他的,师⽗怎会不晓得?” 少年一怔,星目睁得滚圆,心道:“这种宝物也肯送人,师⽗真慷慨!”他点头不语,心中愈发感到自己师⽗值得敬爱。他方想再问点别的什么,老人已一推他的肩头道:“金钟响了,孩子,别错过最后这一刻。” 金钟一下又一下,夜深了。少年觉察到⾝边老人的呼昅微显急促,这是前所未有的现象,因此少年的心情也不噤随着紧张起来了。 锵!第十九响。 锵!第二十响。 夜风萧萧,好似每个人都在颤抖。 锵“闯榜!” 啊!啊啊!一片惊叹声,此起彼落。 副坛传出一阵金铃,千百双目光一致向正朝场中走去的一条修长的⾝形。每个人所能见到的就是只有这么多,一袭天蓝长衫罩在一条修长的⾝躯上。为什么呢?因为来人脸上垂着一幅只露出双目的蓝纱。除此之外,细心而敏感的人可能会想像到来人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文士,因为来人目光精湛,令人有不怒而威之感。 松顶老人⾝躯微倾,似乎要自面纱中看透来人的真面目。一道中气充沛的声浪自来人口中发向副坛:“一笔金判韦公正,竞⻩榜,争第三届武林盟主!” “啊?”老人脫口一声惊呼。 “啊?”惊呼之声如嘲涌浪腾,整个西半圆內动了起来。 “金判韦公正!” “金判韦公正!” “啊啊!金判韦公正!” ⽩眉老人也自蒲团上霍然起立。⽩眉老人目注来人,银髯飘扬,神⾊至为肃穆。 “敬情肃静!” “敬情肃静!” 副坛连呼两声后,随后传音道:“贫僧众悟,敢请韦大侠先行除下面纱。” 全场沉静,来人朝副坛躬⾝朗声道:“上复大师,韦某人深知大会并无此项规定,韦某无法从命,尚望大师特别见谅是幸。” 副坛传音又道:“韦大侠非他人可比,可否对此举略作解释?” 蓝⾐人躬⾝道:“大师明⽩,韦某有权拒绝。” 副坛念出一声佛号,然后宣示道:“令鼓三通,依例竞榜!” 三通鼓毕,⽩眉老人向前走上数步,朝蓝⾐人注目了片刻,忽然面转副坛,正容大声报道:“韦大侠一代英才,德能俱备,天下景仰,老朽自愿退避贤路。”话说完,转⾝朝蓝⾐人抱拳沉声道:“老朽前许韦大侠愿心已了,韦大侠珍重。” 蓝⾐人躬⾝答礼,未出一言。⽩眉老人抚髯哈哈一笑,飘然出场。 全场仍无声息,副坛传音道:“贫僧众悟,恭贺中大侠竟登⻩榜!”顿得一顿,又继续宣示道:“依大会成例,即请韦大侠于主坛下接受二十一响金钟考验!” 直到这个时候,呼声才突然爆发开来。蓝⾐人转⾝朝西半圆內人群一躬,然后潇洒地走向主坛前的蒲团,盘膝坐卞。 副坛金钟再度悠悠敲响。 少年前南地道:“噢噢,这就是第一届的武林盟主,这就是一笔金判韦公正,果真是气度非凡!就只,只只好像有点不够谦虚。”说着回过脸来,向老人道:“师⽗,您说是么?” 老人仰脸向上,沉思不语。少年不敢惊动。过了片刻,才见老人摇头摇,自语道:“众悟和尚情有可宥,⽩眉老儿实在该打。” 众悟大师情有可宥?⽩眉老人则就该打?这,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忖道:“师⽗喊众悟大师为和尚,喊⽩眉老人为老儿。瞧不起第一届武林盟主,更未将天下武林人物放在眼里。他,他老人家到底是谁啊?再说,他自己怎不竞取盟主的呢? 如说他老人家本不关心这个,那他老人家为什么要来参观?为什么怕给别人看见面掩蔵起来?为什么一连看了三届?为什么?为什么?”少年可说是愈想愈糊涂了。金钟一下又一下地缓缓敲响着,主坛前面蒲团上的蓝⾐人神态宁静。西半圆內沸议已止,大家一致望向副坛,好像肯定地以为一切都已决定了,现在只等待看最后一下钟声来结束大会。换句话说,这便是结果第三届武林盟主就是第一届的武林盟主,先后一人,即“一笔金判”韦公正! 少年受了下面那种众望所归的气氛影响,这时怎么也忍不住,不噤悄声又问道:“师⽗,大局现在该是十成决定了吧?” 老人哼了一声,悠悠地道:“等金钟敲完二十一响后师⽗口答你。” “什么?还会变?” “现在是第十五,还有六下噢,还有五下。” 老人最后一个字落在第十六响钟声上。 锵!第十八响。 锵!第十九响。 锵!第二十响。 锵!第二十一响。最后一响,呼大作。其中杂着一声清越的朗喝“闯榜!” 什么?闯榜?几乎没人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不信也得信!副坛上骤然响起的金铃说明了两件事:众悟大师的武功成就已至不可思议之境;其次便是谁也没听错,确实有人闯榜! 所有的人,全觉眼前一亮。原来出场者一⾝雪⽩,但见来人朝副坛躬⾝报名道:“一品萧⽩⾐儒侠武品修,竞⻩榜,争本届的盟主。” 谁?一品萧⽩⾐儒侠武品修? 一⾝⽩⾐就已够让人触目惊心的了,这一通名,更不啻平地一声雷!也分不清是喜是优是惑是疑?全场所有的人,全都在一愕之下,成了一座座势姿不同的化石,甚至连惊呼也没听到发出一声。 众悟大师于副坛上微微欠⾝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佛号诵出,有如浇顶醍醐,人人神智为之一清。人们在神智稍稍清醒之后,忽又发觉了另一件事:那便是现下这位自称一品萧⽩⾐儒侠武品修的⽩⾐人,除了一⾝的⽩⾐之外,脸上也正无独有偶地垂着一幅仅开了两个眼孔的⽩纱。 但见他举止从容、风度儒雅、⾝躯修长、眼神精湛。外在的一切,均与前次⼊场、业已名题⻩榜、刻下闭目端坐在主坛之前、自称一笔金判韦公正的蓝⾐人不相上下,轩轾难分。 副坛宣出一声佛号之后,接着说道:“武大侠别来无恙,贫僧众悟这厢有礼了。” ⽩⾐人躬⾝作答,众悟大师紧接着又道:“本届大会得蒙韦大侠、武大侠先后相继莅临,实为吾侪之光,本届大会亦因之生⾊不少。贫僧于荣幸之余,尚有些许愚忱敢渎武大侠清听:正如韦大侠所指正的,大会除了⼊场者必须通报名讳外,并无不许佩戴面纱之规定。 不过,话虽如此说,贫僧总以为韦、武两侠均曾分别荣膺本会第一、二届盟主,⾝分实非他人可比。济济同道,渴一瞻两侠神采,当在意中。贫僧忝充本届大会主持人,体仰众意所归,虽明知此为非分之请,却不敢托词于口⾆之劳,有佛众意。”微微一顿,又道:“此请适才已遭韦大侠拒绝,不知武大侠意下如何?” 众悟大师此言一出,西半圆內立即热烈地响应起来。⾼喊声、怪叫声,此起彼落,人们又一度掀起于沉寂已久的情绪⾼嘲。 松顶少年情不自噤地低声喃喃自语道:“啊啊!金判韦公正、⽩⾐儒侠武品修全到了,真想不到!” 少年⾝边的老人则倚枝闭目,又回复了先前金判韦公正出现不久之后的养息神态,对现下场中的喧杂、少年的言语,浑似全无所闻。 “敬请肃静,敬请肃静!” 副坛传呼两遍,场中方始逐渐平静下来。 这时,西半圆內千百双眼光,全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人⾝上。当下见那位⽩⾐人俟人声完全平静之后,这才微作顾盼,并朝主坛前的蓝⾐人瞥了一眼,方朝副坛遥遥一躬,缓缓朗声回答道:“武某人愿援韦大侠前例,尚望大师见谅。” “噢噢!”“唉唉!”西半圆內弥漫起一片失望的怨叹。 松顶少年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堂堂两位一代大侠,两届武林盟主,竟双双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真是莫名其妙!”他想想有气,不噤哼了一声又道:“这种盟主实在是不选也罢。” 老人沉声斥道:“慎言,维之!” “维之无法佩服。” 老人微愠道:“武林浩瀚似海,恩怨是非层出不穷,他们两位这样做,也许自有他们的难言之隐。所谓有非常之举,必有非常之目的。在真相未明之前,连师⽗都不敢妄置一词,你才多大年纪?你又懂得多少?” 少年吐吐⾆头,老人沉声又道:“记住,维之,寻求真理时,最怕的就是遇事先有主见,知道么?”少年点点头。 众悟大师静默片刻,这时又开口了:“阿弥陀佛,善哉。”大师宣毕一声佛号,跟着说道:“武大侠既然如此表示,贫僧当然不敢相強。退而求其次,只有寄望于武大侠在萧招上,以及韦大侠在笔招上的绝世成就,一开吾人眼界,并为武林树立武学印证的楷模,传为千古美谈了。” 大师此话一出,沸议立起:怪了,看到没有,金判⾝上没有金判,一品萧⾝上没有一品萧? 松顶老人轻轻叹道:“也真亏了这和尚” 这时,⽩⾐人又是遥遥一躬,同时朗声道:“谨禀大师,大会似乎并无一定得以兵刃过手的规定。” 众悟眼⽪垂合,合掌沉声道:“韦、武两侠一再以会章见责于贫僧,贫僧甚为适才絮絮烦言深感惭愧。并此向两侠请罪,尚祈见宥。”说至此处,音调愈沉,陡接道:“令鼓三通,依例竞榜。” 风萧萧,夜凉如⽔,全场雅雀无声。咚!一声令鼓,有如闷雷响自遥远的天边。 松顶少年心头一震,不噤又愁又急地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师⽗,谁输了都不好!这,这怎么办?” 老人慈目半启,悠闲地笑道:“最好两人都不输,再由师⽗输一次。” 少年跺⾜大急道:“师⽗,维之不是开玩笑啊!” 老人微笑道:“那你要怎么办呢?” 是呀!竞榜的是目下场中二人,师⽗跟他一样在作壁上观,他就是急死了,师⽗又能帮他什么忙呢?一通鼓过,二通鼓起…鼓声悠悠然向四方消散,全场声息俱寂。少年头摇、叹气、绞⾐角,愁急不可名状。老人瞥了他一眼,轻哼道:“浑小子,关你什么事?要你急成这刚鬼样子!” 少年恨声顶撞道:“维之年纪小,没师⽗懂得多!” 老人有点好笑,双目一闭,轻哼道:“有的急就不错了。”少年一怔,忙道:“怎么说?” 老人漫声道:“咱们师徒眼福也许不够呢!” 少年两眼睁得滚圆,愕然不知所对。他迅速地讶忖道:“一个是第一届盟主,另一个是第二届的盟主。凭他们两人的⾝分,当着这么多武林人物之前,难道还会有谁让了谁不成?”他摇头摇告诉自己道:“我不相信,一定不相信!” 二通鼓过,三通鼓起。 老人微笑道:“我也不相信。” 少年不満地道:“话是您说的呀!” 老人摇头摇,微笑着纠正道:“那只能算是师⽗的一种猜想。”说着,微微一笑,又道:“你要认真那是你的事,在师⽗来说,猜想得不对算不了什么,横竖师⽗料事不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少年知道老人此话系针对天山蓝凤余美美升紫榜遇上庐山⻩衫客,老人判断落空,他抓着机会愚弄了老人一番的前事,故意也在这要紧关头风凉他一下,不噤又气又急又好笑。笑既笑不出,急也无用,气更无法可怈,只好翻翻眼睛,哼着别转脸去。老人却在他耳边轻声笑说道:“知道么,孩子?不招惹别人,就别担心别人招惹你。” “维之不要听这个啦!” 老人又是轻声一笑道:“好的,孩子,等着瞧这句话的后果吧!” 三通鼓毕,全场死寂。自称为“一笔金判”韦公正的蓝⾐人自蒲团上缓缓起立,同时举步从容地向前走了数步,在少林六僧围成的空地中间,与自称为“一品萧⽩⾐儒侠”武品修的⽩⾐人,南北相对。 蓝⾐人抱拳一拱,⽩⾐人也是抱拳一拱。 蓝⾐人没有开口,⽩⾐人也没有开口。 二人默默无言地拱拳见了礼之后,面面相对地静立着,你望向我,我望向你,四目相接,有如寒电闪。全场的空气为之凝结。 隔了片刻,蓝⾐人终于首先朗声一笑开口道:“武老弟别来无恙,近⽇可好?” ⽩⾐人微微欠⾝,口中答道:“托福韦兄,韦兄您好。” 蓝⾐人朗声又笑道:“武老弟风采如昔,令人快慰。” ⽩⾐人也微微躬⾝道:“韦兄英姿亦复不减当年。” 蓝⾐人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武老弟会来,真是幸会。” ⽩⾐人欠⾝朗声道:“韦尼先我一步,也甚出小弟意外。” 蓝⾐人哈哈大笑道:“早知武老弟迟早要来,愚兄本不会出场。” ⽩⾐人慌忙欠⾝道:“韦兄德能兼俱,向为小弟所景仰。小弟其所以不辞现丑于十年前的二届武会,本意就是为了要向韦尼讨教讨教,孰知韦兄不知何故没有参加,当时颇令小弟失望。小弟今夜出场,仍是一本初衷,如韦兄认为小弟可教则教,否则小弟就此告退,说争盟,小弟万万不敢!” 蓝⾐人哈哈笑道:“武老弟好说,羞煞愚兄了。” ⽩⾐人欠⾝诚挚地道:“小弟言出肺腑,韦兄俯察。” 蓝⾐人哈哈笑道:“武老弟一⾝成就,黑⽩两道有目共睹,同时天赋洵洵儒士气质,⾜否儒侠美名。不似愚兄秉刚烈,宁折勿挠,本不是盟主人才” ⽩⾐人急急拦阻道:“韦兄言重了。” 蓝⾐人大笑继续说道:“况且方今武林暗流汹涌,劫运在即,杀机四伏!武老弟年事较愚兄为轻,盟主一职,司掌武林正义之伸张,其责匪轻。愚兄痴长几岁,乐得倚老卖老,偷享清闲。武老弟理应蝉联,千万推辞不得。”说至此处,双拳一并,正声道:“愚兄一片诚心,老弟不应辜负,咱们来⽇再见!”话说完,人便转⾝朝场外大步走去。 ⽩⾐人紧追一步,⾼声道:“韦兄留步,小弟尚有话说。” 蓝⾐人停步回头,微显不悦地道:“老弟如有话说,错过今夜也不迟!” ⽩⾐人又上一步,抬脸平视着蓝⾐人,目精光,朗声说道:“韦见如果就此一走,老实说,小弟也不会继续留于此地,一切可能发生之后果,韦兄应负全责。”紧接着沉声又道:“如韦兄不愿成为今后武林的罪人,韦兄就得慎重地考虑考虑了。” 话说完,抱拳一拱,就等对方答复,同时脚下挑开半步,表示着蓝⾐人如不采纳他的忠告,他随时准备着一起离场。 蓝⾐人微微一怔,喃喃地道:“这,这叫愚兄如何是好?” ⽩⾐人微微垂首,语带歉意地说道:“一切都怪小弟不好,如非小弟冒昧现⾝,可能大局早定。不过现在为时未晚,小弟这厢谢罪,还请韦兄多多担待。”说着又是深深一躬,转⾝便离去。 蓝⾐人连忙摆手阻止道:“且慢!且慢!” ⽩⾐人半偏⾝躯,静待着蓝⾐人说话。蓝⾐人脸上蓝纱飘动,精目闪光不定,好似想说什么一时却又不知说什么是好,神态至为困扰,二人静静僵立着,谁也没有开口。 西半圆內赞叹四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慨叹道:“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一生中可算只见到过这么两位人物。” 松顶少年深深吐出一口气,脸⾊因过度感动而微显苍⽩。⾝边老人却于这时深深一叹,头摇喃喃地说道:“这一来,我可真是给弄糊涂了。”场中蓝⾐人和⽩⾐人僵持如故,副坛忽然一通令鼓。全场一静,众悟大师清越的声音便自副坛顶层传送出来:“贫僧众悟,忝充本届大会主持人,兹面对天下武林同道宣读大会约章最后一条条文,敬请天下同道听真!” 全场寂然,清音微顿,接着一字一字地朗声⾼宣道:“大会约章最后一条条文,大会进行期中,如遇疑难不决之事而会章未有明⽩规定者,得由大会主持人临时全权决定。”所有的目光,一致向副坛,遥见众悟大师合掌垂后又道:“关于本条文,如有异议,请于三响金钟之內当场提出!” 金钟缓缓敲完三下,全场只有热烈呼,并无一人异议。众语大师⾼宣一声佛号,俟全场声息平定之后,始继续说道:“荷承众意支持,贫僧感不尽。”微微一顿,接着说道: “窃查北邙武林大会成立主旨,乃鉴于当今武林门户冗杂,争端时起,而吾人大多习于独善其⾝,不愿轻易介⼊是非漩涡。因而欠人从中调度,每因小故而酿成巨祸,恩怨愈结愈深,授少数狂徒以唆惑之机柄,制造事,以臻整个武林公义泯失,⽇趋不宁,方由先师与各大门派联名公议以比武方式选出盟主一人主政其事。此为大会成立之缘起,想已人尽皆知,毋庸贫僧赘述。” 众悟大师略一沉昑,宏声说道:“大会成立以来,于今已进⼊第三届期,第一、二届所选出的盟主大家都知道,便是现下场中礼让难决的两位:一笔金判韦大侠和一品萧⽩⾐儒侠武大侠!” 采声四起,大师继续说道:“韦、武两侠主政期间,成绩斐然,有口皆碑。今宵有幸两侠连翩而至,如由两侠依常规取舍其一,不论胜负谁属,均将使吾人有焚琴煮鹤之憾,自不待言。万幸两侠气度恢宏,竟作尧舜美逊!吾人于击节三叹之余,当不免有此异想,与其如此,又何不珠⽟并收?” 说至此处,大师语意已明,狂呼立起。 “是以贫僧郑重宣布:依大会末条条文所赋职权,贫僧决定韦、武两侠双登⻩榜,同时依例接受二十一响金钟考验。人人可以指名挑战一人,胜者取得争盟权。连胜韦、武两使者当选第三届盟主,否则即视为韦、武两侠双双当选!” 狂呼如沸,大师沉喝道:“请韦、武两侠就位,起钟!” 蓝⾐人、⽩⾐人互望一眼,默默并肩走至主坛之前,傍着蒲团就地坐下。金钟声起,狂呼更烈!二十一响钟声人狂呼声中敲完,西半圆內人人手舞⾜蹈地,形似狂疯。 副坛传音道:“韦、武两位盟主请升宝座!” 蓝⾐人、⽩⾐人分傍主坛⻩榜內那张龙凤椅两侧,齐齐朝西半圆深深一躬。西半圆內秩序大,一齐涌过⽩线,朝主坛狂呼⾼叫,声达云汉。 副坛传音道:“今后十年,韦、武两侠共主武政,两侠令符所至之处即视为两侠亲临。 违误恶果自食,无可怨尤。众悟谨代表少林众僧立证如上。” 钟鼓齐呜,清音遽満全场:“礼成,第三届武林大会宣告结束!” 扫描,Alexliu OC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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