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是由九把刀写的武侠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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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功夫 作者:九把刀 | 书号:1940 时间:2016/10/5 字数:199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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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山,大佛前广场,十一点四十二分。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 我们站在大佛的头顶,俯瞰着底下的环境,以及无眼怪物可能进击的方向。 没有夜游的路人,没有谈情说爱的情侣,Hydra自然将一切都布置妥当。 但,突兀的是,广场下方有一大群西装⾰履的绅士、淑女,正坐在铁椅子上窃窃私语着。 这些绅士、淑女,手中各自拿着乐器,小提琴、大提琴、小喇叭、横笛、竖笛、手风琴、小鼓、大鼓、铜钹…甚至,还有一架大钢琴! 不过,这个奇怪的乐团,都是有眼珠子的。 他们的神⾊之间透露着古怪,但即使古怪,他们仍像平常人一样聊着天,谈论着今晚的怪异音乐会。 于是,我们侧耳静听着底下的谈话。 “到底要我们做什么?一个观众也没有?”拿着指挥的男人,摸着自己的翘胡子,神⾊惑。 “不过团长,大家都收到支票了,虽然没有观众,但…”抱着大提琴的女人说。 “收了人家的钱,当然要准时开演啊!”拿着指挥的团长坐在石阶上说。 “会不会…是奏给死人看的那种啊?”拿着铜钹的男人在发抖。 “傻子,你看到坟墓了吗?”拿着竖笛的女人不屑地说。 “不管这么多了,连钢琴也搬上来了,就当作练团也好!今晚零时准时开演。”团长说。 “也是,一个人三十万元一晚,就算是奏给空气听也值得。”拿着小提琴的鬈发男笑着。 “不过等一下要奏什么啊?”打大鼓的胖子问。 “不知道,那外国人也没说,我想想…就奏命运响曲吧?反正下个月就要公演了。”团长说。 就这样,乐团七嘴八⾆地聊,在大佛前成一团。 “蓝金搞这些人来的?”阿义戒备着,彷佛这些绅士、淑女随时都会化⾝杀手似的。 “我看是的。”我看着手表,十一点五十二分。 “耍花招就是没真本事,大家别慌,慢慢下去,别惊动了这些老百姓。”师⽗冷静地说,带着我们从大佛背面游下,再漫步接近乐团,乐团的椅子圈跟乐师,就聚在大佛前广场台阶的下方。 团长看见我们走近,忙走过来说:“请问…等一下是要演奏给你们听吗?” 我摇头摇,说:“请你们来演奏的人,等一下就会到。” 团长点点头,整个团开始有点朝气,毕竟现场已有三个观众。 突然,一大群⽩鸽从远方的夜空振翅飞来,煞⽩了星空! “好多鸽子!”阿义呢喃。 “小心,零时将届。”师⽗不理会盖満半个夜空的鸽群,眼睛盯着广场下的长阶梯。 “哔哔哔哔哔哔…”我的表响了,今晚才校正过的。 零时零分。 该来的,来了。 我所能期待的,只有一个结局:正义得胜,游戏终止。 期待強悍的师⽗能就此终结这个傲慢的游戏,让悲剧停留在今晚,不再有谜题,不再有惘,不再有人牺牲自己的人生,跟虚无的自我搏斗。 “仁者无敌!”我默念着,手中紧握着刀。 ⽩⾐。 一个穿着长⽩大⾐,扎起短马尾的金发男子,慢慢地从广场下方拾阶而上。 慢条斯理地、不疾不徐地,他的步伐轻飘,有着自信的节奏感。 “好久不见,你老了。”Hydra露出动人的笑容,站在乐团旁。 “蓝金?”师⽗的眼神飘过一缕疑窦,却随即沉敛,说:“你不是蓝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双残酷的蓝眼睛,你不是他。” 两个宿敌的中间,只隔着一排阶梯。 “你真有眼光,我的确不是蓝金。”Hydra顽⽪地笑着,说:“请容我安排蓝金的出场,稍安勿躁。” “你就是…”乐团团长躬⾝问道。 “你好,我就是聘请你们的雇主。请你们等一下开始表演,不要间断,不要走调,不要中途离席,我想这样的要求应当很低。”Hydra笑着。 “这样的要求一定能令你満意。请问要演奏什么曲子?我们带了许多乐谱,有莫扎特的…”团长正要接下去说,却被Hydra挥手阻止。 “想听些什么?骏兄?”Hydra问道,看着脸⾊肃穆的师⽗。 “随意。”师⽗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Hydra的眼睛。 “那就来一首,天龙八部港剧,虚竹传奇的主题曲﹃万⽔千山纵横﹄吧!”Hydra整理着⽩大⾐,耸耸肩,说:“这样的气势才适合跨越三百年的命运对决啊!” 团长听了曲名,有些傻了,但随即应声说:“没问题,这曲子我们也练过,得很。” Hydra突然又开口:“对了,还要请你们预备演奏﹃两忘烟⽔里﹄,我会再给你们指示。练过吗?” 团长忙说:“练过、练过。” Hydra若有所思地说:“有些场面需要有称景的好曲子,悲悲凉凉的味道。” 我冷言道:“那首歌讲的不是悲凉,而是儿女情长。” Hydra一笑,说:“那也无妨,味道够就行了。何况,你待会抱着乙晶小姑娘时,大可以再哼哼。团长,等到我一上台阶,就开始演奏!” 团长赶紧举起指挥,所有团员振奋精神,蓄势待发。 师⽗点点头,我跟阿义立刻跳上旁边的两头石狮子,为这场惊天动地的对决护法。 “你要代替蓝金出战?”师⽗淡淡说道,扬起手中的钢剑。 “来了,别急。”Hydra的笑容急速內敛,上⾝突然下坠,弯着,驼了背,双手没有骨头般摆动,而英的长大⾐垂丧到地上,好似一只发颤的⽩羊⽪,这样的体态似乎庒窄了骨架,整个⾝体缩了起来。 羊⽪下,是一双蓝狠戾的狼眼。狼的骨头正“霹哩啪啦”暴响,长大⾐的袖口弹出一柄⾎红军刀。 蓝金。 “是你。”师⽗痛声说道:“我等今天,等了三百年啦!” “拿你练剑,再好不过。”蓝金的眼神暴出我无法想象的战意,⾎红军刀指着地,鲜红得彷若随时都会滴下浓⾎。 好惊人! 狂暴的杀气从蓝金的⾝上排山倒海地轰出,我几乎无法站稳。 阿义蹲了下来。 连感觉迟钝的阿义,也感受到了蓝金撕裂天地的杀气! 师⽗的双眼一眯,大叫:“蓝金!”⾝上顿时爆发出极为悲怆的杀气。天地同悲的杀气。 两股举世无双的杀气,在彼此的眼神会下,炸开! 蓝金的⾎红军刀奔上台阶! 师⽗的森然钢剑窜下台阶! 万⽔千山纵横! 石阶,登时在两个绝世⾼手的脚下碎开! 师⽗等了三百年的,不是双刃锋的光辉灿烂。 他要的,只是蓝金的命! 刀剑悍然轰迭在一起! 钢剑没有漫天飞舞,师⽗的剑招单纯追着蓝金的要害,凌厉。 蓝金的军刀就像一条灵动的毒蛇,住师⽗的钢剑,随时攀上剑⾝索命。 两个人都没有避开对方的招式,一刀换一剑,一剑回一刀,击出的火花就像两人⾝旁千百只的萤火虫,致命的萤火虫。 转眼间,两人在气势磅礴的“万⽔千山纵横”下向彼此递出上百招,骇人的是,两个人的脚从未离开破碎的地板,四只脚钉在石阶上,绝不退让,绝不闪躲,只有狂猛的轰杀。 师⽗的下巴爆裂,右肩洒出烈⾎,左耳不知道飞到哪里,但师⽗的双脚依旧強悍地踩在地上,他的双眼从不看着翻飞的⾎红军刀,他只盯着一双蓝眼。 师⽗手中的钢剑从未替自己着想,每一剑都力求歼敌毙命,毫无保留地直取要害。我简直无法置信。蓝金似乎也无法置信。 所以,蓝金怪叫一声,往旁跳开师⽗狂风暴雨的剑圈。 师⽗并没有立刻追击,他只是看着逃开的蓝金。 “师⽗他…”阿义紧张地看着师⽗。 师⽗周围的地上,都是雾状的⾎滴,但蓝金看起来却毫发无伤。 那些⾎,都是从师⽗⾝上噴出来的。右肩、右前臂、左耳、下巴、左腿大,都渗出鲜⾎。 但师⽗在笑。 “蓝金,你变弱了!”师⽗大笑,额头流下汩汩⾎红。 蓝金的眼神露出不屑,军刀平举齐,低声说:“不瞧瞧地上的⾎,是谁的?” 师⽗深深昅了一口气,笑说:“不瞧瞧逃开我手中利剑的,是哪只八王?!” 蓝金冷冷说:“死吧。”左肩骤低,整个人向师⽗卷来,师⽗猛力一跳,在空中举起钢剑,奋力往蓝金头上一劈! 蓝金并不架招,长⽩大⾐往后急纵,避开师⽗的青天霹雳。 “当八王当上瘾啦!”师⽗大叫,尚未落地,钢剑即追着蓝金的喉咙疾刺。蓝金突然缩⾝,往师⽗的左侧掠去,师⽗立即往右滑走,但蓝金的军刀已带上师⽗的左,师⽗一笑,左指凌空一点,蓝金立刻往后一弹。 师⽗的左大概断了几肋骨,我担心断骨会伤及心脏。 蓝金也不好过,他的脸十分苍⽩,口剧烈地起伏着,看样子是被师⽗的无形气剑给震伤了。 “再来过!”师⽗长啸,右手钢剑暴起,左掌鼓袖飞拍!掌剑双绝! 蓝金右手军刀横劈,左手飞指击气!两人⾝影飞快地斗、眼花撩,石阶顷刻间崩坏,碎屑飞舞在广场间,我的脸上也被噴到了尖锐的石屑,还有,热热的⾎花。 剑气、掌气,剑劲、掌劲,只要结结实实挨上一记,立刻死得不能再死。 “崩!” 两人齐叫,双掌在半空中紧密相迭,随又轰然分离。 师⽗左脚尖猛力按住破碎的地面,稳住,鼻孔划出两道鲜⾎。 蓝金左膝微屈,军刀低鸣,耳孔冒出⾎泡。 此时,两人静止不动,师⽗将钢剑揷在石阶上,伸手封住心口附近的小⾎脉,慢慢闭上了眼睛。蓝金也将⾎红军刀斜揷在阶上,单膝跪下,死盯着师⽗,缓和呼昅。 两个绝世⾼手,就在两把凶器的后面,一站一跪,等着什么。 下一次他们拔起刀剑,就是其中一方再也拿不起刀剑的时候。 乐团“万⽔千山纵横”开始走调。 “天啊!”抱着大提琴的女人终于忍不住大叫,丢下大提琴开跑。 “我不行了!”大鼓停了下来,大胖子拿着鼓也要逃。 团长苍⽩着脸,说:“快回来!拿了钱管他们做什么!” 其它的团员犹疑不定着,个个脸⾊惊惶地演奏着壮阔的武侠经典。 “跑了钱就拿不到啦!”团长一边指挥着,一边大声说。 此时,开跑的女人不跑了。 大胖子也不跑了。 因为没有头的人,很难跑… 两个无眼怪物,Hydra口中的符尸,正提着两颗背信的头颅,站在乐团前面。 我跟阿义暗暗心惊:终于来了! 团长看见团员个个睁大眼睛,疑惑地转头一看。这一看,团长吓得跌坐在地,两个无眼怪物将两颗头颅在手中用力一庒,头颅顿时破裂碎烂,⾎⽔跟脑浆唏哩哗啦地落在地上。 “请继续。”一个无眼怪物生硬地说。 “是…是…”团长吓坏了,却没吓傻,赶紧跪在地上大叫:“大家别停下来!” 不会有人停下来的。 每个团员都铁青着脸、流着泪、呑着口⽔,用力地演奏着“万⽔千山纵横” 两个无眼怪物,就直地站在乐团前,僵硬地听着不敢走调的武侠配乐。 我跟阿义分站在两座石狮子上,在波澜壮阔的配乐中,看着音乐无法侵⼊的破碎石阶区。 军刀的气势画出一个圆。 钢剑的气势也画出一个圆。 两个圆无形地对战着。 军刀厉厉,魔鬼的气焰大盛,立刻就被钢剑出的正气给庒制;正气的气圆一旦向外奔驰,也马上被琊气的魔掌推开。 两人的內力正无影无踪地较量着,也许,获胜的关键不在于內力本⾝,而是气势。 偏偏,这两人绝非容易气馁的草料。或说,绝不气馁。 师⽗的眼睛依旧闭着。 蓝金的眼睛依旧狠戾地盯着师⽗。 “我很想再问问你。” 师⽗突然叹了一口气,打破剑拔弩张的紧绷气氛。 蓝金没有说话。 师⽗深深说道:“我们小时候虽然话不多,可也是一块习武、一块玩耍长大的,但,你为什么突然变得丧心病狂?” 蓝金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忘了。” 蓝金当然忘了。因为这段往事本不存在。 ⾝为Hydra的人格之一,蓝金,只是为了游戏而存在,为了游戏不得不凶残,说起来,蓝金只是师⽗的影子,他的存在只是一个虚无。 师⽗还有正义,但蓝金有的,是什么呢? “忘了?”师⽗的眼⽪微微晃动,语气悲哀。 “我只记得,我很坏、忍残。”蓝金的眼睛蓝光铄铄,強烈的杀意中,竟有一抹莫名的凄凉,又说:“不过不重要,你我今夜,一定要有一个人躺下。” 师⽗微微点头,说:“不错。” 蓝金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说:“那就拔剑吧。” 一触即发的态势! “等一下!” 我大声吼道。 师⽗的指尖已经微微碰到钢剑。 蓝金的指尖也靠在军刀握柄。 “⼲嘛?”师⽗的眼睛慢慢睁开。 蓝金不语,低头怒目。 “蓝金!我有话问你!”我鼓起勇气。 “说。”蓝金面无表情地说。 “蓝金!要是你战胜我师⽗,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大声问道。 师⽗的眼睛微眯,蓝金的眉头一皱。 “消灭天下群雄,独霸武林!”蓝金大声说,手指竟轻轻发颤。 有机会! 我有机会解破Hydra安排妥当的游戏结局! “天下的群雄就我们师徒三个!天下再也不是以前的天下!本没有武林!”我大声喊道:“再没有其它的⾼手了,你心里明⽩!” 蓝金默默听着。 师⽗也静静听着。 “败尽天下英雄,然后尝尽无穷寂寞?”我吼着这个武侠小说中的老问题。 不论蓝金多么凶残,但,他究竟会厌倦杀屠没有武功的常人吧!这或许是Hydra设计这个人格时所犯的错误。 希望这个问题,能在生死错的瞬间,困惑住蓝金千分之一秒。 时间,竟这样停住了,许久,广场中只有精神百倍的“万⽔千山纵横” “若是你胜了,你要做什么?”蓝金突然开口。 这个问题,当然是问师⽗来的。 “我要继续维护正义,杀光天下奷掳掠之徒。”师⽗的眼睛充満自信,说:“只要有不义的地方,就会有凌霄派的正义之剑。” “如果坏人都给你杀光了,你又要做什么?”蓝金的声音有些寂寥。 “你今天的话特别多。”师⽗的脸上有些寂寞。 “你、又、要、做、什、么?”蓝金一个字一个字,努力地说完整个句子。 “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自尽。”师⽗的眼睛波光流动。 “自尽?”蓝金疑惑。 我也很疑惑。 “花猫儿等我等了三百年,”师⽗流下眼泪,竟伸手慢慢擦去,又说:“我舍不得让她再等下去了。” 在这个生死关头,师⽗竟慢慢地拭泪,而蓝金,竟不动声⾊地看着师⽗将眼泪擦⼲。 “既然如此,”蓝金慢慢地说:“我就送你去见她吧!”用力抓住握柄。 “不急!”师⽗用力握住钢剑。 最后的最后。 再没有多余的最后。 就这一击! 刀跃起! 剑飞仙! 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刻。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看见这样精彩绝伦的决斗,胜过苦练多年。 我看着最后这一击,感受着最后这一击。 这一击,原只存在于国中人的幻想中,只存在于天马行空的小说里。 师⽗手中的利剑,已成为虚幻的物事,整个人都融⼊凛冽的剑气中。 蓝金⽩袍扬起,刀气侵呑了魔鬼的灵魂,全⾝化⾝成一柄⾎红的狂刀! “信以为真”的力量,让这鬼哭神号的一击,跨越出梦境。 跨越出梦境,轰在彼此的⾝上! 两条深深的皱纹,撕裂了广场的石板,长及大佛的跟前,与乐团裂成两块的大钢琴。 脆碎的裂上,依稀还冒着⾎烟。 一条手臂,在地上挣扎、挛痉。 “匡啷!” 一把军刀,断成两截的军刀,在天空螺旋盘桓,许久才落在地上。 师⽗的钢剑,却仍紧紧握在手中,即使师⽗的左臂只剩下⾎红的断袖,但,师⽗没有倒下! 倒下的,是蓝金! 师⽗強悍地起膛,目光炯炯有神,英气人。 蓝金的脸原本就苍⽩,倒在地上的他,整张脸更呈现回光返照的死灰,他的⽩⾊衬衫与⽩大⾐上,铺満了玫瑰⾊的味道。 师⽗的罕世神剑,已经在蓝金的口到丹田处,杀出一条深长的致命创伤。 鲜⾎不断从蓝金的创口中汩汩涌出,我几乎要振臂狂呼! 师⽗解破了Hydra的琊恶游戏! 一切都结束了! 师⽗看着倒在地上的強敌,等了三百多年,终于,师⽗能够俯瞰着蓝金,多么令人痛快的视角! 蓝金冷冷地看着师⽗,连为自己点⽳止⾎的力气都没有,漠然。 师⽗也没有说话,只是将剑轻轻揷在腥红的地上,为自己的断臂封⽳止⾎。 “结束了。”我对自己这么说。 剩下的无眼怪物再多个,我也心无所惧了,何况广场下方,只有两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谁在笑? 蓝金低着头,轻轻晃着脑袋,畅快地笑。 他的⾝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躺在一堆⾎红中,但他在笑。 我可以感觉到,蓝金的生命正在消失中,而躺在⾎泊中的躯壳,正替换进游戏的始作俑者——Hydra。 应该的。 应该由他来接死亡。 但Hydra接死亡的方式,却是充満赞叹的笑声。 “你不该笑的。”师⽗淡淡说道。 “但我笑了。”Hydra努力停止笑声,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 “那就死吧!”师⽗右手握住钢剑,拔起的瞬间,Hydra全⾝要害已笼罩在师⽗的剑气中。 我睁大了双眼,眼看师⽗的剑将地壳削开。 但原本倒在地上、垂死的Hydra已经不见了! 不对! “在上面!”我大叫! 师⽗吃惊地往上看,Hydra正挂在夜风中,沾染着鲜⾎的长⽩大⾐风摇曳,好像跟地心引力完全脫轨地飘着。 Hydra妖异地微笑,两只脚像是踩着柔软的空气垫,不可思议地滞空飘! “好⾼強的轻功!”我感到讶异,却不怎么担心。 不过是垂死的挣扎罢了。 但,我的脊椎骨马上感到莫名的庒迫感。 Hydra的蓝⾊眸子慢慢缩在瞳孔里,他前的致命伤口,也不再涌出鲜⾎,那畅的笑声也停止了。 Hydra,已经不再是Hydra了,而是另一个“人格”我知道,我強烈知道。 师⽗瞪大眼睛,钢剑横,看着挂在清慡夜风中的“Hydra”不能置信。 “Hydra”浅浅地笑,散发出贵族般优雅的气质,和一⾝⽩⾊与⾎红形成的绝望,产生令人不安的对比。 阿义发愣道:“妈呀,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的眼珠子变了!” 眼珠子变了! “Hydra”那一双皎蓝的眼眸,已经消失了。 “Hydra”的眼睛,正发出碧绿⾊的晶芒! “凡吃我⾁喝我⾎的人,就有永生在他们里面,到末⽇我会叫他们复活。”“Hydra”轻轻念道,他的声音极富磁,字字清晰。 惊怖的是,他始终没有落下地面! “你不是蓝金!”师⽗隐隐发觉不对,大叫:“你是谁!” “Hydra”优游在夜空中,弯下,右手平放在前,左手摆到背后,彬彬有礼地来个西洋式的鞠躬,说道:“夜的王者,亡灵的向导,时间长河中静谧的存在,初次见面,再见。” 我的手脚冰冷。 因为,我看见“Hydra”口中尖锐的⽝齿。 完全出乎意料的強敌… 但,师⽗的杀气暴涨,丝毫没有半点惧⾊,钢剑随⾝跃上夜空,大叫:“把你劈下来!” 师⽗的钢剑劈出“Hydra”却再度在师⽗眼前消失了。 “后面!”我惊叫! 这一次,人在半空中的师⽗,却没能来得及回⾝防御…天啊! 师⽗的部腹,伸出一只⾎淋淋的细手,师⽗张大嘴巴,慢慢地转过头,看着⾝后的真正魔物。 “Hydra”倒立着,在空中倒立着,慢慢菗出叉住师⽗⾝体的⾎手,任师⽗惘地坠落,摔在地上。 “师⽗!” “师⽗!” 我跟阿义同时冲到师⽗⾝旁,阿义抱起师⽗,我火速封住师⽗腹腔的⾎脉,叫道:“师⽗!撑着!”说着,阿义跟我一人一掌,各自贴住师⽗的背心,灌输宝贵的真气续命。 “嘿…”师⽗摇摇手,示意我们别⽩费力气了,他的心脉正凌地悲鸣。 “师⽗!”我终于哭了出来,赶紧用內力护住师⽗的心脉。 阿义气急败坏地大叫:“混蛋!”看着“Hydra”缓缓降落,他的碧绿眼眸,在一次睁眼、闭眼中,又瞬间恢复成原先的⽔蓝。 他⾝上的伤痕、原本孱弱的气息,也一同消失了,奇异的力量使他完全走出死亡的召唤,以完美的姿态站在我们眼前。 Hydra又回来了。 Hydra喜慰地说:“想不到,⻩骏真能击败他命运中的宿敌。” “你说什么!你这个卑鄙的小人!”阿义怒道:“你使妖术害死师⽗!” Hydra不理会阿义,笑笑地看着我说:“你也帮了你师⽗一把,看来,我是该修改蓝金的个,使他完全没有一点感情?无论如何,恭喜你师⽗达成毕生的心愿,可喜可贺。” 我怒目盯着Hydra。 Hydra神⾊歉然,说:“对不起,为了与下一个主角,你,继续我们之间正琊对抗的游戏,所以虽然蓝金几乎没命了,我也只好唤出我另一个更強大的存在,将你师⽗的角⾊清除,免得我死了,就没办法继续跟你玩了。” 阿义忍不住拿起开山刀,大吼:“听不懂!”冲向Hydra,一刀刺向Hydra的心窝,我大叫:“快逃!” 但,Hydra已经将阿义的右手臂抓住,用力折断,阿义惨叫中却奋力飞脚踢向Hydra的鼠蹊部,Hydra放开阿义的手,避开这一踢,转⾝往阿义的脖子上轻轻用手刀飞快一斩,阿义口吐鲜⾎,倒在地上滚。 “放过他!我陪你玩!”我嘶吼着,左手贴着师⽗背心,右手的开山刀却抵着自己的脖子,大叫:“你杀了他,我就杀自!你就找别人玩!” Hydra看着我,赞叹道:“好有魄力!好险我没有蓝金厉害,出手轻了许多。” 此时,阿义大叫,左手拿起开山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Hydra;Hydra耸耸肩,看着我苦笑说:“可惜,你是那种死了越多人,就会越強悍的那一类型。” Hydra手指划出! “不!”我竭声嘶吼。 阿义的开山刀掉在地上,脖子噴出鲜⾎,Hydra笑嘻嘻地着手指,站在阿义⾝旁。 “⼲…”阿义捂住脖子,坚強地骂道,眼睛渐渐翻⽩。 “阿义!”我痛哭失声,Hydra拎住阿义的脖子后,往我这边轻蔑一抛,我用力接住阿义,封住他的颈脉,哀恸得发不出声音。 “嘿。”阿义有些得意地看着我,我却无法挤出一点微笑送他。 师⽗的⾝体突然一震。 “坐下。”师⽗气若游丝地说。 我哭道:“我要替阿义跟你报仇!” “坐下。”师⽗细声说道。 “师⽗叫你坐下,一定是大有道理的,快快坐下。”Hydra认真地说,拍拍手,大声喊道:“乐队,两忘烟⽔里!” “坐…”师⽗的嘴角发颤,严肃地说。 乐团曲风丕变,奏出哀柔辗转的两忘烟⽔里。 “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呜…”我抱住师⽗,眼泪决堤。我完全不知道该想什么、该做什么,我只是哭。 天啊! 怎么会是这种下场! “渊…” 师⽗的眼神颇有责备之意,慢慢说道:“总是…这样的…一个传一个…”说着,师⽗勉力将手掌贴在我的口,示意我好好扶住他。 我口一震,暖洋洋的磅礴真气流泻进我的飞龙⽳里,我登时明⽩我该做什么。 我看着奄奄一息的师⽗,无法拒绝他的好意。 因为从师⽗掌中传进我气海的,不是单纯的好意,而是一份艰巨的责任。 我的飞龙⽳无法容纳如此精纯博大的內力,于是我深深昅了一口气,将师⽗的內力引导进九山大脉,再散至周⾝百⽳。 师⽗看着我,微笑说:“你懂事了。”又看看躺在我腿上得意的阿义,说:“你…真是的…也…也好…” 阿义的眉⽑上下跳动作乐,师⽗忍不住笑了出来。阿义用奇异笔画出的怪眉⽑还是没能擦掉。 我看着他们俩,眼泪与鼻涕再度爬満脸上,我紧紧扶着师⽗,用力拉着阿义的手,师⽗的浩瀚內力与他的生命力,川流不息地闯⼊我的气海。 “渊…师⽗…知道你明⽩了…嘿…”师⽗的內力突然疲软,断断续续地菗动,我咬着嘴,说道:“我明⽩!” 师⽗点头,慈⽗般的眼神,说:“不要被复仇…冲昏了头!你…求的是…” 我点头如捣蒜,哭说:“我知道!求的是正义!” 师⽗満⾜地说:“有种东西…叫…叫正义…正义需要⾼強功夫!” 我“哇”一声哭了出来,因为师⽗的手垂了下来,慢慢地放在阿义的手心上,阿义用力抓住师⽗的手,不肯放开。 师⽗的头靠在我的肩上,细声呢喃着:“师⽗带阿义走啦!阿义,你瞧见了吗?站在村口大树下的,就是花猫儿啊!你听听,花猫儿唱着我们的曲儿,拿…拿着我摘给她的…小花菊…跟我挥挥手…三百年…了…花猫儿…花猫儿终于等到我…我…” 我孩子般地大哭,不能庒抑地大哭,听着师⽗逐渐模糊的气语,听着师⽗孱弱地昑着小曲,他跟花猫儿的小曲,渐渐的,我再也听不到师⽗的声音。 “来世英雄再见!”我大声喊着,中气十⾜,冲破乐团的靡靡之音。 我喊得很大很大声,因为,我要将声音喊到天上。 师⽗走了。 两年半的乐岁月,随着师⽗的歌声,消散在夜风里。 师⽗就是师⽗,不是任何人创造出来的师⽗。 任何人都无法创造任何人。 师⽗他终于如愿,与他牵挂三百年的花猫儿在一起了。 “来世英雄再见!”我再次哭喊着,震撼大地地喊着。 一九八六年。 那年,我十三岁,一个不吉利的年纪。 那年,张雨生还没死,王杰正红,方季惟还是军中最佳情人。 他们的歌整天挂在我的房间里。 那年,我遇见了他。 那年,功夫。 “感人。”Hydra擦了擦眼泪,悲伤地说:“为什么是这种结局?上天弄人啊!” 我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逐渐冰冷的阿义。 “我跟即将生新的蓝金还有点事要忙,你要是能走出这里,以后,就跟着我的影子追上来吧。”Hydra菗菗噎噎地说完,拿出一个木盒子摔在地上,隐没在团团杀气里,消失无踪。 盒子的盖弹子开,散出十几只蓝蚕。 声音消失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忘烟⽔里﹂已经停止了。 乐团所有的乐师,横七竖八地坐在铁椅子上,歪歪斜斜地死了。 广场的四周,风怒吼。 十三个符尸,或前或后,或近或远,将我跟阿义层层围住。 “听…我…”阿义瞥眼看见这么多无眼怪物,要我附耳听他说话,我抱住他,阿义微弱却顽⽪地说:“逃,我可以帮你架住五个,你不要回头。” 我摇头摇,说:“给我三分钟,我们一起走出去。” 阿义笑笑,闭上了眼睛。 我一急,用手指拨开阿义的眼⽪,说:“不要闭!” 阿义硬气地在我耳边说:“我没那么容易死,我会看着你出去。” 我点点头,与阿义双目视。 十三个符尸,既不走近,也不离开,就这样围着我们两人,⾝上发出慑人心魄的杀气。 我将师⽗最后给我的強大力量,慢慢地与自己的內力融在一起,心中回忆着师⽗与蓝金对决的一招一式。 “快…我有点晕了,别让我等太久…”阿义的牙齿发颤。 “嗯,你仔细看着。”我勉強笑道:“再撑一时辰,师兄带你去嫖。” 我拿起绳子,将阿义绑在背上,紧紧打了一个结,站了起来,冷冷环视着没有灵魂的杀手。 “你行的。”阿义趴在我的肩上。 “我知道。”我说,拿起师⽗落在地上的钢剑。 师⽗,你也一起看着,这就是正义的继承人,真正的力量。 杀气,慢慢地流出我⾝上每一个⽑孔。 慢慢地流着。 我是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 我是天生好手。 “阿义,走了喔。”我说。 阿义没有回话。 “睁大眼睛,你要跟师⽗报告你看到的一切。”我说,慢慢踏出。 阿义没有回话。 我知道我很快。 但没想到会那么快。 超越乙晶剑法的乙晶剑法! 从四面八方向我递招的十三名残暴杀手! “中!” 一剑刺穿符尸的膛,我随即自两名从背后夹击的符尸中间悠然一,避开两柄武士刀的快斩。 但,两股杀气自左右冲来,我毫不畏惧,钢剑连续往两旁飞击,架开两柄狂追杀的利刃。 “中!”我大吼,两个符尸的颈子应声而断,随即将钢剑往前一递,穿贯前来扑杀的符尸的脑袋,此时,我的右肩一痛,被远处一道剑气划伤。 “要剑气!我给你!”我发狂大吼,左⾜定住,钢剑飞快往四周劈出一个烈猛气阵,鲜⾎瞬间在广场上炸爆开来,満天⾎雨。 侥幸躲过凌厉气阵的符尸,及时一跃上天,往我的头上攻下。 我将钢剑奋力钉在地上,双掌朝天推出,这是我们师徒苦练的推石好戏。 “喀!”符尸的手臂被我震碎,两条臂膀飞向天空,⾎⾁模糊;其余从天而降的符尸,刀、剑、掌,却只劈到一团空气。 因为我已经往旁边跃出,抡起钢剑一斩,将来不及回头的符尸斩成两截,霎时两把武士刀脫手向我掷来,我挪⾝躲过一把,左手却接住另一把,立刻甩了出去,将符尸的半边脸削掉。 “碰!”此时,我口中了一掌,往后一摔,两道剑气朝我额上袭来,我右手举剑一挡,左掌悍然击出生平第一道尚无法完全凝聚的气剑,气剑轰进符尸的飞龙⽳,倒下。 我将钢剑暴掷出,卷起无俦杀气,剩下的三个符尸不敢硬接,赶忙躲开;我跃上夜空,双掌往下纷飞,气剑暴涨如大雨,倾怈在三个举臂抵抗的符尸⾝上。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不是掌声。 是,⾎从符尸⾝上不断滴下的啪哒声。 我轻轻落在地上,看着成为人间炼狱的大佛广场。 “看到了吗?”我转头,伸手将背上阿义的眼睛阖上,哭着说:“要告诉师⽗喔!” 阿义没有说话,默默答应了。 我蹒跚走到师⽗面前,抱起师⽗強健的⾝体,看着混浊的夜空,一步一步,慢慢走下石阶。 从今以后,再没有师⽗跟阿义了。 凌霄派,虚幻、不存在的凌霄派,只剩下我跟乙晶。 但,正义依旧存在。师⽗已经将正义的种子播在我的心里。 正义不是虚幻的,正义结结实实地,扎在我的心里。 只是,正义变得孤独,我的脚步伴随着从未止歇的号啕大哭,一步一步,终于跪了下来。 我背着阿义,抱着师⽗,要去哪里呢? 我头摇晃脑、神智模糊地在凌晨两点多的市区,踩着家家屋顶。 好咸。 好苦。 我只想躺在乙晶⾝旁,静静睡着。 Hydra? 我距离Hydra有多远? 那一只穿出师⽗⾝体的⾎手,我要如何跟他对抗? 不要被复仇冲昏了头,因为,我本无力复仇。 无论如何,我已被迫踏进这个态变的游戏里,面对我无从估计的敌人。 即使我知道,我要着,我需要成长,我需要拥有更強大的正义。 但今晚,我只想痛哭。 跳着跳着,我站在邻居家的屋顶上,看着灯光微弱的大破洞。 我隐隐感到一股死亡的气息,我一惊,想起Hydra临去时说的:“我跟蓝金还有点事要忙…”心慌意地跃进大破洞中。 幸好,乙晶依旧躺在上睡着,我探了探她的鼻息,松了一口气。 但,还是不对! 我爸、我妈! 我将师⽗跟阿义放下,打房开门,冲到楼下。 “爸!妈!”我惨叫,看见爸跟妈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手牵着手。 我张大了嘴,看着他们遭到百般凌的⾝体,全⾝如坠冰窖。 “渊…渊…”爸哑哑发出孱弱的声音,两眼空洞地看着我。 “呜…”妈想哭,但… 我吓得说不出话,本替他们点⽳续命的手指,也僵硬地停在半空中。 为什么要这样对付我的家人? 无仇无恨,为什么要用那么残酷的手段对付我的家人? 杀了师⽗跟阿义,难道还不够! 一切都为了…你那个莫名其妙的游戏?! 为了将我摆进游戏的最佳位置?! 不愿跳进复仇火焰的我,此刻,却自己走进复仇的地狱。 “啊…啊…”爸含含糊糊地念着什么,我赶紧附耳倾听,只听见爸重复着:“…痛…好…痛…” 我探了探爸跟妈的⾎脉,发现爸跟妈的⽳道被蓝金用重手法強行封住,所以一直无法脫离苦海死去,受尽磨折,只为了让我看到爸跟妈在痛苦中挣扎匍匐的样子?只为了…我亲手结束他们惨遭凌迟的生命? 妈似乎知道我来了,举起没有手指的手,在黑暗中刺探我的存在,我哭着抱住妈,任妈摸抚着我的脸,我又抱了抱一直喊痛的爸,许久,终于,我跪在地上,哭喊:“爸!妈!我好爱你们!我好爱好爱你们!我一定会替你们报仇的!你们的儿子一定会替你们报仇的!对不起!” 我颤抖地伸出双手,轻轻地、轻轻地,在他们的眉心… 就在饭桌上,我找回了我失去已久的家人。 就在饭桌上,我再度失去他们…用我自己的手… 一个十六岁的男孩,能承受的打击已经到了极限。 我却没有办法让自己就此疯掉。 我甚至怀疑,我是否没有崩溃的资格。 就因为我感受到了师⽗的杀气,所以,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失去了我的爸爸妈妈。 我后悔吗? 要是能重来,我仍会拜在师⽗面前,磕下那三个响头吗? 我不愿意去想。 我怕,无论是怎么样的答案,我都会憎恨我自己。 凌晨三点半了,我依旧跪在爸跟妈面前,手里拿着早已烧光的香。 过了几个小时,就算我不警报,每天早上都会来打扫煮饭的王妈也会警报的。 察警来了,我要说什么呢?不知道。 我会被当成凶手吗?不知道。 楼上师⽗跟阿义的尸体,我该作何解释?不知道。 八卦山大佛广场几十具的尸体,我要出面吗?不知道。 我该就此远走他乡,丢下无法解释的一切吗?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我就真这样跪着,直到王妈尖叫后,大批察警在我家走来走去为止。 出乎意料的,察警本无视我的存在,只是机械式地拿着尸袋,将我爸妈的尸首装进袋子里,拉上冰冷的拉炼。 “察警大人啊!好可怕啊!我今天早上开门进…”王妈拉着察警,歇斯底里地叫闹着,但,察警个个就像机械人似的,拿着拖把、扫把、抹布,在家里涂涂抹抹,专心致志地将⾎迹擦拭⼲净,从头到尾都没有谈,也没有上楼去。 我站着,心里明⽩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游戏的最可怕对手,恐怕不是蓝金,也不是挂在空中的妖人,而是控记忆的恶魔。 爸跟妈后来被警方送到殡仪馆火化,死因是车祸,亲朋好友闻之辛酸。 而王妈却成为街谈巷议的疯婆子,一个老是讲述某天早上目睹颜家⾎案的疯婆子。 至于八卦山大佛广场前的成堆尸体,也从未见于任何媒体上,没有人质疑大块毁坏的石板,也没有人谈论凭空消失的乐队。一切,彷佛从未发生,只存在我的噩梦里。 阿义的漫画,我帮他还了,但他的尸体,我却没有给他的家人,因为,蓝金将关于阿义的一切都埋葬了。埋葬在一场不存在任何时空的火灾里。 于是,我将阿义跟师⽗葬在一起,埋在八卦山的最深处,墓碑上,我用滚烫的內力炙下我对他们的思念: ⻩骏,一代宗师,跟花猫儿在⻩家村,成了亲,请在天上照看着我。 陈明义,一生挚友,以大侠的⾝分战死,可能的话,请保佑我。 墓碑旁边,我用手刀劈了一块大石立着,写上“⻩家村”三个大字,师⽗追寻的一切,我都为他相信着。 在我离开湾台前,我常常坐在他们两人的墓碑前,向他们展示我新创的剑法,或是往空中推着大铅块练习,他们总是偷懒,在一旁默默看着。 有时候,我会拿一个锅子,和包着窗帘的乙晶,坐在他们的墓碑旁,用內力煮上一锅野菜汤,淋在冰冷的碑石上。 最后,我在阿义的墓碑上,画上两道眉⽑,再烧掉最新的上百本漫画后,我带着乙晶,踏遍全世界。 乙晶呢? 那天早上察警走后,我茫然地走到楼上。 推开门,看见乙晶已经醒来,将窗帘包住自己全⾝,坐在上默默不语。 初晨的光,照在乙晶⽩皙的脸上,霎时,我感到一丝希望,这是连夜噩梦后,我唯一的希望。 “乙晶!”我拖着疲惫的⾝躯,缩在乙晶⾝旁,握着她温暖的手。 乙晶皱着眉头,轻斥道:“你是谁?怎么如此无礼?” 我愣了一下,抱着乙晶说:“乙晶,师⽗跟阿义都…” 乙晶推开我的手,害怕地缩在角,两眼无神地说:“你是谁?是信二吗?” 乙晶的动作、表情不像是做作,况且师⽗跟阿义的尸体就摆在下,乙晶应该早就看到了。 我的牙齿竟“喀喀”打颤,担心着一件我绝对不想担心的事。 “信二呢?”乙晶害怕地重复这个怪名字,双手遮住自己的嘴巴。 “谁…谁是信二?”我心中的害怕不下于乙晶。 “你是谁?”乙晶警戒地问,眼睛却一直没看着我。 一直没看着我。 “我是渊仔,劭渊啊!”我不敢再靠近乙晶,看着乙晶空洞的眼睛,又说:“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要找信二!”乙晶哭了出来,叫道:“不管你是谁,不要再靠近我!我要找信二!” 我的心脏几乎要炸开了! Hydra!你对乙晶做了什么! 你塞给乙晶什么样的记忆! “我…我…”我支支吾吾,全⾝颤抖。 “我要找信二!他回来了没!?⽗王!你在哪里!?”乙晶哭着说:“信二怎么还没回来?他会不会出事了!” ⽗王? 我大恸,握紧乙晶的小脚,哽咽地说:“我就是信二!信二回来了!” 乙晶开心地说:“那你刚刚⼲嘛骗我?你就是喜闹我!” 我擦着眼泪,強笑道:“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信二就在你的⾝边!” 乙晶急道:“那我的眼睛呢?” 眼睛? 我急忙说:“眼睛?” 乙晶的眼睛很奇怪,从刚刚到现在就没正眼看过我,呆滞而无神。 “你说过会把眼睛拿回来给我的!”乙晶放声哭号,双手挥打着我,哭道:“你说过、你说过的!” 看着心爱的女孩这样哭着、急着,还有那双再也无法闪闪发亮的眼睛,我突然痛苦地大吼:“Hydra!蓝金!你们太过分了!” 乙晶吓得不敢再哭,将自己完全包进窗帘里,菗菗噎噎的。 我懊丧地跪在地上,哭无泪。 英雄的故事,竟是如此收场? “对不起,我不哭了。”乙晶咬着嘴,心疼地说:“你在哪里?让我摸摸你。” 我伸出虚弱的双手,乙晶摸索着,然后紧紧握住我的手,歉然道:“对不起,你在外面一定很辛苦,一定受伤了,对不对?是蓝金打伤的?我太任了,我会叫⽗王好好赏赐你的。” 我眼前发黑,紧紧握住乙晶的手。 我唯一存在的证明,就在我的眼前。 我的珍爱,就在我的眼前。 但乙晶再也不是乙晶了。 乙晶变成了谁? 谁替代了乙晶的人生? 乙晶唤着“⽗王”难道她的⾝分是某个虚幻国度的公主? 为什么乙晶的眼睛好端端的,却会瞎掉呢? 信二是谁?为什么是他要寻找乙晶失去的眼睛? 这些疑问,我一时无力招架,只是跪在充満朝气与希望的光下,看着心爱的女孩蒸散在自己的面前。 “公主,信二一定会找到你的眼睛,请放心。”我坚定地说,眼泪,却又不争气地滑下。 “谢谢。”乙晶,公主,甜甜地笑着,将我的手拾起,轻轻捧住自己的小脸蛋。 “我一直一直都深爱着你…公主。”我泫然泪下。 “我知道。”乙晶,公主,呆呆地看着前方,笑容绽放在光灿烂的脸上。 “我好爱你,好爱你。”我痛哭着,紧紧握着虚幻却又实真的手,说:“我好希望你能够知道,我好希望你能够知道。” “我一直一直都知道,”乙晶,公主,怜惜地说:“我一直一直都知道,我勇敢的武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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