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之心是由方白羽写的武侠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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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千门之心 作者:方白羽 | 书号:2043 时间:2016/10/5 字数:131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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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京北。秋夜。一骑快马踏破沉重的夜⾊,疾风般掠过幽暗的长街。躲在街角偷懒打盹的更夫,待听到蹄声抬头张望时,只看到眼前⽩影闪过,马鞍上隐约是个⽩⾐如雪的袅娜背影,眨眼便消失在长街尽头。更夫恼她惊醒了自己的好梦,狠狠啐了一口,小声嘀咕了一句:"深更半夜,纵马疾驰,你他妈奔丧啊?" 快马在长街尽头一座僻静的宅子前停下来,骑手看到宅门两旁挑出的惨⽩灯笼,以及灯笼上那个大大的"奠"字时,心中一痛,不等快马停稳就挥鞭击向门上兽环,放声⾼叫:"开门!快开门!" 铜环被马鞭带动,击得门"砰砰"直响。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家人模样的老者从门后探出头来,诧异惊问:"姑娘找谁?" 骑手来不及答应,猛然勒缰鞭马。骏马嘶叫着仰立而起,扬蹄踢开大门,在老人惊呼声中,一冲而⼊。 骏马冲过大门、二门,直到道內堂前才噴着响鼻停了下来。骑手翩然翻⾝下马,內堂中几个披⿇戴孝的汉子听到有人闯进来,纷纷了出来,见对方只是个纤弱少女,不像是上门找茬儿的主儿,忙抱拳问:"姑娘可是与先师有旧?前来祭拜?" 少女也不与众人见礼,径直闯了进去。只见里面是一座灵堂,正中的灵牌上赫然写着--先师柳公讳公权之灵位,弟子沈北雄率众同门敬立。 少女呆呆地望着灵牌静立半晌,突然一声悲呼:"爷爷!"跟着腿双一软倒在地上。 "原来是柳姐小!"灵堂中几个汉子慌忙上前搀扶,他们以前就听说柳爷有个孙女在天心居学艺,却从未见过,听那少女叫"爷爷",才知她原来就是柳爷的孙女柳青梅。此刻只见她双眼发直,凝望着虚空喃喃问:"我爷爷怎恶魔死的?" 半晌无人回答,她将目光转向众人,厉声喝问:"我爷爷怎么死的?" 见众人皆心虚地低下头,她的目光缓缓从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一个面目耝豪⾝材伟岸的中年男子⾝上,虽然一别十几年,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沈叔叔,你告诉我,我爷爷怎么死的?" 那汉子愧疚地低下头:"姐小,柳爷表面上是死于痨疾,但实际上,他的死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少女急问。 “姐小可听说过千门公子?”那汉子问。见少女茫然头摇,那汉子便轻轻念道:“千门有公子,奇巧玲珑心;翻手为云霭,覆手定乾坤;闲来倚碧黛,起而令千军;啸傲风云上,纵横天地间。” 少女微微颔首:“这一路上,我也曾听到过这样几句话,只是不知空间是什么意思。这跟我爷爷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那汉子猛然轻叹:“姐小七岁开始就在天心居学艺,对江湖事自然一无所知。这几句话说的是江湖上一个前所未有的千门恶。他以各种卑劣手段聚敛钱财,巧取豪夺,做下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案,其贪婪和狂疯世间罕见。柳爷为了抓住他,曾在金陵花大本钱设下陷阱,谁知不仅未能得手,反而被他骗去了数十万两官银。柳爷为此受到福王和朝廷责难,抑郁成疾,终至不治。”(前情请看《千门公子》) “这人是谁?” “他就是千门公子,名叫云襄!” “千门公子,云襄!”少女秀目中闪出骗人的寒光,突然翻⾝在灵前跪倒,切齿道:“不管他谁,我都要替爷爷将他逮捕归案!沈叔叔,请你云襄的他的出⾝来历以及武功特长。” 那大汉苦笑道:“”来惭愧,我柳爷虽然追踪他多年,却一直没有查到他的出⾝来历。只知道他是千门顶尖人物,不会武功。 “不会武功?”少女霍然回头,一脸惊讶。 “是的,不会武功。”那大汉肯定地战点点头,苦笑道“说来真是有些不可思谇,千门公函会武功,这在江湖上是众所周知的,但他却偏偏将众多武林⾼手玩一投掌,实在令咱们武林中人感到愧羞。” 少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头对灵牌跪拜道:“我柳青梅在爷爷灵前发誓,不管他有什么琊术妖法我都要替爷爷将之铲除,以告慰爷爷在天之灵。” 那大汉还想说什么,柳青梅已长⾝而起,回头道:“沈叔叔,爷爷的丧事实在是辛苦你们了。现在你们休息吧,我来为爷爷守灵。” “姐小这是什么话?”那大汉急道“我沈北雄乃柳爷一手提拔,我视柳爷如师如⽗。如今柳爷不幸亡故,我理当为柳爷披⿇戴孝,守灵送葬。” 柳青梅点点头。“沈叔叔对我你你的感情,青梅完全清楚。青梅只想与爷爷单独呆一会儿,沈叔叔千万不要多心。” 沈北雄深望了柳青梅一眼,见她态度坚决,只得无奈点头:“既然如此,咱们就先行告退。如今更深夜长,天气寒冷,我让丫环过来伺候你,陪你守灵。” 柳青梅摇头摇:“不用了,多谢沈叔叔关心。” 众人在沈北雄率领下悄悄退出了灵堂。柳爷子女是丧,只有孙女柳青梅这唯一的亲人,所以他的丧事全靠沈北雄一手持,加上连续数夜为柳公权守灵,沈北雄也感到十分疲惫。如今柳青梅回来,按说沈北雄该稍稍松口气但他的神情却反而有些紧张。对几个在灵堂处值夜的兄弟仔细代几句后,报才独自在一旁的客户中疲惫睡去。 蒙蒙眬眬不知睡了有多,沈北雄突然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他正要张嘴骂娘,就听门牌一个兄弟急道:“沈爷!柳姐小不见了!” 英牧答道:“今⽇一早,丫环给姐小送早点,才发觉灵堂空无一人,青梅姐小已不知去向。她的马也不见了。” “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不知道!” 沈北雄心中有些惊讶,心知英牧最擅盯稍警戒,没想到边他也没发觉姐小离开。沈北雄不由暗忖:这天心居果然不愧是超然江湖之外,世间最为神秘的一个门派,一个年轻弟子竟也如此了得,轻易就避开了公门一流的耳目。想到这他又问:“姐小可有留下书信?” 英牧摇头摇:“没有,她只带走了柳爷一件遗物。” “什么遗物?”沈北雄忙问。 “就是御赐‘天下第一神捕’的⽟牌。”英牧答道。 沈北雄若有所思地遥望天边,抚着颔下短须喃喃自语道:“看来,这丫头是想凭一己之力,捉拿公子襄归案。” 英牧忙小声问:“咱们要不要把她追回来?” “不必了。”沈北雄悠然一笑,若有所思地望向虚空“我倒是希望她去试试,也许,她就是公子襄的克星也说不定。” 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起,北六省武林盟主齐傲松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比难得的笑意。今⽇是他的五十大寿,也是他准备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的⽇子。自十六岁出道以来,他已凭一柄霸王刀纵横江湖数十年,并在四十岁上赢得了“北六省第一刀”的美誉,雄霸北方整整十年。不过他早已感到累了、倦了、厌了,在功成名就之后流勇退,从此安享晚年,这是无数江湖成名从的最大的梦想。可异能坚持到这一天的人实在寥寥无几。齐傲松庆幸自己坚持到了这一天。 鞭炮声响过,宾客齐齐向主人贺喜。齐傲松客气地回应着众人的恭维,眼光在宾客中不住搜寻,心中隐隐有一丝遗憾。一个弟子在⾝后小声催促:“师⽗,该开席了。” “唔,好的!”齐傲松漫不经心地答应着,眼光最后在宾客中扫了一圈,略有些遗憾地轻声道“让大家⼊席吧。” 那弟子连忙替师⽗招呼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席,众人哄哄然一阵忙。混中突听门外司仪拖着嗓子⾼叫:“沧州五虎断门刀掌门——彭重云来贺!” 混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眨眼间从熙熙攘攘便安静到鸦雀无声的境地。众人的目光齐齐集中到齐傲松的脸上,只见他神⾊未变,淡淡道:“请!” 随着司仪的⾼唱,只见一个年逾五旬的威猛老者大步而⼊,径直来到齐傲松⾝前站定。齐傲松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淡淡笑道:“你终于还是来了!” 彭重云涩声问:“你也在等我?” 齐傲松微微颔首:“在北六省,你是老夫唯一的对手。过去十年,彭掌门三度败在老夫刀下。老夫坚信,你一定会在我金盆洗手之前,与老夫再战一场,以雪前聇。” 彭重云苦涩一笑:“齐盟主果然了解彭某,我原本是来向齐盟主挑战的,不过,现在也不是了。” 齐傲松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不是?那彭掌门为何而来?” 彭重云涩声道:“我是来向齐盟主下战书的。” 齐傲松更加疑惑:“战书?什么战书?老夫早已;令弟子擦亮霸王刀,恭候彭掌门多时,何须什么战书?” 彭重云欣慰一笑:“男的齐盟主如此看重,彭某当敬梦中一杯。” “拿酒来!”齐傲松一声⾼喝,有弟子立刻捧上一碗酒。齐傲松亲手递到彭重云面前:“彭掌门乃齐某最后的对手,当由齐某敬彭掌门一杯才对。” 彭重云也不客气,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当他搁下酒碗时,齐傲松骇然发现,碗中竟留下了半碗⾎⽔。齐傲松不由惊呼:“彭掌门你…” 彭重云惨然一笑:“齐盟主错了,在下已不是你最后的对手,而是一封活的战书。”说着,彭重云缓缓开解⾐衫,袒露出肌⾁虬结的膛。只见他心窝之上,骇然揷着一截折断的刀刃,断口处正好与肌平齐。 齐傲松悚然变⾊,忙回头招呼弟子:“来人!快取金疮药!” “不必了!”彭重云惨然一笑“这一刀已刺中了我的心脉,对方为了留我一口气给齐盟主下战书,在刺中我心窝后竟没用拔刀,而是以內力震断刀尖,留下一截刀刃在我体內,阻住了心⾎噴出。他要我转告齐盟主,一个月后的月圆之夜,他将登门向盟主挑战。” “他是谁?为何要杀彭兄?”齐傲松骇然惊问。 彭重云黯然头摇道:“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是扶桑人。自称在扶桑已无对手,素来仰慕华中武学,所以不远万里,渡海挑战华中武林。”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群情愤,纷纷摩拳擦掌,要与那不知天⾼地厚的东瀛武士一决⾼下。齐傲松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望向彭重云“你与他战了多少招?” “一招。”彭重云愧然低下头。 “一招?”齐傲松骇然变⾊。 “实际上只有一刀。”彭重云愧然道“他使一把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兵刃,出手便幻化出七道刀影。我无法辨别虚实,几乎毫无抵挡便已中刀。”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皆有惧⾊。彭重云的武功大家心中有数,即便不如齐傲松,也是相差无几。想不到他练对方一刀都挡不了,众人自问不比彭重云更強,恐怕真要与对方决斗,也定是一败涂地。众人不由收起争強好胜之心,齐齐把目光转向齐傲松。只见齐傲松也是一脸肃然,默然无语。 寂静中只见彭重云缓缓把手伸向口的断刃,齐傲松见状忙惊呼:“彭兄你要⼲什么?” 彭重云惨然一笑:“我伤已致命,坚持来见盟主,除了要给你送信,更是想要盟主仔细看清彭某伤口,希望盟主能从这伤痕上看出对方武功深浅,早作准备。彭某死则死矣,只求盟主莫辜负彭某一番苦心。” 话音刚落,彭重云便在众人惊呼声中猛然子套了断刃。鲜⾎顿如噴泉般疾而出,他的⾝体也一下子软倒在地。 “彭兄!”齐傲松慌忙上前搀扶,只见彭重云面如⽩纸,已然气绝。齐傲松黯然放下彭重云,对他的遗体恭恭敬敬一拜:“彭兄放心,齐某决不让你⽩死。”说完转向弟子⾼喝“拿酒来!” 有弟子忙捧上酒坛酒碗,手忙脚地正要倒酒。齐傲松已不耐烦地一把夺过,对众人举起酒坛:“诸位亲朋好友,齐某突遇变故,平生最大的对手和知己彭重云惨死。齐某无心再做寿,请诸位喝完这杯酒便离开吧。他⽇齐某定一一登门赔罪!” 众人齐齐道:“齐盟主这是什么话?咱们岂能在你遇到⿇烦时离开?” 齐傲松团团一拜:“多谢大家好意。齐某若是遭遇盗匪,一定诸位助拳。但这次对方是光明正大地挑战我华中武林,齐某忝为北六省盟主,自然要跟他公平决斗,无论胜败,俱不失我泱泱华中的气度。” “盟主说得有理!”有人举臂⾼呼“咱们不会倚多为胜,但总可以留下来为盟主呐喊助威啊!” 齐傲松还想劝阻,谁知道堂中人多口杂,竟不知如何劝说才好。正在纷不堪之际,突听门外司仪颤着嗓子动地⾼呼:“千门公子襄,求见北六省武林盟主齐傲松!” 呼声刚落,堂中一下子便静了下来,齐傲松一怔,忙道:“有请!” 天⾊已暗,丫鬟在书房中点上灯火,幽暗的书房顿时明亮起来。齐傲松请公子襄落座后,这才细细打量眼前这位名震天下的千门公子襄。只见对方年近三旬,面⾊带有一种病态的苍⽩,眉宇若非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寂寥,倒也算得上温文儒雅。放眼一看,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文弱书生,只有眼中那种超然物外的淡定和从容,隐隐有一些与众不同。 待丫环上茶退下后,齐傲松忍不住问道:“不知名震江湖的公子襄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云襄坦然上齐傲松探询的目光:“盟主其实已猜到云襄的来意,何必又明知故问?” 齐傲松面⾊微变:“你果然是为今⽇之事而来!你知道些什么?” 云襄把玩着手中茶杯,淡淡道:“云襄确实知道一些情况。” 齐傲松见对方闭口不谈,突然醒悟,忙问:“你有什么条件?但讲无妨。” “很简单!”云襄抬头直视齐傲松“你已经看过彭重云的伤口,想必已看出对方武功⾼低深浅。我只想知道,面对这样的对手,你有几分胜算?” 齐傲松迟疑了一下,突然失笑道:“江湖传言,公子襄出⾝千门,却信誉卓著,有口皆碑,老夫就信你一次。不怕实话告诉你,老夫看过彭重云伤口后,就知自己连一分胜算都没有。岂止没有,面对如此精准迅捷的出手,我简直就是必死无疑。” “与我估计的完全一样。”云襄微微点头,轻轻搁下了茶杯“你的对手名叫藤原秀泽,年龄三十有二,东瀛伊贺流第十七代传人。曾以一柄关东武士剑挑遍东瀛十三派无敌手,在东瀛有‘武圣’之称。这次随东瀛德川将军的使团出使我朝,意图挑战中原武林⾼手,磨砺自己的剑技,以期在武道上更上一层楼。他已经在京中杀过两名八极门和燕青门的名宿,所用招式和击杀彭重云的一样,都是‘幻影七杀’。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告辞!” “等等!”见云襄起⾝要走,齐傲松忙问“你今⽇突然登门拜访,就是要告诉我这些?” 云襄微微头摇:“我今⽇前来,是想对你们决斗的结果做出准确判断。我告诉你这些,只为换我方才想知道的答案罢了。” 齐傲松疑惑地望着云襄:“方才的答案?我必败无疑的答案?” “正是。” “这是为何?” 云襄淡然一笑:“这已经与咱们心中默认的约定无关。不过既然齐盟主动问,云襄也不妨告诉你,我今⽇冒昧登门造访,是因为闻到了银子的味道。” “银子的味道?”齐傲松莫名其妙地挠挠头“公子说话⾼深莫测,齐某还要请公子明示。” 云襄笑道:“齐盟主有北六省第一刀之美誉,在江湖上的声望如⽇中天。今⽇东瀛武圣在你的寿筵上杀人挑战,你们的决斗必将轰动武林。如果有人借你们的决斗设局开赌,必定会引得天下赌徒闻风而动。我敢肯定,武林中人无论是出于民族感情还是处于对齐盟主武功的信赖,都会押盟主胜。” 齐傲松恍然大悟道:“而你则要押我败。你既知我必败,自然胜券在握,就等一个月后,一举赢得这场豪赌?” 云襄颔首笑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也可以押自己输啊,就当为儿孙后辈挣下一大笔赡养费吧。” “滚!你给我滚!”齐傲松然大怒,愤然指向门外“立刻在我眼前消失,不然老夫恐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云襄摆手笑道:“齐盟主不必动怒,其实你也可以不败嘛。只要拒绝对方挑战,他难道还能你动手不成?” 齐傲松哈哈大笑,傲然道:“我齐傲松自出道以来,从未在别人的挑战面前退缩过,何况对方还杀了我平生最敬重的对手和知己。我齐傲松的为人,岂是你这江湖骗子所能理解?可叹我以前还当你是个江湖异人,原来也不过是一俗物。快发你的昧心财去吧,别再让老夫看到你!” “虚名累人啊!齐盟主在京沪上打滚多年,难道还没有看透?”云襄愧然轻叹。见齐傲松不为所动,云襄只得拱手道:“既然齐盟主下了逐客令,云襄只好告辞。” “不送!”齐傲松一脸愤懑,连最起码的客套也免了。 云襄叹着气出得房门,在门外等候的筱伯満是希冀地上来,小声问:“怎样?” 云襄遗憾地摇头摇:“出去再说。” 二人在众人的目送下登上马车,车夫甩出一个响鞭,马车立刻顺长街轧轧而行,一路向北而去。直到马车不见了踪影,齐府的众宾客才恍若从梦境中回到现实,纷纷打听:“他就是千门公子?他真就是公子襄?” 马车在蒙眬长街疾驰而过,后方突然有人⾼叫着追了上来:“公子襄站住!我点苍派要为门下讨回公道!” 呼叫声中,几匹快马蹄声急地追近,渐渐向马车两侧包围过来。车中,云襄舒服地靠在绣枕上闭目养神,对车外的呼叫声充耳不闻。自明珠与亚男先后离去后,已经过去了五年多,这五年多来,他眼中多了几分沧桑,也多了几分从容和冷静,除此之外,更多了无尽的寂寥和萧索。 他对面的筱伯则侧耳细听这外面的动静。就在几匹快马即将完成对马车的包围时,马车外突然响起长鞭的锐啸,以及鞭梢击中人体的脆响,跟着就听到不断有人惊叫落马,以及落马后的痛呼惨叫。片刻后马车外安静下来。筱伯⾼声笑道:“风兄的鞭法又见精进了,只是出手也忒狠了些。” 车外传来车夫慡朗的大笑:“若连这些杂碎都不能⼲净利落地打发,风某岂有资格为公子执鞭?” 马车速度不减,继续顺着长街疾速疾驰。车中,筱伯望着闭目养神的云襄,人不知小声问:“公子,莫非齐傲松明知是败,还是坚持应战?” “你知道他的为人,”云襄遗憾地摇头摇“我已经如此他,甚至点明他这一战会受人利用,他却依然执不悟,实在令人惋惜。” "咱们已经尽力,公子完全不必自责。”筱伯小声劝道:“也许在他的心目中,这一战不仅关系着他个人的荣誉,甚至还有我泱泱天朝的尊严吧。” 云襄一声嗤笑,说道:“真想不通我华夏千千万万人的尊严,跟他齐傲松一个人的胜败有什么关系?天朝若要尊严,还不如守好自己的还防线,将进犯的倭寇斩尽杀绝。” 筱伯点点头:“看来咱们是无力阻止这场谋了,公子有什么打算?” 云襄冷笑道:“对无力改变的事,我想来是顺其自然。这次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相信谁都不愿错过。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咱们还应该去渐渐这次决斗的另一个主角---东瀛武圣藤原秀泽。” 筱伯担忧地望了云襄一眼,说道:“公子,京北乃天子脚下,素来蔵龙卧虎,更有六扇门一直在通缉公子,咱们这一去,会不会太冒险?” 云襄悠然笑道:“这就要问筱伯你了。” 筱伯忧郁片刻,迟疑道:“听说一直对公子穷追不舍的柳公权,自从上次栽在公子手中后,受到朝廷责罚,近⽇已忧愤而亡。六扇门中已没有真正的好手,公子只要不太张扬,老朽自然能保公子平安。” “既然如此,到京北后再叫醒我。”云襄伸了个懒,舒服地在车中躺下来,喃喃道:"我真想早一点儿见到那个东瀛武圣,他可是咱们的财神爷啊!” 直到云襄的马车驶远后,点苍派几个汉子依旧躺在道旁呻昑不已。虽然方才那车夫的马鞭已手下留情,不过几个汉子从奔驰的快马上摔下来,仍旧伤得不轻。几个人正骜骜咧咧挣扎着爬起来,突见一骑深骏无匹的⽩马出现在官道尽头。随着马上骑手面目的渐渐清晰,众人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咒骂和呻昑,俱呆呆地望着来人,几乎忘却了⾝上的伤痛。 马背上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女,看摸样不超过二十岁,却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淡定和从容,油漆眼眸中似笼罩着一层薄薄的云雾,令人无法看透。少女长袖飘飘,⽩⾐胜雪,在月⾊下徐徐纵马走来,顿然给人一种飘然除尘之感。 “请问,公子襄的马车可是从这儿经过?”少女款款问道,声音如新莺出⾕。 “没错!”几个汉子抢着答道“他刚过去,还打伤了我们好些弟兄。” 少女对几个汉子拱拱手,正要纵马追去,就听一个汉子突然问道“姑娘,你也跟公子襄有仇?” 少女凤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淡淡吐出四个字:“仇深似海。”说完一磕马腹,骏马立刻闪电般追了上去。点苍派几个汉子依依不舍地遥望少女背影,迟迟不愿收回目光。一个汉子喃喃自语道:“这姑娘是谁?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瑶池仙子,本不像江湖中人,却敢孤⾝追踪公子襄。” “是天心居的嫡传弟子!”另一个汉子突然指着少女的背影惊呼“我人的她那种剑,江湖上独一无二。” 炉上新⽔已沸,室內茶香弥漫。在经过长途跋涉之后,能喝上一杯新沏的好茶,无疑是最惬意的享受。不过云襄任壶中⽔沸,却依旧瞑目端坐不动。一旁的筱伯则着手在室內徘徊,并忍不住往楼下看,眼中隐约有些焦急。 这里是京北城最富盛名的“羽仙楼”也是三教九流喜聚集的大茶楼,从二楼雅厅的窗口可以看到楼下大厅中,哄哄没有半点羽仙的雅意,只有江湖过客的喧嚣。 “公子,”徘徊了许久的筱伯终于停下来“藤原真会来?” "放心,他肯定会来!”云襄瞑目微笑。 “听说藤原在京中又击杀了两位武林名宿,朝廷竟然不管不问。”筱伯连连叹气“不仅如此,朝廷还给他颁有免罪金牌。并昭告天下,任何人只要接受藤原挑战,在公平决斗中无论哪方被杀,胜者俱无罪。这不是鼓励民间私斗么?哪像明君所为?” 云襄终于睁开眼“听说此事是福王一力促成。自上次咱们平倭一战之后,沿海总算平静了几年,现在倭寇又有死灰复燃之势。朝廷借助东瀛幕府将军的力量打击倭寇,所以不得不对他的使团可以笼络。” 筱伯还想说什么,却被楼下突起的动昅引了目光。只见一个梳着唐式发髻、⾝披奇怪服饰的异国男子,环抱双手缓步进来。那男子年过三询,面⽩无须,长相很平常,唯眸子中有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冷厉。⾝上袍袖宽大,脚下穿着一双木屐,走起来“咯咯”作响,十分怪异。他的⾝材并不见⾼达健硕,却给人一种浑⾝是劲的奇异感觉。尤其间那一长一短两柄刀,刀⾝狭窄如剑,前端却又带有一点弧形,既不像刀,也不像剑,样式十分罕见。 “就是他!”筱伯虽然从未见过藤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来人那种睥睨四方的气势,据对不是寻常人能装出来。筱伯正要下楼接,却见有人突然拦住了那倭人的去路。 “怎么回事?”楼下突然的寂静让云襄有些奇怪,坐在雅间深处,他看不到楼下的情形。 “有人拦住了藤原去路。”筱伯在窗口紧盯着楼下的动静“是自称武当俗家第一⾼手的萧乘风,他在像藤原挑战…藤原剑未出鞘就将他打倒在地,又有人上前,他们将藤原围了起来!”筱伯不停地解说着楼下的情形。 “别让他们来!”云襄话音刚落,筱伯立刻从窗口跃了下去。 楼下,藤原正与茶楼中十几名江湖豪杰对峙,虽然他的长剑尚未出鞘,但凛冽的杀气已弥漫整个大厅,令人不敢稍动。双方剑拔弩张,混战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轻盈地落在双方对峙的央中,刚好挡在藤原与众人之间,顿时把迫在眉睫的杀气消弭于无形。藤原秀泽心中一凛,凝自望去,见是一个青衫⽩袜、作仆人打扮的平常老者。老者面容和蔼,举止恭谦,对对峙的双方拱手笑道:“不过是一点儿小误会,何必就要拔刀相向?萧大侠,藤原先生是我家主子的贵客,还望萧大侠⾼抬贵手。” 那领头的萧姓汉子见这老者来得突兀,言谈举止颇有大家风范,心知京中蔵龙卧虎,倒也不敢造次,忙问:“你家主人是谁?” “我家主人一向深居简出,从不愿在人前暴露⾝份,不过萧大侠一见这个,想必就能猜到。”筱伯说着掏出一件物事向萧姓汉子面前一扬,就见他倏然变⾊。众人心中奇怪,正要细看,却见筱伯已收起那件物事,转⾝对藤原秀泽抬手示意到:“藤原先生,我家主人已恭候多时,请!” “你的主人是谁?”藤原秀泽冷冷问。 “正是你想见之人。”筱伯笑道。 藤原秀泽没有再问,在筱伯示意下,缓缓跟着他登上了二楼。几个江湖汉子忙转向萧姓汉子问道:“萧大侠,那人到底是谁?” “我不能说,”萧乘风一脸凝重,总之咱们都惹不起。“说着转⾝就走,不再停留。 几个江湖汉子见他面有惧⾊,心中都有些惊讶。这世上能令武当俗家第一⾼手萧乘风畏惧的人并不多,众人换了一个眼神,悻悻地随他退了出去。有人不甘心地冲楼上恨恨啐了一口,低声骂道:”管他是谁,我看多半是个汉奷。” 二楼雅厅的幽静与一楼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藤原秀泽刚进门,脸上就闪过一丝惊异。之间雅间中竟设着榻榻米,榻榻米央中是一方古朴的紫檀木茶几,茶几上陈设着景德镇的茶具。一书生打扮的男子跪坐在茶几前,正专心致志地倒⽔泡茶。藤原秀泽先四下大量了一下,确定雅间中再无第三人后,才对屋子央中那个貌似柔弱的书生一鞠躬“你不是我要找的人,他在哪里?” 书生淡然一笑,没有回答,却抬手示意道:“坐!” 面前这个相貌平常的书生眼中,有一种常人没有的淡薄和超然,令藤原秀泽也心生好奇,不觉在书生对面跪坐下来。却见书生以标准的茶道手法斟上一杯茶,对藤原秀泽示意道:“虎跑泉的⽔与西湖的大红袍是绝配,在东瀛肯定尝不到。” 雅间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茶香,藤原秀泽虽然对茶没有特别的研究,却也忍不住捧起品茗杯轻轻一嗅,顿觉一股清香直冲脑门,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浅尝一口,更觉齿颊留香,回味悠长。他缓缓饮尽杯中香茗,才搁杯轻叹:“真是好茶!” “当然是好茶!”书生傲然一笑“正如藤原先生一样,都是人间极品。” 藤原秀泽眉梢一挑道:“你知道我,而我却不知道,这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小生云襄。”书生拱手笑道。 藤原秀泽对这个名震江湖的名字似乎并没用感到特别,他从怀中掏出一封拜贴,展开放在书生面前,盯着书生问道:“云襄君用这副画把我引来这里,恐怕不只是请我喝杯茶这么简单吧?” 拜贴上是一副简陋潦草的画,画上用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人挥刀的势姿。云襄点头道:“我一个朋友听闻藤原先生乃东瀛武圣,便托我把这幅画带给你。他说藤原先生若有回信,可以托我转,如果没用也无所谓,不过是一时游戏罢了。” 藤原秀泽这才注意到,桌上除了茶具,还备有笔墨,他立刻拿起狼毫,信手在拜贴上一画,然后合上拜贴,双手碰到书生面前道:“请云襄君务必将它转给你的朋友,拜托了!” 云襄收起拜贴道:“藤原先生不必客气。” 藤原秀泽再次鞠躬道:“请云襄君转告你的朋友,在下殷切期盼与他相会。” 云襄点点头道:“我会转告。” “多谢云襄君的茶,藤原告辞!”藤原秀泽说着站起⾝来,低头一鞠躬,然后转⾝便走,待走到门口时却又忍不住回过头,迟疑道“有一个问题,藤原不知当问不当问?” “请讲!” “在下刚开始以为云襄君只是一个信使,但现在却觉得送信这等小时,绝对无法劳动云襄君。你送信是次,要见我才是真,不知我这感觉对也不对?” 云襄微微一笑道:“不错!你感觉很对。” 藤原秀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云襄君不是武人,何以对在下如此感趣兴?” 云襄眼里闪过一丝欣赏:“想不到藤原先生是个君子,对君子云襄当以诚待之。不知道藤原先生可曾见过斗没有?” “斗?”藤原秀泽疑惑地摇了头摇。 “就这京北城不少达官贵人家中,都养有一种好斗的雄。这种嗜斗成,不惧生死。”云襄笑着解释道“因此人们常让两相斗为戏,甚至以此为赌,这就是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藤原秀泽眼中的疑惑更甚。 “原本跟你吗什么关系,但自从你杀彭重云,向北六省武林盟主齐傲松挑战后,就跟你有关系了。”云襄笑道。 “此话怎讲?”藤原秀泽面⾊微变。 “人的好斗天,其实远胜于。”云襄喟然叹息“既然你不惜用命与人决斗,自然也不会在乎有人以你们的决斗为赌。我打算在你⾝上下重注,当然要亲眼看看你的模样气质,这样心里才会踏实。就像那些斗的赌徒,没见过斗,谁会闭眼下注?” “你把我当成了斗?”藤原秀泽面⾊气得煞⽩,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云襄却浑不在意地笑道:“不止我一个,自从你与齐傲松决斗的消息传开后,在京城富贵赌坊下注的赌徒已超过了万人,赌资累计达数十万两,相信到你们正式决斗的时候,这个数字还要翻番。” 藤原秀泽的脸⾊已由煞⽩变得铁青,眼中的寒芒多人心魄,紧握剑柄的手也有些发⽩。但对方在他几杀人的目光视下,却始终浑然无觉。半晌,藤原秀泽脸上闪过一丝嘲笑,说道:“你是齐傲松派来的吧?他知道在我剑下必死无疑,所以只能用这种卑劣手段来打击我的斗志,削弱我的杀气。可惜,你们永远不会懂得,在咱们大和民族眼里,武士的荣誉⾼于一切!” “武士的荣誉⾼于一切?”云襄一声嗤笑“大概斗也是这么想,所以才不在乎赢了多活几天,输了变成香酥。” “你们的卑鄙手段,对我来说本没用。”藤原秀泽冷笑道“你回去告诉齐傲松,除非在天下人面前弃刀认输,否则就省点儿力气准备好棺材吧。告辞!” 见藤原秀泽一脸傲气决然而去,云襄只有苦笑着连连头摇。藤原秀泽刚一出门,门外守候的筱伯就闪⾝而⼊,说道:“公子,你已仁至义尽,奈何别人并不领情。”说着筱伯从袖中掏出一面⽟牌,递到云襄面前“对了公子,虽然咱们伪造的这面⽟牌可以唬住萧乘风之流的耝人,不过万一落到有心人眼里,恐怕会惹上不小的⿇烦啊。” 云襄接过⽟牌掂了掂,笑道:“有时候看似危险的事,其实很全安。就拿这面⽟牌来说,有几个人敢质疑它的真伪?咱们这次进京要尽量低调,能不动手尽量不要动手,用它唬唬那些耝人再合适不过。” 筱伯依旧一脸担忧:“可是,冒充福王信物,这实在是有些冒险了。” 云襄笑着收起⽟牌道:“筱伯不用担心,萧乘风不敢向他人透露今⽇之事。就算万一被人识破,福王如今有大事要办,恐怕也没心思理会这等小事。” 筱伯忧心忡忡地点点头,低声问:“这次公子准备赌多大?” 云襄沉昑道:“赔率还没出来,不过初步估计是三赔一,大部分人都在买齐傲松胜。” 云襄闭上双眼躺在靠背上,悠然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别让大家失望。十万两,买藤原秀泽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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