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是由冯梦龙写的历史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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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东周列国志 作者:冯梦龙 | 书号:38585 时间:2017/8/16 字数:8878 |
上一章 第七十九回 归女乐黎弥阻孔子 栖会稽文种通宰嚭 下一章 ( → ) | |
话说齐侯自会夹⾕归后,晏婴病卒。景公哀泣数⽇,正忧朝中乏人,复闻孔子相鲁,鲁国大治,惊曰:“鲁相孔子必霸,霸必争地,齐为近邻,恐祸之先及,奈何?"大夫黎弥进曰:”君患孔子之用,何不沮之!“景公曰:”鲁方任以国政,岂吾所能沮乎?“黎弥曰:”臣闻治安之后,骄逸必生,请盛饰女乐,以遗鲁君,鲁君幸而受之,必然怠于政事,而疏孔子,孔子见疏,必弃鲁而适他国,君可安枕而卧矣!"景公大悦,即命黎弥于女闾之中,择其貌美年二十以內者共八十人,分为十队,各⾐锦绣,教之歌舞,其舞曲名《康乐》,声容皆出新制,备态极妍,前所未有。教习已成,又用良马一百二十匹,金勒雕鞍,⽑⾊各别,望之如锦,使人致献鲁侯。使者张设锦棚二处,于鲁⾼门之外,东棚安放马群,西棚陈列女乐,先致国书于定公。公发书看之,书曰: 杵臼顿首启鲁贤侯殿下:孤向者获罪夹⾕,愧未忘心。幸贤侯鉴其谢过之诚,克终会好。⽇以国之多虞,聘问缺然。兹有歌婢十群,可以侑;良马三十驷,可以服车。敬致左右,聊申悦慕,伏惟存录! 且说鲁相国季斯安享太平,忘其所自,侈乐之志,已伏中,忽闻齐馈女乐,如此之盛,不胜慕,即时换了微服,与心腹数人乘车潜出南门往看。那乐长方在演习,歌声遏云,舞态生风,一进一退,光华夺目,如游天上睹仙姬,非复人间思想所及。季斯看了多时,又阅其容⾊之美,服饰之华,不觉手⿇脚软,目睁口呆,意神,魂消魄夺。鲁定公一⽇三宣,季斯为贪看女乐,竟不赴召。 至次⽇,方⼊宮来见定公,定公以国书示之,季斯奏曰:“此齐君美意,不可却也!"定公亦有想慕之意,便问:"女乐何在,可试观否?"季斯曰:”见列⾼门之外,车驾如往,臣当从行,但恐惊动百官,不如微服为便。"于是君臣皆更去法服,各乘小车,驰出南门,竟到西棚之下。 早有人传出:"鲁君易服亲来观乐了。"使者吩咐女子用心献技,那时歌喉转娇,舞袖增,十队女子更番迭进,真乃盈耳夺目,应接不暇,把鲁国君臣二人,喜得手舞⾜蹈,不知所以。有诗为证: 一曲娇歌一块金,一番妙舞一盘琛。 只因十队女人面,改尽君臣两个心。 从人又夸东棚良马,定公曰:“只此已是极观,不必又问马矣。"是夜,定公⼊宮,夜一不寐,耳中犹时闻乐声,若美人之在枕畔也。恐群臣议论不一,次早独宣季斯⼊宮,草就答书,书中备述感之意,不必尽述,又将⻩金百镒,赠与齐使,将女乐收⼊宮中,以三十人赐季斯,其马付于圉人喂养,定公与季斯新得女乐,各自受用,⽇则歌舞,夜则枕席,一连三⽇不去视朝听政。 孔子闻知此事,凄然长叹,时弟子仲子路在侧,进曰:“鲁君怠于政事,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郊祭已近,倘大礼不废,国犹可为也。"及祭之期,定公行礼方毕,即便回宮,仍不视朝,并胙⾁亦无心分给,主胙者叩宮门请命,定公诿之季孙,季孙又诿之家臣。 孔子从祭而归,至晚,不见胙⾁颁到,乃告子路曰:“吾道不行,命也夫?"乃援琴而歌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女之谒,可以死败。优哉游哉,卿以卒岁!“歌毕,遂束装去鲁。子路、冉有亦弃官从孔子而行,自此鲁国复衰。史臣有诗云: 几行红粉胜钢刀,不是黎弥巧计⾼。 天运凌夷成瓦解,岂容鲁国独甄陶? 孔子去鲁适卫,卫灵公喜而之,问以战阵之事。孔子对曰:“丘未之学也。"次⽇遂行。 过宋之匡邑,匡人素恨虎,见孔子之貌相似,以为虎复至,聚众围之,子路出战,孔子止之曰:“某无仇于匡,是必有故,不久当自解。"乃安坐鸣琴,适灵公使人追还孔子,匡人乃知其误,谢罪而去。孔子复还卫国,主于贤大夫蘧瑗之家。 且说灵公之夫人曰南子,宋女也,有美⾊而。在宋时,先与公子朝相通,朝亦男子中绝⾊,两美相爱,过于夫妇。既归灵公,生蒯瞆,已长,立为世子,而旧情不断。 时又有美男子曰弥子瑕,素得君之宠爱,尝食桃及半,以其余,推⼊灵公之口,灵公悦而啖之,夸于人曰:“子瑕爱寡人甚矣,一桃味美,不忍自食,而分啖寡人。"群臣无不窃笑。子瑕恃宠弄权,无所不至。 灵公外嬖子瑕,而內惧南子,思以媚之,乃时时召宋朝与夫人相会,丑声遍传,灵公不以为聇。蒯瞆深恨其事,使家臣戏速因朝见之际,刺杀南子,以灭其丑,南子觉之,诉于灵公,灵公逐蒯瞆,瞆奔宋,转又奔晋。灵公立蒯瞆之子辄为世子。 及孔子再至,南子请见之,知孔子为圣人,倍加敬礼。 忽一⽇,灵公与南子同车而出,使孔子为陪乘过街市,市人歌曰:“同车者⾊耶,从车者德耶?”孔子叹曰:“君之好德不如好⾊。”乃去卫适宋。 与弟子习礼于大树之下。宋司马桓魋亦以男⾊得宠于景公,方贵幸用事,忌孔子之来,遂使人伐其树,求孔子杀之。孔子微服去宋适郑,将适晋,至河,闻赵鞅杀贤臣窦犨、舜华,叹曰:“鸟兽恶伤其类,况人乎?”复返卫。 未几,卫灵公卒,国人立辄为君,是为出公。蒯瞆亦借晋援,与虎袭戚据之。 是时,卫⽗子争国,晋助蒯瞆,齐助辄,孔子恶其逆理,复去卫适陈,又将适蔡。楚昭王闻孔子在陈、蔡之间,使人聘之。陈、蔡大夫相议,以为楚用孔子,陈、蔡危矣,乃相与发兵围孔子于野。孔子绝粮三⽇,而弦歌不辍。今开封府陈州界有地名桑落,其地有台,名曰厄台,即孔子当时绝粮处。宋刘敞有诗云: 四海栖栖一旅人,绝粮三⽇死生邻。 自是天心劳木铎,岂关陈蔡有愚臣? 忽一晚,有异人长九尺余,皂⾐⾼冠,披甲持戈,向孔子大叱,声动左右。子路引出与战于庭,其人力大,子路不能取胜。孔子从旁谛视良久,谓子路曰:“何不探其胁?"子路遂探其胁,其人力尽手垂,败而仆地,化为大鲇鱼,弟子怪之。孔子曰:”凡物老而衰,则群精附焉,杀之则已,何怪之有?"命弟子烹之以充饥,弟子皆喜曰:“天赐也!"楚使者发兵以孔子。孔子至楚,昭王大喜,将以千社之地封孔子。令尹子西谏曰:”昔文王在丰,武王在镐,地仅百里,能修其德,卒以代殷。今孔子之德不下文、武,弟子又皆大贤,若得据土壤,其代楚不难矣!“昭王乃止。孔子知楚不能用,乃复还卫。 卫出公任以国政,孔子拒之。 鲁相国季孙肥亦来召其门人冉有,孔子因而返鲁。鲁以大夫告老之礼待之,于是诸弟子中,子路、子羔仕于卫,子贡、冉有、有若、宓子仕于鲁,这都是后话,叙明留作话柄。 再说吴王阖闾自败楚之后,威震中原,颇事游乐。乃大治宮室,建长乐宮于国中,筑⾼台于姑苏山。山在城西南三十里,一名姑胥山。于胥门外为径九曲,以通山路。舂夏则治于城外,秋冬则治于城中。 忽一⽇,想起越人伐吴之恨,谋报之。忽闻齐与楚通聘使,怒曰:“齐、楚通好,此我北方之忧也!"先伐齐,后及越。相国子胥进曰:”聘乃邻国之常,未必助楚害吴,不可遽兴兵旅。今太子波元妃已殁,未有继室,王何不遣使求婚于齐,如其不从,伐之未晚!"阖闾从之,使大夫王孙骆往齐,为太子波求婚。 时景公年已老耄,志气衰颓,不能自振,宮中止一幼女未嫁,不忍弃之吴地。无奈朝无良臣,边无良将,恐一拒吴命,兴师来伐,如楚国之受祸,悔之何及,大夫黎弥亦劝景公结婚于吴,勿其怒,景公不得已,以女少姜许婚。王孙骆回复吴王,王复遣纳币于齐,齐女归国。景公爱女畏吴,两念迫,不觉流泪出涕,叹曰:“若平仲、穰苴一人在此,孤岂忧吴人哉!”谓大夫鲍牧曰:“烦卿为寡人致女于吴,此寡人之爱女,嘱吴王善视之!”临行,亲扶少姜登车,送出南门而返。鲍牧奉少姜至吴,敬致齐侯之命,因慕子胥之贤,深相结纳,不在话下。 话说少姜年幼,不知夫妇之乐,与太子波成婚之后,一心只想念⽗⺟,⽇夜号泣,太子波再三慰抚,其哀不止,遂抑郁成病,阖闾怜之,乃改造北门城楼,极其华焕,更其名曰望齐门,令少姜⽇游其上,少姜凭栏北望,不见齐国,悲哀愈甚,其病转增,临绝命,嘱太子波曰:“妾闻虞山之巅,可见东海,乞葬我于此,倘魂魄有知,庶几一望齐国也!"波奏闻其⽗,乃葬于虞山顶上,今常县虞山有齐女墓,又有望海亭是也。有张洪《齐女坟》诗为证,诗曰: 南风初劲北风微,争长诸姬复娶齐。 越境定须千两送,半途应拭万行啼。 望乡不惮登台远,埋恨惟嫌起冢低。 蔓草垂垂犹泣露,倩谁滴向故乡泥? 太子波忆念齐女,亦得病,未几卒。 阖闾于诸公子中择可立者,意犹未定,召子胥决之,太子波前妃生子名夫差,年已二十六岁矣,生得昂蔵英伟,一表人材,闻其祖阖闾择嗣,乃先趋见子胥曰:“我嫡孙也,立太子,舍我其谁?此在相国一言耳。"子胥许之,少顷,阖闾使人召子胥,商议立储之事,子胥曰:”立子以嫡,则不生。今太子虽不禄,有嫡孙夫差在。"阖闾曰:“吾观夫差愚而不仁,恐不能奉吴之统。"子胥曰:”夫差信以爱人,敦于礼义,⽗死子代,经之明文,又何疑焉?"阖闾曰:“寡人听子,子善辅之!”遂立夫差为太孙,夫差至子胥家稽首称谢。 周敬王二十四年,阖闾年老,益躁,闻越王允常薨,子勾践新立,遂乘丧伐越,子胥谏曰:“越虽有袭吴之罪,然方有大丧,伐之不祥,宜少待之!”阖闾不听,留子胥与太孙夫差守国,自引伯嚭、王孙骆、专毅等,选精兵三万,出南门望越国进发。越王勾践亲自督师御之,诸稽郢为大将,灵姑浮为先锋,畴无余、胥犴为左右翼,与吴兵相遇于槜李,相距十里,各自安营下寨。两下挑战,不分胜负。 阖闾大怒,遂悉众列陈于五台山,戒军中毋得妄动,俟越兵懈怠,然后乘之。勾践望见吴阵上队伍整齐,戈甲精锐,谓诸稽郢曰:“彼兵势甚振,不可轻敌,必须以计之!”乃使大夫畴无余、胥犴督敢死之士,左五百人,各持长;右五百人,各持大戟,一声呐喊,杀奔吴军,吴阵上全然不理,阵脚都用弓弩手把住,坚如铁壁,冲突三次,俱不能⼊,只得回转。 勾践无可奈何,诸稽郢密奏曰:“罪人可使也!”勾践悟。 次⽇,密传军令,悉出军中所携死罪者,共三百人,分为三行,俱袒⾐注剑于颈,安步造于吴军,为首者前致辞曰:“吾主越王不自量力,得罪于上国,致辱下讨,臣等不敢爱死,愿以死代越王之罪。"言毕,以次自刭,吴兵从未见如此举动,甚以为怪,皆注目而观之,互相传语,正不知其何故。 越军中忽然鸣鼓,鼓声大振,畴无余、胥犴帅死士二队,各拥大楯,持短兵,呼哨而至,吴兵心忙,队伍遂,勾践统大军继进,右有诸稽郢,左有灵姑浮,冲开吴阵,王孙骆舍命与诸稽郢相持,灵姑浮奋长刀左冲右突,寻人厮杀,正遇吴王阖闾,灵姑浮将刀便砍,阖闾望后一闪,刀砍中右⾜,伤其将指,一屦坠于车下,却得专毅兵到,救了吴王,专毅⾝被重伤。 王孙骆知吴王有失,不敢恋战,急急收兵,被越兵掩杀一阵,死者过半。阖闾伤重,即刻班师回寨,灵姑浮取吴王之屦献功。勾践大悦。 却说吴王因年老不能忍痛,回至七里之外,大叫一声而死。伯嚭护丧先行,王孙骆引兵断后,徐徐而返,越兵亦不追赶。史臣有诗论阖闾用兵不息,致有此祸,诗曰: 破楚凌齐意气豪,又思呑越起兵刀。 好兵终在兵中死,顺⽔叮咛莫放篙。 吴太孙夫差丧以归,成服嗣位,卜葬于破楚门外之海涌山,发工穿山为⽳,以专诸所用鱼肠之剑殉葬,其他剑甲六千副,金⽟之玩,充牣其中。既葬,尽杀工人以殉。三⽇后,有人望见葬处,有⽩虎蹲踞其上,因名曰虎丘山,识者以为埋金之气所现。后来秦始皇使人发阖闾之墓,凿山求剑无所得,其凿处遂成深涧,今虎丘剑池是也。专毅伤重亦死,附葬于山后,今亦不知其处矣。 夫差既葬其祖,立长子友为太子,使侍者十人更番立于庭中,每自己出⼊经由,必大声呼其名而告曰:“夫差!尔忘越王杀尔之祖乎?”即泣而对曰:“唯,不敢忘!"以儆惕其心。 命子胥、伯嚭练⽔兵于太湖,又立棚于灵岩山以训,俟三年丧毕,便为报仇之举,此周敬王二十四年事也。 是时,晋顷公失政,六卿树争权,自相鱼⾁。 荀寅与士吉相睦,结为婚姻,韩不信,魏曼多忌之。荀跞有宠臣曰梁婴⽗,跞以为卿,婴⽗恃荀跞之爱,谋逐荀寅而代其位,故荀跞亦与范氏,中行氏相恶。 上卿赵鞅有族子名午,封于邯郸,午之⺟,荀寅之娣,故寅呼午为甥。先年,卫灵公与齐景公合谋叛晋,晋赵鞅帅师伐卫,卫惧,贡户口五家百谢罪,鞅留于邯郸,谓之“卫贡”未几,鞅迁五家百以实晋,午恐卫人不服,未即奉命。鞅怒午之抗己,遂午至晋,执而杀之。荀寅怒赵鞅私杀其甥,因与士吉商议,共伐赵氏,为邯郸午报仇。赵氏有谋臣曰董安于,时为赵氏守晋城,闻二氏之谋,特至绛州,告于赵鞅曰:“范、中行方睦,一旦作,恐不可制,主君宜先为之备。"赵鞅曰:”晋国有令,始祸必诛,待其先发而后应之可也。"董安于曰:“与其多害百姓,宁我独死,若有事,安于当之。"鞅不可,安于乃私具甲兵,以伺其变。 荀寅、士吉倡言于众曰:“董安于治兵,将以害我。"于是连兵以伐赵氏,围其宮,却得董安于有备,引兵杀开一条⾎路,保护赵鞅奔晋城。恐二氏来攻,建垒自守,荀跞谓韩不信、魏曼多曰:”赵氏六卿之长,寅与吉不由君命而擅逐之,政其归二家矣!“韩不信曰:”盍以始祸为罪,而并逐之!"三人遂同请于定公,各率家甲,奉定公以伐二家,寅、吉悉力拒战,不能取胜,吉谋劫定公,韩不信遽使人呼于市中曰:“范、中行氏谋反,来劫其君矣!”国人信其言,各执兵器,来救定公,三家借国人之众,杀败范、中行之兵。寅、吉奔于朝歌以叛。 韩不信告于定公曰:“范、中行实为首祸,今已逐矣,赵氏世有大功于晋,宜复鞅位。"定公言无不从,遂召鞅于晋,复其爵禄,梁婴⽗代荀寅为卿,荀跞言于赵鞅,鞅问董安于,安于曰:”晋惟政出多门,故祸不息,若立婴⽗,是乃又置一荀寅也!“鞅乃不从。 婴⽗怒,知为董安于所阻,谓荀跞曰:“韩、魏于赵,智氏之势孤矣,赵氏所恃者,其谋臣董安于也,何不去之?"跞问曰:”去之何策?"婴⽗曰:“安于私具甲兵,以成范、中行之变,若论始祸,还是安于为首。"荀跞如婴⽗之言,以责赵鞅,鞅惧,董安于曰:”臣向者固以死自期矣,臣死而赵氏安,是死贤于生也。"乃退而自缢,赵鞅乃陈其尸于市,使人告于荀跞曰:“安于已伏罪矣!”荀跞乃与赵鞅结盟,各无相害,鞅私祀董安于于家庙之中,以答其劳。 寅、吉久据朝歌,诸侯叛晋者,皆借之以害晋,赵鞅屡次兴师攻之,齐、鲁、郑、卫遣使输粟助兵,以救二氏,鞅不能克。直至周敬王三十年,赵鞅合韩、魏、智三家之兵,攻下朝歌,寅、吉奔邯郸,再奔柏人,未几,柏人城复破,其范皋夷,张柳朔俱战死。 豫让为荀跞子荀甲所获,甲子荀瑶请而活之,遂为智氏之臣。寅、吉逃奔齐国去讫。可怜荀林⽗五传至寅,士蔿七传至吉,祖宗俱晋室股肱之臣也,子孙贪横,遂至灭宗,岂不哀哉!晋六卿自此只有赵、韩、魏、智四卿矣。此是后话。髯仙有诗云: 六卿相并或存亡,总是私门作主张。 四氏瓜分谋愈急,不如留却范中行。 且说周敬王二十六年舂二月,吴王夫差除丧已久,乃告于太庙,兴倾国之兵,使子胥为大将,伯嚭副之,从太湖取⽔道攻越。 越王勾践集群臣计议,出师敌。大夫范蠡字少伯,出班奏曰:“吴聇丧其君,誓矢图报者,三年于兹矣,其志愤,其力齐,不可当也,宜敛兵为坚守之计。"大夫文种字会,奏曰:”以愚见,莫若卑词谢罪,以乞其和,俟其兵退而后图之。"勾践曰:“二卿言守言和,皆非至计。夫吴,吾世仇也,伐而不战,以我不能军矣。"乃悉起国中丁壮,共三万人,于椒山之下。初合战,吴兵稍却,杀伤约百十人,勾践趋利直进,约行数里,正遇夫差大军,两下布阵大战。夫差立于船头,亲自秉桴击鼓,以厉将士,勇气十倍,忽北风大起,波涛汹涌,子胥,伯嚭各乘余皇大舰,顺风扬帆而下,俱用強弓劲弩,箭如飞蝗般来,越兵风,不能抵敌,大败而走,吴兵分三路逐之,越将灵姑浮舟覆溺⽔而死,胥犴中箭亦亡,吴兵乘胜追逐,杀死不计其数。 勾践奔至固城自保,吴兵围之数重,绝其汲道,夫差喜曰:“不出十⽇,越兵俱渴死矣。"谁知山顶之上,自有灵泉,泉有嘉鱼,勾践命取鱼数百头,以馈吴王,吴王大惊。勾践留范蠡坚守,自帅残兵,乘间奔会稽山,点阅甲楯之数,才剩得五千余人。勾践叹曰:”自先君至于孤,三十年来未尝有此败也!悔不听范,文二大夫之言,以至如此。" 吴兵攻固城益急,子胥营于右,伯嚭营于左。范蠡告急,一⽇三至,越王大恐,文种献谋曰:“事急矣‘及今请成,犹可及也。"勾践曰:”吴不许成,奈何?“文种对曰:”吴有太宰伯嚭者,其人贪财好⾊,忌功嫉能,与子胥同朝,而志趣不合。吴王畏事子胥,而昵于嚭,若私诣太宰之营,结其心,与定行成之约,太宰言于吴王,无不听,子胥虽知而阻之,亦无及矣。"勾践曰:“卿见太宰,以何为赂?”种对曰:“军中所乏者,女⾊耳。诚得美女而献之,天若祚越,嚭当见听。" 勾践乃连夜遣使至都城,命夫人选宮中之有⾊者得八人,盛其容饰,加以⽩璧二十双,⻩金千镒,夜造太宰之营,求见太宰。嚭初拒绝,姑使人探其来状,闻有所赍献,乃召⼊,嚭倨坐以待之,文种跪而致词曰:“寡君勾践,年幼无知,不能善事大国,以致获罪。今寡君已悔恨无及,愿举国请为吴臣,而恐王见咎不纳,知太宰以巍巍功德,外为吴之⼲城,內作王之心膂,寡君使下臣种,先叩首于辕门,借重一言,收寡君于宇下,不腆之仪,聊效薄贽,自此当源源而来矣。"乃以贿单呈上,嚭犹作⾊谓曰:”越国旦暮且破灭矣,凡越所有,何患不归吴?而以此区区者啖我为耶?"种复进曰:“越兵虽败,然保会稽者,尚有精卒五千,堪当一战,战而不捷,将尽焚库蔵之积,窜⾝异国,以图楚王之事,安得遽为吴有耶?即使吴尽有之,然大半归于王宮,太宰同诸将不过瓜分一二,孰若主越之成,寡君非委⾝于王,实委⾝于太宰也,舂秋贡献,未⼊王宮,先⼊宰府,是太宰独擅全越之利,诸将不得与焉!况困兽犹斗,背城一战,尚有不可测之事乎。"这一席话,说⼊伯嚭之心,不觉点头微笑,文种又指单上所开美人曰:”此八人者,皆出自越宮,若民间更有美于此者,寡君若生还越国,当竭力搜求,以备太宰扫除之数。"伯嚭起立曰:“大夫舍右营而趋左,以某无乘危害人之意也,某来朝当引子先见吾王,以决其议。"遂尽收所献,留种于营中,叙宾主之礼。 次早,同造中军,来见夫差,伯嚭先⼊,备道越王勾践使文种请成之意,夫差然曰:“越与寡人有不共戴天之恨,安得允其成哉?"嚭对曰:”王不记孙武之言乎?‘兵凶器,可暂用而不可久也。’越虽得罪于吴,然其下吴者已至矣,其君请为吴臣,其请为吴妾,越国之宝器珍玩,尽扫以贡于吴宮,所乞于王者,仅存宗祀一线耳。夫受越之降,厚实也;赦越之罪,显名也。名实俱收,吴可以伯;必穷兵力以诛越,彼勾践将焚宗庙,杀子,沉金⽟于江,率死士五千人,致死于吴,得无有所伤于王之左右乎?与其杀是人,孰若得是国之为利?"夫差曰:“今文种安在?"嚭对曰:”见在幕外候宣。"夫差乃命种⼊见,种膝行而前,复申前说,加以卑逊,夫差曰:“汝君请为臣妾,能从寡人⼊吴否?"种稽首曰:”既为臣妾,死生在君,敢不服事于左右。"嚭曰:“勾践夫妇愿来吴国,吴名虽赦越,实已得之矣,王又何求焉?"夫差乃许其成。 早有人到右营报知子胥,子胥急趋至中军,见伯嚭同文种立于王侧,子胥怒气盈面,问吴王曰:“王已许越和乎?”王曰:“已许之矣。"子胥连叫曰:”不可,不可。"吓得文种倒退几步,静听其说。 子胥谏曰:“越与吴邻,有不两立之势,若吴不灭越,越必灭吴。夫秦、晋之国,我攻而胜之,得其地,不能居,得其车,不能乘。如攻越而胜之,其地可居,其舟可乘,此社稷之利,不可弃也。况又有先王大仇,不灭越,何以谢立庭之誓乎?” 夫差语塞不能对,惟以目视伯嚭。伯嚭前奏曰:“相国之言误矣。先王建国,⽔陆并封,吴、越宜⽔,秦、晋宜陆,若以其地可居,其舟可乘,谓吴、越必不能共存,则秦、晋、齐、鲁皆陆国也,其地亦可居,其车亦可乘,彼四国者,亦将并而为一乎?若谓先王大仇,必不可赦,则相国之仇楚者更甚,何不遂灭楚国而遽许其和耶?今越王夫妇皆愿服役于吴,视楚仅纳芈胜更不相同。相国自行忠厚之事,而王居刻薄之名,忠臣不如是也!” 夫差喜曰:“太宰之言有理,相国且退,俟越国贡献至⽇,当分赠汝。"气得子胥面如土⾊,叹曰:”吾悔不听被离之言,与此佞臣同事。"口中恨恨不绝,只得步出幕府,谓大夫王孙雄曰:“越十年生聚,再加以十年之教训,不过二十年,吴宮为沼矣。"雄意殊未深信,子胥含愤,自回右营。 夫差命文种回复越王,再到吴军申谢,夫差问越王夫妇⼊吴之期,文种对曰:“寡君蒙大王赦而不诛,将暂假归国,悉敛其⽟帛子女,以贡于吴,愿大王稍宽其期,其或负心失信,安能逃大王之诛乎?"夫差许诺,遂约定五月中旬,夫妇⼊臣于吴,遂遣王孙雄押文种同至越国,催促起程,太宰伯嚭屯兵一万于吴山以候之,如过期不至,灭越归报,夫差引大军先回。毕竟越王如何⼊吴?且看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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