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坝阿来是由阿来写的综合其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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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阿坝阿来 作者:阿来 | 书号:39195 时间:2017/9/5 字数:457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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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是亲的。她后来嫁给了一个打猎好手。 这个人因为猎取二级保护动物判了两年徒刑,出狱后就变成个游手好闲的无赖。丹泊也已经是个武警上尉,正和驻地县政协主席的女儿恋爱。他导领的中队有些拳脚好的战士不愿意回农村,退了位就安排到县城的治安联防队收拾酒鬼和小偷一类人物。丹泊在县城街上遇到再没有⼲草香味的表姐,说男人又跑了。丹泊上尉给表姐背上那个娃娃二十元钱,就到联 防队叫一个以前的部下出来,问认不认识某某人。回答说昨晚上还吃醉了在馆子里发疯呢。丹泊就吩咐,给老子把屎给他打出来,叫他不敢进城瞎逛,但不准打死打残。 昔⽇的部下一个立正,说:“保证完成任务。” “我⽇你妈!”上尉骂一句,自己也笑了起来。上尉去会女友。穿过大街上一团团槐树凉,心里颇不平静。 表姐让他想起了少年时凄楚又美丽的⽇子。 那阵的表姐也不是如今这个样子。 舅舅是冬天回来的。那时,外公的羊已经放得很好了。那天下了大雪。他伏在屋顶上,端着⽗亲的猎瞄准雪地里觅食的野鸽群。瞄准了,抬头一勾,机就咔嗒一声脆响。 丹泊的里没装弹子。 一只狐狸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窜进了鸽群,却一只也没有扑到。鸽群惊飞起来,在天空中盘旋。一会儿窜进光变成明亮的快乐音符,一会儿又没⼊浓重山影。丹泊对着狐狸大笑一声:“哈哈!” 狐狸坐在雪地里往天上张望。一张口,发出一声狗一样尖细的吠叫。 这时,有人从另外的地方向大胆的狐狸开了一。狐狸舒展开⾝子,弹到空中,又慢慢落到雪地上了。 丹泊呼一声,扔了手中的空往楼下冲去。他要趁狐狸⾝体还温热的时候,摸一摸它的耳朵和尾巴,这样就可以说是触摸过活着的狐狸了。他向狐狸跑去的时候,还看见外公和表姐在远处,背着⼲草走向羊栏。他把眼睛转向狐狸时,⼲草上残留的夏天青翠的颜⾊还在眼底存留了一会儿。 孩子把手伸向漂亮的,委垂在⽩雪中的狐狸尾巴。 狐狸却猛蹬一双后腿,在他眼前扬起一片雪雾。等到丹泊把眼睛重张开,就没有了狐狸火苗样抖动的⾝影,只有一片空旷明亮的雪原了。 “狐狸总是这样的。” 舅舅就站在了他面前!他在远行了半年,把外公变成了一个合格的牧羊人后又回来了,而且形象大变。他那和尚的秃头上蓄起了长发,脸上有了一道使他显得威武的狭长刀疤。手里居然提着一枝,口还往外冒着硝烟的味道。 “是你开的?!” “我的法还不好。” 丹泊就问:“表姐说你的马会驮回来一个女人?” 舅舅脸上那道伤疤动了动:“我的马背是空的。她骑了另外一个人的马。” 丹泊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还是舅舅又说:“鸽群又飞回来了,想开一吗?” 丹泊就对着天上盘旋的野鸽群开了一。这是他平生开的第一,并且叫后座力蹾翻在地上。 舅舅就经常带丹泊上山打猎。可他外甥不喜这种活动。还俗和尚就又在孩子群中物⾊了一个小伙伴,就是这个人后来成了表姐的丈夫。 丹泊问表姐:“舅舅怎么比最好的猎手克珠还喜打猎。” 表姐说:“外公不肯把羊子还给他放。” 那时,外公的头上也长起了硬硬的花⽩头发。舅舅就下地学做农活。空下来就上山打猎,表姐还告诉丹泊:“那个女人变心了,跟别的男人跑了。你晓得女人变心是什么意思吗?” 丹泊想想,说:“就像你本来跟我割草,又跑去跟别的男人割草一样?” “呸!”表姐啐他一口“你一小娃娃算是男人吗?” 这年夏天,表姐就已经十二岁多了。 丹泊就说:“那我娶你!” 表姐揪住他头猛摇几下,然后里了绳子,手里提了镰刀上山割草,又一个夏天在绿草在风中翻滚,银⾊的波浪一下下波动到很远的地方。草很汹涌,拍击着小孩子的小小心事和一点甜藌的惆怅。 那个⿇风女人在他们平常割草的地方割草! 如果世上真有鬼魂,那么,这个女人就是丹泊心目中的鬼魂。她在整个村子的生活之外,但又若隐若现,确实存在。就像死人一样,以前也是村子的一员,从被送进民人 府政的⿇风医院时就算死了。这个女人却又十分美丽。 丹泊问:“她还要割草?” 表姐说:“咦?她没有牛?” 丹泊还想说什么。 表姐就竖起指头说:“嘘!”两个孩子就看女人割草。 那女人挥舞镰刀的姿式是多么柔软而优美啊。大片大片的青草倒伏在她的脚前。女人割草的地方在一条小路边上。这条路是舅舅上山打猎的必经之路。舅舅上山时,做出谁也没有看见的样子。⿇风女人注视着猎人的背影。这⾝影消失后,也就收了镰下山去了。 丹泊说:“她连一青草都不带走,又割草⼲什么?” 表姐说:“她想偷走一个男人的心。” 丹泊把这话告诉⺟亲。⺟亲就说:“你表姐能⼲懂事,我喜她。”⺟亲还说“不知我有没有那个福气。” 这话,丹泊已在磨坊守夜时,讲给舅舅和表姐听。舅舅端着茶碗大笑。这时,舅舅已经跟那个⿇风女人来往了。人们告诫他那样的人不可接近时,他脸上的伤疤抖动一下,说;“共产把我们这些人也都换了一遍,还有一个病人会医不好?”这句话一段时间成了工作组收集到的新格言。在各种说明反封建成果的文件、汇报、总结中一再引用。舅舅并不知道自己还了俗之后在语言上有如此造就。但他知道自己需要粮食和女人。他把两袋麦子放在⽑驴背上。又在挎包里装上铁錾、木锤、⾁⼲和一点点淡酒。他又把两牛⽑毯子绑在丹泊⾝上,说:“伙计,我们走吧。” 丹泊说:“我去叫表姐。” 表姐来了,对舅舅吐吐⾆头。舅舅就在⽑驴庇股上猛拍一掌:“走吧,伙计。” 一路上,表姐喋喋不休:“舅舅,外公怎么不要你放羊了?” “你打猎的时候看见路边有个割草的吗?” 舅舅就说:“女孩子家,耍弄⾆头。” 表姐就又把⾆头吐了出来。 而磨坊所在的地方是多么的美丽!好像清澈的⽔流把夏天的绿意与光全部带到了这里。⽔闸那里,晶亮的⽔⾼⾼飞溅。表姐用箭竹扎成扫磨坊。舅舅用绳子一头拴在上,一头拴着石磨,从台子上卸下,挪到光里。山⾕里,响起木锤敲击铁錾的声音。舅舅要用大半天时间才能给石磨开出新齿。丹泊把⽑驴拴在有大片树的地方。表姐拉着他钻进树林捡柴火。夏天,树林里⼲柴不多,加上沿着溪流的草地上到处是成的草莓,他们在林子里耽搁了不少时间。 ⿇风女人也到了磨坊边上。她坐在地上纺⽑线,手中的纺锤不断旋转。舅舅在给石磨发齿。两人中间隔着很大的一片草地。草地上点缀着细细的草莓花。⿇风女人看见两个孩子时,笑了一笑。丹泊和表姐也仔细端详这个女人。这女人很美,而且不像人们传说的那样没有眉⽑和手指。表姐就对那女人勉強笑了一笑。她又踢丹泊一脚,表弟也迫使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放上柴禾时,表姐就问:“我是不是笑得太难看了。 “你本来是笑得好看的。” 表姐却很夸张地惊叫起来:“天哪!我怎么会对她笑呢?她是那个女人啊!” “你笑都笑了。” “你也笑了!糟了,我们不该给她笑脸!”两个孩子绷着脸来到舅舅⾝边坐下,弄得舅舅也不自然了。起初,他们都尽力不去看那女人,最后,还是表姐忍不住率先看了。女人又给他们一脸美丽的笑容。丹泊和表姐也都笑了,而且笑得相当自然。到太下山的时候,女人就起⾝离开了。⾝影浸⼊林中时,歌声又飘了过来。 丹泊看见表姐对自己眼,问舅舅说:“歌声好听吗?” 舅舅也对丹泊眼,回答道:“我只听见死女子说话,没有听见死女子唱歌。”他吭哧吭哧把石盘挪进磨房,再用劲挪到下扇上扣好,把一袋麦子倒进小牛⽪成的料斗。大叫一声:“开闸!” 丹泊在外边一按杠杆,闸板就升了起来。⽔顺着陡峭的枧槽冲转了木轮。丹泊从进⽔口冲进磨坊,这里石盘刚刚开始转动,一截系在料斗上的木斜靠在石磨上,借此把振动传到料斗。麦子就一粒粒从倒悬的小牛⽪袋口中落到磨里。等到两扇石磨间开始吐出面粉时,天就黑下来了。 表姐坚持要把火烧在外面的草地上,吃饭也要在外面的草地上。她说:“不然,到磨坊上来还有什么意思。” 舅舅就把火烧在外边。 吃完饭,表姐又要在露天里觉睡。舅舅又从磨坊里搬出⼲草铺在地上。两个孩子和⾐在⼲草上躺下,给他们盖上牛⽑毯子后,舅舅就进磨坊觉睡去了。 表姐恶狠狠地说:“把靴子脫掉!” 两双小⾚脚碰在一起,表姐就格格地笑了起来。 现在,整个夜晚就在他们的四周了。天空那些明亮的星星后面原来还有那么多更小更密的星星啊。在哗哗的⽔声中,星星们似乎旋转着缓缓流动了… 丹泊睡着不久,又被表姐弄醒了。表姐说:“看。” 朦胧中看见一个⾼大的⾝影出了磨房,小心绕过他们⼲草的地铺,顺着月光下发⽩的小路走了。他去的方向是下午女人离开的方向。表姐踢丹泊一脚:“他不盖,去把那条毯子也拿来。” 加上一条毯子,立即就很热。表姐格格一笑:“脫⾐服睡!” 又说:“不准脫光啊。”说完,又格格地笑了起来。 丹泊就说:“我晓得他去做什么,舅舅去找那个女人。” 表姐就骂:“不要脸!我要告你!”接着又用很老成的口吻说“我看他要结婚了。” 丹泊就想:人为什么要结婚?舅舅为了结婚弄得脸上落下了刀疤,弄到晚上不能好好觉睡。于是就咕哝道:“我不要结婚。” 表姐说:“你敢!” 表姐十分突然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自己小小惊叫一声,说:“你说你要我。” “我阿妈才想叫我要你。” 两个孩子的话把夜都惊醒了。 第二年夏天,舅舅和那女人生下了一个孩子。同时,公社鉴于她的病已经彻底痊愈,批准她成为民人公社社员。公社为此专门来了记书和卫生所长,在村里召开了一个群众大会。 丹泊看见表姐抱着那婴儿,不断吻亲他红粉⾊的小脸。看到丹泊,表姐把脸转到别的地方。表姐已经长⾼了许多,脯也膨起来。丹泊觉得有表姐在的地方已不是他在的地方,就出了会场上山去帮外公放羊。 这年,表姐是十三岁多将近十四。丹泊小表姐一岁,也有一十二岁了。 后来,表姐休了学,就完全是个女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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