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烟花是由西岭雪写的综合其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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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那时烟花 作者:西岭雪 | 书号:39214 时间:2017/9/5 字数:788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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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卓文走后不久,⻩裳也就病倒了,许是淋了雨,也许是受了惊,每⽇昏昏沉沉的,⾼烧不退,倒像十年前得痢疾的那次。 “劫狱事件”不久,极司斐尔路76号汪伪特工总部将她“请”去了一回,贝当路⽇本宪兵队也找她问话,但都碍着她是社会名流,倒也不敢动強,只客客气气地照章办事,走了回过场。 ⻩裳照着卓文的嘱咐,一问三不知,咬定只是陪卓文公⼲,从⻩府出来就回家了,卓文后来去了哪里,她并不知道。她反问:“那两个人是我帮忙抓起来的,我再帮着蔡卓文去救人,我怎么会那么傻呢?又为什么要那么做?”对方也觉有理,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来,便把她放了。然而⻩裳毕竟受了惊吓,病得更重了。 整件事自始至终,家秀毫不知情。对于⻩裳,她始终有一种亏欠,觉得她同卓文的婚姻是自己易的结果,心里难免忌讳。因此除了替⻩裳请医问药之外,对她和卓文的事,只要⻩裳不说,她照例是不问的。 至于依凡,她的时间是自从太平洋战争爆发就停止了,⾝子虽然还留在这个世界上,也会吃喝,也会走动,可是心已经死了,除了记忆中的世界,她再看不到旁的人,即使是她的女儿,在她眼中,也只是一个活动布景罢了。 唯有崔妈,向来认为姐小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一天三遍地问着:“姑爷到底去了哪里吗?什么时候回来?怎么连个电话也没有?” ⻩裳不答,可是眼泪却滴滴嗒嗒地流下来,不一会儿便了大半条枕巾。崔妈又后悔起来,心疼地安慰:“姑爷就会回来的,姐小不要太担心了。姑爷对你那么好,不会舍得不回来的。说不定明天就有电话了呢。” 可是明天完了还是明天,卓文只是一点音讯也无。 倒是⻩坤,一⽇偷偷跑来报告说,有一天无意中听到⽗亲和什么人通电话,言语里提到蔡卓文,怀疑他私通共,要通缉他呢。 ⻩裳一惊,半晌做不得声。⻩坤忽然走到窗前弯下来细细地看着,⻩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发现是自己用指甲在霜花上划的字“蔡卓文”“蔡卓文”密密匝匝总有十几个,下面还有一句诗,道是“式微,式微,胡不归”不由得红了脸。 ⻩坤望着她微微地笑,说:“你老实告诉我,你同蔡卓文到底是怎么回事?连‘式微式微胡不归’也翻出来了!我虽不懂诗,可是《诗经》总是读过的,也还记得这两句诗是写那妇人在黑天盼丈夫回家的。今天你要不同我说清楚,再不放过你——上次你和他来我家提走那两个刺客,我爸为了向上头领赏,把蔡卓文告了密,要不是我及时阻止,没让他把你也卖出来,这会儿你早就不在这儿了。亏你还当我是外人!” 其实⻩家风没有把⻩裳告密的本原因并不是因为⻩坤说项,而是因为⻩裳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儿,把她搬出来,自己未必脫得了⼲系,故而诸多设辞,替⻩裳做了许多文章铺垫转圜,否则宪兵队那边⻩裳也未必那样好脫⾝。 但⻩裳到了这时候,反而无惧,低头思索片刻,复抬起头来,明⽩地说:“卓文和我是夫,我们已经秘密结婚了,就在你结婚前半个月。” ⻩坤惊讶:“有这样的事?你瞒得我好紧!”接着笑起来“这倒可真够浪漫的。可笑那小徐还在一个劲儿向我打听你,想托我介绍你们进一步往呢。” “小徐?什么小徐?” “怎么你一点也不记得了吗?”⻩坤吃吃笑起来,连比带划“就是我结婚那天那个伴郞啊,也是言化的生学,帅的,爸爸是行银家,就是个子矮点。不过没关系,用钞票放在脚下垫⾼就是了。”看到⻩裳脸上仍是一脸的茫然,知她全然没有印象,只得问:“那么,现在你成了逃犯的子了,接下来怎么打算呢?” ⻩裳头摇:“我也不知道…我盼着他回海上,又怕他回海上。真不知道,这辈子,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坤下意识地将手按在⻩裳的笔划上,一会儿融掉了一个蔡卓文,一会儿又融掉了另一个,直到手冻得发⿇了,才恍惚地笑道:“你看我,这不是傻么?哎,这世道也真是不公,有的人呢就夫不能团圆,有的呢就撂着一个老的,再娶一个小的。” ⻩裳道:“谁?谁撂着一个老的又要娶个小的?陈言化要纳妾?” “他敢?”⻩坤“呸”了一口,叹道“不是他,是我爸。” “你爸?” “就是。你说我爸这个人,早不娶晚不娶的,如今大女儿刚结婚,小女儿也眼看着要出嫁,他倒来凑热闹,‘临老⼊花丛’。你道娶的是谁?就是那个专门请来给你弟弟打针的小护士韩可弟。” “韩姐小?”⻩裳倏地坐起“她怎么会愿意?” “谁知道?忽然有一天爸说要纳妾了,好像还为这个和我大哥吵了一架。大家都说这姓韩的也是个厉害人物,我们⻩家上上下下统共三个男人,从我爸到我哥到小帝,她居然个个玩于股掌,一女三男,够热闹的。就苦了我妈,气得发了胃气疼,现在还躺在上呢。” ⻩裳更加诧异,她虽然只见了那韩可弟一面,却对她留下极深的印象。生平所见的这几个女子,或明媚靓丽如依凡,或温柔沉默如家秀,或娇热烈如⻩坤,或宽厚随和如⻩钟,格各个不同,却都是暖⾊调的,是桔⻩或者玫红。而可弟,却是冷⾊,哪怕她穿红挂绿,给⻩裳的感觉,仍是一味的⽩,冰清⽟洁,并不像是一个势利虚荣工心计的女子。同时,她也替弟弟担心,想他那么优柔寡断的一个人,难得爱上了个女孩子,却“忽然”成了自己的二妈,叫他心里可怎么承受得了?因问道:“那小帝现在怎么样了?” “你还不知道他?三天总有两天嚷着不舒服。这会子还不是又呆在仁心医院里霸着林医生给他打针?林医生说他本没事,可他就是死不肯回家。我爸也不勉強,说他大概不想看到那个小护士成婚,要不等事情办完了再接他出院也好,免得他受刺。” ⻩裳听了,更加不安。晚上便同家秀计较:“小帝一定是伤心才病的,不知道怎么想办法见见他才是。” 家秀向来对⻩帝没好感,淡淡地道:“他这么大的人了,又是这么大的事,他自己当然有主意的,怎么想呢该自己站出来说个清楚,躲在医院里算怎么回事?我要是韩可弟,我也宁可给⻩家风做小算了,好过嫁个窝囊废。” 这天夜里,⻩裳躺在上,翻来覆去只是想着⻩帝的事睡不着。忽然门铃一响,崔妈引着⻩帝进来,说:“姐小,小少爷来了,要见你呢。”⻩裳赶紧坐起,细细地打量着弟弟,他却还是平时模样,并不见得特别憔悴难过。⻩裳放下心来,问道:“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怎么忽然想起来看我?” ⻩帝向她笑一笑,涩羞地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着要走了,怪舍不得姐姐的。想来想去,还是和姐姐在一起的那些年过得最开心。姐,我真想回到小时候,再听你给我读一次‘红楼’啊。”说得⻩裳心酸起来,道:“是姐姐不好,总没时间去看你。我知道你住在仁心医院,等我⾝体好一些,一定去医院看你。” ⻩帝却只是笑着,向她点点头,便站起来要走。⻩裳道:“你不多坐会儿么?”⻩帝道:“我也想多陪陪姐姐,可是时间不多,我还得看看妈妈去。” ⻩裳只觉心头恍惚,道:“我陪你去。”便要起来,却觉得⾝子重得很,心里明⽩,只是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小帝出了房门,待要喊他,却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只急出一⾝冷汗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隔壁依凡大叫一声“小帝!”⻩裳心头一松,猛地惊醒过来,才知道刚才是个梦,自己竟是魇住了。 家秀崔妈也都被惊醒过来,便慌着往依凡房里跑。只见依凡坐在沿上,披头散发,満脸是泪,向⻩裳道:“阿裳,你弟弟他,他去了!” ⻩裳大惊:“妈妈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心里却知道依凡所言不虚,必定有事发生了。然而口里还只管安慰,说:“妈,你别急,我这就打电话给小帝,让他自己同您说话。” 电话打到⻩府,是个下人接的,说帝少爷在医院住着呢。⻩裳暗骂自己发昏,又忙找号码拨往仁心医院,这回接的是个护士,客气地说请她等一等,这就去找⻩先生来听电话。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却跑回来惊疑地说,⻩帝不见了,他的病房是空的,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 ⻩裳心里顿觉不祥,向大家学说了电话內容,家秀崔妈也都紧张起来,崔妈便慌着要出外去找,家秀再往⻩府打电话通知⻩家风。依凡却流泪道:“我是他妈,我知道他出了事了,他刚才来跟我告别,还求我说,他去以后,就再也不要回⻩家,也不回京北祠堂,他说他不愿意再姓⻩家的姓,他问我,当年为什么不肯带他一起走,是不是只疼姐姐不疼他…”说着大哭起来,那哭声渗在冬夜里,连夜风都格外凄紧起来。 ⻩裳先还是呆呆地听着,后来就忍不住哭起来。她几乎已经确定,弟弟出事了。 ⻩帝死了! 他的尸体,是三天后在⻩浦江边被人发现的。⾝子已经泡得浮肿,五官模糊不清,鞋子被⽔冲掉了,⾐服也都零不堪,惟一可以断定⾝份的,是挂在脖子上贴⾝带着的一条本命金项链,一只金刻长命锁,都是些保佑孩子健康长寿的饰物,如今见着,格外讽刺。 家秀接到察警局电话通知认尸,失手打碎了一只茶碗,愣在当地,半晌做不得言语。崔妈急急奔出来,张惶地问:“是不是小少爷有消息了?”家秀抖着嘴,却只是发不出声音来。 崔妈大惊,在她心目中,这位姑向来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的。如今居然这样失态,自是大事不妙,心里大为焦虑,却不敢急了她,只得俯⾝收拾了茶碗碎片,又给家秀另沏了一杯热茶,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姑,刚才的电话…” 家秀如梦初醒,流泪说:“是察警局打来的,让我们去认尸。” 崔妈浑⾝一震,杯里的茶泼出来,失手又打翻了。坐在地上,就大哭起来。家秀连忙喝住:“你作死呢,小心惊了依凡。事情还不确定,说不定是虚惊一场呢。”崔妈连忙忍住,哆哆嗦嗦地问:“那,那现在怎么办?” 家秀定一回神,打电话通知了⻩府,⻩家风也是大吃一惊,答应马上让⻩乾过来,陪⻩裳一同去江边认尸。 然而⻩乾到的时候,却不只是一个人,⾝后还跟着韩可弟和⻩钟。见了⻩裳,都无心寒暄,凄凄惶惶地一同上了车,便往江边驶来。家秀原也要去,看到车上坐不下,又惦记着要陪依凡,叹口气又留下了。 ⻩帝的尸体已经被移到沙滩上,四周扯了绳子,拦阻围观的人。⻩乾同巡警报了⾝份,四个人便走进绳圈里,虽然⻩帝已经面目全非,然而正所谓手⾜关心,⻩裳只看一眼,已经断定这绝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弟弟⻩帝。虽早有预感,也由不得⾝软力竭,站立不住,眼泪只管滔滔地流下来,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而⻩钟早已经痛号一声,昏了过去。唯有韩可弟,却是脸容平静,有条不紊地将随⾝带来的⾐物替⻩帝披上,只待⻩乾同察警涉完了,便嘱雇的工人用担架抬了⻩帝离去,且平静地轻声叮嘱,不要走得太急,免得惊了他。⻩乾看着,只担心她惊怒集,脑子出了问题,转念她已经即将成为自己的后⺟,又觉心灰,一路垂着泪,声嘶气咽地,也不知是为了⻩帝,还是为了自己。 ⻩裳因为⻩帝遗嘱不要再踏⼊⻩家,坚持不肯将⻩帝尸体送回⻩府。⻩乾只得租了临江一个农家的柴房暂时停放。那农人原嫌秽气百般不肯,无奈⻩裳哭求不已,又许了重金,终究肯了。 韩可弟亲自替⻩帝用药棉清洗尸⾝,又更⾐理妆,丝毫没有厌恶恐惧,也不见伤心流泪。⻩裳见了,暗觉纳罕,她并不深知弟弟、⻩家风、⻩乾和韩可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也估计得到,必然是⻩家风做了手脚,拆散了弟弟同可弟,以至造成这一幕人间惨剧。说起来,这都是自己闯的祸,若不是那⽇救了⻩家风,胡強便不至被捕,蔡卓文便不至逃亡,而弟弟也就更不至于要杀自以明心志了。看那韩可弟幽静娴淑,从容淡定,原是难得的一个好女孩子,如果果然能和弟弟厮守一生,对他的懦弱必是最好的辅助。偏偏横生波折,弄得一对鸳侣劳燕分飞,从此幽明异路,人鬼殊途。从今之后,他们是只有梦中才能相见了。 想到梦见,就想起了弟弟的临终遗言,⻩裳忽然第一次意识到,以往只觉得⻩家重男轻女,对自己百般待,对弟弟却十分宽容,总觉得不公平。现在才发现,其实弟弟才是真正的牺牲品。自己虽说早早离了家,可是自己跟着姑姑和妈妈,生活得何等逍遥,弟弟却是有⺟不能认,有姐不同行,每天生活在一个似是而非的大家庭里,寄人篱下,苟且偷。最终,连一个心爱的女子也保不住,以至不得不以自己的生命来发出微弱的议抗:不要自己再姓⻩,不要回到⻩家祠堂! 当他在冷⽔中渐渐窒息的最后一刻,他想的是什么?他只想看一眼妈妈,问问她:当年为什么不带自己走;他只想再陪陪姐姐,听她再给自己念一次《红楼梦》。他虽然不愁吃不愁穿,可是人间最基本最正常的温情,却于他偏偏难比登天。弟弟的一生,何尝真正快乐过啊! ⻩裳再次痛哭失声,直哭得肝肠寸断。如果生命可以重来一次,她发誓一定要对弟弟好一点;如果生命可以重来一次,她就是再苦再难,也绝不要同弟弟分开。可是,可是生命只有一次,弟弟已经走了,不管她怎样地痛,怎样地悔,都再不能抚平他的创伤,挽回他年轻的生命。弟弟哦! 临江的农家柴房被布置成了临时灵堂,⻩帝的照片被摆在案上,前面点着几枝素烛。而他在烛光里笑着,稚嫰,涩羞,带着一丝茫。 至死,他都是一个茫无助的少年,从不曾自主过。 也许,投江自尽,便是他今生惟一自由选择的一件事,因为在这世上,惟一真正属于他,可以由他支配的,便是他自己的生命了。 ⻩家风由⻩李氏扶着,在灵堂前鞠了躬。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从他看着韩可弟的目光里,可以感觉到他的犹疑。 可弟并不回避,语气柔和然而不容推拒地说:“今夜,我不会离开这里,我要最后陪陪他。” ⻩家风正说话,家秀陪着依凡到了。这是依凡自走出⻩家祠堂后,同⻩家风第一次碰面,一时间新仇旧恨悉上心头,眼中几噴出火来。⻩家风原本便怕见依凡,如今心虚,更觉敌不住那样仇恨的眼光,推说⾝体不济,提早匆匆离开了。 ⻩钟走过来,只叫得一声“婶娘”便投进怀中号啕大哭起来。⻩坤觉得丢人,忙过去把妹妹拉开。⻩乾便递上香来,家秀就着蜡烛点燃了,拜了三拜,泪⽔断线珠子一般,直滚下来。这个外甥,一向为她所不喜,可是去得如此惨淡凄凉,却令她怅悔不已。 赵依凡⽩发人送黑发人,伤心的程度更是难以言述。她从来祖宗牌位前也不肯轻易下跪的人,却忽然直奔到自己儿子的棺前磕头不已,口口声声叫:“儿啊,是妈妈害了你!” 看着⻩帝的照片,她想起的,却只是那⽇在饭店里同⻩家麒谈判的一幕。当时小帝哭着求自己带他走,可是她拒绝了。她是他的亲娘啊,她生了他,却不能养他,陪他,爱护他,留下他一个人生活在无爱的屋檐下,孤独地长大,凄凉地死去。可是他没有怨恨自己,在他决定蹈⽔赴死的一刻,他的魂灵还惦记着⺟亲,迢迢地来向她告别,最后问她一次:妈妈,为什么不要我? 儿子,给妈妈一个机会,让妈妈带你走。无论多苦,妈妈也绝不会再放弃你。儿子,醒来!跟妈妈走。妈妈带你走,再不会丢下你。儿子啊!是妈妈害了你。是妈妈害了你! 依凡的额头已经磕出⾎来,却依然不肯停止。⻩裳哭得声嘶力竭,去搀扶⺟亲,可是⾝软如棉,一步也动不了。⻩乾⻩坤⻩钟也都陪着落泪,尤其⻩钟,心里千万把刀子扭绞一般,直恨不得这就跟了⻩帝去,但碍于份属姐弟,纵伤心也该节制,不敢十分表露,因此抑郁不已。唯有韩可弟,自始至终,平静地打理着一切,不见掉一滴眼泪,这时候见依凡伤心过度,便排众而上,走过来扶起她,并不安慰,却轻轻背诵起《圣经》来: “已经发生了的事是早已命定了的, 我们知道人无法跟比他強大的力量抗辩。 你越抗辩,越觉得无益,对自己也没有好处。 在这短暂、空虚、好像影儿飞逝的人生过程中, 谁知道什么是对他最有价值的事呢? 谁能告诉他死后这世上会发生什么事呢… 主说:要忍痛节哀。 悲痛会伤害你的健康,甚至会导致死亡。 一个亲人死后,会留下绵绵的哀伤, 但如果让哀伤永无休止,那就不明智。” 她的声音像遥远的来自天际的铃声,像梦回故里儿时⺟亲在榻的昑唱,依凡精疲力竭,竟然在她轻轻的背诵声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乾看着,心里不免感到几分悲寒。兔死狐悲的悲。亡齿寒的寒。 烛光摇曳,虫声依稀,众人渐渐停了哭泣,灵堂里,只有可弟平静的诵经声在轻轻回。 “在危难的⽇子, 当仇敌围困着我,当依仗势力、夸耀财富的人包围着我,我都不害怕。 人一定无法赎回自己。 他不能付自己生命的赎价给上帝,因为生命的赎价极昂贵。 人绝付不出⾜够的代价, 使自己不进坟墓,使自己永远不死。” 如今,付出了生命代价的⻩帝已经永远地去了,仇敌和财势却还在包围着她,她真的可以做到无惧吗?她想起五天前,⻩帝忽然从医院里打电话给她,约她在圣三一堂见面。 那天不是周末,教堂里没有弥撒,很静,除了鸽子在安静地飞进飞出,一个人也没有。连教⽗和修女也休息了。⻩帝牵起她的手,从两排长长的座椅中间一路“空空”地走过去,一直走到耶稣像前,带着一脸近乎悲壮的神情问:“阿弟,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以为他终于决定了,有勇气带她走了,她用全⾝心的热情回应着他:“我愿意。我愿意嫁给你,跟你到任何地方去。” “那好,让我们祈祷吧。” 他拉着她,他们跪在上帝面前,诚心诚意地祝愿。 然后,他们拥抱,吻亲,轻轻地,怕惊醒了团圆的梦。 教堂两壁的圣经人物都在微笑地看着他们,为他们祝福,也为他们证婚。 他说:“好了,现在我们是夫了。阿弟,你现在先回去,我走了。” 她以为他要去安排一些事,并不追问,只是安静地望着他走开。 他走到教堂门口的时候,还回头笑了一笑,略带涩羞,十分依恋。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他说“走”竟然会走得那么远,那么尽,那么彻底。 圣三一堂的尖顶和尖顶上一方碧蓝的天如今又重新出现在她脑海中,可那已经不再是温馨的新婚记忆,而是一永恒的刺。她知道,他便是她的十字架了,她要永远背负起来,直到她也死去,同他在一起。 “为什么悲愁的人继续生存? 为什么忧伤的人仍然看见光明? 他们求死不得。 他们宁愿进坟墓,不愿得财宝。 他们要等到死了,埋葬了,才有真正的喜乐。阿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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