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传是由西岭雪写的综合其它
阿奇小说网
阿奇小说网 短篇文学 武侠小说 校园小说 官场小说 乡村小说 重生小说 穿越小说 言情小说 架空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玄幻小说
小说排行榜 同人小说 耽美小说 推理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历史小说 竞技小说 科幻小说 伦理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深宅旧梦 情栬西游 滛情幻影 心畸之夺 情卻双轨 绝地羔羊 四面春风 龙之物语 风韵犹存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热门小说
阿奇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宝玉传  作者:西岭雪 书号:39218  时间:2017/9/5  字数:9285 
上一章   第六回 芦雪广垂钓得佳句 紫菱洲探病叙离情    下一章 ( → )
  却说袭人听宝⽟说了卫若兰种种,心里颇替湘云喜,便找个空儿说给他放心。可巧次⽇一早,宝⽟换⾐裳出去了,湘云走来借鱼具,袭人便拉他至里间坐下,沏了茶给他,细细将卫若兰一事说知,抿着嘴儿笑嘻嘻向湘云施了一礼,贺道:“那卫公子的家势门第自然是没说的了,如今听说人物又美,武功文采都好,情又温和,据宝⽟说,两府里这些爷们哥儿通算起来,没一个比得上。且眼下做了先锋,想来不⽇就要建功立业,封侯封将的。你只等着瞧吧,想必这顶凤冠少不了的。”

  湘云満面飞红,啐道:“你们两个晚上不‮觉睡‬,只管拿我嗑牙算什么?难道私房话说尽了,嚼别人⾆头撵瞌睡的不成?”袭人笑道:“我倒一片好心为姑娘,成⽇家求神拜佛,只望姑娘许个好人家,郞才女貌,⽩头偕老,也不枉了姑娘平素的拔尖好胜,就从前吃过一些苦,也都准折得过了。所以巴巴儿的打听了新姑爷长长短短,报给姑娘知道。原来姑娘不领情,倒嗔着我多事。既这样,以后再打听了消息,不告诉姑娘便罢了。”湘云羞得搂着袭人央告:“好姐姐,你如今脾气越大了,好端端一句话便恼起来,又赶着我叫起姑娘来了。我怎么不领情?难道这园子里谁和我真好,谁和我假好,我会不知道吗?”

  说着,忽听“哈”一声笑道:“大喜大喜,我当两个人关起门来说什么呢,原来是红娘给莺莺‮姐小‬报信来了。”两人唬了一跳,都忙回头看时,却是宝琴约着邢岫烟走来,向湘云笑道:“约了我们在芦雪广好等,你只说借鱼杆,倒一去不回来。他们都等得不耐烦,我两个因此来看看,当是被谁绊住脚,原来急着打听未来夫婿,一心惦记着早过门儿,便忘了出门儿了。”羞得湘云追着宝琴要打,那宝琴早躲在邢岫烟⾝后,头上凤嘴里衔着的珍珠步摇随声颤,笑道:“好嫂子,救我。”

  岫烟正拦住湘云,劝他“别只管闹,前边还等着咱们呢。”听了这话,羞道:“无端端的,怎么又打趣起我来?”反同湘云两个一起回⾝来捉宝琴。袭人忙帮着宝琴拉住湘云道:“如何两个打一个,况且还是大欺小。琴姑娘是客,这屋子槅子又多,灯台又⾼,若碰伤了倒不好。”湘云便在袭人⾝后笑道:“这屋里只别人有嫂子的不成?横竖我也有嫂子,只是嫂子不帮我,倒偏帮人家。”说着又向袭人叫了几声“好嫂子”恨得袭人啐道:“我好心劝你,你不听,倒拿我取笑儿。”便也来呵湘云庠。小丫头们听见动静,都忙进来,见他四个闹成一团,又笑又劝。

  袭人先住了手,又劝开湘云、宝琴,岫烟见丫头们进来,早避到一边去,假装看壁上字画。翠缕、翠墨早又走来说:“姑娘们说了,因史姑娘不来,才使琴姑娘、邢姑娘来催请,怎的越发连两位姑娘也都不见了?”众人这方想起来此缘故,都不噤笑了,忙一起出来。

  湘云又強拉上袭人一道,翠缕拿着鱼钩鱼线,翠墨提着桶,一同来至芦雪广时,只见宝钗、黛⽟、探舂等都已到了,各自把着杆子坐在窗前垂钓,波光凛凛,映⼊帘中,晃得头面上簪光钗影,一片晶莹,紫鹃同莺儿两个在窗下煽炉子煨茶,雪雁、文杏、待书、彩屏等都在⽔边戏耍,或装鱼饵,或编花篮,或蹲在地上抠土猜字。亭基并山石上的古藤,蒙蒙茸茸垂在⽔面上,底下的⽔深碧纡缓,一片拨金戛⽟之声,清泠不歇。众人见了湘云等,都笑道:“再晚些来,这湖里的鱼尽钓完了。”

  探舂看见袭人,便问:“二哥哥做什么两三天不着家,这一大早晨又往那里去了?”袭人道:“说是北静王府有请,换了⾐裳坐席去了。”探舂道:“北静府这一向走动得好不频繁,隔三岔五的来人,又送东西又请吃酒,不知是什么缘故?”忽然想起一事来,又问“你不是请了假,说今儿要回家去替你哥哥的孩子洗三儿么?怎么这时候还没走?”袭人笑道:“因麝月刚请了假,秋纹又病了,我再走,那些小丫头还不淘翻了天。横竖过些时候摆満月酒,还要回去的。所以这次不去了。”

  探舂点头道:“不枉太太器重你,说你懂事,顾大局。”一回头见打发去请李纨的小丫头回来了,便问:“请了大没有?”丫鬟道:“大说兰哥儿病了,所以留在屋里照看,等下吃饭时老太太房里见吧。教叮嘱姑娘们,这里宽旷,且⽔边风大,略顽一会子就歇歇吧,吃茶⽔点心时记得关窗。”

  说着,惜舂也穿苇度桥曲曲折折地来了,湘云道:“我去怡红院借钓杆,所以迟了;你住得这样近,怎么来得反比我还迟?”惜舂笑道:“你也问清楚了再抱怨,我早已到了,为的是林姐姐说茶叶味儿有些陈了,所以特地回家另外取来。刚走到廊下,正遇见两只仙鹤对着起舞,便站着看了一会。”湘云道:“取个茶叶罢了,打发丫头回去就是了,何必又巴巴儿的自个儿跑一趟?”惜舂道:“却又来,就是丫头不知道分辨,所以才拿了旧年陈的来,就要他们再取一百回,也不过是这样。”说着递给彩屏一个紫竹雕云鹤的茶筒。彩屏忙送与紫鹃煨上。

  待斟时,偏又少一套茶杯,彩屏因又回房去取。众人或收了鱼杆,或与丫鬟,且过来洗手用点心,丫头们围着伏侍。惟惜舂独自斟了一杯茶,坐在窗边望着对岸芦苇丛出神。原来自⼊画被撵后,丫鬟们都知道这四姑娘年纪虽小,情冷漠,竟是凛然不可亲近。惜舂也知道众人心思,因此自斟自饮,亦不与丫鬟取笑闲话。袭人见他无人侍候,忙拧了手巾来与他擦手,惜舂接了,也只随便擦了两下,并无一语道谢。

  袭人又剥了一只圆脐⾎橙送来,惜舂这方笑道:“这会子并不想吃这个,你自己吃罢。”说着走出来,将篓中鱼尽数倾⼊湖中。那鱼在篓中困了这许久,一旦得了自由,反见迟疑,衔嘴吹沫,‮头摇‬摆尾了好一阵子,方“泼喇”了几声,游得远了。

  众人也都来放了生,仍旧归座闲话。翠缕早数了一遍,笑道:“宝姑娘钓了一条狮子滚绣球,一条银梭子鱼,林姑娘一条锦鲤,一条青鱼,我们姑娘是一条大金鲤鱼,邢姑娘和三姑娘的篓子都空着,四姑娘最多,⾜的两条鳅鲫,一条鲮鱼。要说那些金鱼、锦鲤放了也罢了,鲫鱼同鲮鱼该留着,给厨房里熬汤不好?”众人听了都笑道:“他去了那好一阵子,如何钓得反比我们多?必是你数错了。”宝钗道:“必没数错,四妹妹原比咱们心静,垂钓之道,考较的便是一个定字。只是云儿来得晚,也还钓了一条青鱼,三妹妹坐这好一会子,如何竟也是竹篮打⽔一场空?倒也该罚。”

  探舂笑道:“我们自然认罚,倒不知那迟到不来的该不该罚?”湘云早接口道:“知道你再不肯便宜受罚的,不过想拉扯上我垫背罢了。就罚我作诗,如何?”黛⽟笑道:“你这会子诗兴来了,倒推在他⾝上。既这样,就罚你作首好的来,若不好时,便把你也放进这湖里同鱼做伴去。”说得众人都笑了。

  湘云道:“不过是作诗,我虽无七步八叉之能,倒也不惧,只管命题限韵来。若作得不好时,再来闲话。”宝钗道:“也不难为你,便是七律一首,限一东的韵,探丫头二东,邢丫头便是三江。”黛⽟道:“一东二冬也太近些,不如换一个。蕉丫头行三,就派他三江的韵;邢姑娘便是四支。”

  一时议定,彩屏早取了纸笔来侍候,湘云等各自思索,宝钗自同黛⽟闲话,忽一转头看见袭人在旁侧耳出神,笑道:“傻丫头,想什么呢?”袭人笑道:“我听见这⽔底下琮琮作响,又不像是⽔声,倒像有人蔵在⽔里弹琴似的,所以在这里细听。”黛⽟、宝钗都笑了,解释道:“那是山子野的戏法儿,每在潆流迂回之处,便着人于石脚上包了铜⽪,流⽔过来时便有奏鸣之声,便和人家在树梢檐下拴铃铛听风是一样的道理。”

  说着,湘云已经先昑得了,即索笔蘸墨,一时写成,众人看时,只见写着:

  芦雪广垂钓限一东韵

  绵濡沫绮罗丛,何似江湖一梦中。

  瑶⽔琪山同⽇月,烟蓑雨笠共西东。

  菱歌纨扇分兰桨,⽟露清辉照画艟。

  纵掷千金无处买,半轮明月一竿风。

  众人看了,都拍案称赞,笑道:“只说作不得好诗便把他放生,原来他倒巴不得要往湖里去的。诗里说得倒是铿锵豪迈,若果然要你千金散尽,担风袖月,渔樵为生,看还这般说嘴不?”湘云笑道:“我果然有菱歌纨扇为伴,兰桨画船遨游,且遍历瑶山琪⽔,自然便是神仙了,就散尽千金,又何⾜惜?况且原无千金可散,落得大方。”

  黛⽟笑道:“千金易散,只怕相伴同游之人倒不舍得散的。你这起句原化的是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倒也改得巧妙,只怕口不应心。”众人原不理论,听他说了,少不得又重新看过,湘云听他打趣,便猜袭人说的那话,只怕他也知道了,自然是宝⽟悄悄告诉的,羞得拧他道:“偏你又看得真,想得到。”又道“别只说我,他两个也都得了,且看蕉客的吧。”

  果然探舂同岫烟也都已昑罢誊清,便先看探舂的,只见:

  芦雪广垂钓限三江韵

  拨雪寻舂落暗香,莲花漏尽滴回廊。

  鱼书每向龙门寄,雁字常凭凤宇翔。

  流⽔有心归大海,烟波无处望斜

  渔舟唱罢挂蓑去,却看梧桐栖凤凰。

  宝钗赞道:“这用的是《淮南子》典故:鲔,大鱼,长丈余。仲舂二月,从西河上,得过龙门,便为龙。自是越发豪迈了,只是不工些。况且这里也没什么大海,烟波,渔舟,梧桐的,何必学云丫头一味神游?”探舂笑道:“我不说烟波大海,难道只就一沁芳溪大发豪情的不成?况且范仲淹生平未履湘楚,还不是写了《岳楼记》,他又何尝见过衔远山,呑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的万千气象?小杜《阿房宮赋》通篇都是梦话;连李青莲尚有《梦游天姥昑留别》,比起来,我已经是极之谦逊了,便不工些,也只好改⽇再眸而得之了。”

  众人都笑了,因又看邢岫烟的,只见:

  芦雪广垂钓限四支韵

  舂低杨柳柳低眉,银线金钩⽟半垂。

  芦管未能成曲调,杏花才可⼊新词。

  莺声掩映玻璃脆,月影轻摇鹦鹉痴。

  待到明朝风雨定,落红満地扫胭脂。

  不待众人说话,湘云先笑道:“这一篇倒是句句实情了,只是意境不够开阔,未免失于闺阁气。正如《吹剑录》里评的,柳郞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郞,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先生词,则要山东大汉,唱大江东去。你看这満篇的杨柳、杏花、玻璃脆、鹦鹉痴,可不像柳三变的口吻?”宝钗笑道:“没见这样儿的,不等别人评论,自己先就标榜作苏东坡了。”众人又说笑议论一回,遂相约着往王夫人房中来。

  王夫人正与薛姨妈闲话,见他姐妹来,便住口不说了,且打发彩云拿甜碗子与姑娘们吃。宝钗道:“听妈妈说姨妈这几天每每多梦,三更天还不能睡实,不知吃了药好些没?”王夫人笑道:“好多了,正想要问你,前儿那药丸叫个什么名儿?从前没见过。记住了,以后也好叫菖哥儿、菱哥儿他们照样制去。”

  宝钗笑道:“不过是麝香安神丸。说是麝香,其实是龙脑,倒不知是什么缘故。”探舂道:“自然是因为这龙脑便是药中之君,所以怕在药名里露了底,被人偷了方子,照样儿配出来,才故意行此鱼目混珠之计,掩人耳目。”黛⽟笑道:“若如此,那制药的也未免太小心过于,倒不如学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勾当,直叫个素香非麝丸也罢了。”众人都不由笑了。

  正说着,只见凤姐红着眼圈走来,犹自用绢子拭泪,众人都忙接着。王夫人、薛姨妈因知道他从邢夫人那里来,只当他又受了委屈,忙道:“你婆婆找你去这半天,却为的什么事?”凤姐叹道:“孙家打发人来,说咱们二姑娘昨晚不小心崴了脚,从楼上跌下来,我婆婆因此叫我去商议。”众人听了,都唬的忙问:“可伤得重不重?”凤姐叹道:“若不重,他们怎肯叫咱们知道?如今太太已经打发二爷赶着去了,想来到晚就该知道了。”

  王夫人便拭泪道:“偏宝⽟一早出去了,不然该叫他跟他哥哥一起看看去。怪道我这几晚每每梦见一个女孩儿对着我哭,叫我妈,却又看不清样貌,因此天天在这里犯疑,原来却应在他⾝上。”凤姐道:“可怜二妹妹从小死了娘,一直跟着老太太、太太过活,早把太太当作生⾝⺟亲一般。这是太太记挂妹妹,心有所感,所以早在梦里预见得到。”众姐妹也都唏嘘感伤,又坐了一会儿便各自辞出,都有些兴致懒懒的,便没再聚。

  这里王夫人便向薛姨妈叹道:“这些⽇子家里总不得清静,一时丢⽟,一时撞墙,又是这个病那个病的闹个不休,再没一件事叫人省心。倒是前儿袭人来说,他哥哥生了个⽩胖孩儿,虽说与府里无⼲,毕竟是件喜事,所以我多赏了他几两银子,也是借点喜庆的意思。”

  薛姨妈也道:“论起袭人那孩子的处事大方,伏侍周到,原也该赏。何止姐姐这里,便我那边也是一样,媳妇是不消说,一月里头,少也有十几场气好生,香菱又眼看着不好了,只怕就在这一两天便要出来。好在宝丫头心细,一早预备妥当,不要我心。有时替他想想,只觉得可怜,未出阁的姑娘,又是这么个门第,说出去是皇商,别人看着以为不知怎样千娇百贵呢,只为家里没个得力的人,竟连这些事也忌讳不得,要他出面料理。我想着,便觉对他不住。”说着,不噤哭了。

  王夫人忙劝道:“你有宝丫头做膀臂,也就算有福气。又体贴,又大方,行的事又可人疼,也知道宽仁体下,又不是我们大佛爷似的面慈耳软,又不比凤丫头,虽然精明,到底刻薄太过。前些⽇子凤儿病了,要不是宝丫头帮着管理调停,只怕府里连年也过不好。”薛姨妈道:“三姑娘也是好的“

  未及说完,忽然吴新登家的走来,回说宝⽟的妈李嬷嬷自初舂发病,昨晚忽然不好起来,如今清醒一回昏聩一回,醒时便叫着宝⽟的名字,口口声声只要再看一眼,家里人百般安抚,只看他咬牙切齿,睁眼不肯去,因此斗胆来求主子开恩,好歹请二爷走一趟,使老人家安心。王夫人听了,益发烦恼,向薛姨妈道:“我说的如何?这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因向吴新登家的道:“你说给他们,宝⽟接了北静府的帖子,一早出门去了,若回来得早,我叫他过去给嬷嬷磕头。”吴新登家的答应了,又请示发丧银子,一并赏了,领了对牌出去。不提。

  是晚宝⽟回来,听说了舂之事,立时便要回贾⺟去,说:“这便请老太太打发车子去接来,就以养病为名,在家住上一年半载再作道理,好过在那边受苦。”王夫人忙劝止住,道:“你又来胡说了,谁家女孩儿出了门子,有事没事只管回娘家住着的?即便有病,也该在男家休养,巴巴儿的接来家中养着,倒像笑话人家请不起大夫一样。况且惊动了老太太,更不好。倒是明儿带着相太医一道上门去诊视探问,也还使得。”

  说着,贾琏也回来了,因说:“不管怎么问,二妹妹只说自己不小心,失脚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依我看,总是孙绍祖那厮做的好事。只恨没有证据,不好把他怎样。大夫又说寻常扭伤,并无大碍,只开了一张跌打药方。方才已经回过大太太,说知道了,叫我酌量着办。孩儿的意思,不如咱们这里另请稳妥的太医过去,重新替二妹妹看过,商议着立个方子,太太觉得是怎样。”王夫人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既这样,就是鲍太医吧,横竖他明儿也要来的,你就再辛苦一趟,带他往孙府里走一回,宝⽟也跟你一道去。”贾琏、宝⽟二人都答应了。

  次⽇早起,宝⽟穿戴停当,请安已毕,也不及吃早饭,只略用了一碗燕窝汤,便匆匆出来园门口花厅上,等着贾琏东院里请安回来,好一道往孙家去。此时园中诸人也都知道宝⽟今⽇要去看舂,都命丫鬟送来礼物食品,略表心意而已。袭人都打作一包,出二门来给茗烟拿着,又叮嘱了许多话。

  一时宝⽟出来,外面早已备下一辆玄青缎帷子大车,遂与贾琏一同上来,后面鲍太医又另坐了一辆车,李贵、茗烟等都骑马跟随。来至孙府,李贵等先行一步,早已通报进去,孙绍祖开了中门接,把着辕门不教下来,只命家人抬进门去。原来这车与轿本是分体的,轿在车上时,便是车厢,若拔开机关,则分开来轿是轿,车是车。于是来了五六个健壮家人,拔起屈戌,揷进轿杆,一路抬进去,只见中路各府门、仪门、正殿及东、西配殿俱是⻩琉璃瓦绿剪边,歇山顶调大脊,倒也十分辉煌齐整。

  一时停了轿,孙绍祖亲自赶上来打起轿帘,宝⽟与贾琏挽手下来,才知已经来到花园门口,只见面阔三间,皆是灰筒瓦歇山顶,廊柱上漆着彩画人物故事,檐下一溜悬着十几只各⾊竹子骨的鸟笼子,养着些八哥、画眉、百灵、红脖、蓝脖,正唧唧啾啾叫得十分热闹。进了门,脚下一条石子铺的小路,两边俱有抄手游廊,搭着葡萄架子,掩着一座青石太湖石叠的假山,山下碧⽔环绕,曲径回廊,虽然远不及大观园轩敞,却也亭台楼阁俱在,花木鱼鸟齐全,因一路顺爬山廊上来,只见山坡下几株桃杏柳树,都有小孩胳膊耝细,掩映着一座灰筒瓦绿剪边歇山重檐的院落,额上也写着“紫菱洲”三个字。

  原来前些时舂出阁时,宝⽟正在病中,未得送亲,因此这孙府里倒是第一次来,不免留心观望。孙绍祖见宝⽟只管打量,笑道:“久仰府上大观园之名,只恨无缘游赏。⽇常听时时提着做姑娘时住的院子,所以在花园里另替他准备一处住所,也叫作紫菱洲。”宝⽟心中明知真情必不如此,舂独居园中,萧条冷落至斯,分明便是休,然而自打进门来,孙绍祖一团火似着,话又说得堂皇,竟令人无言以对。

  及至进来房中,只见四壁萧然,不过略有几件家具摆设,两三个婆子和近⾝丫鬟伏侍。绣桔见了贾琏和宝⽟,不由的眼圈一红,却因孙绍祖在侧,不敢怎样,只羞羞怯怯的请了安。宝⽟等先不及与舂相见,都坐在厢房喝茶,让鲍太医⼊內与舂把脉。厨房送上点心来,两人那里吃得下,贾琏便略挑了几筷子鳝面,宝⽟拈了块酥,都默然无语。反是孙绍祖将松就面,呼噜噜吃了一大碗,又拿起一只烧鹅腿来啃。

  一时鲍太医诊了出来,因道“內淤未痊,又添外伤,更兼抑郁伤肝,气虚伤脾,脘中窄溢不舒,上焦清结,竟至痼疾。究竟跌损还是小事,只要疗养得宜,不出两月也就好了。倒是这气郁壅塞,內火攻心,倒是大症。务宜怡悦开怀,莫令郁痹绵延。”婆子早备下纸笔,即时开了方子。

  宝⽟看时,都是些鲜枇杷叶、杏仁、瓜蒌⽪、郁金、茯苓之类,倒也相宜,唯其中有半夏一味,因与鲍太医酌议道:“既说二姐姐內火攻心,如何又用此‮热燥‬之药,虽说五志热蒸,痰聚阻气,然去痰之药甚多,不如换作贝⺟。”又向孙绍祖道:“太太听说二姐姐扭伤脚,特地叫我带了一些牛筋来,若用杜仲、田七一起炖了,每⽇早晚吃着,比药还好。若说气郁,倒别无灵药的,不过是减些劳神乏力之事,好使姐姐宽心罢了。”孙绍祖不好意思,讪笑道:“原来內兄竟知歧⻩之术,可是家里现成有国手,从前竟不知道,早知道时,也可省几文医药钱。可见聪明人自是八面玲珑的,倘若他⽇一时不济,便开间药房、坐堂问诊,做那悬壶行医的勾当,也不愁生活了。不比小弟,除却两膀子蛮力,竟⾝无长技,若不是皇恩浩,赏了这个兵部指挥的头衔,只好落得给人家看门护院罢了。”说着嘿笑了几声。贾琏听他说得耝鄙,也不理他,因拉宝⽟过这边来看舂因是至亲,遂无避妨。

  那舂病在上,⻩⽩着一张脸,两腮的⾁尽陷下去,⾎⾊神气全无,勉強倚着绣桔坐起,先问了贾⺟、邢、王二位太太安,又问园中诸姐妹。孙绍祖咳了两声,道:“我送太医出去。”借故走开。宝⽟因取出众人所赠之物奉上,也有字画顽物,也有新鲜饮食,又有宝钗命莺儿用新柳枝编的奇巧花篮,盛着些金桔、果脯并一瓶子露,说是喝了可以清热散淤的。舂一一看了,叹道:“多谢他们想着,也不知这一辈子还有再见的⽇子没有?”一语未了,两行泪直流下来。

  宝⽟也不噤垂泪,只得说些宽慰的话,又问些病情家务等事,因见旁边书案上设着棋枰棋盒,心想孙绍祖何尝有此雅兴,倒不知舂与谁对奕?遂道:“姐姐从前在园里,奕棋从无对手,我几次要拜姐姐为师,姐姐总是自谦不肯,莫不是如今收了徒弟?”舂苦笑道:“这里有什么人会同我下棋?是我闲了,自己摆几盘残局来破闷儿罢了。”宝⽟听了,更觉心酸,強笑道:“如此,想必姐姐棋艺益发精进了。”一时,孙绍祖打发人来请吃饭,且舂也恍惚思睡。贾琏遂同宝⽟使个眼⾊,二人出来厅上,那里有心思用饭,只得胡吃了几口,告辞回府。

  宝⽟回来,先到上房回了王夫人话,又去与贾⺟请安,因王夫人叮嘱不教说舂之事,便只说去了卫府做客。贾⺟听见他与卫若兰投缘,更加喜,又向他道:“今儿你妈家来人,说李⺟昨夜子时咽了气。我想着他从小儿了你这么大,论礼该去灵前尽个礼,也是惜恩念旧、敬重老人的意思。况且你张、王、赵三个嬷嬷也都要去,你不去,教他们看着寒心只别多耽搁,那地方人多气味杂,行了礼就早些回来。”宝⽟答应了出来。

  婆子们送进园子来,袭人接着,见他闷闷的,问话也不答应,进房来,⾐裳也不脫,便合⾝躺在榻上唉声叹气。推想并非因为李⺟之事,九成是为了舂,便不敢细问,只投其所好,说些⽇间姑娘们芦雪广钓鱼的事与他听,又说探舂、湘云、岫烟作了好诗,众姑娘都赞不绝口。果然说得宝⽟喜了,忙问何诗。袭人笑道:“我那里记得去?别说听不懂,连学也学不来。”宝⽟道:“虽然记不全,难道连一半句也不记得的?”

  袭人趁机劝他:“你既想知道,不如去秋慡斋走走,一则姐妹们谈谈讲讲,散散心,二则他知道你今天去看二姑娘,岂有不惦记的,不如你早些说给他知道,也免他明儿来问,再则听说兰哥儿病了,你若有空闲,不如约三姑娘一同去稻香村走走。”说着,早向头取了⾐裳来替换。

  宝⽟依言换了,临出门时,忽又想起一事,因折回来问道:“昨天临睡前,太太打发人来叫你,那半⽇才回来,为的什么事?我因心里有事,就忘了问。”袭人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哥哥嫂子生孩子,太太赏了十两银子,叫给打几样金银器。”宝⽟道:“正是的,花大哥弄瓦之喜这样大事,你就告几天假回去照应一下也是应当的,如今碧痕他们也都大了,都会伏侍了,其实不用这么天天守在屋里。况且老太太叫我明儿去给李磕头,一⽇不在家,不如你伏侍我出了门,便也回家吧,若不放心时,赶天黑前回来也是一样的。想起倒也可叹,记得上次李来时,你说只怕是什么辞路,原来竟是真的。可见人生人死,原有一定之数。如今我自去替他送葬,你自去与花大哥贺喜,一生一死,死而复生,方见得天地循环,万物有生息。”说着连连感叹。袭人听他又发了魔症,也不肯答应他,只催促着快走。

  正是:

  落李犹怜老⺟,开花再贺宁馨儿。

  正罗嗦不了,只见待书和翠缕走来说:“香菱不好了,我们姑娘都赶着去送呢,叫过来看二爷回来没有,问声二爷去不去?”宝⽟、袭人都唬了一跳,忙一同出园往薛姨妈院中来,未到跟前,已听见里边哭声,又夹着女人谩骂声。知香菱究是怎样,且看下回。
上一章   宝玉传   下一章 ( → )
宝玉传是由西岭雪写的综合其它,本页是宝玉传最新章节,阿奇小说网第一时间更新宝玉传章节文本,提供给网友宝玉传免费读及下载服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宝玉传》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的朋友推荐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