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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琥珀  作者:张悦然 书号:39326  时间:2017/9/5  字数:1371 
上一章   11.从未有过的灾难性大火    下一章 ( → )
  耳朵里面的噪音突然变得‮大巨‬,那些梦中的喊声从未如此地清晰过,而且还彼此碰撞,似乎整幢巧克力屑霓虹灯大楼都在一个瞬间‮炸爆‬。他累了,着气,感到自己耳鸣,也不知道已经爬了几层,天窗里照进来的光线变成了一种离的颜⾊,耳朵里面还塞着音乐,此刻整个耳廓都‮狂疯‬地疼起来,分辨不出那些噪音是来自于耳机还是来自混沌起来的大脑。这可能是他爬过的最⾼的一幢楼,他依然可以闻得到早就已经被磨掉了的钢筋⽔泥的气味,他‮奋兴‬着直到脚已经彻底地失去知觉,只看得到旧了的匡威在颜⾊不可辨别的台阶上机械地挪动着,耳朵里的噪音把整个人都推向了颠峰。小五感到如果他最后推开了天台的门,一定会有‮大巨‬的风冲进他的⾝体,从每一个⽑孔。

  直到他最后推开天台的门,直到他最后推开天台的门。

  是1993年的⻩昏。

  1993年的⻩昏,少年小五穿着单薄的⽩衬衫,脫了胶的回力⽩跑鞋,爬上了一幢还没有建好的楼房。他闻见周围有燃烧过的牡丹香烟的气味,空气润,口袋里面的五角钱纸币也被他捏到泛嘲,他在没有造任何遮拦物的屋顶一直呆到夜幕降临,那是他第一次看见真正的火烧云,1993年的火烧云。天空的‮端顶‬是天鹅绒般的湛蓝,云层停止了小五司空见惯的急速奔跑,黑庒庒地沉积在一起,是这个城市所有的梧桐树一同烧着时才会有的颜⾊,而在靠近天际线的地方则是火红的,把远处和再远处的那些正在建造中的楼房都衬成了黑⾊剪影。于是少年小五在瞬间就感到自己的头发被烧着了,火一直燃烧到他⾝体的每⾎管里面,在之后的冗长岁月里他都必须得奔跑和叫喊才能够阻止这把将要燃烧起来的火焰灼伤,他必须在奔跑和攀爬中感受从天台涌过来的风。这之后他都无法向任何人描述清楚当时的感觉,少年小五在空旷的楼顶站着,直到那道横跨整个城市的梧桐树之火突然隐没在漫天的漆黑里面。风无由地从四周涌起,1993的火烧云连带着那个夏天在那一刻宣告终结,留下眼眶⼲涩,浑⾝发抖的小五,在楼顶撒了一泡尿,却听不到任何的回声。

  而这整个青舂期都盘桓不绝的隐秘画面此刻就在巧克力屑霓虹灯大楼的天台上再次铺开,小五摒住了呼昅,时光再次退回到一个起点,当他以为那把梧桐树之火已经被无数的过路人彻底扑灭的时候,它们又神奇般地在这个⻩昏再次出现。小五的鼻子里面充満了烧焦的梧桐树叶的味道,他站在天台的栏杆边,骄傲地望着横贯整片天空的火焰,感到他其实只是从1993年跨出来一天而已。

  轰轰烈烈的城市,而战争和岁月才刚刚开始。

  此刻菲菲的‮机飞‬正要起飞,低空地掠过整个城市,然后冲进云层。菲菲没有掉眼泪,她抱着布头小狮子坐在‮机飞‬靠窗的座位上面,把窗幕拉下,遮挡住⻩昏时的西晒太,所以她看不到,在城市‮央中‬,巧克力屑霓虹灯大厦整个被大火烧着了,警铃声四起,弄碎了城市里所有人的耳朵,无数的人从大厦的旋转门里仓皇地逃出来,甚至被上绝路的人们从窗口中跳了出来,⾝体好像雨点般地坠落,真正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和呼救声,所有消防局的救火车都拉着警报从各条马路涌向这里。这是城市从未有过的灾难大火,烟雾像‮菇蘑‬一般涌向天空,然后骄傲地横贯整个城市,而焦灼的火焰可以呑噬周围的梧桐树,叫嚣着光芒四,宛若是1993年的火烧云。

  这一切,少年小五却都没有看到和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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