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图(官场浮世绘)是由肖仁福写的官场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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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意图(官场浮世绘) 作者:肖仁福 | 书号:39411 时间:2017/9/6 字数:30249 |
上一章 第十二章 功亏一篑 下一章 ( → ) | |
天⾼皇帝远,人家省委人事变动,关咱们小百姓什么事?当时卓小梅对罗家豪的话也不在意,过后忽然想起省教育厅郭处长曾说过省里有谣传,康副长省的位置会发生变化,心里又打起鼓来。便给郭处长去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这边正在加紧活动魏德正。接着问起康副长省,郭处长说省里的谣言依然不断,呵康副长省到底会去哪里,还不太明朗。他也好久没见过康副长省了,他正在国外考察,不知几时才会回来。 卓小梅弄不太懂政治上的事,她只是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因为那个批示的原故,机关幼儿园的命运已经没法与康副长省的官运分开了。至于魏德正,他的升降浮沉更是直接关系到机关幼儿园的去留存亡,他跟他省里的主子休戚相关,那么机关幼儿园好像又和魏德正那位主子扯在了一起。 这么绕上两圈,卓小梅就绕不出来了,暗笑自己多心。你一个小小机关幼儿园,算什么东西,也好意思老去跟人家大导领胡联系?卓小梅也就把省里的大导领扔到脑后,心想机关幼儿园的未来其实就系于郑⽟蓉一⾝,就看她能否拿下魏德正了。卓小梅不好直接跟郑⽟蓉联系,都是女同伴,有些话毕竟不太说得出口。只得过一两天给罗家豪打一个电话,问事情进展如何。罗家豪却好像有成竹,总是不温不火地说,好事不在忙中取,郑⽟蓉会有办法的。 卓小梅相信这话,郑⽟蓉肯定自有办法。郑⽟蓉年轻美貌,又不乏悟,这就⾜以让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而且她是有心人,懂得从小处着眼,将细节处理得既不露痕迹,又恰到好处,然后悄悄靠近猎物。比如那天魏德正人住长城招待所,吴秘书给他的玻璃杯放上铁观音,郑⽟蓉倒上开⽔后,见吴秘书将头泡⽔滗掉.另外加了⽔,从此她有机会给魏德正泡茶,每次都会将头泡⽔都滗掉,添上第二泡⽔再端给魏德正。 本来魏德正在维都山庄1208房间里有套⾼级紫砂茶具,那段时间于清萍天天用那套茶具给他泡铁观音,弄得他成了癖,每喝茶必喝铁观音,每喝铁观音必紫砂茶具冲泡,否则再⾼级的茶也不过瘾。上有所好,下必盛焉。魏德正这个个人嗜好不知怎么的传了出去,好多员官都跑到1208去给他送铁观音和紫砂茶具,一时间1208简直成了茶馆,铁观音茶叶和紫砂茶具摆得随处都是。维都城里喝茶之风也极盛一时,员官们都学魏德正,用⾼级紫砂茶具泡铁观音喝。府政是最大的买方市场,维都城里于是夜一之间冒出好几家百茶馆,伪劣铁观音和冒牌紫砂茶具滥泛成灾。见了魏德正,员官们更是言必说茶道,好像不懂茶道就不够提拔重用的资格似的。照这样下去,此风必将愈演愈烈,魏德正害怕无法收拾,只好忍痛割爱,放弃喝茶的嗜好,改喝⽩开⽔。喝⽩开⽔当然不便端个紫砂杯,魏德正让吴秘书选购了一个普通玻璃杯。将员官们送的茶具统统做了处理,连自己常用的那套也咬咬牙送了人。员官们也就见机而作,都不用紫砂茶具冲泡铁观音了,转而跟魏德正喝起⽩开⽔。这就害惨了那些大量购进或正宗或伪劣紫砂茶具和铁观音的茶馆,他们一家家都亏得一塌糊涂,⾎本无归,暗怪魏德正与他们过不去。 喝⽩开⽔最能体现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魏德正自然觉得坦然多了。可坦然是坦然,却不免惨然,因为他已经到了一⽇不可无铁观音的地步,这一下突然不喝铁观音,那种难受自不必说。吴秘书同情他,悄悄备了铁观音,没有地方员官在场时就给他泡上一杯。开始魏德正担心会再传出去,想拦住他,又实在抗不住那甘韵的茶香的惑,也就随了吴秘书,端杯过上一阵茶瘾,只是嘱咐吴秘书以后注意场合就是。这次撤离维都山庄前,魏德正一连在县里视察了三天,县官们时刻不离左右,晚上要⼊睡了,还有人跑去请示汇报工作,想偷偷喝杯铁观音也喝不成。吴秘书最懂主人苦衷,所以进得长城招待所三楼套间,趁郑⽟蓉烧了开⽔,给各位泡茶时,他就拿出铁观音给魏德正解馋。 铁观音好像天生就是用紫砂茶具来冲泡的,郑⽟蓉见魏德正用玻璃杯泡铁观音,觉得不伦不类,特意菗空到街上跑了一趟。看了不下二十家茶具店,才终于选中一个満意的紫砂杯。跟往常一样,这天晚上吴秘书将魏德正送回套间后,下楼回了家,郑⽟蓉趁机过去按响门铃。魏德正很快开了门,手上还拿着一份正看了个开头的材料。郑⽟蓉笑昑昑道:“魏记书今天比以往早回了半个小时,我还没来得及给您烧开⽔呢。”魏德正说:“是吗?那你进来吧。”也没注意郑⽟蓉手上拿着的纸团,进里间看材料去了。 郑⽟蓉提过电热壶,接了⽔坐到电座上,便剥开纸团,掏出里面的紫砂杯,拿到卫生间⽔龙头下去清洗。紫砂杯洗⼲净,电热壶里的⽔也已烧开,郑⽟蓉着手烫杯。然后取出吴秘书放在壁柜里面的铁观音,挖了三匙到杯里,再倒进开⽔。第一泡⽔自然得滗掉,泡上第二泡⽔后,郑⽟蓉才端着茶香缭绕的紫砂杯,步履轻盈进了里间。 那份材料也许比较重要,魏德正看得很认真,以至郑⽟蓉已将紫砂杯轻轻放到他面前的书桌上,他依然连头都没抬一下,眼睛一直在材料上盯着。是浓浓的铁观音茶香扑鼻而至,让魏德正下意识伸出一只手,向茶杯缓缓移将过去。将杯子举到了边,忽然意识到已不是玻璃杯,那专注的目光这才从材料上游离出来。 顿时,魏德正双眼鼓大了。像是从没见过紫砂杯似的,惊讶地噫了一声,同时掉头问道:“小郑,这是怎么回事?” 郑⽟蓉已快出到外间的客厅,闻声只得走回来,说:“魏记书有什么吩咐?”魏德正指指紫砂杯,看着郑⽟蓉道:“这是哪来的?” 像是犯了什么错误似的,郑⽟蓉怯怯地站在那里,低声道:“是一位开茶馆的亲戚送我的,我又不喝茶,留着也是留着,见魏记书每天都要喝铁观音,就搁到您这里来了。”魏德正觉得郑⽟蓉那种羞怯的样子可爱,声音变得柔和起来,言不由衷道:“我自己有玻璃杯,你再添个紫砂杯,不是浪费么?” 郑⽟蓉的声音稍稍⾼了些,说:“我虽然不懂茶道,因为去过几回亲戚茶馆,知道铁观音就是用紫砂杯来冲泡的,用玻璃杯,真委屈您这么好的铁观音了。” 一语道破了魏德正的心瘾。他早就体会出玻璃杯泡的铁观音少了点味道,想换只紫砂杯,又怕被治下的员官们窥去,才一直不敢破戒。吴秘书也几次提出,要给他购只紫砂杯,都被他拒绝了,说人总是得寸进尺,有了紫砂杯,又想紫砂壶,有了紫砂壶,又想用那种精湛的茶艺泡茶,这岂不又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魏德正给郑⽟蓉说出自己心里的矛盾,郑⽟蓉说:“魏记书您不必担心,这个紫砂杯只放在这屋里给您泡铁观音,喝过后就跟铁观音茶叶收好,出了这道门,再不会有人妨碍您用玻璃杯喝⽩开⽔。” 这确实不失为权宜之策,魏德正也就点头道:“那就听你的吧。”兴致地举了杯,喝进一口。却不愿立即下咽,先放在嘴里酝酿一阵,才慢慢洇过⾆面,昅进喉咙。然后慨然道:“紫砂杯泡出来的铁观音就是不I司一股。” 还捧过紫砂杯,端详起来。发现上面镌着一只山羊,昂首远视。旁边刻了几个字:“意气扬扬,甚自得也。”这句话出自《史记》,成语扬扬得意就是从这里来的,俗作洋洋得意。魏德正知道制杯子的人镌上一头羊,自然是取羊与扬及洋的谐音,不噤乐了,说:“这还有点意思嘛,小郑怎么偏偏选中这个紫砂杯?”郑⽟蓉说:“你不觉得这头羊很可爱吗?还有这句话,好像是专门送给爱茶人的,爱茶人喝到好茶,能不扬扬自得么?” 这个解释也还合理,魏德正颔首表示赞同。这才发现郑⽟蓉一直是站着的,便对着旁边的沙发摆摆手,要她坐下说。 郑⽟蓉也就欠⾝落座于沙发上,问道:“魏记书的属是什么?”魏德正几分不解,不知郑⽟蓉突然问属⼲什么。 郑⽟蓉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魏记书属羊吧?” 魏德正确是属羊。他认真瞧瞧郑⽟蓉,说:“你看过我的⾝份证?” 郑⽟蓉说:“我又不是户籍民警,去哪里看您的⾝份证?不过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您跟罗老板是同学,我知道罗老板属羊,那您也该属羊。”魏德正说:“就因为我属羊,就该拥有刻了羊的杯子?” “那没有什么不妥吧?”郑⽟蓉说着,指指紫砂杯“魏记书您再看杯上的羊,气宇轩昂,眼望远处,完全是领头羊的派头。您是市委记书,是咱维都市百姓建设四化奔小康的领头羊,您这领头羊前面领得好,咱们百姓后面跟得紧,那伟大的小康目标眼看着一天天越来越近,百姓扬扬得意,你这领头羊自然也得意扬扬。所以我觉得冥冥中,这个紫砂杯就是特意为您准备的,我将它送您,算是物归其主了。” ⾝为管着群的市委副记书,听过的讨好卖乖的话如果用箩装,哪天不要装上几大箩?可魏德正却觉得没一句有郑⽟蓉说的这么动听。于是忍不住夸奖道:“看不出来,小郑你小小年纪,竟然一套一套的,理论⽔平这么⾼。”郑⽟蓉说:“魏记书过奖了,我如果有理论⽔平,早不在招待所做服务员.当大学教授去了。”魏德正笑道:“你若真想做大学教授,我倒可给有关方面推荐推荐。维都大学就有一位副校长是我大学同学,我推荐的人才,他肯定会格外看重。”郑⽟蓉说:“那魏记书快点推荐,我等着您的校长同学给我发聘书。” 青舂靓丽,花容月貌,加之举止文雅,话语不俗,这个郑⽟蓉自然也就甚合魏德正心意,以后每次回到长城招待所的套间,郑⽟蓉进去烧好⽔,用紫砂杯泡上铁观音后,魏德正都要留她聊上几句。也许是天天在官场上混,员官们说什么都顾左右而言他,遮遮掩掩,语言⼲瘪,就是说几句奉承话,也隔靴搔庠似的,难得到位,让人听着不舒服,哪像郑⽟蓉口吐莲花,婉转如鸣,给人的感觉那么熨帖。 慢慢地,郑⽟蓉在大套间里待的时间多起来,两人变得无话不说了。 接触多起来,魏德正就想对郑⽟蓉有深层了解,问她:“小郑,自人住长城招待所以来,天天跟你见面,却从没关心过你,我是不是太官僚了点?”郑⽟蓉说:“魏记书心里装着全市老百姓,哪里还有我小女子的位置?”魏德正说:“我这不是特意给你腾出位置来了吗?听你的口音,你好像就是维都城里的?” 郑⽟蓉调⽪地说:“英雄不问出处,何况我一个乡下小女子,有什么资格在导领面前自兜家底?”魏德正笑起来,说:“你这不是已将家底兜出来了吗?我想你可能就是维都城外不远乡下的吧?如果来自太偏僻的乡下,见的世面不多,难免胆小怕事;而城里长大的女孩,又过于自信,往往不知天⾼地厚。你不同,没有这两方面的不⾜,却集乡下女孩的朴实纯清和城里女孩的从容大方于一⾝,实属难能可贵。” 郑⽟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说:“我哪有魏记书说的这么优秀?我只不过见魏记书平易近人,好打道,才在您面前如此放肆。”魏德正说:“你这不是放肆,是放得开。我看你的年纪,大概也就大专毕业一两年的样子吧,也不知你学的什么专业?” 这是一种随意的带着商量和探寻的口吻,让郑⽟蓉觉得心头暖暖的。她当然不会说自己学的幼教专业,不然还不露了马脚?而是反问道:“魏记书问我学历,是不是真的要推荐我去维都大学做教授?”魏德正说:“是呀,我已给我的同学打了招呼,他很感趣兴,要我把你的学历和专业报给他,他好拿到校务会上去通过一下,然后给你开调令。”郑⽟蓉说:“我是学声乐的。”魏德正说:“维都大学正好有声乐系。”郑⽟蓉说:“据我所知,他们的声乐系好像只有民族唱法,美声唱法也是近年才开的课,可惜我是学的通俗唱法。”魏德正说:“那没关系,你可到那里去开一门通俗唱法课嘛。” 郑⽟蓉忍俊不噤了,说:“不行不行,我这⽔平,要误人弟子的。”魏德正说:“你说话都莺歌燕语的,唱起通俗来,一定特别好听。要不你先在我面前面试面试,我这里通过了,就等于我那校长同学那里通过了,你只管去做教授就是。” 像郑⽟蓉这个年龄的女孩,哪个不是唱着流行歌曲长大的?何况在幼专的那几年,接受过不多不少的正规的声乐教育,唱几首流行歌曲自然是小菜一碟。郑⽟蓉张口就来,将田震那首《铿锵玫瑰》清唱了一遍。 魏德正这代人听多了民族唱法的歌曲,对通俗歌曲不是特别感趣兴,想不到郑⽟蓉的歌还真唱得不错,圆润清丽,富于质感,让他耳目一新,觉得比田震唱的并不差。魏德正噤不住鼓起掌来,说:“今天我真是大了耳福。” 郑⽟蓉将书桌上一本摊开的杂志卷成话筒,对到嘴边,说:“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各位现场和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今天郑⽟蓉个人演唱会到此结束!”然后手一摆,做个谢幕的势姿,退了出去。 此后郑⽟蓉再到套间里来烧⽔泡茶,魏德正心情好,时问也⾜够的话,除跟她侃上几句,偶尔还会鼓动她给清唱两曲。 一来二去的,魏德正仿佛竟有些离不开郑⽟蓉的味道了,哪天郑⽟蓉没在⾝边晃动,便觉得不太习惯,像是丢失了什么似的。如果是下县或出差,过去总是随遇而安,走到哪就住到哪,现在却不同了,只要有可能,尽量往回赶。其实回到维都也没有要紧事,无非是看一眼郑⽟蓉,喝几口她泡的铁观音,听几句她哼唱的曲子。 这天在外参加一个招商引资洽谈会,各项议程完成后,热情的会议主办方组织大型联谊活动,其他与会人员都留了下来,魏德正却借故开了溜。赶回维都已是十一点多。迈进长城招待所,郑⽟蓉还在值班。说是值班,其实就是值魏德正一个人的班.因为魏德正住进来后,三楼几乎没再⼊住过其他客人。所以只要魏德正没回来,晚上不超过十二点,郑⽟蓉是不会离开服务台,去旁边小房里休息的。 像以往一样,郑⽟蓉给魏德正打开门后,再泡好铁观音,又留下说了一小会儿闲话。考虑到魏德正旅途辛苦,郑⽟蓉待了没多久,告辞要走。魏德正意犹未尽,说:“时问还早嘛,还不到十二点哩。”郑⽟蓉说:“您奔波大半天,也该休息了。”魏德正说:“这算什么?我们这些人哪天不是东奔西跑的?这样吧,给我清唱一首再走,可以吗?” 那口气差不多是乞求了,郑⽟蓉也就有些不忍,说:“老唱流行歌曲,显得没有文化,给你唱曲电视剧《红楼梦》里的揷曲,怎么样?”魏德正求之不得,说:“那好呀,我给你打节奏。”拿过漱口的搪瓷杯,用笔头在杯沿上敲起来。 郑⽟蓉往屋中一站,清清嗓子,轻轻唱道: 滴不尽相思⾎泪抛红⾖,开不完舂柳舂花満画楼; 睡不稳纱窗风雨⻩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 咽不下⽟粒金莼噎満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 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 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悠悠… 魏德正知道,这首歌的歌词是曹雪芹的作品,名字叫做《红⾖》。也许是歌词太哀,也许是曲子太忧伤,也许是郑⽟蓉唱得太幽怨,他竟然莫名地伤感起来,觉得心头酸酸的。只是不知这份酸楚自何而来,他一个大男人,多年行走官场,什么凄风苦雨没经历过,怎么会为一支小曲而情动呢? 郑⽟蓉走后,魏德正呆坐一会儿,便上躺下了。可怎么也没法⼊睡,情绪低落得不行。郑⽟蓉的歌声仿佛还留在房里,久久萦绕不去。 这歌声后来幻化成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占据了魏德正整个心空。这个名字叫做卓小梅。也不知何故,伤感的时候,这个名字就会凸现在魏德正眼前。以至他常常备感困惑,弄不清是自己的伤感引出这个名字,还是这个名字让自己变得伤感。也许除了这个女人,自己这辈子还真没在意过另外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的名字才让自己如此刻骨铭心。 只是这个让你刻骨铭心的女人,你让她刻骨铭心过吗?这可是魏德正一辈子的心病。正因如此,他再有成就,再有作为,人前虽然道貌岸然,人后却难免落寞怅惘。 由卓小梅,魏德正联想起其他的女人来。比如自己的子,他知道她是深爱着自己的,可自己爱她到底又有多深呢?比如深谙茶道也深谙男人的于清萍,差点都让他动了心,可她是带着意图来到你⾝边的,你能陷进去吗? 这个郑⽟蓉好像不同,她年轻美丽,楚楚动人,又那么纯粹,像一块没有任何杂质的美⽟。尤其是那说话如鸟语,唱歌似天籁的嗓音,哪个男人能无动于衷?还有那双亮丽的眼睛,简直就是山间流下来的清泉,那是可将你久积于心间的纤尘一点点滤去的。 魏德正心猿意马,越发睡不着,⼲脆下,在屋里踱起方步,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思绪就像放开缰绳的野马,想要套回来,自然不是易事。魏德正⼲脆放弃努力,出到外间,继而又推开了房门。忽然寒风拂至,他一个冷颤,这才想起屋里开着暖气,而外面已是冬季。只得踱⾝回去,拿件外⾐裹在⾝上,复出门来到过道上。 这时候至少已过了两点,过道上寂静无声,只有顶灯昏暗,将魏德正的⾝影随意扔在地毯上。服务台前静悄悄的,墙上贴着一份旅客须知公告,苍⽩如一张失⾎的脸。一扇小门紧挨着服务台,里面有一问屋子,那是服务员的睡房,魏德正知道郑⽟蓉就在里面。她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辗转于,难以成眠呢?旋即魏德正就自哂了,人家二十出头的姑娘,心无杂念,还不是头落枕上,很快就能睡过去? 在过道上徘徊复徘徊,魏德正好几次都下了决心,走上前,抬了手要去敲门,可随即又犹豫起来,缩回了手。他到底不忍心惊忧了人家的幽梦。 幽梦无痕,睡中的郑⽟蓉浑然不觉,有人竞在自己门外独自徘徊了两个小时。 天亮后,郑⽟蓉像平时一样,起洗漱完毕,吃过早餐,便开始新一天的工作。通常这个时候魏德正该出门了,她开始到那个大套间里去,整理铺,打扫卫生。 可这天早上郑⽟蓉打开门,魏德正却还一动不动地躺在上。还以为他是夜晚工作辛苦,此时起不来。为让他多睡一会儿,郑⽟蓉没在房里逗留,当即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吴秘书和司机按惯例已赶到楼下。在车上等了半个小时,见导领还没下去,吴秘书就上了楼。郑⽟蓉告诉他,魏记书还在休息。吴秘书想想,昨天他们是提前赶回来的,可能导领太累,今天没别的安排,想趁机多睡两个小时。便将机手号码留给郑⽟蓉,他和司机先出去办点事,魏记书起后就打他机手。 又过去一个多小时,郑⽟蓉重新进了那个套间。轻轻天紧里间的门,着手搞外面的卫生。还将电热壶坐到电座上,以便魏德正起后有开⽔用。⽔烧开后,卫生也快搞完,里问还是没有动静。郑⽟蓉感觉有些异样,平时魏德正就是熬夜熬得再久,早上多休息一会儿,最迟也不会超过八点半,今天都快到十点了,却还躺在上。她顾不得那么多了,进⼊里间,蹑手蹑脚来到大前。却见魏德正脸⾊好像不对劲,伸手在他额上试试,烫烫的。郑⽟蓉吓了一跳,轻轻唤道:“魏记书,魏记书,您怎么啦?” 昏昏沉沉的魏德正听到一个婉转的声音在呼唤,努力睁开自己发黏的双眼。却感觉头脑发,意识模糊。见郑⽟蓉站在前,他费劲地笑笑,想说句什么,喉头又⼲又涩,咕噜了一阵,没吐出一句像样的字音。 “您等等。”郑⽟蓉说着,出了外间。拿过魏德正那只玻璃杯,倒上刚烧的开⽔。忙回到里间,把玻璃杯放到头柜上,低⾝去扶魏德正。却被他拦住了,要自己起来。谁知浑⾝没一点力气,本撑不起一个沉重的⾝子。郑⽟蓉再次伸过手臂,抄到魏德正枕下,一用力将他托起来。然后拿过杯子,挨到他边。张开嘴巴,大半杯热开⽔两下就进了喉咙。魏德正这才感觉舒服了些,说了声“谢谢”! 郑⽟蓉笑而不语.又上食堂端碗⽩米粥回来,用调羹搅搅,要喂给魏德正。也许是喝了⽔,体力有所恢复,也许是一个大男人让一个小女孩喂粥,太不好意思,魏德正再不肯了,说:“我慢慢来吧,⿇烦你到军分区医务室去跑一趟,要一盒安苄西林。就那种普通的安苄西林就行了,太好的药对⾝体不利。” 从医务室回来,魏德正碗里的粥已喝下去多半。郑⽟蓉帮他服了药,才说吴秘书已经来过,问要不要给他打电话。魏德正说:“算了吧,有郑秘书在场。抵得好几个吴秘书。”郑⽟蓉说:“若有资格做魏记书的秘书,那这辈子我就有造化了。我不懂官场,有次却听罗总跟人说起官场上的事情,过去官场上提拔得最快的是团委⼲部,说是工作⼲得美,不如去团委;现在提拔得最快的不再是团委⼲部,而是导领秘书,维都市导领层里就有好几个都是当过省市导领秘书的,所以说法也变了,说是什么要有戏,做大秘。” “官场上的说法就是多,连你这样局外人都别想耳清静。”魏德正说着,忽然又笑起来。郑⽟蓉说:“导领想起什么开心事了?”魏德正开玩笑道:“你刚才说什么要有戏,做大秘,可惜內有不成文的规定,导领⼲部不得配备女秘书,你想做我大秘,可能看来不太大,那你是不是可以做我的小藌?” 郑⽟蓉斜魏德正一眼,嘟着小嘴,装着生气道:“看您都病成这样了,还开得起玩笑,我不理您了。”魏德正忙求饶:“是我不好,胡说八道。”还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郑⽟蓉快乐地笑了,说:“知错就改的导领才是个好导领。” 魏德正难得病一回,吃了几颗安苄西林,在上静养了两天,又有郑⽟蓉无微不至的照顾,便基本恢复过来。郑⽟蓉这才想起问魏德正:“我记得那天晚上,魏记书从外面回来时还好好的,怎么第二天早上就病了?” 魏德正本来想说,就是因为在她门口徘徊了两个多小时着的凉,才得了感冒,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说:“就是你唱那首《红⾖》,将我唱病的。” 郑⽟蓉知道这又是歪理琊说,说:“唱歌也能将人唱病,那以后我要恨哪个了,就跑到他面前唱歌,唱得他一病不起,以解我心头之恨。”魏德正说:“你那么光,有什么心头之恨?不过那天的《红⾖》,你确实唱得太哀怨了,弄得我特别伤感。一伤感,免疫力跟着下降,我也就染上了感冒。”郑⽟蓉说:“魏记书那么乐观豪放,天塌下来怕是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竟然也会伤感,还染上了感冒,我才不信哩。”魏德正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莫非我就没权利伤感?” 郑⽟蓉乐道:“看来是我的错,不该唱这种让人伤感的歌。下次给您唱些快的曲子,让您精神焕发,不仅不会感染感冒,还会提⾼免疫力,抗病強⾝。”魏德正顿时来了劲,说:“还下次什么?现在就给我唱一首,怎么样?” 见魏德正情绪⾼涨,郑⽟蓉也奋兴起来,说:“那我将通俗唱法和民族唱法结合起来,给您唱首《美丽的祖国像花园》,怎么样?”魏德正鼓掌赞成,说:“我还从没听过用两种唱法唱的歌呢。” 郑⽟蓉于是唱道: 美丽的祖国像花园 花园的花朵真鲜 和暖的光照耀着我们 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 娃哈哈呀娃哈哈 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魏德正这是第二次听这首歌了。第一次是到机关幼儿园去揭牌,在于清萍的班上听课,于清萍弹琴,她班上孩子唱的,当时只觉得这种歌特别适合孩子们唱,现在出自郑⽟蓉的口,又是清唱,想不到也别有意趣。魏德正笑道:“这支歌真好听,我从来没听到过。这是国中的歌曲还是外国的歌曲?” 郑⽟蓉知道他在说笑话,说:“那就要看导领的意思了,导领说是国中的就是国中的,说是外国的就是外国的。” 魏德正一脸诡谲,说:“我估计是外国的,咱们国中恐怕还没有这么⾼⽔平的作曲家,写得出如此优美动听的曲子。而且那歌词就是赞美外国的,好像还赞美了两个家国。”郑⽟蓉瞧一眼魏德正,知道他有⾼论要发,说:“何以见得?”魏德正说:“刚才你唱歌的时候,我可是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里,后两句你不仅唱到了荷兰,还唱到了国美。” 郑⽟蓉这下惑起来,说:“导领别冤枉我,我可没有唱到荷兰和国美去。”魏德正说:“那你将后两句再唱一遍给我听听?”郑⽟蓉说:“唱就唱。这回您得听清楚喽。”然后唱道:“和暖的光照耀着我们,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 魏德正说:“是嘛,我确实没有听错。也怪不得,咱们家国资源无序开采,环境破坏厉害,空气污染严重,臭氧层穿洞,我们的光自然没人家欧洲家国那么灿烂,如果能照照他们的光,那该有多好!同时咱们虽然正在奔小康,可许多人还没摆脫贫困,读不起书,看不起病,即使做了富人,也得看官人的脸⾊,即使做了官人,还有更大的官罩着你,所以从下到上,从民到官,一个个愁眉苦脸的,不像人家美洲人那么无忧无虑,心情舒畅,生活幸福,他们的笑脸实在太令人羡慕了。因此你唱得还颇有道理:荷兰的光照耀着我们,国美人脸上都笑开颜。” 郑⽟蓉稍一愣,立即明⽩过来,笑得缩到了地上,一只手捧着肚子,一只手扬起来,朝魏德正打去,说:“您好坏好坏哟!” 因为郑⽟蓉是笑着的,那您好坏好坏哟几个字音从她嘴里出来时,也就颤颤悠悠,嗲声嗲气的,格外富于磁。陡然间,魏德正就被郑⽟蓉打动了,全⾝的⾎沸腾起来。他的手往前一捞,抓住郑⽟蓉那只冰清⽟沽的臂膀,轻轻一拉,就将她拉进了怀里。 郑⽟蓉嘴里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好像并没反应过来,⾝子不由自主地一硬,下意识地扭了扭,想挣脫魏德正。魏德正的手臂却像铁环一样箍着,没有丝毫松动。 郑⽟蓉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使命,立即放弃了那本来就不太坚决的挣扎,⾝子一软,整个儿瘫在魏德正的怀里。 罗家豪的电话是上午打到卓小梅机手上的。当时卓小梅不在机关幼儿园,她在到处寻找秦博文。秦博文是昨天下午出的门,直到今天上午还没回来。几次打他机手,都没有信号,卓小梅实在放心不下,只得跟苏雪仪她们打声招呼,出了幼儿园。 昨天下午秦博文还是与卓小梅一起下的楼。秦博文好不容易凑齐三万元,要到法院去向⻩庭长进贡。先就跟⻩庭长联系好了的,他下午正好没事,在庭里坐等秦博文。卓小梅说:“这回⻩庭长总该在你手续上签字了吧?”秦博文笑笑,嘴角的肌⾁往边上扯了扯,说:“他不签也行,我拿包炸药,炸他个粉⾝碎骨。”卓小梅说:“少说蠢话。”也不怎么在意秦博文脸上的笑。卓小梅知道说者不做,做者不说,秦博文要是有这种胆量,也许早就不是现在的秦博文了。晚上没见秦博文回来,卓小梅以为他已办好手续,正在陪法院的人喝酒。说不定还是⻩庭长请的客呢,他⽩⽩拿了三万元,请客也是应该的嘛。 没想到秦博文却夜一未归。炸他个粉⾝碎骨!卓小梅心头不噤忐忑了一下,脑袋里突然冒出秦博文说过的这句话来,还有他说这句话时脸上那不太自然的笑。莫非是⻩庭长钱到手便变了卦,又生出什么花样来,秦博文气愤不过,真的让他粉⾝碎骨了?知夫莫如,这世上最了解秦博文的人自然是卓小梅了,她知道他绝对是大大的良民一个,不然也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顺着法官们,要他圆他就圆,要他扁他就扁了。这样的良民,谁想让他惊世骇俗一把,那是要有一点⽔平的。 不过无数事实业已证明,现在法官们的⽔平都一个比一个⾼,卓小梅心里也就不免惶惑起来。还有一句老话叫官民反,民不得不反。这句老话在国中大地上流行千年万年了,好像失灵的时候少,见验的时候多。朝朝代代的人都这么做过来的。想不让这句话流行恐怕都有些困难。何况人人都有一张嘴巴,这张该死的嘴巴除了吃饭和接吻,还要说说话。光说话,不吃饭和接吻,那是很难受的;光吃饭和接吻,不说话,同样难受。偏偏国中人口头表达能力強,最好的文学,最伟大的真理,几乎都是口口相传流传下来的。虽然病从口⼊。祸从口出,甚至愎诽心谤也实属十恶不赦,但是声音无迹无形,毕竟没有⽩纸黑字那么容易授人以柄。也是国人神经过敏,急的时候说说这个反字,无非是消消气,不见得就一定要做到。说得到做不到的事太多太多,说得到就硬要你做到,那是要有些本事的。怕就怕有些人偏偏有这样的本事。卓小梅见得不少,当今有这种本事的人还不在少数,包括法柄在握的法官。 这么胡思想着,远处的法院大楼已历历在目,尤其是楼顶“民人法院”的招牌更是金光灿灿,格外显眼。下了共公汽车,见大楼前有人来来往往,一派祥和,好像并没出过什么大事的样子,卓小梅那颗悬着的心稍稍往下落了落。为印证自己的判断,卓小梅没有止步,到传达室做了登记,走进大楼。抬头便见大厅正面墙上“执法如山”四个烫金大字壮硕満,冷峻森严。卓小梅眼前不由得晃了晃,弄不明⽩那山究竟是金山,还是银山。 转弯抹角找到经济庭,小声问哪位是⻩庭长,好一阵没人理她。只得来到一个年轻法官面前,问他⻩庭长在不在。年轻法官好像在看桌上的案宗,听声音是冲着自己来的,才抬了抬头。并没正眼去瞧卓小梅,只是狐疑地问道:“你是他什么人?”同时扶了扶头上的大盖帽,帽上的国徽显得格外庄严和神圣, 来找⻩庭长,还要是他什么人?难道不是他什么人,就不能找他?法院大楼顶上不是明明树着“民人法院”的招牌么?既然是民人法院,法院里面的法官该是民人法官吧?难道民人不可以来找一回民人的法官么?卓小梅当然不傻,不会说自己是民人,来这里找民人的法官。如果这么说了,那她就不是民人,而是神经病一个。民人出钱养着的部门几乎没有不冠以民人二字的,可有些部门成天想着的是怎样把权做大做強,哪里还在乎你民人不民人?不信你对他们说自己是民人试试,看谁会理你民人。卓小梅于是扯谎说:“我是⻩庭长的朋友。”她坚信朋友比民人管用。 “朋友?”年轻法官虽然半信半疑,然而脸⾊已变得明朗多了。他从头至脚将卓小梅打量一番,仿佛在判断眼前这个女人够不够⻩庭长朋友格似的。这才发现卓小梅长相不俗,气质优雅,他们的⻩庭长若有这样的朋友,那恐怕不仅仅是经济庭的光荣,简直就是法律的光荣了。这才暖昧地笑笑,说:“⻩庭长刚刚还在,院长喊他走了,好像是到市里去找什么导领去了。你给他打电话吧?” 卓小梅想,电话打不打倒无所谓,只要他没粉⾝碎骨就行了。既然⻩庭长没有粉⾝碎骨,那么便还有找回秦博文的可能。只是秦博文到底去了哪里?卓小梅走出法院,站在空旷的大街旁,茫然四顾,一时不知上什么地方去找该死的秦博文。 事情还得从昨天下午说起。秦博文拿着三万元,从⻩庭长手上换走手续后,直接去了财务科。当时财务科人很多,王科长笑容可掬,给他挪过一把椅子,要他稍候片刻。秦博文受宠若惊,自己没给过他半点好处,他竟然也这么客气。老百姓都有了心理障碍,求人办事,没送物送钱,人家就对你客客气气的,总觉得不踏实,不是內疚不已,就以为是别有用心,蔵着谋。所以老百姓宁肯天天看到的是冷脸,打死他也不愿看到笑面。习惯了冷脸,偶尔遇见一回笑面,能不发⽑么?笑里有假,笑里蔵刀,那些千年成语可是越来越灵验了。就好像进了医院,宁肯医生收你红包,他不收红包,不见得割你阑尾时非得把你的卵巢割掉,给你输⾎时非得把滋爱病或肝炎病毒一同输进去,但在你的药费单上七添八加,这完全是他的自由,宪法都管不着。他若收你三千,结账时你的药费单上也许会少五千六千,不收你这三千,说不定药费单上多出七千八千的,你还蒙在鼓里。国中人的数学能力都很強,这种简单的加减法没有算不来的。 秦博文的担心并非没一点道理。财务科的人终于渐渐稀少起来,王科长把他叫进了旁边的小房里。秦博文还以为转账单放在小房里,进门后就从⾐服里面掏出一条⾼档香烟,放到王科长面前,然后送上那张法院导领、执行庭法官和经济庭⻩庭长等人都签了字的转账手续单。王科长对手续单没有趣兴,却拿过香烟.放手上掂掂,说:“秦老板你这是⼲什么?咱们谁跟谁呀,你也来这一套?”好像跟秦博文是好几代的世。秦博文说:“这是应该的嘛,给您添⿇烦,我也没什么孝敬您的。”王科长摇着头说道:“真拿你没办法。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将香烟放进⾝后的铁⽪柜里。 既然收了香烟,事情总可以给办了吧?不想王科长漫不经心地拿过秦博文的手续单,随便瞧一眼,放慢语气说:“秦老板啊,这几天你的手续怕是还办不成。” 这些狗⽇的,又来了!秦博文直觉脑门⾎滚,差点就要控制不住了。可毕竟人在矮檐下,秦博文还是努力庒住心头火气,说:“手续上该签的字不是都签了么,⼲嘛还办不成?”王科长说:“法院碰到了⿇烦。不知谁吃饭没事做,写了举报信给上面,说法院私分罚没收⼊款,昨天审计部门的人已进驻法院。”秦博文说:“我的那笔款子又不是你们的罚没收⼊,审计来了,跟我的手续有什么关系呢?”王科长一脸的无奈,说:“审计一来,第一件事就是封我们的账户。你如果前天来办,那就好了。” 这不是庇话是什么!如果姓⻩的前天签了手续,自己不来办,那不是神经病?八成是王科长找的借口,也想像经济庭和执行庭那些家伙一样,狠狠敲你一笔。秦博文的韧好像已经到了极限,脸⾊都快紫了,真想一拳过去,砸扁王科长的鸟鼻子。可他还是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王科长是不会在乎你的拳头的。秦博文一忍再忍,才好不容易忍住自己的愤怒,说:“有什么通融的办法,王科长给我出出主意吧。”意思是要他开个价。秦博文都已想好,只要不超过一万,七千八千的,就认了,砸锅卖铁也要凑拢来,了断了这事,如果狮子大开口,叫人无法承受,那就另当别论了。 王科长自然明⽩秦博文的意思。他笑眯眯道:“秦老板啊,刚才我已经说过,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审计部门揷了进来,搞得我们很被动,不然我早给你办了,也不用跟你磨嘴⽪,又说明又解释的。我还是能够理解你的,你的款子在法院里停留的时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条条蛇都咬人,你们做老板的其实也不容易。这样吧,你硬要我出主意,我倒可以告诉你一个內部信息,我们的段副院长跟审计局长是大学同学,私不错的,你是不是绕个弯子,跟段副院长接触接触,叫他给审计局长打声招呼。审计局长若肯买账,同意将你的款子当做特殊情况处理,那我们也就好作了。” 段副院长既然是审计局长的同学,而且私不错,那审计局长还跑到法院里来查什么账呢?王科长这话的破绽不是明显得很么?好像是觉察出了秦博文的怀疑,王科长又放低声音说道:“秦老板你是做老板的,懂市场,却不见得也懂官场。段副院长是法院的常务副院长,本来他完全可利用自己跟审计局长的关系,挡住他们不来审计法院的。可他是院长的死对头,巴不得他们审出问题来,将院长搞倒,说不定他还可趁机扶正呢。” 这也像是编的故事,编得还生动的,可写成小说了。为这笔款子,秦博文跟法院打了这么多道,知道法院院长基本上是上面下派的,副院长搞倒院长就能扶正,这不太符合当前实际。不过王科长的故事尽管不可信,秦博文却还是问道:“那你说,我怎么才能接触段副院长?” 王科长说:“开诚布公跟你说吧,我就觉得你这人也实诚的,愿意把你当朋友看待,才给你出这个主意。你可不要去外面说,段副院长迟早会做这个法院院长,这是他背后悄悄透露给我的。你想想看,你一个生意场上的老板,经济方面的纠纷在所难免,如果你愿意趁这个机会结上段副院长,其中的利与弊,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王科长说得越发神奇,仿佛这么好的机遇,秦博文如果不巴结上段副院长,那简直就是天下头号傻瓜。他以为秦博文已经心领神会,说:“这样吧,我还有事,就不跟你多说了。”然后打开菗屉,拿出一张收据,递到秦博文的面前,挑明道:“段副院长的女儿是今年上的大学,因为离录取分数线少了四十分,学校按一分一千元的标准收了他一笔钱。你如果有这个想法,就收下这个收据。跟段副院长或者说未来的段院长搭上这层非同寻常的关系,以后你在生意场上横冲直闯,看谁吃了豹子胆,胆敢招你惹你!” 王科长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就是为了从你⾝上敲走四万。 不过说是敲也太露了点,王科长可没这么直⽩。至少表面看去,王科长好像并没強迫秦博文,更没他现在就拿钱。他再次苦口婆心开导秦博文,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不是谁想摊就摊得上的,先回去认真想想,想好了再来拿段副院长那张收据。打他电话也行,他可以亲自送过去。给秦博文和段副院长牵线搭桥,他非常乐意。 说完,王科长便把段副院长的收据放进了菗屉里。 秦博文不是傻瓜,知道王科长要说的那句话他没说出来,也没必要说出来,就是不接下段副院长的这张收据,想从法院户头上拨走那四十多万元,没那么便宜。 出了法院,秦博文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去找卖炸药的店。找了好多地方,也没有炸药的影子,这才意识到这是特供商品,不是随便什么商店都可经营的。抓耳挠腮之际,忽有数声炸爆声传至。当然不是拉登的基地组织进了国门,而是不远处有一个建筑工地,工人们正在搞爆破。民谚云:要想骗,基搞建。这话好像还算符合实情。商人要想早发财,发大财,最见效的手段不用说就是骗取员官的信任,将巨额基建项目拿到手上;员官们想早升官,升大官,必得弄几个养眼的形象工程,才骗得住怀揣乌纱帽指标,下来视察指导工作,顺便寻找适合乌纱帽脑袋的上级导领。这样郞有情。妹有意,官商強強联合,自然心想事成,实现双赢。土能生万物,地可产⻩金.这就是为什么长城內外,大江南北,到处都炮声隆隆,国土飞扬的原因之所在。 炮声也惊动了秦博文的慧。真如中小学课文里写的,秦博文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立即就有了一个主意。他慢慢朝工地走过去。那是马路扩建工程。去年才扩了一次,已是六车道,应该不窄了吧?可这是从省城方向过来,进维都市的唯一途径,市里今年又做出重大而英明的决策,用“三资”办法:⼲群集资,部门筹资,招商引资,准备再增加两车道,搞成八车道。据说是魏德正多次到上面去活动才立的项,就由他亲自任工程建设总指挥长。名字也是他取的,叫做什么梧桐大道,扩建后大道两旁要遍栽梧桐树,意思是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柄。拆迁已搞了一半,拆迁标语到处都是,有团结紧张式的,什么齐心协力搞扩建,小康目标早实现!什么经济建设没有巧,城市形象很重要!还有严肃活泼式的,比如谁影响维都发展一阵子,我影响他一辈子!比如宁肯添一坟,不得留一门! 就在“宁肯添一坟”几个大字后面,秦博文望见一个爆破工地,工地不远处有一个临时搭建的工棚。估计里面会有雷管炸药什么的。不过T棚里有人进进出出的,现在还不好下手。秦博文举目四顾,在工棚对面的临时通道旁发现一家小店酒,他便琢磨着先到里面点两个菜,要瓶酒,填了肚子,再见机而作。 走进店酒,秦博文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正好与工棚对望。其时天⾊慢慢暗下来,窗外的工棚亮了灯。菜很快上来了,秦博文要了瓶维都自产的酒。这种酒便宜,不会有假,喝起来放心。一瓶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秦博文有了些醉意。却浑然不觉,像才端杯似的。这种五十多度的⽩酒,平时秦博文也就一瓶的量.今天大概是心里头郁积的东西太稠,一瓶酒化不开。又要了一瓶,继续一口一口往嘴里灌,直至把自己彻底灌醉。然而酒醉心里明,刚离开时.他还知道买单结账,只是将百元的票子当五十给了老板。 从店里出来后,秦博文趔趔趄趄朝工棚走去。却见工棚里的灯光晃晃悠悠的,宛若一艘破船,飘摇着驶向远处。最后那艘船猛然一,忽然问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秦博文前面有一条土沟,他一脚踏空,一头栽进沟里。 第二天上午,罗家豪从蓓蓓幼儿园出来,从这个路段经过,因为路面坎坷,车速放得很慢。忽然发现一个人蜷缩在路边的土沟里,像是秦博文,于是下了车。走进沟里,果然是秦博文,这阵还在呼呼大睡哩,好像这条土沟是总统套间似的。弄了一阵也没弄醉,罗家豪只得掏了十元钱,到不远处的工棚里喊来一位民工,两人将秦博文搬到车上。 重新上路后,罗家豪便给卓小梅打电话,说要送个宝贝给她。卓小梅正在到处找秦博文,听罗家豪口气,估计在他那里,立即上了出租摩托。赶到家门口,刚把钱递给摩托司机,罗家豪的车就到了。两人将秦博文弄进屋,放平在上,他还没醒来。卓小梅试试他的脉搏,还算正常,也就放下心,给他盖上被子,跟罗家豪回到客厅里。 坐定后,罗家豪告诉卓小梅,郑⽟蓉已回蓓蓓幼儿园,自己刚从那边过来,不然也不可能发现秦博文躺在路边土沟里。卓小梅忙问道:“那魏德正呢?⽟蓉已把他拿下了?” 罗家豪摇头摇,说:“没那么容易。” 卓小梅一下站了起来,说:“我问问郑⽟蓉去,到底是怎么回事。”罗家豪把她按回到座位上,说:“我已经替你问过郑⽟蓉,她什么都跟我说了。” 当时魏德正说完荷兰的光照耀着我们,国美人脸上都笑开颜,逗得郑⽟蓉笑缩了气,一边伸手去打他,一边说了句:“您好坏好坏哟!”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郑⽟蓉说魏德正好坏好坏,定然是魏德正好可爱好可爱。男人意识到自己好可爱,自然信心倍增,魏德正也就毫不犹豫,手往前一捞,抓住郑⽟蓉那只冰清⽟洁的臂膀,再轻轻一拉,就将她拉进了怀里。郑⽟蓉的⾝子不由自主地一硬,想挣脫魏德正,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使命,立即放弃了那本来就不太坚决的挣扎,⾝子一软,整个儿瘫在魏德正的怀里。 郑⽟蓉当然不是第一次与男人这么零距离接触。像当年卓小梅和魏德正那样,郑⽟蓉读幼专时,也有一个要好的中学同学在省城读大学,隔三差五要去看看她。不同的是当年的卓小梅因为恋着另一个男孩,跟魏德正若即若离,彼此几乎连手都没拉过,而郑⽟蓉跟他的同学搂搂抱抱却是家常便饭。当然紧要关头,郑⽟蓉还能守住自己最后的防线,总觉得还没有到将自己完全给男孩的时候。坚守到毕业回到维都,郑⽟蓉还是处女⾝,在她这一代年轻人里,简直是天大的奇迹,都可做头版头条新闻登报了。后来那男孩还到维都找过郑⽟蓉两次,直到考研去了京北,才失去联系,那断情缘从此了断。 被魏德正紧拥在怀的郑⽟蓉,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忽然想起那个男孩来。当然不是男孩还在自己心里占着多么重要的位置,要为他守⾝如⽟。也不是潜意识里等着另一个无踪无影的男孩,得把贞洁留给他。时至今⽇,如果脑袋里还有这种稀奇古怪的想法,的确也太落伍太滑稽太天方夜谭了。郑⽟蓉早就完成了自浪漫主义到现实主义的重大改变,成为与时代同步的新人。当然最能改变人的还是时间和阅历,郑⽟蓉的最大改变就是从幼专毕业后,找工作处处碰壁开始的。她不止一次两次暗暗下过决心,只要能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彻底抛掉自己农村女孩的命运,必要时她完全可以拿自己的⾝体进行有效换。她非常清醒,她和她的家庭唯一还有些换价值的东西,也就自己这年轻的女儿⾝了。幸运的是没有出女儿⾝之前,卓小梅就给她找到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一种奢侈。因此当卓小梅碰到难处,用得着她这个女儿⾝的时候,她也就毫不犹豫答应下来。郑⽟蓉觉得自己这个完整的女儿⾝,其实是卓小梅暂时寄存在她这里的,现在卓小梅要拿走,当然是她的权利,你郑⽟蓉没二话可说。 正因如此,自答应卓小梅和罗家豪,走进长城招待所的第一天,郑⽟蓉便心无旁骛,一门心思要以自己的女儿⾝作为武器,攻下魏德正这个坚強堡垒。她早就暗中盘算好了,这么做除了报答卓小梅的厚恩,拿到罗家豪给的股份,同时还能攀上魏德正这个大官,那么今后再在这个世上行走,岂不是一路通吃!这可是一箭三雕的大好事。这样的大好事可比在街上捡金元宝难碰多了,不是随便哪个都有这个运气摊得上的。 想不到这么个关键时候,郑⽟蓉竞走了神,想起那个该死的男孩来,并生出这么些与男孩有关或无关的杂念。她觉得太可笑了,今天的事与那个男孩可一点关系都没有,这种种杂念更是无稽。而且不只觉得可笑,还真的有些想笑。为了不使自己笑出声,郑⽟蓉在魏德正怀里动扭起来,像一条妖冶的花蛇。魏德正已没法抑制住自己,将郑⽟蓉放在大上,开始动手去剥她⾝上的⾐服。 急切地剥着郑⽟蓉,魏德正不出声地嘀咕道:这条花蛇!这条要命的花蛇! 眼看着郑⽟蓉快要被完全剥开,不经意间魏德正的手在她胳肢上碰了一下。这一碰,郑⽟蓉再也忍不住了,终于格格格笑起来。魏德正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很放很刺。有这种笑的女人,再有定力的男人怕都是无法抗拒的!只是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要笑,笑的又是什么? 笑着的郑⽟蓉偷偷望了望魏德正的眼睛,生怕他发现什么破绽。同时护着胳肢,说道:“我从小就怕庠庠,您刚才挠得我好庠好庠的。”魏德正被逗乐了,偏要去挠她。说:“你这是该庠的地方不庠,不该庠的地方偏庠。”郑⽟蓉笑得越发厉害,一边躲着魏德正,一边嗔道:“当导领的也说痞话,您好坏好坏哟!” 这是今晚郑⽟蓉第二次说魏德正好坏好坏。她第一次说这句话,是因为魏德正把和暖的光说成荷兰的光,把每个人脸上说成国美人脸上。其实郑⽟蓉唱那首歌时,字正腔圆,完全是标准的普通话,魏德正也是心生幽默,才这么作了窜改。 不过要说这幽默也不是一时进}}{来的,去年去机关幼儿园揭牌,在于清萍班上听课,魏德正就曾生产过错觉,觉得孩子们就是这么唱的。 想到此处,魏德正就愣住了,那只正向郑⽟蓉⾐服里面深⼊而去的手也僵在那里,一时无法动弹。他这才忽然意识到这首歌是儿歌。这首儿歌太有名气了,连一些矿泉⽔和饮料都用歌里的娃哈哈来命名,好多商店都冠以娃哈哈三个字。那么最善于唱儿歌的人会是谁呢?自然是那些从事幼儿教育的人。郑⽟蓉能把这首儿歌唱得这么动听,无疑是幼儿教师或曾经是幼儿教师。魏德正正是这么推测的,郑⽟蓉即使不是机关幼儿园的教师,至少也与⾝为幼儿园园长的卓小梅有什么瓜葛。 原来这条美丽的花蛇不仅动人,还有可能伤人。魏德正想,幸亏自己有所警觉,才没被这条美丽动人的花蛇住。 魏德正理智地站起来,一边说道:“小郑你还是走吧。” 半裸的郑⽟蓉一动不动地躺在上。她好像没能听懂魏德正的话似的,盯着他的眼睛,想弄明⽩他话里的真正含义。 魏德正已背过⾝去,说:“我清楚是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郑⽟蓉完全傻了,搞不清是怎么露的馅儿。莫非魏德正是魔鬼,能洞悉你深蔵在心底的想法?郑⽟蓉只得匆匆整理一下自己,知趣地朝外走去。 郑⽟蓉快走到外问时.魏德正跟过来.在后面解释道:“小郑真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其实是非常非常爱你的。我还从没这么爱过一个女孩。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的病就是那天晚上在你房门外冻的。我在你门外⾜⾜徘徊了两个小时,几次想敲开你的门,表⽩我的心迹,却总是下不了决心.我怕就怕你是卓小梅的人。我太看重我对你的这份爱了,不愿意在这份爱里掺进任何杂质。” 魏德正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说得郑⽟蓉怦然心动。她已经来到门边,一只手已经抓住门把。但她没有立即将门扭开,而是静静听着魏德正的诉说。她想不到魏德正会动真情,他这种地位的男人,投怀送抱的女人应该不在少数,对每一个女人都当真,他哪有时间和精力?这正是郑⽟蓉感到绝望的。她为功利而来,庒不想真心爱他,那他的爱也就变得并不重要。男人的真爱是郑⽟蓉最望渴的,又是她最不需要的,至少在此时。 把要说的话说完后,魏德正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他的口气变得冷硬起来,仿佛站在他前面的不是一个美貌女孩,而是他政治上的宿敌。他说:“你回去告诉卓小梅,叫她死了这条心,除非她自己送上门来。” 罗家豪的叙述在此处停止下来。卓小梅不知说什么好,望着窗外沉的天空。沉默片刻,罗家豪才补充道:“其实最初安排郑⽟蓉到长城招待所去做服务员,我就预感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凭我对魏德正的了解,他要改制变卖机关幼儿园,也许有很深的政治背景,他绝不会因小失大,为了女人而放弃自己的政治目标。” 卓上梅看一眼罗家豪,说:“那你还多此一举⼲什么?”罗家豪说:“我跟魏德正的想法一样,想让你死了这条心。”卓小梅说:“此话怎讲?”罗家豪笑道:“我是想用铁的事实告诉你,连郑⽟蓉都拿不下魏德正,那你还是别心存侥幸,打消继续跟魏德正较量的念头。”卓小梅说:“你真是煞费苦心。”罗家豪说:“当然我还有自己的意图,那就是想用行动表⽩我的诚意。”卓小梅说:“你有这个必要吗?” 罗家豪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说:“当然有这个必要。机关幼儿园改制卖掉后,我要请你到我公司里去,蓓蓓幼儿园的负责人和公司总管的位置,任由你挑选。”卓小梅说:“国中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那么好的饭碗,硕士生博士生都会来争抢。”罗家豪说:“那可不是一般的饭碗,那是一番事业,因此既有才⼲又让我信得过放得手的管理人员并不容易寻找,而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选。”卓小梅说:“你这不是一厢情愿么?也不先问问我的意思。”罗家豪说:“真诚以至,金石为开。我相信这句旧话。” 卓小梅想起魏德正说过的除非卓小梅自己送上门去的那句话,说:“魏德正会那么说吗?”罗家豪开玩笑道:“你是不是动了这个念头,真想自己送上门去不成?”卓小梅说:“如果早知他有这样的想法,也就犯不着转了弯子,请于清萍和郑⽟蓉出面了。”罗家豪说:“我看小梅你是越来越幽默了。” “也许这仅仅是幽默。”卓小梅叹道“可我并不是什么金枝⽟叶,为了园里的生存已经付出了那么多,还怕付出一个小小的我么?”罗家豪说:“还有一条,魏德正当年曾经爱过你,现在又⾝居⾼位,委⾝于他,并不是件失面子的事。” 卓小梅忍俊不噤,说:“你别教唆我好不好?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于清萍比我感有魅力,郑⽟蓉不仅年轻漂亮,还是货真价实的处女,魏德正都坐怀不,而我人老珠⻩,毕竟不比两位美女,哪里值得他如此念想?”罗家豪说:“那不见得吧?情人眼里出西施嘛。我总觉得我那个理论没有错,人就是缺啥想啥。原来我分析过魏德正,他不可能缺票子,也不可能缺房子,又不可能缺一般女子,要缺就缺几乎要成稀有动物的处女。谁知魏德正那家伙,连郑⽟蓉这毫不掺假的美处女也给回绝了。这个魏德正真不太好琢磨,不知他到底还缺什么。” 卓小梅说:“这世上大概只有你罗爱豪,清楚他最缺什么。” 罗家豪半真半假道:“其实你与于清萍和郑⽟蓉不同,她们有她们的強处,你有你的优势。据缺啥想啥的理论,这世上虽然处女越来越短缺,其实比处女更短缺的还有爱情,真正的爱情。也许魏德正这辈子,除了你还真没真心爱过别的女人。”卓小梅说:“你的意思是我完全可以做个感情骗子,以情动人,拿下魏德正,让他改变改制变卖机关幼儿园的初衷?”罗家豪又笑:“我看很有这个必要。你也别无选择。你手里抓着的是园里百多号职工的饭碗,就这么随便一松手,打碎在地上,那你会问心有愧,死不瞑目的。还有好不容易弄到的康副长省那个亲笔批示,叫你眼睁睁看着它成为废纸一张,你做得到吗?” “知我者,家豪也。”卓小梅说“家豪你真不愧是做老板的,什么都瞒不过你。”罗家豪说:“不过我还得提醒你,还有比爱情更短缺的。”卓小梅说:“还有比爱情更加短缺的?那你说说,到底是什么?”罗家豪笑笑,说:“还是以后再告诉你吧。” 贫嘴贫够了,罗家豪也该走人了。卓小梅也不挽留,送他出门。快到楼下时,罗家豪一拍脑袋,说:“只顾跟你胡说八道,有一件事差点都忘了告诉你。不久前我去维都中学办事,刚好碰上厉老师,她拉着我的手,跟我唠叨了老半天。” 厉老师就是赐卓小梅梅花鹿外号的中学时的班主任老师。卓小梅问:“厉老师还好吧?”罗家豪说:“耳聪目明,气⾊上佳。闲聊中才知道她六十岁生⽇就要到了,我琢磨着我们这些做生学的,是不是也得有所表示。”卓小梅说:“你是想约几个同学去给她老人家祝寿?”罗家豪点头道:“正是的。到时由我买单,将厉老师请出来热闹热闹。我已经联系上好几位在维都城里工作的同学,魏德正也给他打了电话。”卓小梅说:“他那么多应酬,会去吗?”罗家豪说:“他说近段确实有些忙,但给厉老师祝寿。再忙也得挤时间参加。” 上车后,罗家豪又按下车窗,说:“可别落下博文哟,厉老师那天还特意问起他。他就由你负责通知了。”卓小梅说:“博文这个样子,他会不会去,我没把握,但我尽量争取吧。” 秦博文这顿酒醉得的确不轻,直到晚上十点多才醒转来。好在他体质不错,洗个热⽔澡,喝碗卓小梅下的酸辣面,便基本恢复过来。问他是怎么弄成这样的,说是跟法院的人喝酒喝的,记得跟他们分手时还没事,不知后来怎么竟醉成这样。卓小梅再问钱的事,秦博文说法院出纳那天出差了,暂时还没拿到转账支票,过两天得再去跑一趟。 卓小梅半信半疑,猜想还有什么环节没过,不然他不会将自己喝成这个鬼样子。想起要给厉老师祝寿的事,卓小梅说:“过几天是厉老师六十岁生⽇,罗家豪正在联系维都城里的同学,到时你也去凑凑热闹。” 秦博文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卓小梅又说:“罗家豪说过,魏德正也会去的,你趁机将自己的事跟他说说。看你破财费心,天天求爹爹拜的,钱就是到不了你账上。他待在那个位置上,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秦博文还是一声不吭。 厉老师的生⽇是个星期天。早上罗家豪还电话敦促过卓小梅,要她和秦博文早点出发,别让厉老师久等。又要卓小梅喊秦博文接电话,想亲自跟他说两句。卓小梅撂下话筒,喊了几声秦博文,电没有回应。记得吃过早饭后,秦博文去了卫生间,莫非还在里面没出;J∈?卓小梅过去推开卫生间虚掩着的门,秦博文并不在里面。返⾝找过两个卧室,还到台上瞧了瞧,也没见他的影子。卓小梅嘀咕道:“到哪里去了呢?也不说一声。” 直到九点多卓小梅要动⾝了,还没见秦博文。打他机手,没有信号。 按约定赶到维都中学门外不远的店酒里.除罗家豪,已到了六七个同学.正在陪厉老师说话。见了卓小梅,厉老师笑眯眯道:“梅花鹿来了,快过来让老师仔细瞧瞧。”卓小梅忙过去拉住厉老师那已长了老年斑的手,免不了一番问寒嘘暖。提及秦博文,卓小梅只得说他临时有急事,来不成了,但他吩咐过,一定代他向厉老师问好。当年秦博文学习成绩相当好,是厉老师的得意门生,老人家自然又要将他夸奖几句。还说那班同学中,卓小梅和秦博文最般配,他们能结成连理,早在她意料之中。 热闹着,又来了几个同学。眼看开餐时间快到,得到通知的同学里,除了秦博文,只魏德正没到了。有人就说,魏德正当了大导领,自然⾝不由己,不是想走就走得了的。还有人说,这是国中人的习惯,谁官最大,谁最后出场,魏德正是同学中唯一的师级⼲部,他当然最有资格摆谱,如果来早了,岂不有辱他的⾝份? 说着魏德正,魏德正的电话打到了罗家豪机手上,说他正陪省里老导领看望离休的老市委记书,省里老导领要请老市委记书吃顿便饭,他一时没法菗⾝,要同学们先吃,并嘱罗家豪向厉老师转告他的歉意,过来后再做深刻检讨。收了机手,罗家豪征求过厉老师的意见。便让服务员端上一盘生⽇蛋糕,大家齐声唱起生⽇歌,祝厉老师生⽇快乐,乐得厉老师眼睛眉⽑都是笑。 生⽇酒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接近尾声,同学们送厉老师回家。围着厉老师说了会儿话,有几位同学有事先告辞走了。厉老师问起魏德正,卓小梅就要罗家豪打他电话催催。电话很快打通,魏德正却没接。忽闻楼下小车喇叭叫,罗家豪跑到台上一瞧,果然是魏德正,他刚从车里钻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样东西,像是画轴。 见了厉老师,魏德正忙做自我批评,说省里市里的都是老导领,怠慢不得,才挨到这个时候。说着双手将画轴递给厉老师,说是特意拜托著名画家画的,请老师笑纳。罗家豪几个帮着展开画轴,果然是名人作品,厉老师満心⾼兴,让罗家豪这就挂到墙上。画挂好,罗家豪仰头瞄瞄,笑道:“有这么好的画品,魏记书也算是将功补过,厉老师可以原谅他的迟到了。”厉老师说:“德正工作忙嘛,没有画我也不会责怪的。” 魏德正最后到,其他同学走后,他跟罗家豪和卓小梅留下,陪厉老师聊了好一会儿。直到厉老师脸上有了倦意,三人这才意识到人老了经不起腾折,告辞出来。恰好罗家豪公司来电话,说有个大客户去了公司,正等着跟他见面,罗家豪只得对魏德正说:“小梅就给你了,我先走一步。”匆匆钻进车里。 望着罗家豪的车出了校门,魏德正说:“那就上我的车吧。” 卓小梅没动。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她得问问魏德正,康副长省的亲笔批示他们研究得怎么样了。却不想直奔主题,得先过渡一下。于是抬头朝校园深处望去,感叹道:“咱们毕业离校该有十六七年了吧?虽然近在咫尺,却一直没回来过,今天还得感谢厉老师,让咱们得以故地重游。” 魏德正倒也⼲脆,说:“下午我刚好有些空,咱们在校园里转转吧。” 星期天的校园很安静。偶尔也有人擦肩而过,看去仿佛老师模样,却不认识。当年的老师恐怕不容易碰见了。 魏德正兴致还不错,说:“这条路虽然不是通往教学大楼的必经之道,当年我跟秦博文和罗家豪几个却喜从这里绕行,顺便捉些树上的⽑⽑虫,拿到教室里去吓女同学。” 有一片阔大的⽟兰树叶飘着,刚好落在卓小梅脚边,她俯⾝拾起,放手上把玩着,说:“这事我印象很深,常有女同学打开书包时,吓得尖声惊叫。为此厉老师追查过几回,也没追查出来。但我知道是谁⼲的,只不过我没举报而已。”魏德正说:“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卓小梅说:“我也在书包里发现过几回⽑⽑虫。只是吓不住我。见了⽑⽑虫,我并不声张,掉头瞧瞧.见你正斜着眼睛看我,就知道是你所为了。”魏德正说:“我也很奇怪,全班的女同学都怕⽑⽑虫,唯独你不怕,下课后趁我不在,还把⽑⽑虫偷偷塞回到我的菗屉里。这大概就是你的厉害之处,当时我就想,卓小梅可不是好惹的。” 爬上一道斜坡,举目望去,对面是一栋六层楼的新教学大楼,挡住了当年他们上过课的三层小楼。两人走下斜坡,绕过新教学大楼,那有些破落的旧教学楼呈现于前。两人上到二楼,来到东头的教室外面.透过油漆剥落的门窗往里望去,还是当年那种木制桌凳。魏德正往里指指,说:“有一个学期,你一直坐在南面靠窗第四个位置,我则坐在旁边一排的第五个位置。那个学期我的成绩总是上不去,就是因为上课时老去瞧你,对老师的课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那片⽟兰树叶还拿在卓小梅手上,她轻轻摇着,像摇一把型微扇子。她说:“你不是在编故事逗我开心吧?”魏德正说:“生活永远大于故事,还用得着挖空心思去编吗?我跟你说吧,当时你头上扎着一个不长的羊尾巴,光从窗外斜斜地透过来,将你那有些拉长的头影投到我桌上,我便什么都不做,拿张⽩纸摊到你的头影下,认认真真描摹。当然要快,太一偏,你的头影便会从我桌上移走。” 这倒不是想编就编得出来的。卓小梅说:“我怎么从没见过你的大作呢?”魏德正说:“我怎么敢告诉你?后来在省城读书时.我挑了五张自觉最満意的带在⾝边,有空没空就要拿出来瞧瞧。有一次去见你.我特意带了两张,想请你欣赏欣赏。可那次你有点不冷不热的,我终于还是没勇气拿出来。” 想不到还有这么一段旧事,卓小梅却浑然不觉。假设魏德正当时拿出他的作品,并告知这作品的来历,自己又会是个什么态度呢?会不会改变初衷,舍远求近,和他好上?当然人生的假设仅仅只是假设,不可从头再来。 两人下了楼.来到楼后的山包前。校园并不大,翻过这个山包,也可折回到刚才的来时路。山包上有一片树林,曲径蜿蜒,落叶缤纷,脚踩在上面,窸窣作响。上到山顶,林木更加茂密,除了老槐古樟和⻩山松之外,还有绚烂的红枫。魏德正说:“这么好的林子,坐上一会儿,不是很惬意么?”以落叶为毯,一庇股坐到石上。 原来这是维都城里的一处制⾼点,透过杂陈的树木,可望见远远近近⾼耸的建筑,笔直的大道,以及那条穿城而过的维⽔河。还有大大小小的建筑工地遍布城里城外,也十分抢眼。依稀可见机关幼儿园背后的那个八角亭,离它不远的城郊部位,螃蟹一样的推土机横冲直闯着,显得格外繁忙。 卓小梅想,要不了多久,那些推土机就会凶猛地朝八角亭方向碾庒过来的。 这么想着,卓小梅侧首瞧了一眼魏德正。此时他也在望着树林外的城市,眼睛里放着亮光。他的感受肯定跟卓小梅不同,他是这个城市的主宰,他咳嗽咳得稍稍重点,这个城市就会跟着抖几下。 卓小梅的目光很快从魏德正脸上滑过去,落在近处的一棵红枫上。那红⾊的枫叶真漂亮,像一面面招摇的小旗。卓小梅想,摘两片枫叶拿回去庒到书页里,实在是一件乐事。小时候,卓小梅就用这种枫叶做过书签,那橙红的颜⾊能保持好长一段时间。可今天她仅这么想想,没有任何行动。她没法忘记康副长省的亲笔批示。她说:“魏记书,康副长省的批示不是早到了市委常委么?总得给个什么说法吧?” 魏德正像没听见卓小梅的话似的,继续望着山下的城市。他顾左右而言,说:“咱们的城市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作为这座城市的居民,小梅你难道不感到由衷欣慰吗?” 魏德正不肯提及康副长省的批示,卓小梅也没办法,只得附和他道:“城市的变化当然快。过去的旧城旧居消失得不知去向,眨眼间楼房⾼了,街道直了,广场宽了,处处都硬化灯化绿化起来了。”魏德正说:“要构筑诗意地栖居的优美环境,城市改造和建设当然是必须完成的首要任务。” 诗意地栖居!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词汇。可卓小梅心里却没一点诗意。她说:“有人诗意地栖居,有人却因此居无所,食无源,家破人亡,只得披着写了‘冤’字的⿇袋四处求告,却状告无门,只得跳楼卧轨,引火自焚。” 魏德正语气平淡,说:“我承认,你说的这些事也不是没有,前不久咱们维都就发生过好几起。可这有什么奇怪的呢?改⾰嘛,总得付出代价。” 魏德正说得这么轻松,卓小梅却感觉不是滋味,说:“改⾰要付出代价,这话谁也不好反对。可你并没说是谁在付出代价。是失地的农民,业失的T人,失所的居民,还是别的什么人?我想该不会是夜一暴发的新富,或是官运亨通的新贵吧?魏记书是管群和人事的,有些事情比我这个局外人更加清楚。比如机关里不是年年闹机构改⾰么?怎么过去二三十人的机关单位,改来改去,竞改到百多甚至两三百人?有目共睹的是,有些人爷做局长,⽗当科长,⾼中没毕业的孙子也成了单位公务员。至于握有实权.或位置显要的,更是七姑八姨远亲近邻都进⼊机关,端上金饭碗。这大概也是改⾰的代价吧,凡是有价的都被你们強势群体代去了。” 说得魏德正笑起来,说:“小梅看你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真是难得。”卓小梅说:“我有什么资格忧国忧民?一个小小机关幼儿园我都忧不过来。”魏德正忙把话题挪回去,说:“关于代价之说,你说的确是事实,谁也否定不了。不过那是非常复杂的社会问题,一两句话是阐述不清楚的,还是留给专家学者慢慢去研究吧,我们不好夺了人家的饭碗。”说着,缓缓站起⾝来。 卓小梅只得也拍拍庇股,起⾝跟着往山下走去。 车出维都中学,魏德正没送卓小梅回机关幼儿园,将她带到了长城招待所。魏德正说:“待会儿有人要送一样东西过来,你拿了再走。” 卓小梅不知是什么东西,只得随魏德正,进了他的大套间。 见了套间里的装修和设施,卓小梅自然知道是罗家豪所为,不免暗暗佩服他的能⼲。事实是没有一点能⼲,罗家豪也不可能从乡下跑出来,到城里打出这么一片天下。 魏德正给卓小梅泡好茶,陪她说了些闲话,机手晌起来。对着机手嗯嗯了两声,说这就下去,收了线。然后对卓小梅笑道:“这是军事重地,我是因为司令和政委特殊关照过,才进出自由,其他人可没法越雷池半步,所以我得下去一下。” 要出门了,魏德正又忽然转过⾝来,说:“招待所的热⽔又大又热,小梅去卫生间泡个热⽔澡吧,很舒服的。把头发也洗洗.你去照一下镜子,上面还有两松针呢。”踱回去,打开菗屉,拿出两块没有拆包的⽑巾,递到卓小梅手上,说:“这是罗家豪安排的,让服务员半个月送两块新⽑巾过来,我用不了这么多,请你给帮个忙。洗发和浴沐用品也是上好的,卫生间里有,可随意使用。” 魏德正出门后,卓小梅走到镜前,果然看见头上搭着两小小松针。不用说,这是从维都中学后面山包上带回来的。魏德正还真会体贴人。进人中年的男人就有这个优点,不像小青年,不解风情。 卓小梅抬手拿掉头上的小松针,抓着⽑巾去了卫生间。 先冲洗了头发,再在浴缸里放満腾腾的热⽔,将自己埋进⽔里,只留头脸搁在外面。泡了一阵。开始往⾝上打浴沐,仔仔细细洗起来。觉得自己的⽪肤还是那样细嫰,在上面抚着,溜溜滑滑的,手感极好。没有多余的赘⾁,该凹的凹,该凸的凸,好像跟做少女的时候区别不大。其实卓小梅并没在自己⾝上花过什么时间和精力,偶尔涂一抹口红,画两笔眉⽑,已算是奢侈了。她不是那种生活型的女人,奋兴点一直在她的幼教工作上。这份工作免不了唱唱跳跳,打打闹闹,就是当上园长,事务繁忙,也是每天楼上楼下的,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不歇。真是无心揷柳,无意间竟然得到锻炼,成全了这么一副堪称完美的体形。另外也得益于遗传,⺟亲今年都六十多了,还⽪肤⽩晰,不胖不瘦。遗传可是花再大的力气美容换肤拉⽪也无法改变得了的。 忽然想起魏德正当着郑⽟蓉,说过的那句除非她卓小梅送上门来的话来。难道魏德正还真有这么个想法?罗家豪也开过玩笑,如今比处女更稀缺的是真正的爱情,对于魏德正来说,莫非自己也算是稀缺资源不成?要不然,魏德正动员你洗这个澡⼲什么呢?这是不是他对你的暗示? 这么想着,卓小梅出了浴缸。伸手要去取⾐服了,又忍不住抹去壁镜上的⽔雾,将里面的女人瞧了个够。那女人当然说不上天姿国⾊,却眉目清秀,红齿⽩,而且⾝材似柳,肌肤如脂。那对啂房鼓鼓的,泛着瓷一般的光泽。臋部丰満上翘,橡⽪一样富有弹。部腹也算平整,刚生兵兵那阵,还有几丝妊娠纹,后来也慢慢消失了,光溜如镜。卓小梅暗想,魏德正若能得到这个女人,也是他有福了,哪怕因此对仕途有些影响,他也不亏。卓小梅自己当然也不亏,如果这个⾝子能改变机关幼儿园改制变卖的命运,园里百多号姐妹的饭碗不至于在她这个园长手上摔掉打碎。 魏德正说过的除非她卓小梅自己送上门来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来。是呀,现在她真的就送上门来了。卓小梅仿佛对自己充満了信心,觉得真是这么回事似的。她不相信面对这么一个并不赖的送上门来的女人,又曾经深爱过,魏德正会轻易放弃,如果他还属正常,不是哪里有⽑病的话。 然而走出卫生间,抬头望见已回到房间里的魏德正,卓小梅便意识到本就不是这么回事。魏德正那平静的目光已经说明,他让你澡洗,仅仅是让你澡洗,并不是你所期望的还有另外什么意思。卓小梅感到愧羞不已,魏德正若知道你竞有那样天真的想法,岂不要暗笑你自作多情? 幸好刚出卫生间,虽然満脸羞赧,也不容易看出来。才洗过热⽔嘛,自然红嘲未退。 不过卓小梅到长城招待所来这一趟,还是小有收获的。临出门时,魏德正给了她一样东西,说刚才出去,就是到大门口去拿这个东西的。这是法院院长要给他一个代,亲自送过来的。是一纸行银转账回单,法院刚将秦博文那四十多万元打到他的账上。魏德正还说:“其实我早听说秦博文在法院追账的事,我想他会来找我的,不来找我,至少也会给我打个电话。谁想秦博文就是硬气,始终不肯露面。但我们毕竟同学一场,他的事我不过问,又谁来过问呢?所以我还是忍不住给法院院长打了个电话。我想既然秦博文不愿见我,我也不好勉強他,只得把你请到招待所来,到你手上,这样我也算是了就一件心愿。” 卓小梅没让魏德正用车送她,一人独自来到街上。她没有因秦博文的钱到了账上而⾼兴。她觉得很滑稽,自己忙乎了大半天,原来是给秦博文忙的。卓小梅的心情灰灰的,知道机关幼儿园除了改制变卖,再不会有第二种结局。不过她已尽了可能尽到的一切努力,虽然她早明⽩自己这么做,最终改变不了机关幼儿园的命运。是呀,连于清萍和郑⽟蓉都已⾝而出,自己缩在背后,那是说不过去的。有道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谋过了,至于成与不成,那不是你所能左右得了的,你也就问心无愧了。 卓小梅的视线模糊起来,眼里蓄満无奈的泪⽔。掏出手巾揩去泪⽔,不知怎么的,沉重的心情忽然轻松了许多。为了机关幼儿园,她绞尽脑汁,将可走的路都走过,现在她已经走到路的尽头,可以理所当然地歇下来,不必再疲于奔命,继续走下去了。 回到家里,已到做晚饭的时候。可秦博文还没回来,卓小梅不知要不要做他的饭。便打算等一会儿,等他回来再淘米也不迟。那四十多万元既然到了账上,他也该松口气了。 天⾊慢慢暗下来,像一块无形的黑幕笼罩了整个世界。卓小梅还傻坐在客厅里,连电灯都忘了拉开。突然想起该给省教育厅郭处长打个电话过去,事已至此,总得给人家一个代。这才开了灯,揿下郭处长家里的电话。 辜负了郭处长一片苦心,卓小梅心里有愧,觉得太对不起他,准备着讨他一顿训斥。不想郭处长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仿佛一切都在他预想之中。沉昑片刻,郭处长才告诉卓小梅。康副长省已经回国。他不再留在省府政.更没去省委做副记书,而是到人大去做了副主任。名义上人大是个权力机关,可大家心里都有数.一线导领到得那个地方,就意味着政治生涯基本结束,只等着回家写字画画了。 郭处长的意思非常明显.原康副长省的那个亲笔批示,已经相当于废纸一张,维都市常委自然不可能再当回事。也就是说,魏德正不肯让步,一点都不⾜为奇。 郭处长挂掉电话后,卓小梅手上还拿着话筒,好一会儿没想起要放回去。天意,这是不是天意?如果康副长省仍然是康副长省,甚至一跃而为康副记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原康副长省或康副主任,那事情又会是个什么情形呢? 卓小梅不愿如果下去,瞧一眼嘟嘟响着的话筒,很不耐烦地将它扣到叉簧上。 不想自己话筒上的手还没移开,铃声便跟着惊恐万状地震响起来。 原来是罗家豪。他说:“怎么待在家里,没留在长城招待所?”卓小梅没好气道:“你是不是带了出派所的人,要去捉双?”罗家豪朗声笑道:“我怎么会去捉双呢?两个都是我的好同学。” 卓小梅忽觉満心都是委屈,几乎要哭出声来了。但她还是強忍住,说:“你别看扁了我,我还没那么下。” 罗家豪收住嘻嘻哈哈的口气,低声道:“这跟下完全是两码事嘛。知其不可而为之.这可是你一直以来的想法,不然你也不会明知这事无法挽回,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去拼去搏了。天意也好,人愿也罢,拼了搏了。你的使命也就完成了。我要说的是,既然事情的结局不是你所能决定的,你还有什么值得懊恼,值得遗憾的呢?” 卓小梅慢慢平静下来。不是罗家豪说的有道理,而是他这个时候打来电话.让卓小梅感到了些许温暖。卓小梅说:“家豪,谢谢你!”罗家豪说:“谢我⼲什么?我又没为你帮上忙。事实是你这个忙,怕是谁也帮不上的。” 卓小梅忽然想起那天罗家豪说过的一句话,说:“你不是说还有比爱情更短缺的。那是什么?”罗家豪说:“我说过这样的话吗?”卓小梅说:“别卖关子好不好?” 罗家豪说:“权力。” 卓小梅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权力?” 罗家豪说:“正是权力。这世上,只有权力才永远是最稀缺的资源。你想想,人的望是不是有层次的?人要吃穿,物质短缺时,思暖。人有男女。暖无虑时,思。人是精神动物,连普通动物都不缺,于是望渴灵与⾁的结合,这就上升到了爱情。爱情总是虚虚实实,稍纵即逝,说有实无,说无似有,难以定论。唯有权力实实在在,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让人踏实。更重要的是权力有二重,是物质,可以换来一切,换来财富,换来美⾊,甚至换来真真假假的爱情;又是精神,让你⾼居人上,唯我独尊,呼风风来,唤雨雨至,本⾝就是莫大的精神摩按,只要按着⽳位,那份舒畅,那份淋漓,那份得意,不可与外人道也。世上大概也就权力这个东西既是物质,又是精神,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双管齐下,相辉映,相得益彰。相比之下,物质层面上的吃穿,动物层面上的,精神层面上的爱情,都显得太单调,不过是人的基本需求,人生而就该有的,尽管不见得该有的便人人都有。还是权力刺,所以人人都乐于追求权力,权力一通百通,一朝权在手,什么都拥有。说权力是树,那是摇钱树,可让你赚个盆満钵満。说权力是药,那是壮药,可叫你情绪亢奋,精神坚。说权力是鸟,那是凤鸟,百鸟得来朝,千鸟要来仪。权力既然如此神奇,自然人人追而逐之,个个抢而夺之,唯恐伸手慢了,力气小了,被别人争了先机,拔了头筹。看那世间之人,别的什么都可不放在眼里,却对权力二字难以释怀,晚上睡着了,还睁大双眼,死死盯着不放。每个人都情系权力,意牵权力,心念权力,那么权力就是再多,也供不应求,永远都是稀缺资源。”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罗家豪大概有些累了,才稍作停顿,换了语气,下结论道:“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为了神奇的权力,⾝为市委副记书的魏德正才不会为所谓的女⾊或爱情,说⽩了,为于清萍和郑⽟蓉,甚至为你卓小梅,轻易放过机关幼儿园。” 卓小梅自然也是清楚魏德正的实真意图的,却还是明知故问道:“一个小小的机关幼儿园,到底能给他换来什么权力?” 罗家豪说:“这还用怀疑吗?很快你就会完全明⽩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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