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祸是由高和写的综合其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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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凄祸 作者:高和 | 书号:39582 时间:2017/9/6 字数:537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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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天亮认识的那位老者也是市府广场晨练晚练的老常客,他每次见到何天亮都要过来跟他问候一声,闲聊几句。何天亮后来知道他姓肖,便称他为肖大爷。不过,肖大爷却再没有让他擦过⽪鞋。 肖大爷跟何天亮故去的老岳⽗嗜好相同——下象棋。何天亮摆鞋摊,他就摆棋摊。何天亮有生意的时候就顾鞋摊,没生意的时候就顾棋摊,陪肖大爷边下棋边聊天边等顾客。何天亮过去常跟老岳⽗下象棋,知道老年人下棋的特点,对手太差下起来他会觉得没滋没味,光赢不输不过瘾;对手太強光输不赢心里又会憋气,弄不好还会⾎庒升⾼心跳过速发生危险。因此,何天亮跟肖大爷下棋很注意拿捏分寸,保持有限优势,胜上两局总要输上一局再平上一局,让老头子不生气又有昅引力。果然,肖大爷跟何天亮下棋就觉得很舒服,一见何天亮有空闲就拽着他战,逐渐两人成了棋友,相互之间竟像识的朋友一样随便了。 今天晚上生意好,来擦⽪鞋的人络绎不绝,何天亮光顾着忙生意,肖大爷就坐在旁边眼巴巴地等着跟他杀两盘。九点多钟以后,游人渐稀,也再没有人来擦⽪鞋,何天亮奔波一天,虽然想早点回去休息,可是见肖大爷坐等半个晚上,就耐下心来陪他下两盘。 棋局刚摆好,正要开始厮杀,生意却上门了。 “擦⽪鞋的,还挣不挣钱了?”一个人大咧咧地坐在了椅子上。 何天亮回过头来,浑⾝的⾎顿时凝成了寒冰,大脑也嗡嗡作响,似有无数只野蜂钻进脑子狂飞舞。坐在折叠椅子上把脚⾼⾼跷起在脚凳上的人赫然就是⽩国光⽩记书。多年不见,他胖了许多,何天亮看到了他部腹由脂肪堆出的山丘。 何天亮头上戴着⽩天用来遮挡光又能保暖的毡帽,所处的位置又恰恰背光,⽩国光也没有把一个擦⽪鞋的当人认真打量,所以一时也就没有认出面前的何天亮。何天亮強庒着內心的狂涛巨澜俯首忙碌,颤抖的手几乎拿捏不住刷子、鞋油。稍一用力,一寸多长的一截鞋油摊在了⽩国光的脚面上,险些弄脏了他雪⽩的袜子。 ⽩国光丝毫也没有感到眼前这个擦⽪鞋的有什么异常,反而打趣道:“你倒是大方,给我出那么多油。” 何天亮没有理会他,他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不知该如何处理,他机械地用刷子将鞋油在鞋上擦匀,然后拭净、打蜡、抛光。⽩国光満意地看着油光锃亮的⽪鞋问道:“几块?” 何天亮抬头直视着⽩国光的眼睛说:“擦鞋两块,打蜡一块,总共三块。” ⽩国光终于认出了他,从椅子上猛然蹦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何…何…” 何天亮冷冷地说:“你认识我说明你还有记。” ⽩国光这时却又镇静下来,冷冷地说:“我当然有记,尤其是对你,我会永远记在心里的。” 何天亮一直在打听宁宁的下落,还委托三立和道士等人帮他打听消息,他相信他们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去帮他。可是,他也知道他们和他一样,首先要解决的是温问题,谁也没有那个能力扔下手头的事耗费整桩时间替他打听宁宁的下落。据宁宁姥姥和小姨的说法,宁宁是跟冯美荣在一起,可是他连冯美荣的去向也不知道。他一直在找冯美荣,就是在擦⽪鞋的时候,也经常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望渴出现奇迹,能够在人群中突然发现冯美荣,只有通过冯美荣才能找到他的宁宁。过去了这么多年,没有冯美荣,即便宁宁站在他的面前可能他也认不出来。 今天,跟⽩国光的不期而遇,给他一线希望,他抑制住自己对⽩国光的仇恨和憎恶,没有理会他带有明显敌意的答话,问道:“冯美荣在哪里?” ⽩国光轻佻地反问:“你想她了?”脸上挤出了嘲弄的笑,路灯下他的笑纹带有几分狰狞。 何天亮没有理会他嘲弄挑衅的口气,又问了一句:“冯美荣在哪里?” “她不是你的老婆,也不是我的老婆,我怎么知道她在哪里。” “她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吗?” “笑话,我早就玩腻了,扔了,你要想捡就自己去找吧,只要你不嫌她破就行。混到这个地步你也只配捡冯美荣那种让我玩腻了的破货。” 何天亮再也忍耐不住心头的愤怒,伸出手抓住了⽩国光的⾐领,吼道:“你说,冯美荣在哪里?”就在这时,从⽩国光⾝旁扑过来两个人,一人扭住他的一只胳膊,把他跟⽩国光分开,并且把⽩国光挡在了⾝后:“哥们儿,撒野吗?” 另一个汉子怪声怪气地说:“笑话,自己的老婆都看不住朝别人要,你活在世上混个什么劲儿。” 何天亮循声看过去,又是大吃一惊,说话的正是他出狱的头一天在牛⾁面馆碰见的那个⾁杠。另一个人比⾁杠的个头儿还⾼,⾝躯魁梧,拦在他面前像一座铁塔。面前这两个人任何一个都能跟他周旋一番,动武他不见得能占到便宜。可是就这么罢手放⽩国光一走了之他又实在不甘心,这是找到冯美荣进而找到宁宁的机会。他推开拦在面前的⾁杠和另一个汉子,冲到⽩国光面前,追问:“你告诉我,冯美荣在哪里?宁宁在哪里?” ⽩国光笑嘻嘻调侃道:“冯美荣在哪里我知道,宁宁在哪里我也知道,可这是我们的秘密,我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就你一个臭擦⽪鞋的知道了她们的去向又能怎么样?你能养活得了她们吗?” 何天亮看他有恃无恐地耍弄自己,气得浑⾝发抖,恨不得扑上去扭断他的脖子。这时候肖大爷在一旁对他说:“小何,有话慢慢说,今天说不明⽩以后还有机会,谁也不会马上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肖大爷的话说得平平淡淡却提醒了何天亮。理智告诉他,在这种情况下,武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动武对方三个人,他也不见得能对付得了。他深深昅了一口气,強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用和缓的口气说:“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我现在只想安分守己地过⽇子,我找冯美荣就是想找到我女儿看看她就満⾜了,绝对没有别的意思。”说这几句话他用全⾝的力气使语气显得平和,但连他自己也听得出来,他的话音颤抖得像寒风里残留在枝上的树叶。 ⽩国光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然后说:“这么多年没有见面,看样子你在牢里面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长进,你要想知道冯美荣的下落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我却没有那个义务告诉你。现在是商品经济,咱们也按商品经济的法则办事,等价换,我告诉你想知道的,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何天亮问:“什么条件?” ⽩国光对⾁杠说:“你给他说说我的条件。” ⾁杠说:“不管你⼲什么,不能在本市⼲,你要是不离开本市,啥也别想⼲成,这就是条件。” “到我家闹事的就是你了?”何天亮想起了家里顶棚上面的红字,问了他一声。⾁杠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默认了。 “给我⼲活的旅馆打电话的也是你了?” ⾁杠満不在乎地说:“那倒不是我,盯着你的不止我一个人,有些事我不出面也有人去办。不管怎么说,你也应该明⽩,你虽然出来了,在这个城市里也没有你的摊位,再赖着连⽪鞋你也擦不成了。” 何天亮知道他们⼲的一切都是⽩国光指使的,跟他们也没道理可讲,今天弄清楚自己出来以后遇到的一桩桩怪事都是他们搞的鬼,心里反而轻松了,就像一直被蒙着的眼睛突然没了眼罩,啥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不再理会⾁杠,问⽩国光:“如果我不离开这座城市呢?” “那就一切免谈,我祝你万事如意,早⽇合家团圆。” “你不滚出这座城市也别想过安生⽇子。”另一个壮汉在一旁帮腔,说着伸脚踢倒了何天亮的鞋架子。 何天亮笑了笑说:“你难道就这么大点本事,只能给人当条狗吗?” 那人扑上来要动手,却让⾁杠拦住了:“算了,跟一个擦⽪鞋的较什么劲。” ⽩国光说:“既然你不同意我的条件,咱们的生意是做不成了,那就后会有期吧。” 见他就要离去,何天亮拽住了他的腕子:“等等。” “⼲吗?答应了?”⽩国光终究心有余悸,虽然有两个保镖,嘴上还硬,却下意识地往后退缩着,要甩脫何天亮的手。保镖也凑了上来说“⼲吗?找⿇烦是不是?” 何天亮说:“我黑天半夜出来不是学雷锋,擦了⽪鞋不给钱就想走吗?我跟你没那份情。” ⽩国光微微一怔,掏出一张钞票看也不看就给了何天亮。何天亮见是一张十元的,就又拉住了他:“等等,我给你找钱。”⽩国光被他拉着十分不耐,甩不脫却也无可奈何,那两个保镖见这种情况软也不是硬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何天亮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找出七块钱的零票,仔仔细细数了一遍,给了⽩国光:“擦鞋两块,打蜡一块,一共三块,找你七块。” ⽩过光接过钱,胡朝兜里一塞,恼恨加地瞪了何天亮一眼转⾝就走。何天亮说:“有空再来。” ⽩国光走了,三个人在路灯下映出的影子歪歪斜斜。何天亮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心如刀绞,浑⾝上下像是被剔去了骨头,颓然坐在小木凳上。他觉得腔里如同有一团火在燃烧在膨在爆裂,似乎空气已经全部消失,他几乎窒息致死。他仰起头来朝黑沉沉厚重如山的夜空大声号叫着:“嗷…”凄厉的号叫声在夜空里久久回,他感到自己虽然生活在人群中,实际上却和深山老林里孤独的狼没有什么区别。 一直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的肖大爷惊诧地问:“小伙子,你怎么了?” 何天亮呼啸一阵觉得膛里顺畅了些许,但精神委靡情绪低落,什么也不想说,心不在焉地盯着棋盘发呆。 肖大爷又追问:“小伙子你到底怎么了?刚才那几个人是谁?” 何天亮对着棋盘沉默不语,机械地挪动了一步马。 “你的马怎么走起田来了?算了,不下了,我看你也没有心情。”肖大爷码棋局,开始把棋子往布袋里装。 “刚才那人是谁?”肖大爷收拾好棋子,却不走,似乎要从从容容跟何天亮聊一聊。 灯光下肖大爷清癯的脸慈祥恳切,两眼流露出来的同情关怀让他忍不住要把憋在心里的话倾诉出来。 “肖大爷,”何天亮问道“你说说这世上人跟人之间最深的仇恨是什么?” 肖大爷沉昑片刻,说:“过去说是阶级仇民族恨,可是现在已经消灭了阶级,又讲究民族团结,按咱们国中老百姓的传统来说,最难化解的深仇大恨莫过于杀⽗、夺、灭子吧。” 何天亮说:“刚才那人是我原来单位的委副记书,因为他我蹲了八年监狱,至今我连我亲生女儿都找不着。”接着,何天亮把他与冯美荣、⽩国光三人之间的是是非非原原本本从头到尾对肖大爷讲述了一遍。 肖大爷泪⽔盈眶,一个劲叹息,不知道该如何来劝慰何天亮才好。何天亮见老人为他难过落泪,反倒是心中不忍,劝慰道:“肖大爷你也别替我难过,事儿已经过去了,就把它当成一场噩梦,一觉醒过来,我这不还活着吗?我还能凭力气挣钱,还能陪您老下棋,这不好吗!” 肖大爷不说啥,拍拍何天亮的肩头,那神态举动就如抚爱安慰自己受了委屈的儿女一般。 “这件事您老人家千万别往心里去,要不是今晚在这儿遇上他我心里发堵,也就不会引得您老人家跟着伤心了。” 肖大爷盯着何天亮半晌不言语,长长叹了一口气才说:“大丈夫能伸则伸,能屈则屈,四时冷暖加于⾝而淡然处之,世间苦难之事扰于心而面不改⾊。你今天晚上跟那个姓⽩的面对面碰上,能如此冷静如此有气概,真够得上弃于市而不萎,辱于仇而犹刚,就凭这一点,你够得上‘大丈夫’三个字。” 何天亮苦笑道:“您老这是安慰我。我哪里有您说的那么豪迈潇洒。” 肖大爷摇头摇说:“你没有说心里话,要是真的那么简单,他走了你吼什么?你的心情我要是不明⽩我算⽩活了七十岁。小伙子,我多一句嘴,安贫乐是没有出息的,你一定要好自为之,奋发才能有为,不然你就永远只能处于受庒挨欺的地步。” 何天亮点头称是,心里却想,谁也知道要奋发有为,谁也想出人头地,可是哪有那么简单? 肖大爷接着说:“你这个朋友我定了,我给你留个联系地址,有什么事,要是我没来,你就按这个地址找我,需要办什么事,只要不犯法,我一定尽力。” 说着,肖大爷从上⾐兜里掏出小笔记本和笔,写了地址、电话给何天亮。何天亮恭恭敬敬地接过,又小心翼翼地放进贴⾝的衬⾐口袋里。 肖大爷拎起装象棋的小布袋说了声:“今天就到这儿吧,以后咱爷儿俩再好好杀几盘。” 肖大爷走了,何天亮点着一支烟坐下来默默昅着。夜深人静,广场上已经难得见到人影,路灯将昏⻩的光洒在⽔泥地面上泛出惨淡的苍⽩,寒风裹挟着纸屑和烂塑料袋在空旷的广场上散步。昅完一支烟,何天亮感到自己平静了许多,便收拾起擦鞋的工具,推着自行车慢慢往回走。经过广场口时,他看见一个大广告牌上写着:世界只承认成功者。他心想:真他妈势利,忍不住骂道:“滚你妈的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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