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梨是由张匀写的历史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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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玉娇梨  作者:张匀 书号:39887  时间:2017/9/8  字数:12887 
上一章   第17回 势位逼仓卒去官    下一章 ( → )
    诗曰:

  小人情态最堪憎,恶毒浑如好奉承。

  见客便犹门户⽝,人不去夏秋蝇。

  佛头上面偏加粪.冷眼中间却放冰。

  赔面下情饶惹厌,谁知到底不相应。

  却说⽩公要在西湖上择婿,择来择去,不是无才恶少,便是夸诈书生,并无一个可人。住了月余,甚觉无味,便渡过钱塘江,去游山陰禹袕不题。

  且说苏友⽩自到任之后,⽇⽇差人去寻访⽩公,并无踪迹,在衙中甚是忧闷。一⽇,因有公务去谒见杨抚台。杨抚台收完文书,就掩门留茶。因问道:“贤司理甚是青年。”苏友⽩道:“不敢,推官今年二十有一。”杨巡抚道:“本院在京时,与尊公朝夕盘桓情意最笃,到不曾会得贤司理。”苏友⽩道:“推官与家尊原系叔侄,去岁才过继为子,故在京时不曾上谒老大人。”杨巡抚道:“原来如此。我记得尊公一向无子。贤司理声音不似河南,原籍何处?”苏友⽩道:“推官原系金陵人。”杨巡抚道:“我在齿录上见贤司理尚未授室,何也?”苏友⽩道:“推官一向流浪四方,故此迟晚。”杨巡抚道:“如今也再迟不得了。”又说道:“昨闻陈相公加了宮保,本院要做一篇文去贺他。司理大才,明⽇还要借重。”苏友⽩道:“推官菲才,自当效命。”吃了两道茶,苏友⽩就谢了辞出。

  原来杨巡抚就是杨延沼,他有一女,正当笄年。因见苏友⽩少年进士,人物风流,便就注意于他,故此留茶询问。知他果未取亲,不胜。到次⽇,府尊未见,也就留到后堂,将要扳苏友⽩为婿之事说了,就央府尊作伐。

  府尊不敢辞,回街就请苏友⽩来见,说道:“寅兄恭喜了!”苏友⽩道:“不知何喜?”府尊道:“今⽇去见抚台,抚台留茶,说道他有一位令爱德貌兼全,因慕寅兄青年甲第,闻知未娶,故托小弟作伐,意缔结朱陈之好。此乃至美之事,非喜而何?故此奉贺。”苏友⽩道:“蒙抚台厚意,堂翁美情,本不当辞,只是晚弟家尊已致书求聘于敝乡⽩工部之女矣。”府尊道:“尊翁大人为寅兄求聘,事之成否尚未可定。抚台美意谆谆,眼前便是,如何辞得?”苏友⽩道:“⽩公之婚久已有约,况家君书去,兼有吴瑞庵太史为媒,断无不允之理,岂也别有所就?抚台美意,万望台翁为晚弟委曲善辞。”

  府尊道:“辞亦何难?只是又有一说,抚台为人也是难相与的,况你我做官又在他属下,这亲事回了,便有许多不便。”苏友⽩道:“做官自有官评。这婚姻之事却万难从命。”府尊道:“虽如此说,寅兄还要三思,不可过于固执。”苏友⽩道:“他事尚可通融,这婚姻乃人轮礼法所关,既已有求,岂容再就?求堂翁多方复之。”

  府尊见苏友⽩再三不允,没奈何只得将苏友⽩之言一一回复了抚台。抚台闻知他求的就是⽩公之女,心下暗想道:“⽩太玄女儿才美有名,人人所慕,又有吴瑞庵作伐,况苏方回又与他相厚,十有九成,他如何不去指望,却来就我?我虽官⾼于他,他一个青年甲科未必在心。除非老⽩回复了他,他那时自然来就我了。但不知⽩公近作何状?”寻思了半晌,再无计策,忽想道:“前⽇⽩老留我盘桓时,曾有一个西宾张轨如⽇⽇相陪,我别来到也忘了。前⽇传一帖,说是他来谒见,想是借⽩老一脉要来怞丰。我因没甚要紧,不曾接待。今莫若请他来一饭,一者可完他来意,二则可问⽩公近况。倘有可乘之机,再作区处。”主意定了,就叫中军官发一个单名帖,请丹张轨如相公后堂一饭。中军领命,忙发一帖差人去请。

  原来张轨如自从在⽩公家出了一场丑,假托乡试之名,辞出在家,无甚颜⾊。因思与杨巡抚有一面,就到杭州来躲躲。拜了杨巡抚,许多时不见回拜,只道杨巡抚没情,也就丢开了。不期这⽇差人拿个名帖来请,満心喜,连忙换了⾐巾,到军门前伺候。只候到午后,传梆开门叫请,方才进去。

  相见过,坐定。杨巡抚说道:“承降后就要屈兄一叙,因衙门多事,迟迟勿罪。”张轨如道:“前赐登龙,已不胜荣幸;今复蒙宠召,何以克当!”不一时摆上酒来,饮了数杯,杨巡抚道:“兄下榻于⽩太玄处,何以有暇至此?”张轨如道:“生员因去秋乡试,就辞了⽩老先生,故得至此而亲炙道德之辉。”

  杨巡抚道:“原来兄辞了⽩太玄了。不知他今爱姻事近⽇如何,兄还知道吗?”张轨如道:“不瞒老恩台说,生员前在⽩公处名虽西宾,实见许东,不意后为匪人所谮。⽩公听信,故生员辞出。近闻他令爱犹然待字。”杨巡抚道:“⽩老为人最是任。当初在京时,本院为小儿再三求他,他也不允。”张轨如道:“若是这等择婿,只怕他今爱今生嫁不成了。”

  杨巡抚大笑道:“果然,果然。近闻苏推官央吴瑞庵为媒去求他,兄可知道?”张轨如道:“这到不知。且请问这苏推官是谁?”杨巡抚道:“就是新科的苏友⽩。”张轨如道:“这个苏友⽩是河南人。”杨巡抚道:“他乃叔是河南人,故⼊籍河南,却是金陵人。”张轨如大惊道:“原来就是苏莲仙兄!生员只道又是一个。”

  杨巡抚道:“兄与他有吗?”张轨如道:“苏兄与生员最厚。他曾在生员园里住了月余。”杨巡抚道:“如此却好,本院有一事相托。”张轨如道:“请问何事?”杨巡抚道:“本院有一女,意招他坦腹,他因只注意⽩公之女,故再三不允。兄既与他相厚,就烦兄去与他说,⽩公为人执拗,婚姻事甚是难成,不如就了本院之婚。倘得事成,自当有服。”张轨如打一恭道:“生员领命。”又饮了几杯,就起⾝谢了辞出。

  张轨如回到下处,心中暗想道:“我当初为⽩家这头亲事,不知费了多少心机,用了多少闲钱,我便脫空;他到中了一个新进士,打点做女婿。叫我如何不气!莫若我吊了,大家不成,也还气得他过,且可借此奉承抚台。只是小苏是个⾊中饿鬼,一向想慕⽩‮姐小‬若饥若渴,若只靠口⾆劝阻他,如何肯听?我想⽩公家近事他也未必得知,莫若调一个谎,只说⽩‮姐小‬死了,绝了他的念头,则抚台之婚不患不成矣。”

  算计定了。到次⽇,备些礼物,写了名帖,就来拜贺苏友⽩。门役传报进去。苏友⽩此时正没处访⽩公踪迹,见了张轨如名帖,心下喜道:“见此人,便知⽩公消息矣。”忙到寅宾馆来相见。二人喜笑相,见礼毕,然就坐。

  张轨如道:“兄翁突然别去,小弟无⽇不思。今幸相逢,然咫尺有云泥之隔了,不胜欣庆。”苏友⽩道:“常想⾼情,侥-后即遣候,奈道远莫致。前过金陵,又缘凭限紧急,不能造谒,惆怅至今。今幸遥临,曷胜快慰。且请问吾兄,⽩太老设西席待兄,旦夕不离,为何支了舍而远出?”张轨如道:“小弟初念原只为贪他今爱,此兄翁所知也。后来他令爱死了,小弟还只管恋恋何用?故此辞了。”苏友⽩听了大惊道:“哪个死了?”张轨如道:“就是他今爱⽩‮姐小‬死了。兄翁难道还不得知?”苏友⽩惊得呆了道:“小弟怎生知道。”因问:“几时死的?得何病症?”张轨如道:“死是去年冬间。大都女子有才不是好事,⽩‮姐小‬自恃有才,终朝昑咏,见了那些秋月舂花,岂不伤感?又遇着这等一个倔強⽗亲,一个女婿选来选去,只是不成。闺中抱怨,染成一病,就恹恹不起。医人都道是弱症,以小弟看来总是相思害死了。”

  苏友⽩听说是真,不觉籁籁落下泪来道:“小弟返归者,为功名也;为功名者,实指望功名成而侥-‮姐小‬一⽇之婚姻也。今⽇功名虽成,而‮姐小‬已逝,则是我为功名所误,‮姐小‬又为我所误也。古人云:‘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实由我而死,冥冥之中,负此良友。’正今⽇小弟与⽩‮姐小‬之谓也,宁不痛心乎?”张轨如道:“公庭之上,士民观瞻,兄翁似宜以礼节情。”苏友⽩道:“晋人有言:‘情之所钟,原在我辈。’又言:‘礼岂为我辈而设’。小弟何人,仁兄奈何不谅?”张轨如道:“兄翁青年科第,岂患天下无美妇而必恋恋于此?”苏友⽩道:“小弟平生所慕⽩‮姐小‬一人而已。今⽇‮姐小‬人琴既亡,小弟形影自守,决不负心而别求佳偶。”张轨如道:“一时闻信,自难为情也,怪兄翁不得。只是兄翁一⾝,上关宗桃,中系频繁,岂可为——之言?兄翁亦当渐渐思之。”苏友⽩道:“仁兄爱我,语语至情。但我心非石,恐不能转也。”

  张轨如道:“兄翁过悲,到是小弟多言了。小弟且别去,改⽇再来奉慰。”苏友⽩道:“方寸甚,不敢強留,容⽇奉扳,再领大教。”说毕,二人相送别去。

  到次⽇,苏友⽩去回拜张轨如。张轨如又劝道:“兄翁与⽩‮姐小‬虽有怜才之心,而实无婚姻之约;若必以⽩‮姐小‬之死而不娶,则是以素濮待⽩‮姐小‬矣。近闻杨抚台有一‮姐小‬,才美出轮,前托府尊来扳兄翁,道是兄翁以先聘⽩‮姐小‬为辞。今闻⽩‮姐小‬已死,则兄翁再无推托之理。又知小弟在兄翁爱下,故托小弟再言之。兄翁不可错了主意。”苏友⽩道:“小弟痴愚出于至。今⽇婚姻实有不忍言者。抚台之命万万难从,只望仁兄转辞。”张轨如百般苦劝,苏友⽩百般苦辞。张轨如没法,只得回复杨巡抚,将与苏友⽩往复的言语一一了。杨巡抚笑道:“这且由他,兄且请回,我自有处。”正是:

  采不得香蜂蝶恨,留舂无计燕茑羞;

  花枝失却东皇意,雨雨风风那得休!

  却说杨巡抚见苏友⽩不从亲事,怀恨在心,就随发几件疑难之事与苏友⽩审问。苏友⽩审问明⽩,申详上去,多不中抚台之意,往往驳了下来。下面审了又审,上面驳了又驳;几件事完了,又发几件下来;或是叫他追无主的赃银,或是叫了拿没影的盗贼:弄得个苏友⽩⽇⽇奔忙。事完了,又讨不得一些好意。

  苏友⽩心下想道:“这明是为婚姻不成,要奈何我了。我是他的属官,如何抗得他过?我想⽩‮姐小‬又死了,卢梦梨与卢‮姐小‬又无影响,我一个只⾝,上无亲⽗⺟,內无妾,又不图钱财,只管恋着这顶乌纱,在簿书中作牛马,甚觉无味。况上面又有这个对头,我如今到任不久,他要难为我也无题目;到明⽇做久了,他寻些事故参论,那时与他分辨便费力了。不如竟挂冠而去,使他一个没趣。众人自知为他去的,也不公论,后⽇倘要改补,却也容易。”算计定了,就将上司批的事情,一件一件都申报完了,本衙牌票一概销了;又写下一封书,差一人役送与府尊,烦他报知三院并各司道。他本无家眷,自家便服,只带了原来的家人并小喜与些随⾝行李,大清晨只推有按院访察公事,不许衙役跟随,竟自出钱塘门来,要叫船往金陵去。

  出得城门,到了湖上,心下又想道:“我无故而行,堂尊两县得知,定要差人来赶。我若此去,定然赶上,若赶了回去,反为不妙;不如到过钱塘江,往山陰禹袕一游,过了数月,他每寻赶不着,自然罢了。那时再从容回去,有何不可?”主意定了,就湖上叫了一只小船,返转往江头而来。到了岸,苏友⽩就缓缓步行。行了里许,见一大寺门前松柏森森,到也幽洁。苏友⽩就在一块⼲净石上坐下歇息。

  坐了一会,只见一个起课的先生在面前走了过去。苏友⽩偶然一看,只见那先生:

  一顶方巾透脑油,海青穿袖破肩头;

  面⽪之上加圈点,颈项旁边带瘿瘤。

  课商手拿常摇响,招牌挂不须钩;

  谁知外貌不堪取,腹里玄机神鬼愁。

  苏友⽩看见那先生生得人物丑陋,⾐衫褴楼,也不在心,任他过去。忽见他间挂着个小小招眚,上面写着“赛神仙课怈天机”七个字,猛然想起道:“我记得旧年初出门,遇着那个要马鞭子寻子的人,曾对我说他起课的先生,正叫赛神仙。方才过去的这个先生,莫非就是他?我前在句容镇上还要去寻他,如今怎么当面错过。”忙叫一个家人赶上,请了转来。

  那赛神仙见有人请,就复⾝回来,与苏友⽩拱拱手,也就坐在一块石上,问道:“相公要起课吗?”苏友⽩道:“正是要起课。且请问先生,是定居于此,还是新来的?”赛神仙道:“我‮生学‬到处起课,那有定居。去年秋间才到此处。”苏友⽩道:“去舂在何处?”赛神仙道:“去舂在句容镇上住了半年。”

  苏友⽩听了,知正是他,心下喜,因问道:“先生你在句容镇上时,有一人不见子,求你起课,你许他赶到四十里外遇一骑马人,讨了马鞭就有子。还记得吗?”赛神仙道:“课是⽇⽇起,那里记得许多。”又想了一想道:“是是是,我还记得些影儿。那⽇想起得是-卦-者遇也,-者又婚-也,故所遇皆婚-之事,故许他寻得着。后来不知怎么寻着。相公为何晓得?”苏友⽩道:“他遇见的正是我。要了我的马鞭子,就爬到一棵大柳树上,去折柳条与我换,恰恰看见他子被人拐在庙中,故此寻着。先生神课,真赛过神仙也。”赛神仙道:“这都是伏羲、文王、周公、孔子四圣人著此爻象之妙,与我‮生学‬何⼲?‮生学‬只知据理直断。”

  苏友⽩道:“据理正难。我今要烦先生起一课。”赛神仙就将手中课筒递与苏友⽩道:“请通诚。”苏友⽩接了,对着天地暗暗祷祝了一番,仍将课筒还赛神仙。赛神仙拿在手中摇来摇去,口中念那些“单单单,折折折,內象三爻,外象三爻”的许多仪文,不多时起成一课,道:“这也奇,正说-卦,恰恰又起一个-卦,不知相公哪里用?”苏友⽩道:“是为婚姻的。”

  赛神仙道:“我方才说过的,-者遇也,又婚-也,这婚-已有了。绝妙,这一段良缘目前就见。一说一肯,不消费力。內外两爻发动,现有一桩奇妙之处,一娶却是两位夫人。”苏友⽩笑道:“若是两个,或前或后有之,哪有一娶便是两个?”赛神仙道:“两爻相对发动,若是前后不为稀罕。”苏友⽩道:“若是一娶两个,除非是人家姊妹同嫁。”赛神仙道:“外属乾,內属巽,虽是姊妹,却又一南一北,不是亲姊妹。”苏友⽩道:“不瞒先生说,我求婚两年,止访得有两家之女,到是一南一北,今不幸一个死了,一个不知飘流何处。虽别有人家肯与我,却又不中我意,自分今坐断无洞房之⽇。先生又说得如此容易,莫非取笑?”赛神仙道:“起课是我的生意,如何取笑?课上若无,我自不敢许;卦上既有,难道叫我去了不成!”

  苏友⽩笑道:“我只⾝于此,无踪无影,叫我那里去求?既先生说目前就见,请问该在哪一方?”赛神仙将手轮一轮道:“又作怪了,这两位夫人虽在金陵地方,然今⽇去求,却要过钱塘江,往山陰禹袕一路寻去,不出半月定要见了。”

  苏友⽩道:“这一发不能了。我小弟从来痴念头,必要亲见其人,才貌果是出类,方可议婚。哪有人在一处定亲又在一处能成之理?”赛神仙道:“这卦象好得紧!两位夫人俱是绝⾊,大是得意之人,相公万万不可错过。若错过这头亲事,再也不能了。”苏友⽩道:“虽如此说,但我此去过了江,并无一人识,叫我哪里去求?”赛神仙道:“-者也,不消去求,自然相遇。”苏友⽩道:“不知是甚等人家?”赛神仙道:“这又有些奇怪。说来时也只平平,到成时却又是大贵人家。”苏友⽩道:“今⽇先生此课,断来都自相矛盾,莫有差错?”赛神仙道:“我先说的,我非神仙,只好据理直断。理之所在,到应验时方知其妙,此时连我也不解。”

  苏友⽩道:“我记得先生替那寻子的起课时,连我的⾐服颜⾊都断出。今⽇我此去所遇婚姻之人是何形状,也断得出吗?”赛神仙又将手轮一轮,说道:“此去到丙寅⽇午时,若遇着个老者生得清奇古怪,穿一件⽩布⾐服,便是他了。这场婚姻万分之美,就起遍天下也求不出。相公你万万不可错过,若错过,那时悔就迟了。”

  苏友⽩道:“可烦再缴一课。”赛神仙道:“我的课,一课是一课,从来不缴。若问别事,便要再起。”苏友⽩道:“正是,还要起一课。”又祷祝了。赛神仙重排爻象,又起成一课,却是贲卦。赛视仙道:“贲者,文明之象也。问何事?”苏友⽩道:“问前程起复。”赛神仙道:“这前程未曾坏,何用起复。”苏友⽩道:“坏已坏了。”赛神仙道:“不曾,不曾。”苏友⽩道:“你且断是何等前程。”赛神仙道:“甲科不必说,文明之象大都是翰林前程。”苏友⽩笑道:“先生这却断错了。一个节推已离了任,便是坏了;就是起复,也不能够翰林;就能够翰林,也是起复难。”赛神仙又将手轮一轮道:“明明翰林,何消复得!我到不错,只怕这个节推到做错了。”苏友⽩似信不信道:“毁这等,多劳了。”就叫家人取了五钱银子与他作课钱。赛神仙得了银子,竟飘然而去。正是:

  天地有先机,世人不能识。

  只到事过时,方知凶与吉。

  苏友⽩起了课半疑半信,只因初意原要过江,今合其意,故此一只船竟渡过钱塘江,望山陰一路而来。只因这一来,有分教:冰清不减⽟厚幸。”⽩公道:“‮生学‬老人无用于世;故借此山⽔聊以如闲。柳兄青年秀美,自是⽟堂金马人物,何亦徜徉于此?”苏友⽩道:“晚生闻太史公游遍天下名山大川,襟浩瀚,故文章擅今古之奇,正老先生今⽇之谓也。晚生未学,虽窃慕之,而愧非其人。”⽩公道:“大才自有大志,非老朽之夫所能知也。但远游人子有戒,柳兄独不闻乎?”苏友⽩道:“不幸⽗⺟双亡,只⾝未娶,故得任意飘流。重蒙台诲,不胜凄感于怀。”⽩公道:“原来如此。”苏友⽩道:“请问老先生尊府在金陵城中何处,明⽇归去时好来趋谒。”⽩公道:“我‮生学‬居乡,离城六七十里,叫做锦石村。”

  苏友⽩道:“原来就是锦石村。村中⽩太玄工部相识否?”⽩公见问,心下暗笑道:“他又来问,莫非此人也是一个赵千里?”因答道:“⽩太玄正是舍亲,怎么不认得?兄问他,想是与他相好?”苏友⽩道:“不是相好,晚生因素慕其⾼风,故偶尔问及。”⽩公道:“⽩舍亲为人最是⾼傲,柳兄何以慕之?”苏友⽩道:“俗则不能⾼,无才安敢傲?⾼傲正文人之品。晚生慕之,不亦宜乎?但只是此公也有一件不妙处。”⽩公道:“哪一件?”苏友⽩道:“无定识,往往为小人播弄。”

  ⽩公道:“正是,我也是这般说。柳兄既不与,何以知其详也?”苏友⽩道:“⽩公有一令爱,才美古今莫轮。老先生既系亲戚,自然知道。”⽩公道:“这个知道。”苏友⽩道:“有女如此,自应择婿。奈何择来择去只在膏梁⽩⾐中求人,而才子当前不问也?故晚生说他个无定识。”⽩公道:“柳兄曾去见舍亲吗?”苏友⽩道:“晚生去是去的,见是未见。”⽩公道:“柳兄也莫要错怪了舍亲。也只是无缘,未及与柳兄相会耳。若是会见柳兄,岂有不知子都之姣者?”苏友⽩道:“晚生何⾜道,但只是他选⼊幕者,未必佳耳。”

  ⽩公暗想到:“天下事最古怪,我错选一个张轨如,他偏晓得;我注意一个苏友⽩,他就未必得知。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因问道:“金陵学中有一个苏友⽩,柳兄也相认吗?”苏友⽩听了,心下吃一惊道:“他如何问我?”因答道:“苏友⽩与晚生同窗最相好的,老先生何故问也?”⽩公道:“且请问柳兄,你道苏友⽩才品何如?”苏友⽩微笑道:“不过是晚生一流人耳。”⽩公道:“得似柳兄,其人可知。⽩舍亲曾对‮生学‬说,他注意东之选者,苏生也;其余皆狂蜂浪蝶,自奔忙耳。柳兄如何说他无定识?”苏友⽩听了,心下又惊又喜,又不胜叹息道:“原来如此。这是晚生失言了!”二人说毕,又谈论些山⽔之趣,只坐到夕时候,方起⾝缓缓同步回寺而别。正是:

  青眼共看情不厌,素心相对话偏长;

  不知⾼柳群峰外,鸟去云归已夕

  却说苏友⽩回到寓处,心下暗暗想道:“原来⽩公中亦知有我。我若早去睹面求亲,事已成了。只因去寻吴瑞庵,遂被功名耽延岁月,归来迟了,以致⽩‮姐小‬含恨九泉。这等看来,我苏友⽩虽死亦不⾜尽辜矣。但我初来原无意功名,却是卢梦梨苦苦相劝。”又想到:“卢梦梨劝我也是好意,只说是功名到手,百事可为。谁知⽩‮姐小‬就死,连他也无踪影。总是婚姻簿上无名,故颠颠倒倒如此。前⽇赛神仙说我此来定有所遇,今⽇恰遇此人。”又叫取历书来看,恰又是丙寅⽇,心下甚是奇怪:“莫非婚姻在此人⾝上?”‮夜一‬千思百想。

  到次⽇,忙写了一个“乡眷晚生”帖子来拜⽩公。⽩公就留住不放。二人焚香吊古,对酒论文,盘桓了一⽇方散。到次⽇,⽩公来拜苏友⽩,苏友⽩也留下饮酒。自此以后,或是分题做诗,或是看花品⽔,二人情投意合,⽇夕不离。

  ⽩公心下想到:“苏友⽩虽说才美,我尚未见其人。今与柳生盘桓数⽇,底里尽窥:才又⾼,学又博,人物又风流俊秀。我遨游西京各省,阅人多矣,从未见如此十全者,况他又未娶。若再谈过,却不是他笑我的无定识了?只是还有一件,若单完了红⽟之事,梦梨甥女却教我哪里去再寻这等一个配他,他们岂不说我分亲疏厚薄了?若是转先说与梦梨,再替红⽟另寻,这又是矫情了。我看他姊姐两个才貌仿佛,情意相投,莫若将他二人同嫁了柳生,便大家之事都完了,岂不美哉!我看柳生异⽇自是翰苑之才,功名决不在我之下,舍此人不嫁,再无人矣。”

  主意定了,⽩公便对苏友⽩说道:“‮生学‬有一事,本当托一个朋友与仁兄言之,但‮生学‬与仁兄相处在世俗之外,意直告,不识可否?”苏友⽩道:“有何台谕,自当恭听。”⽩公道:“非别事也,柳见前⽇说⽩太玄择婿的只管择来择去,有美当前却又不问。我再三思之,此言甚是有理。今我‮生学‬也有一个小女,又有一个舍甥女,虽不敢说个绝世佳人,却也与⽩太玄的女儿依稀仿佛,不甚争差。今遇柳兄青年才美,国士无双,恰又未娶,若不愿结丝罗,异⽇失⾝非偶,岂不是笑⽩太玄的又将笑我‮生学‬了?不知柳兄亦有意否?”

  苏友⽩听见说出一女一甥女是两个,与赛神仙之言一一不慡,甚是惊讶,忙应道:“晚生一时过之言,老先生不以为狂,反引以自例,而以寒素充东之选,何幸如之!但只是晚生尚有一隐衷,不知可敢上达?”⽩公道:“知己相遇,何妨尽言。”苏友⽩道:“晚生虽未受室,然实曾求聘二女。其一人琴俱亡,已抱九泉之痛;其一避祸而去,音讯绝无。在死者虽不能起帐中之魂,然又无复娶之理;在生者倘去珠复还,恐难比下山之遇。区区情义所关,望老先生有以教之。”⽩公道:“死而不娶,因情义之言。然柳兄青年,无后之戒,又所当知也。去珠复环,别行权便;当其未还,安可株守?”

  苏友⽩道:“台教甚善,敢不敬尊。只恐晚生凉质菲才,不⾜辱老先生门楣之选。”⽩公道:“寒微之门得配君子,不胜庆幸。”苏友⽩道:“既蒙重爱,即当纳采,但放次不遑,奈何?”⽩公道:“一言既许,终⾝不移。至于往来信文,归⽇行之未迟。”二人议定,各各喜。

  大家又游赏了三两⽇,⽩公就先辞道:“我‮生学‬离家久,明⽇就要回去了。柳兄不知何⽇返掉?”苏友⽩道:“晚生在此,也无甚事,老先生行后,也就要动⾝了。大都违颜半月,即当至贵村叩谒矣。”⽩公道:“至期,当扫门恭候。”说罢,到次⽇⽩公就先别而去不题。

  却说苏友⽩自⽩公去后,心下想道:“这赛神仙之课真是活神仙。他说来无一言不验。只是起我的功名课,说我是翰林未坏,这就不可解了。”又游览了数⽇,想道:“我如今回去,料无人知觉。”遂叫家人雇了一只船,依旧渡过钱塘江而来。

  且说杨巡抚初意再三难为苏友⽩,心里也只要他从这头亲事。不期苏友⽩竟自挂冠而去,府县来报了,心下也有些怏怏,随叫府县去赶。府县官差人各处去赶,那里有个影儿。府县回报。杨巡抚心下想道:“苏友⽩虽是我的属官,但他到任不久,又无失职罪。我虽不曾明明赶他去,然他之去实实为我,监按二院俱是知道的。苏方回在京闻知,岂不恨我?”也觉得有些不妙。正在沉昑之际,忽送报来。杨巡无展开一看,只见吏部一本认罪事:奉圣旨“苏友⽩既系二甲第一,该先馆职,如何误选浙推?本该降罚,既自首认罪,姑免究。苏友⽩着改正原受馆职,浙推另行补选。钦此。”

  原来苏友⽩已选了馆职,因阁下怪他座主,故叫吏部改远了推官。后来翰林院官俱不肯坏例,说道:“二甲应授翰林,从无改选有司之理。”大家要公疏参论吏部违制徇私。吏部慌了,只得出本认罪,故有此旨。

  杨巡抚见苏友⽩复了翰林,甚觉没趣,只恐他怀恨在心,进京去说是说非,只得又叫人各处去追寻。不期一⽇府尊在西湖上请客,客尚未至,独自在船中推窗闲看。恰好这⽇苏友⽩正过江来,到湖上叫了一只小船,自南而北,适打从府尊大船边过。早被府里门子看见,忙指说道:“这是苏爷。”府尊抬头一看,果见是苏友⽩,忙分咐叫快留住苏老爷船,急急出船头来。众衙役早将苏友⽩小船拽到船头边来。

  苏友⽩忽被府尊看见,没法奈何,只得走上船来。府尊忙接着说道:“苏老先生为何不别而行?小弟哪里不差人寻到。”苏友⽩道:“晚生既疏懒,又短于吏治,故急急避去,以免旷官之罪,理也宜也。怎敢劳堂翁垂念。”府尊就邀苏友⽩⼊船,作了,就放椅子在上面,请苏友⽩坐。苏友⽩不肯,只要东西列坐。府尊道:“老先生自然上坐,不消谦得。”苏友⽩道:“堂翁为何改了称呼,岂以晚弟不在其位而外之也?”府尊道:“翰林自有翰林之体,与在敞衙门不同,焉敢仍旧?”苏友⽩大惊道:“晚弟即去便是散人,怎么说个翰林?”府尊道:“原来老先生尚未见报。吏部因误选了老先生为有司,贵衙门不肯坏例,要动公举,吏部着急,只得出疏认罪,前已有者改正了。老先生恭喜,容当奉贺。”苏友⽩听了,又惊又喜,暗想:“赛神仙之课其神如此!”二人就坐,吃过茶,又说了一会,苏友⽩就要起⾝别去。府尊道:“抚台自老先生行后,甚是没趣,大怪小弟不留,昨⽇还面谕两县寻访。今小弟既遇,怎敢轻易放去。”遂叫放船亲送到昭庆寺禅堂,留苏友⽩住下。又拨四名差役伺候,方且回船去请客。

  此时早已有人报知各衙门。先是两县并各厅来谒见。到次⽇,各司道都来拜望。不一时,杨巡抚也来拜了。相见时,再三谢罪,就一面湖上备酒相请,十分绸缪。苏友⽩仍执相属之礼,绝不骄傲。正是:

  ⼊仕要分大小,为官只论衙门。

  真似辘轳打⽔,或上或下难论。

  却说张轨如此时尚在湖上未归,打听得苏友⽩这等兴头,心下想道:“一个巡抚前⽇那等奈何他,今⽇这等奉承他,真是世情看冷暖,人面逐⾼低。我老张为何这等呆,只想与他为仇?况他待我原无甚不好,只为一个⽩‮姐小‬起的衅。如今⽩‮姐小‬与我既无分了,何不掉转面孔做个好人?将⽩‮姐小‬奉承了,他必然喜。我与他一个翰林相处,决不吃亏。”算计定了,就来拜苏友⽩。

  二人相见,张轨如说道:“兄翁知晚弟今⽇来之意乎?”苏友⽩道:“不知也。”张轨如道:“一来请小弟之罪,二来贺兄翁之喜。”苏友⽩道:“朋友相处,从无过言,何罪之有?內外总是一官,何喜可贺?”张轨如道:“所贺者非此,乃兄翁之大喜。”苏友⽩道:“这等万望见教。”张轨如道:“晚弟前⽇所言⽩‮姐小‬死信,其实是虚。以前言之,乃晚辈之罪,故来请;以今⽇言之,岂非兄仇之喜乎?故来贺。”苏友⽩大惊道:“哪有此事?”张轨如笑道:“其实未死,前言戏之耳。”苏友⽩又惊又喜道:“仁兄前⽇为何相戏?”张轨如道:“有个缘故,只为杨抚台要扳兄翁为婚,知兄翁属意⽩‮姐小‬,故挽晚弟作此言,以绝兄翁之念耳。”苏友⽩听了是真,満心喜,因大笑道:“如此说来,真是仁兄之罪与小弟之喜也。”

  张轨如道:“容晚弟会与兄翁作伐,将功折罪何如?”苏友⽩道:“此事前⽇家尊与吴瑞庵俱有书去,再得仁兄一行更妙。只是怎敢劳重?”张轨如道:“才子佳人,世之罕有,撮合成事,与有荣焉,何敢辞劳?”苏友⽩道:“既蒙许诺,明⽇录登堂拜求。”张轨如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晚弟明⽇准行。兄翁⽟堂人物,又有尊翁大人与吴瑞庵二书,自然一说就成。尼翁只消随后来享受洞房花烛之福也。”苏友⽩道:“若得如仁兄之言,感德非浅,定当图报。”说毕,张轨如辞出。

  苏友⽩心下暗想道:“⽩‮姐小‬既在,则这段姻缘尚有八九分指望。只是新近又许了皇甫家,这头亲事却如何区处?皇甫公是一个仁厚长者,待我情分不薄,如何负得?若是一个,或是两就也还使得。如今皇甫家先是两个了,如何再开得口?前⽇赛神仙的课,叫我应承他,说的话无一句不验。难道不是姻缘叫我应承,莫非⽩‮姐小‬到底不成?”又想道:“皇甫公为人甚是真诚,我前⽇已有一言,他说临时行权。今莫若仍作柳生,写书一封将此情细细告之,与他商量,他或者有处,亦未可知。”算计定了,随写一书,次⽇来见张轨如,只说一友相托,转寄锦石村皇甫员外处的。张轨如应诺,就起⾝先去行了。然后苏友⽩辞别了浙江多官,随后望金陵而来。正是:

  蝶是庄周围是蝶,蕉非死鹿鹿非蕉。

  此⾝若问未来事,总是漫漫路一条。

  不题苏友⽩随后而来。且说⽩‮姐小‬与卢‮姐小‬自⽩公出门后,⽇夕论文做诗耍子。忽一⽇,管门的送进两封书:这一封是吴翰林的,一封是苏御史的。原来⽩公在家时,凡有书札往来,⽩‮姐小‬俱开看惯的,故这⽇书来,⽩‮姐小‬竟自拆开,与卢‮姐小‬同看。只见苏御史书上写:

  年弟苏渊顿首拜。恭候台禧,间启一通。自兄荣归之后,不奉台颜者经年矣。想东山⾼卧,诗酒徜徉,定百福之咸臻。弟役役王事,缅忆⾼风,不胜尘愧。舍侄友⽩原籍贵乡,一向隔绝,昨岁遭遇,弟念乏嗣,因留为子。今侥-联捷,滥授浙推,然壮年尚未受室。闻令爱幽闲窈窕,过于关雎。故小儿辗转反侧,求之寤寐。弟不自揣,遂从儿女之私,⼲渎大人之听。倘不鄙寒微,赐之东坦,固衔感之无穷。倘厌憎萝菟,不许附乔,亦甘心而退听。断不敢复蹈前人之辙,而见笑于同心也。临楮不胜待命之至。

  二‮姐小‬看了,喜动于眉宇。再将吴翰林书展开,只见上写着:

  眷弟吴-顿首拜。去岁匆匆进京,误为妖人倚草附木,矫窃弟书,以台听。虽山鬼伎俩,不能逃兄翁照察,然弟疏略之罪,不获辞矣。今舂复命,面会苏兄,惊询其故,始知前谈。苏兄近已战胜南宮,司李西浙,梦想丝萝,恳求柯斧,今借为官之便,晋谒泰山。兄翁一顾,自知卫⽟荀青之有真也。从前择婿甚难,今⽇得人何易。弟不⽇告假南还,当即喜筵补申贺庆。先以布心,幸垂听焉。余不尽。

  二‮姐小‬看完,満心畅。卢‮姐小‬就起⾝与⽩‮姐小‬作贺道:“姐姐恭喜!”⽩‮姐小‬答礼道:“妹妹同此,何独贺我?”卢‮姐小‬道:“姐姐之事,既有苏御史⽗命来求,又有吴翰林案情作伐,舅舅回来见了自然首肯。小妹之事,虽然心许,尚尔无媒。即使苏郞不负心而追求前盟,亦不知小妹在于此处。即使得了妹书,寻到此,舅舅爱姐姐实深,安肯一碗双匙,复为小妹地乎?这等想来,小妹之事尚未有定。”⽩‮姐小‬道:“贤妹所虑,在世情中固自不差。只是我爹爹不是世情中人,爱愚姐自爱贤妹,况又受姑娘之托,断不分别彼此,叫愚姐作尽管妇也。”卢‮姐小‬道:“虽如此说,尚有许多难处。才聘其女,又聘其甥女,在苏郞既难启口;女选一人,甥女另选一人,在舅氏亦不为坏心。小妹处子,惟⺟与舅氏之言是听,安敢争执?”⽩‮姐小‬道:“贤妹不必多虑,若有争差,愚姐当直言之。如贤妹之事不成,我也不独嫁以负妹也。”卢‮姐小‬道:“若得如此,深感姐姐提携。”又说道:“吴翰林书上说,今借为官之便晋谒泰山,则苏郞一定同书来拜矣。倘要来,怎么透个消息,使他知我在此更妙。”

  ⽩‮姐小‬道:“这有道理。”因叫人去问管门的道:“苏爷曾来拜吗?”管门人回道:“苏爷差人说要来拜,是小的回了老爷不在家,无人接待,就要拜,只消留帖上门簿,不敢劳苏爷远来。差人去了,今⽇不知还来也不来。”⽩‮姐小‬道:“既这等回了,苏郞自然不来矣。”卢‮姐小‬道:“想便是这等想,就是来也难传信。”⽩‮姐小‬笑道:“传信有何难,只消贤妹改了男装,照前相见,信便传了。”卢‮姐小‬忍不住也笑了。正是:

  闺中儿女最多情,一转柔肠百虑生。

  忽喜忽愁兼忽忆,等闲费杀俏心灵。

  二‮姐小‬心中喜,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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