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武侠)是由温瑞安写的武侠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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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七杀(武侠) 作者:温瑞安 | 书号:40475 时间:2017/9/16 字数:709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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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不过是想杀一个丈夫看看。 赵美华未嫁前,邻居亲友已无不赞她贤良淑德。 “现在社会里,哪还有这样贤淑的女子啦,料理家头细务。处理公司业务,都井井有条,头头是道。”麦太时常当美华面前跟赵者太说“又漂亮、又本事、又贤慧,要是我的阿特能娶到这样的媳妇,真是几生修来的福气。”麦太总是这样一厢情愿、満心喜的说。 像我这样一个女子,连大声说话也不敢,又怎会有杀人的一天呢?——赵美华也是这样想,而且想来想去都想不透,想不明⽩。 赞她贤良、勤奋的人,当然不止麦太一个,只要有人来到她的家,看她总是像工蜂一般忙个不停,抹地板、擦厨具、刷马桶,到半夜还漾漆,扫地连邻家的门前一并打扫,都难免一致翘起姆指赞好。只要到过她做事的公司的人,就总会看见她忙得像只工蚁一样,打字,听电话、收拾文件,连同事们弃在地上的废纸垃圾,她也一并清理⼲净一一那原本是公司里“后生”的工作,就必定会说一声:难得! “出得厅堂”是她的容姿和办事能力;”⼊得厨房”是她做家务的本领和温良嫡静的品德。她虽然不是很聪明、学历很⾼,但已⾜令人倾心醉心。 ——像我这样一个女子,又怎会杀人呢?而且杀的还是自己的丈夫! 赵美华不但不明⽩,而且还不敢置信。 直至她做着这件事的时候才知道e有些事,要发生便发生了,本不需要明不明⽩,合不合理、可不可能的。 赞她将来必是贤良⺟的,当然不只麦太而已,但麦太确是赞她最多的,这个邻居妇人,一得空就上赵者太那儿打⿇将、闲嗑牙,见到赵美华就吱开了牙。笑开了眼、乐开了心。 “要是我家阿特有这样的福气就好了!”麦太总是在人前人后的说“我那阿特眼角可⾼,总算也读书出了⾝、熬出了头,但就是不到像华女那么美丽贤慧的女孩子。” 这样说着,说多了,赵美华难免也对那个阿特好奇起来,记在心里。 有一次,麦太把她的儿子带了上来,⾼⾼瘦瘦、眉浓铱。眼深深的,气质多⼲好看,一副郁难舒的样子。赵美华见了肌起先心里忽的一跳,后来知道他就是那个“阿特”脸也红了。 麦太和赵老太笑眯眯的互觑着,也偷明着他们的厮见。赵美华一时心都了。那男子一见她就指着她说:“哈!你会脸红的!” 好像他所认识的女子都不会脸红似的,又好像是会脸红的就是稀有动物一般。 赵美华不理他,走开了。 不一会,阿特蹈到厨房,看她收拾东西。 这一次,美华不仅心,连手也了。她把米放到⽔里,饭却倒进了洗⾐粉,一盘偎四季⾖却错下了醋。阿特笑道:“看来,你的家务做的不似妈说的好。” 赵美华红着脸说“我不喜有人在看着我做事。” “你怕?” 赵美华不睬他。 “你有一样却比我听传言中更好的,”他悄没声息的突然到了赵美华后面,竟还用手拍了拍她的臋部“你好靓。美得前所未见。早知道,我一早就来见你了。” 赵美华的感觉几乎就像跌进火炉里燃烧着,耳畔尽是火焰醒醒恐恐的烧响。 “还有一样,你还不够贤淑,”他笑了笑,牙齿在幽黯的厨房里发光“就是你看来很痘瘠。” “不过,你瘟瘠起来的时候,美得出神⼊化,”阿特边说边笑,奇怪的是他连笑的时候都很忧郁“比开心的时候还要漂亮。” 从此,赵美华便常常在镜子前寻索自己嗔恼时那美的痕迹。 此后,阿特也借头借路,总之是找藉口溜进赵家来。赵美华原先怕见阿特,因为他不仅风言风语,还动手。 有一次,她把他拒绝得太厉害,他好久都不再上来。 那次她弯下去收拾一些纸屑。她从来见不得任何物件放,她认为任何事物都有它存⾝的地方,那怕是一粒微小的尘埃。 她刚弯⾝下去扫拾,忽然之间,臂部碰到一个人的前⾝。 那是阿特。 阿特还恶意的一⾝。 美华毕竟是个时代女,而且年纪也不小了,那种异样的软和硬,便她顿生起被羞辱的感觉。 她忿红了脸。 阿特不怀好意的笑着。 “你还收拾什么!其实,你最该收拾的是我…”阿恃阻止她继续工作“你看,我这儿想你也想得成负累了,你还不替我收拾收拾…”他的声音越说越软、越说越沉,几乎要呵到美华的耳里去了。 美华羞愤的推开他,十分用力,还几乎把他赶出门口去。 太过份了!没有人能阻止我收拾东西的。美华想。任何事物都有它的本位,好的就该保留下来,坏的就应要剔除。 这是美华的原则。 她只有这个原则。 不过阿特的挑引,实在令她脸红耳鸣、心跳速加,她把阿特推到门口时,他还说:“你痘起来真美!” 在阿特不再上门的那一大段⽇子里,美华每听门铃响,都以为是他来了,结果来的不是他。她恨他说话下流、举止下流,但常想到他,而想到他又不能不想到他那下流的语言、下流的举止。 有一次,门铃响了,美华跳着去开门。她有颓感是阿特来了。结果原来是看煤气表的。 毕竟,阿特已好久没来了。 下午,赵老大要去麦太那儿打牙祭,赵美华也跟去了,见到阿特,摄三五红男绿女在家,有说有笑,在沙发上看录影带,美华这才省起,今天是周末。 麦太见了她,笑得见牙不见眼。阿特却限那几名对髦男女调笑着,不大理睬她。俟麦太和赵妈妈开始作方城之战时,那⼲男女都在厅中呜哗鬼叫的喧闹着。美华觉得没意思,便走⼊厨房来,只见厨具。食品都东一包、西一堆。她忍不住又要一一收拾起来。 忽然,一只大子,按在她还沾着肥皂泡沫的手背上。 她吃了一惊。 果然是阿特。 每一个动作都那么下流,除他之外没有别的人了。 阿特嘻⽪笑脸时还带着浓浓的沉郁,说话时气已呵到她有一了点儿歪斜但十分秀气的鼻梁上:“你,好久没见了,又美了些。” 美华被他到冰箱前,后面一顶,便没退路了。 她低着嗓子叱道:“讨厌,走开!… 阿特脸不改⾊,忧郁如故,也存温如故。他⾼过她至少两个头,她的鼻子只及他的膛,她在他前听到自己的心跳。 “你不喜我吗?嗯?” “下流,我憎死你!” “什么下流!”阿特笑开了。这回是真真正正的笑开了。“现在这不叫下流,而叫风流。自从那位大亨说过人可以风流不可以下流的话之后,人人都把自己的下流当成风流了,嘻,我可也不例外。” 美华想把他撑开,可是自厅中传来一阵哄笑声,原来是赵老太吃了盘诈糊。一下子,美华被厅外的喧嚣声、吵杂声弄得浑没了主意⼊阿特就藉此搂着她人心⼊肺的吻亲了一番。 然后他发出马一般的嘶叫声,待美华意识清醒时才知那是笑声,她乍时间还以为是一匹马在嘶呜。然后她才发现自己襟的两颗钮扣已被开解。 她再行出厅来的时候,手指绞得就像在拧⼲布一样…不过除了阿特,嘴角挂了一个会心而且踌躇満志的微笑之外,谁也没有特别注意她的表情和他俩的事情。 之后,她在一次机缘巧合里,随缘即兴的去看了个相。相师说她:“命宮、夫、子女宮都恶曙群集,羊陀进,虽然福德宮有吉星飞⼊,但命盘四化却甚不吉,理应迟婚,否则也要⾝人风月场所追情逐⾊,否则…” 她当然不信。凡是相师说到好时,一阵心喜就平平静静的过去了,但凡说到坏处,就少不免耿耿。”是以她追问下去,相士问: “令尊大人还健在么?” 她⽗亲早已过世了。 “你有没有兄长?” 她只有弟弟,没有哥哥。 “这就是了,”相士肯定地道“不妨听说一句,你要是不知趋吉避凶,任使意,杀夫逐婿,不算奇事…当然,这并不是说你一定会去杀掉你的丈夫,而是对你先生有着极大的刑克,一个搞不好,老公杀了,一个又一个,不算希奇!” “若要化解,应在我这里先作福祈愿,求飞星趋吉、转运避凶,只要付上些许香油,我自会在神前替你作法。” 加上后面几句,不但美华不相信,她家人亲友不信,只怕连相士自己,也说得没了信心了。 ——说到头来,还不过是为了钱,那还有什么灵验可言,只不过是为了骗财而已!美华那么温驯,给蜂螫着了也不叫一一声,怎会“杀夫”呢!在场的朋友都觉得好笑。 我怎会杀人——而且还是杀夫呢!美华自己也啼笑皆非。 不过,阿特对她那下流样儿,她又拒绝不得的时候,还真是 阿特趁家里没人的时候,还向她求爱。 求爱,而不是求婚。 那天下午,她穿着一向难得一穿的低⾐,她穿低⾐的涩羞还大于不穿⾐服。这件⾐服正是他送她的。的确,这件⾐服物有所值,带给他不少方便。 当阿特的⾆可以不必透过语言而是直接逗挑美华前的蓓蕾上之时,美华已不能呼息。 只有息。 “不要这样子。” “这样子有什么关系?” “爱我,就不要害我。” “我是在爱你,不是在害你。” “你…真的爱我吗?” “我如果不爱你的话,又为何想要跟你爱做!”当男人急于向她索求时,她问了对方愚蠢的问题,他便不耐烦的给了她这无聊的答案。 从此,她就是他的了。 至少她心里是这样想的。 事后阿特点烟就走了。 之后,他又是好一段长长的⽇子没来 美华只好上门去找他。 阿特对美华的热情,就是他一向对女人的热情。美华有点接受不了他那接近态变的热情,她一向整整洁洁、⼲⼲净净,对于情的狂也逐渐上瘾,初尝了一个少女涩羞担惊到婉转承的滋味,但仍无法忍受阿特竟屡要在她耳里、嘴里精的行为。 跟他在一起,她抹不去那种污秽的感觉。她回家后,更用力、彻底的洗刷自己,但好像永远洗不⼲净的样子,她只好越来越勤快的收拾的东西;见到蟑螂,用噴雾噴杀之,看到蚂蚁,用蚁粉毒杀之;遇到壁虎,用竹竿棚杀之。她无缘无故的也会在厨房与一只猫对峙长久。 她陶醉在她的收拾中。 阿特似并无意要结婚。 她跟他提出来过。 “我们还未玩够。”阿特不在意的说“这样就结婚,是不是太浪费青舂一些么!” “等你玩够了,”这在赵美华听来犹如晴天霹雳“你还会跟我结婚?” 阿特没有回答。以后他就较少来找美华。 直到美华肚子渐渐大了,瞒不住了,事情让赵老太大知道了,上去兴问罪之师。麦大却似拾到宝似的,拿定主意,硬要阿特和美华成婚。 这仓促成婚看来隐含了几许不情愿与不快,但这个婚仍是结成了。 那晚,阿特喝到醉醇醇,回到“新房”里对美华第一句就是:“好啦,你现在开心啦,可以名正言顺的着我了。” 说完了就吐,腾折了大半夜,要美华收拾到天亮。 那时美华就真想杀了他。 这夫生活约莫过了一年。 这短短一年间,他对她的爱从发烧到退烧可以说得上是痊愈神速。 对他而言,赵美华的贤慧完全不能昅引他;他唯一感趣兴的,就是趣。 当这⾁体对他而言已不再新鲜、不再感趣兴之时,他对她就像是为他收拾垃圾的器具— —通常,垃圾箱也有着这种功能。 开始的时候,麦太即是美华的婆婆,是完全站在美华这边,跟她是同一阵线的。 麦太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儿子不对,娶到如花美眷,还要怎地:可是久了之后,麦太也开始埋怨起美华来了:埋怨她扣不住阿特的心,埋怨她⽇渐把家里的事全一的包办,轮不到她这个正式的一家之主来揷手,使她感觉到自己是个多余而又毫无用处的老人。 麦太也⽇渐受不了美华那收拾东西的“怪痹”自从美华孕怀,不再上班之后,她更是什么东西都收拾。有一次,一只豢养在家的了哥在褥上下了一小点粪便,她跪下来,哭了半小时,然后便开始洗,从忱套,枕头,到褥、单、棉被、⽑毯,都要洗个⼲净,连板也要拆开来消毒。十天之內,彻彻底底的清洗消毒了三次。家里无有一物不沾有消毒⽔的气味。连家里的原子笔也带着这种气味。也许就是因为这种味道太浓了,小花猫从此一去不回,离家出走了。 麦太也忍受不住这种她原先赞口不绝最为称羡的“收拾”东西之瘤。 不幸,美华小产了。 阿特早出晚归,一天深夜回来的时候,才知道美华是地板上打蜡,不小心摔下楼梯去了。 “人住院,小孩没了。”麦太这样地告诉她的儿子。 “也好。”阿特脸无表情的说。 说完了这句话,他解下了他的领带,上觉睡,并没意思要去医院探看那位他认为使他提早结束了乐青舂的刽子手。 夫生活在她从医院回来后照常进行,他的郁郁不得志已成了一种例行公事,也成了他的招牌。而她继续她的好洁和喜收拾东西。他再也不认为她的痘瘠是一种美丽。 她从阿特晚间回来衬衫的污迹中(有时是巧克力。有时是咖啡、有时是膏的痕印,有时什么也没有,只有变换如四季的香⽔味),知道他说的公司开会都是骗她的。他是刚从另外一个女人那儿回来。 她可以从不同的香⽔味和不同的污迹中分辨,他去找过什么女人。有时候⾐上粘了些胶状的东西,她用清⽔浸着,用指甲去刮掉它,她认为那是精。 有时,她去阿特做事的公司里,或从她丈夫的来访的女客中,细心而耐心地辨认着对方的膏颜⾊、香⽔味道、或指甲油的气味⾊泽,以致很多人都向阿特反映:“你太太美是美了,但看人的神情太可怕。” “别理她,”阿特笑笑说“她快发神经了。你没看到她痘瘠的表情吗! “她有神经病?” 听的人都很诧异“她会打人、杀人?” “她会打人、杀人倒还好。我等她神经病她也把自己等神经了。”阿特无奈他说“只要她发疯了,便把她送神经病院,而我…嘿嘿,就可以回复自由⾝、甩难咯!”他夸张他说。 偏是这番说,也让美华听到了。 所以她越来越忙着收拾东西。 她总是觉得有了两个重要的事物没收拾好。 只要这一两样东西没收拾好,她就觉得好像一切东西都未收拾似的。 他希望我发神经。赵美华想。我才不会发神经。 她想起自己问过他的傻话:你爱不爱我。也想起他回答她那等于没有回答的话:如果我不爱你,为什么要跟你爱做? 她更想起那相师跟她说过的话。 她是一个克夫的女子。只有她杀掉丈夫,没有丈夫能杀掉她的。 如果她能把他像垃圾一般无声无息的收拾掉的话,她就是成功顺利地克了夫了。 如果她在“收拾”他的过程里和事件后,给人识破、发现,那么,她就只好成为一个神经病人,以此为杀人的理 由,未必判刑,但要呆在神经病院里。这说不定会给阿特一一个充分的理由,跟她离婚。 要是这样,就不是她克夫,而是丈夫克了她。究竟是谁克谁呢,她想知道,她要知道。 她开始考虑如何“收拾”掉一个人。 她收拾过任何事物,但毕竟并没有把一个人“收拾掉”的经验。 她考虑要不要把婆婆也收拾悼。 她很快的就否决了这个意念。 因为婆婆待她一向还算不错 她的婆婆——麦太——时常出去打⿇将,要单独“收拾”阿特,并非难事。 她可以先在食物下些安眠药,然后利用煤气,甚至纵火,烧得一⼲二净,让那个肮脏的人尸骨无存。 总之,如果一个子要谋杀丈夫,就像一个丈夫要谋杀大太一样,防不胜防,有的是机会。 她知道自己决要疯了。可是她不能疯。一疯,阿特就会跟她离婚。 她不要离婚。他不是说我瘟瘠的样子很好看吗?我疯的样子也一定会很靓的。 她决定要先杀这个丈夫看看。 (〈七杀〉之〈收拾〉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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