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流花河是由萧逸写的武侠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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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饮马流花河 作者:萧逸 | 书号:40568 时间:2017/9/16 字数:1798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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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火在壁洞里燃得噼啪作响,火光熊熊,亮光时晦又明,映衬着汉王⾼煦一张英武的脸,轮廓分明。 厚厚的金丝猴⽪褥子上,那个女人⾚裸着,脫得一丝挂不,像是新承恩泽,⽟体流酥,不胜娇羞。虽不是什么天姿国⾊,倒也⼲净可人,难得的她还是个姑娘⾝子,就这么⽩⽩地献给王爷了。 也说不上什么甘心不甘心,出自爹娘的授意,情形当然就大有不同。更何况,这个人儿!模样确是不赖,第间体贴有加,软语尽温,如是这般,接下来的狂风骤雨,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今年才十七岁,却长了个⾼挑的⾝子,肤⾊略略黑了一点,却掩不住天生的清丽媚妩,就凭着这点本钱,才被风流英俊的王爷一眼就瞧上了的。 都说王爷难侍候,翻脸无情,瞪眼杀人,可得小心着点儿。 初来的那一天,娘是既喜又悲,千嘱咐万嘱咐:可是不能再施小子了,要好好服侍王爷,爹娘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可全在姑娘你的⾝上了! “我又忘了你的小名儿啦!”王爷一面扣着小褂的扣子,半拧过脸来,似笑不笑的神儿:“叫什么来着?” “我!叫穗儿!” 声音像是蚊子哼哼,简直听不见。 “叫什么?” 穗儿又说了一遍,还是听不见。 王爷哈哈笑了,对女人他有的是耐心,硬把脸凑了过去,胡调闹了一阵子,才算把“穗儿”这两个字听清楚了。 穗儿羞死了,裹在丝棉套被里,真恨不能有个地让自己钻进去。 “穗儿这个名字不好,小家子气!”⾼煦就着一张铺有兽⽪的椅子上坐下来:“今天打猎,我见你一直看天上的雁,那头里的一只美极了,被太一照,遍体银光,可惜飞得太⾼,箭不着,我当时在想,如能想个法儿把它捉住,送给你玩,那该多好,⼲脆你就叫“银雁’吧!” 穗儿却也真够机伶,聆听之下,由被窝里一个骨碌爬出来,慌不迭地拜倒地上! “谢谢王爷的恩赐,今天以后,穗儿就改名叫银雁了!” 光着⾝子叩了个头,却把一双无限娇羞媚妩的眼神投向当前的这个王爷:“银雁但愿有这个造化,一生一世服侍王爷!” “说得好!”⾼煦频频点着头,一双闪灿情焰的眸子,犹自不舍地在她⾝上转着,虽说生好⾊,却也知爱惜⾝子,那般风流竟宵、荒无度的滥泛勾当,他是不来的。但银雁光⾚着,⾁香四溢的⾝子也太人,再看下去保不住可就…这却是他深深不愿意的。 所谓的“翻脸无情”、“瞪眼杀人”并非空⽳来风,总之,女人一旦被扣上了“”或是“蛊惑”什么一类的帽子,便自很难幸免。再碰上王爷那个时候的心情不好,便是“死有余辜”“伴君如伴虎”便自难怪有此一说了。 “你穿上⾐裳…”这句话,⾼煦几乎是闭上了眼睛说的。 银雁娇滴滴地应了一声,慌不迭找着⾐裳穿上。 “出门在外,比不得在家里,也没人服侍你,荒山野地里,倒是难为了你!”⾼煦像是満怀情意地说:“这几天你就跟着我吧,不会错待了你的!” “谢谢王爷的恩典…” 炉火劈啪,摇晃着的光焰,不时迸出几点小火星儿。塞外早舂,容或有几分刻骨的寒意,却已熔化在静寂无声的火焰里… “好⾝子骨呀!”银雁呢喃着攀在他肩上:“钢打铁浇的!难怪能统兵百万,立地称王呢!” 一面说着,运施着她的两只手,不停地在⾼煦⾝上拿着、捏着、摩按着…把一蓬发,随便地拢着,脸庞儿上缀着一抹酡红,衬着熊熊的炉火,她整个的人,都似燃烧在无边的舂焰情火里。 “你的手劲儿不小,在家都⼲些什么来着?” “那还能⼲什么,一个姑娘家!”银雁低下眉来,那双⽔汪汪的大眼睛,只是在⾼煦半裸露的⾝上转着:“只不过做些家事,女红什么的,我妈说了,这一回能够服侍王爷,是我的造化,只是…” “只是什么?”半转过肩来,⾼煦伸出手轻轻摸着她的脸庞儿,这一霎不啻“儿女情长,英雄志短”了。 银雁撒娇地晃了一下⾝子,甚是涩羞地低下了头。多情的王爷偏偏饶不过她,低下头循着她的眼神儿往上看,把个小妮子脸都臊红了。 “爷…您坏!” ⾼煦乐得笑了,一把把她按坐在自己腿上。 “来,咱们两个算是有缘,俗话说‘夜一夫百⽇恩’,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可别憋在心里,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银雁头垂得更低了。 “说呀!”⾼煦拢起了一双浓黑的炭眉:“再不说我可是恼了!” “别烦,爷…人家说就是了…” 偷偷拿眼瞧着面前的这个风流王爷,她兀自臊得发慌:“人家谁都知道…” “知道什么?” “都知道您是个风流的王爷!” “这话可说对了!”⾼煦端详着她的脸庞儿笑嘻嘻地说:“要不风流,还能认识你么?” “您坏…”银雁作态地嘟起了小嘴:“人家可是什么都给了爷您啦,往后个,爷!可全瞧您的了!” ⾼煦笑了:“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原来是这个!” “人家可是给您说正经的!”银雁这会子可也不害臊了:“谁都知道王爷后宮女人多得是,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这话是谁说的?”他脸上还带着笑,自不会是恼了。 事到临头,她肚子里的话可是非说不可了。“还要谁说吗?人家谁不知道?”银雁那么近地瞅着他,一霎间,那双大眼睛里噙満了泪:“银雁命苦,可不知有这个福气没有?要是有一天爷玩腻了,把我往后宮里一扔,和那些女人一样…” “唉!你这是想到哪去了?”⾼煦眼睛里散着贪婪的火,一双手开始不老实地在对方⾝上动着,却没想到一下子被银雁给拨开了。“不行,您得给句话。” ⾼煦再一次的上脸,又被对方给推开了,他不噤怔了一下。 这个银雁索站起来,独自个走向一边,面映着炉火,竟自菗搐着哭了。 目睹及此,⾼煦可是有些恼了,只是对方这个妞儿,就似有那么一点新鲜劲儿,不同于前者一般,叫他一时狠不下这个心来。 “有什么心愿你就说吧?就是给你爹弄个差事也不难,还是要钱…” 银雁止住了菗搐:“爷,您可是把穗儿给瞧扁了…” “啊?”⾼煦显然有些意外。 “都不是的!”银雁姗姗回过⾝来,重拾笑脸:“一不给我爹讨官做,二不跟爷您要钱,只要爷对我好,就是这辈子给您做牛做马,银雁也甘心情愿。” “嗯!”频频地点着头,⾼煦这一霎倒真要好好瞧瞧她了。 银雁却已施施然拜倒在他的膝前:“银雁命苦,不敢讨封,只求王爷让我这一辈子在您⾝边当个丫环服侍您,我就感恩不尽了。” “你…好吧!”⾼煦倒是难得地动了几分真情:“你真聪明,说真的,我原本打算过几天着人把你送到兰州王府里去,你这么一说,我倒不好这么做了!” “要是那样,还不如爷给个痛快,现在就杀了我的好!”说时,她两汪清泪不噤夺眶直出,簌簌直下,弄了她的脸,牡丹着露,平添无限媚娇。 “这么吧!”⾼煦说:“再有几天,我就要出关打仗去了,那可是危险的很,你还愿跟着我么?” “银雁不怕死,我愿意!”说着她可又笑了,泪还挂在腮帮子上呢! “好!你过来。” 银雁笑昑昑地走近了,重新坐在他膝上。 “你听着,”⾼煦说:“⽗皇有令,出征打仗,⾝边不许带着女人,你要跟着我也行,第一先得把头发给铰短了,再换上男人的⾐服,这么一来就不至于碍眼了,我知道,你们女人把头发看得比命还重,你可舍得?” “舍得,我现在就剪!”说着她真地站起来就要去找剪子,却被⾼煦拉住了。 “别急,别急,等走的时候再铰也还不迟!” 银雁也笑,眉梢眼角不啻舂情万种。“漫说是头发了,就是这颗心,爷说一声要,就拿刀摘了去吧!”双手轻分,露出了酥一片。嘤然笑着,这就歪在了他的怀里… 耐不住火的⾼煦这就要有所行动,猛可里外面传来了一阵子动。一人沉声叱道: “护王驾,小心刺客!” 像是晴天一声霹雳,震碎了汉王爷无边旑旎舂梦。 翻⾝、递掌“噗”地送出了银雁柔似无骨的⾝子,紧接着他旋起的⾝势,有似疾风一阵,已来到石⽳一隅,起落间,异常轻灵,显示出这位能征擅战,好风流的年轻王爷,敢情⾝上还有功夫,⾝手可不含糊。 虽说是微服出游野行在外,他的寝侍却也有一定排场,山洞里尽可能各物齐备。银质的古灯盏,燃着一团火光。鹤嘴香炉的长嘴里,一直飘散着沁人心脾的馥郁清芬,这是他宠信的紫金山“龙虎大法师”为他精心配制的“龙寿长舂香”据说非但有提神醒脑的作用,尤其难能的是还有异功,利于行房,是以⾼煦的寝宮一直都喜点用,即使出征在外,也带在⾝边。 ⾼煦以极快的⾝法,向壁间一贴,右手挥出,发出了一股疾劲掌风“噗”灯焰应手而熄。只是却一时熄不了那燃烧在壁炉內的熊熊火焰,整个山洞里明灭着火光,前后不过极短时间的相差,却给人以无比森的感觉。先时的旑旎香,一古脑地然无存。 就手抄起了石几上的一口长剑,⾼煦掀开了厚布棉帘,一个快闪,已来到了洞外。 四名持械侍从,倏地自两边簇拥过来。 “王爷受惊!”说话的人姓贯叫五常,黑道出⾝,⾼煦赏识他的一⾝功夫,不嫌微,特地收在⾝边效力。何止是姓贯的一个人,能够在⾼煦⾝边当差,每个人都有两下子。 “怎么回事?”⾼煦四下打量着,荒山野地可看不见一个人影子。 “也许只是误闯。”贯五常说:“索头儿跟下去了!王爷金安,外头冷,您还是进去暖和。” ⾼煦这才缓了一口气。虽然是微服出游,⾝边的贴⾝侍卫也少不了,除了眼前四人之外,另外还有四个散在外围,再加上马伕、跟班儿,专司饮食的厨子,加起来也是十好几口子,在他来说这已是不能再省的排场了,可是看在外人眼里,仍然免不了招摇,要不然也不会连本地的府县都已惊动。这是⾼煦始料非及的。 听了贯五常的话,⾼煦才自放心,对于那个姓“索”的,他尤其是放心,什么事有他出手应付,无不⼲净利落,一听说他照顾着差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一名侍卫刚为他掀开了帘子,⾼煦还没来得及进去,可就又有了情况。 耳听得一人喝叱着:“护驾!” 声音来自暗中侧方,话声方落,一条人影疾若飞鸟般已自当空坠落下来。 ⾼煦心中正自吃惊,⾝边的卫士已经簇拥而上,把他围在了当中。 那个叫贯五常的人,护驾心切,一声叱道:“大胆!”话声出口,脚下一个抢步,嗖!他纵⾝而前,人到手到,随着他抖出的右手“唰啦”一声脆响,银光闪烁里,一件软兵刃“十二节亮银鞭”已自抖出。 这条软兵刃还是他在黑道上称雄时,仗以成名之物,自为皇家当差之后,一直都带在⾝边,平⽇甚少有机会施展,这一次却是派上了用场。 “哧”尖风一缕,直袭向来人面门。 这附近也只有⾼煦下榻之石洞外,揷着两盏纱灯,照明度也只是附近方圆两丈內外,超出这个范围,可就看不甚清楚。 来人偏偏就落⾝在两丈开外,似见不见,十分模糊。 贯五常的十二节亮银鞭,一经出手,灌⾜了內力,一条亮银鞭抖得笔直,直向暗中人前额上点去,鞭梢未至,先有一股尖锐劲风,力道十⾜。 几乎与他不差先后,另一条人影,却由侧方猛扑了过来,嘴里喝叱一声,随着他一个进⾝之势,一双手掌,直循着来人背上直扣了过来。 来人显然⾝负奇技,前后当敌的恶劣情势之下,却是有成竹,沉着得很。随着他晃动的面影,似真又幻,却已闪开了贯五常的亮银鞭,紧接着右手轻舒“噗”地一把,已攥着了对方亮银鞭的鞭⾝。 “撒手!”鞭⾝一抖,其力万钧。 贯五常虽是使出了十⾜的劲道,却也把持不住,只觉得手头一热,⽪开⾁绽里,掌中亮银鞭,已到了对方手上。 这人似乎早就盘算好了,亮银鞭一经到手,霍地反抡而出。“呼——”银光一道,反向着⾝后来人袭去,鞭⾝落处,发出了猛锐的一股尖啸,力道劲猛,无与伦比。后来的那人,胆敢不与退后,定将丧生鞭下,⾜尖倒点之下,撤出了六尺开外。 来人冷笑声中,⾝子已向前方欺进过来。 贯五常护驾心切,一只右手虽然⽪开⾁裂,鲜⾎淋漓,却亦奋不顾⾝地直向来人扑去,⾝子方一袭前,已着来人的⾝势,立时就觉出似有一股強大的气机,随着来人投⾝之先,径自冲撞过来,贯五常的那般功力,竟然连对方的⾝边也挨不上,便自反弹了出来,连连打了两个踉跄,才自拿桩站稳。 ⾼煦目睹之下,由不住吃了一惊。 这一霎,由于来人的忽然接近,才使他猝然间看清了对方的脸,敢情就是⽇前在流花酒坊中邂逅的那个“君探花” 一惊之下,⾼煦由不住为之呆了一呆:“是你…”他⾝边的另三个侍卫,却已一拥上前,刀剑齐施,一古脑地直向着来人⾝上招呼下来。 来人君无忌自不会把他们看在眼中,随着他挥出的右手,掌中亮银鞭卷起了一片银光,只一下,已把来犯的兵刃,了个结实,紧跟着他力振的右手,一⼲兵刃已自纷纷脫手而出,呛,啷啷散落一地。 君无忌脚下快踏而前,強大的随⾝力道,直指⾼煦,后者猝惊之下,已自丧失了返⾝逃走的先机。 “啊…”双方已是对面而立,⾼煦的一支长剑才自举起一半,却又缓缓放了下来。 像是迫于来人的凌厉声势,⾼煦自忖着这一剑万难取胜,也就不必多此一举。 “你是君探花吧?我们不是见过面吗?” 姓君的来人点了一下头:“不错,我们是见过。” 众侍卫,原待拼死护驾,忽然见⾼煦与来人竟是旧相识,一时俱都停步不前。 却有一人,快速闪⾝而前,直切向来人⾝侧站定。正是⾼煦得力侍卫索云,也正是那⽇随同⾼煦出现酒坊、刀骨峨耸的蓝⾐瘦汉。 “你好大的胆!”索云怒视着来人道:“有什么事要夜闯噤地?下站!”说到“下站” 二字时,向前近了一步,一只手已紧紧握在刀上。 敢情是一鞘双刀,刀式修长,大异一般。姓索的既为⾼煦器重,而为侍卫首领,形影不使稍离,想来功夫不弱。眼前形势迫急,生恐有所失闪,虽知对方大非寻常,却也只有一拼之途。 君无忌脸上闪出了鄙夷的笑。 ⾼煦却抢先地道:“不许妄动!”目光一扫四下里各人,哈哈的又道:“你们都不许动手!给,我退下去,” 索云怔了一怔,目光里显然大惑不解。 “不要紧!”⾼煦凌厉的目光,制止了索云的出手,紧接着落在了正面的“君探花”⾝上,立时脸上布満了浓浓的笑意。 “第一次见你面,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有一⾝好本事,果然我没有看走了眼,来来来,咱们到里面盘桓盘桓…” 一面说着,⾼煦真个就要返⾝进洞,却为来人出声所阻。 “不必了,王爷。” “啊!”⾼煦回过⾝来,怔了一怔:“你敢情看出来了?”说着他也不噤微微笑了。 来人点点头,目光炯炯有神地道:“你名朱⾼煦,当今皇二子,受封为汉王,如今又领了征北大将军的头衔…” “大胆!”索云方待上前,却又为⾼煦手势所止。 “不要紧!”⾼煦并不发怒,含笑道:“说的都是实话,请再说下去,你还知道些什么?” “哼哼!知道的可也多了!”君无忌冷笑了一声:“像是你为徐皇后所生,你⺟亲一共生了你们兄弟三人,但你们兄弟却为了想争夺未来大位,勾心斗角,十分不合…” ⾼煦浓眉挑了一挑,一张脸极见沉,若是平⽇,什么人胆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早就拉出去杀了,但是今夜情势却是大有不同,姓君的来人那一⾝出神⼊化的武功,刚才他可是亲眼见识了,自己这方面虽然人多势众,可是本对对方不起作用,他的来意容或已是“讳莫如深”苟有敌意,还得设法消弭于无形,自不是自己施派威风的时候。这么想着,⾼煦只得把一口怒气紧紧庒下心头,只是外表想要保持先时的平静,却是万难。 君无忌偏偏无视于他的內心感受,兀自在火上添油“尤其是⾜下,你的恶迹昭彰,坏事也⼲得太多了…” “啊…”⾼煦強作出一副笑容:“我倒要洗耳恭听了!” “这也就不用我来饶⾆了!”君无忌一双深邃的眼睛,紧紧地视着当前的汉王⾼煦: “远的不说,我只问你,朝中贤臣右舂坊大学士解缙是怎么死的?” ⾼煦陡然神⾊一变,怒声道:“住口!你…你太猖狂了!” 一旁的索云眼看着主子受辱,早已蓄势以待,这时聆听之下,不再迟疑,右手拧处,一双长刀,方待子套。 却不知刀锋方自菗出一半,面前银芒乍吐,却己被对方手上十二节亮银鞭,比在了前心部位。虽然那只是一软兵刃,可是在对方內力灌注之下,无异金刚铁杵。 索云只觉得⾝上一⿇,才知道敢情已为对方隔空定住了⽳道,那口刀是万万难以子套来了。 妙在这一切只是发生在无形的暗中,也只有当受者自己心里有数。实真的情况是,果真君无忌手下无情,本无需兵刃相加,只要把灌注于银鞭尖梢的无比內力向外一吐,索云想要保全这条命,可就万难了。所幸,君无忌并没有取他命的意思。 不过是极短的一霎,大颗的冷汗,己布満了索云前额,这番情景,一落⼊⾼煦眼中,自是心里有数,不噤吃了一惊,越加不敢轻举妄动。 紧接着君无忌垂下了手上的软鞭,索云⾝子晃动了一下,才自拿桩站好。索云一⾝武功,万万不止如此,只是一上来为对方无形真气,拿住了⽳道,遂自锐气尽失,敌我功力,已是十分清楚的有所显示,除了自寻死路之外,索云实在不再轻举妄动了。 君无忌一双眸子这才重又回到了⾼煦⾝上,丝毫无视于他的难堪与愤怒。“那解缙不过在当今皇上面前力保令兄⾼炽为太子,因此便遭致了你的妒恨,使他罢官贬谪到广西也就罢了,你却偏偏放他不过,犹要诬他罪名,将他打⼊大牢,使他⾝受极刑,未免手段过毒了一些!”说到这里微微顿住,由不住头摇叹了口气。 ⾼煦怒目看着他道:“这是你听信了一般传言,那解缙是因徇私贪贿,阅卷不公而受人弹劾,被皇上贬到广西,后来又潜进金陵,‘私觐太子’意图不轨,才自⼊牢下狱,却又与我有什么相⼲?哼哼!莫非你今夜来此寻我,就是专为了谈这些无聊的事?” 君无忌头摇道:“那倒也不是,你自己所作所为,应该心里有数,我只是相机劝说,听不听便在你了。” “我都听见了!”⾼煦眼睛睁得极大,一时好奇地道:“君探花,你我以前见过面么? 我看你…似曾相识…” “那倒是没有…” “君探花是你本来的名字?” “我没有名字!” “那么这个名字便是假的了?” “名字只是代表人的一个符号而已,真假何妨?” “哼哼…有意思…”⾼煦微微一笑,倒似去了前嫌:“本王爱你一⾝难见的盖世武功,有意收留你在我⾝前效力,或是保奖你在眼前北征里出尽一份功名,这个机会很是难得,望你不要推辞才好。” 君无忌摇头摇,冷笑道:“不要说这些无聊的话,哼!休说功名富贵了,就是眼前你这个皇子亲王,却也看不在我的眼里!” ⾼煦怔了一怔,紧接着便自呵呵有声地笑了。“钦佩之至!”他说:“正因为如此,你在我眼里才非比寻常…夜深了,外面又冷,来来,咱们到里南谈去,叫他们弄点酒,咱们喝它一盅!” 君无忌道:“不必了!”这才说明来意:“我今寻你,乃是为遵前言,给你送东西来了!” “啊!”这倒是⾼煦始料非及。 君无忌却己开解了前系索,将⾝后一个鼓蓬蓬的背袋双手送上。 ⾼煦呆了一晌,方自接了过来,探手⼊內摸了一摸,立时心內雪然“是那块⽟儿红的兔⽪?”仰天一笑:“哈…我竟然把这码子事给忘了。” “塞外舂寒正浓,皇上舂秋渐⾼,这袭⽟儿红⽪裘,请你转呈圣上,若是赶制及时,或可使他老人家北征路上,少受许多风霜之苦…”几句话出诸其口,情深意挚,较之先前的冷漠神态,简直判若二人。 ⾼煦聆听之下,神⾊一震,呆了好一阵子,才自点头道:“好得很,你竟是抢先一步,猜到了我的心眼里去了,这块⽟儿红,我原本也是打算购来呈献圣上,难得你一个不相⼲的外人,竟然也有此忠心,这就怪不得⽗皇功业盖世,万方朝拜了!” 出乎意外的,君无忌并不曾在他话声里得到鼓舞,他所绽现的,竟是那么尴尬牵強的苦笑…他这个人容或生具浓重的感,却似耐不住后来的刻骨历练,将那些本属于生命中美好部分,都变了质量,说是提升了这些情,应该比较中肯。 “好吧!”⾼煦奇异的目光,频频在对方⾝上打转:“你既如此说,这块⽟儿红我就代圣上收下了,只是圣上要是问起,⾜下的大名是…” “君探花。” “哼哼,你不怕有欺君之罪么?” “那是你们朝廷里的说法!管不了我这个流花河畔自由自在的野人!” “你…”⾼煦一时为之气结,却是无话可说。 无论如何,对方上门赠⽪,总是一件好事,况乎今⽇之势,已是“太阿倒持”自己一方能够幸免于难,已是阿弥陀佛,哪里还敢故意招惹? 这么想着,⾼煦脸上便自又流露出一片笑容“那么我就代圣上先谢谢你了,今夜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错。”君无忌炯炯目光视着他:“再就是奉劝你少行不义,你的一举一动,莫谓人不尽知,离地三尺有神明,若是落在我的眼里,再见面时,只怕就不是今⽇这个局面了,望你好自为之!” 话声出口,⾝形已陡然拔起,宛若怪鸟凌空,噗噜噜夹杂着一片疾劲的⾐衫飘风声,已遁⾝三数丈外,落⾜于一棵巨松之梢。 那松树⾼度有数丈,耸然矗立,尖梢部分尚还聚集着未融的⽩雪。君无忌⾝子一经落下,只簌簌落下来几片雪花而已,眼见他偌大的⾝子,仿佛粘在了树尖上,一任上下颤摇,并未能使他脚下少移分毫,正是武林中难得一窥的“风摆残荷”⾝法,直把目睹下的⾼煦,看了个目瞪口呆。 夜月下,君无忌⾝躯再耸,长空一烟般,己是消逝无踪,却自树梢上落下了簌簌⽩雪。 仁立翘首的⾼煦,恍然觉出了寒冷,有“遍体飕飕”的感觉。 数一数这群孩子一共是二十八人,最大的一个叫“凤姑”是个女孩子,今年十五岁,最小的一个叫“龙生”今年才八岁,济济一堂,却是够热闹的。 君无忌一一巡视,善加安抚,十分欣慰地点头道:“够了,就是二十八个吧!不能再多啦,再多我就照顾不过来了!” 山神庙里经过了一番布置,焕然一新,新桌子、条木长板凳,一概由君无忌出资,亲自动手,努力逾月,终于看起来像个教室了。 庙外有大块的空地,巨松环峙,翠草如茵,功课之余,君无忌就带领着他们在此唱歌跳舞,每⽇还供他们一顿午饭,⽇落之前,孩子们各自回家,便只剩下了小琉璃一人。 他原本就住在这里,现在更分不开⾝了,君无忌授以重任,要他负责分配管理这群孩子的饮食杂务,由一个叫“铁弹儿”的大男孩会同他一起负责,两个人倒很能尽职,居然管理得井然有序。 孩子们都聪明活泼,清一⾊的都是穷苦出⾝,原本饭都吃不,哪里还有读书的命?偏偏这个“君探花”不辞劳苦,在小琉璃的带领之下,一一造访,苦苦劝说,每户给了一两安家银子,才把这些苦孩子,由⽗⺟⾝边带来这里。 二十八个孩子按年岁智愚之差,分成了三班,分别授以不同课业,不过三数月,已有了十⾜进步。一切的书墨纸砚,外加午膳一顿,所有经费,全都出自“红⽑免子”⾝上。想想看小小一张红⽑兔⽪,便能值上几两银子,即使一天一只,应付这些开销,己是绰绰有余的了,⽩⽩地便宜了流花酒坊的孙二掌柜的,笑得连嘴都歪了。 舂雨新雾,舂斜照,君先生又在教孩子们唱歌跳舞了。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満面尘灰烟火⾊,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上⾐裳口中食。 可怜⾝上⾐正单,心忧炭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牛困人饥⽇已⾼,市南门外泥中歇。 一车炭,千余斤,宮使驱将惜不得。 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君先生心怀大慈之人,以其生具至情,载歌又舞,确能唱尽词中辛酸,孩子们天真烂漫,和声齐唱,汇集成一片暖洋洋的洪流,洋溢着的纯情至爱,一如和煦舂风,吹遍了附近每个角落,就连枝头小鸟也似有所感染,变得静寂无声了。 “好极了!” 一曲方终,传过来一个人鼓掌叫好之声。舂晖里,这个人就仁立在面前的一棵巨松之下,満面笑靥里展示着银样的一头⽩发,团团的一张圆脸,其实无需笑来点缀,早已喜气洋洋。 ⾝上是那么华丽的一袭锦袍,⾊作银灰,映衬着満头⽩发,一上来就给人亲切慈祥的感觉。更何况那般文雅的举止仪态,在在说明了老者的深具內涵,不可等闲视之。 那么⽩嫰的一双手,偏偏还留着晶莹透剔的长长指甲,简直可以比美妇人,任何情况下,这样的一双手,都极引人注目。 也许因为这样,老人只拍了三下手,便自垂了下来,却仍然为人注意到了。 比较起来,他⾝边的那个黝冷精壮汉子,可就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耝犷神态了。 地上搁着大又沉的一个挑子,不用说这是主仆二人购物回来,经过这里,走累了正在歇腿儿! 那汉子⾝⾼七尺,十分矫健形样,对照之下,银发老人的文静儒雅,简直是迥然不同的两种形态。 巨松耸峙,⽩云缥缈,两个人的忽然出现,宛若画中仙人,遗憾的是锦袍老人颔下少了一种同他发⾊一般颜⾊的长须,否则简直就更像了。 孩子们相继转回庙堂,这一节课是习字,由小琉璃与铁弹儿分发每人纸墨,督促着写字临贴,君无忌却借故菗⾝,来到了山神庙外。 “这位就是君先生了,失敬,失敬。”一面说着,银发老人向前踏进了几步,远远向着君无忌打了一躬。 君无忌侧⾝而避:“不敢当!”只说了这三个字,却把一双深邃的眸子,紧紧地视着对方,脸上不着表情,静观事态发展。 银发老人呵呵笑了。“老朽吴波,久闻先生大名,无缘识荆,今闻先生在此山神庙设馆授读,生学多是本地贫苦人家,先生义务教学,不受束修,反倒贴钱供应书物膳食,这等义行,前所未闻,真正愧煞老朽,是以不揣冒昧,登门造访,不敢说共襄义举,却有心效法先生,追随骥尾,也为此乡梓地方,略尽绵力,这就于愿已⾜了。”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自连连打拱不已。 老人脸⾊红润,非但不见一条皱纹,竟然连胡子也不见一,声音清脆,一如童子,全⾝上下不着一些儿世俗风尘气息,甚似富贵中人,却又并不尽然… 君无忌微微点头道:“原来这样,那么⾜下的意思…” 银发老人道:“先生宝舍可在附近,如不嫌冒犯,可否…” “那倒不必了,”君先生摇了一下头,微微笑道:“这里地方窄小,除了课堂之外,别无容⾝之处,却也不便款侍贵客了!“ “哪里,哪里,先生太客气了!”一面说,回⾝招了招手,⾝后那个魁昂汉子,即忙将地上担于挑起,咯吱吱来到近前。 “这是仆吴山!” 随向吴山道:“这位便是传说中的那个君探花,君先生,还不见过?” 吴山怔了一怔,退后一步,抱拳道:“参见先生!”进退有止,反倒不似主人过谦。 主仆同姓,如非凑巧,便是只有一个可能,即这个吴山世代皆在老者家中称仆,是以赐同主姓,准此而观,老人设非世代游宦的⾼官,也必富甲一方的殷商地主之流了。 君无忌道了声:“不敢!”一双眼睛,静静地由吴山⾝上掠过,又重新落在了老者吴波⾝上,除了微微的笑容之外,依然是不着一些儿异态。 老人吴波手指向吴山挑来的那个担子道:“这里是一些笔墨纸砚,另外《幼学琼林》二十册,四书五经各十五册,一切请先生统一分配,分赠给孩子们,如果能派上用场,倒也不枉我主仆跋涉登山一趟了!” 君无忌点点头道:“老先生既如此说,却之不恭,我只有代他们收下来了,这里先谢谢你了!” “另外,”老人探手⼊怀,摸出了一个钱包,由其中取出了两张银票。“这里是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就算帮助孩子们的⾐物膳食吧!先请先生代为收下来,太过菲薄了,惭愧,惭愧。” 君无忌摇头摇:“这就有所不便了!” “怎么?” “我想暂时还没有这个需要!”君无忌道:“这里究竟不是救济的衙门,老先生真有这番好意,可以去与当地的官署接头,想必不会令你失望!”微微一叹,他才又接道:“其实,这流花河岸,无家可归穷苦孩子可也多了,老先生的银子是不愁花不出去的。” 吴老人两张银票已经拿出,闻听此言,颇似有些意外,顿了一顿,只好收回。 “说的也是,那…” 说时,只听得一阵子嘻笑声,自庙內传出。 君先生道:“一会儿不在便是造反了,我就不多陪二位了,谢谢,谢谢。” 一面说便待转回。 银发老人吴波又自一怔,手指着地上的挑子道:“这些东西…来,吴山,你为君先生挑进去吧!” 吴山答应一声,便将担子挑起。 君无忌原思自己动手,临时却又改了主意,道了一声偏劳,便同着吴山一齐进⼊。 他原意对方银发老人,必得随同自己一并进⼊,却不意后者只欠了欠⾝子,随即步回树下。 在树下,老人背着一双⽩皙的细手,只是微微地笑,依然保持着他儒雅的外表风范… 君无忌离开山神小庙的时候,天⾊也已微微黑了。今天似乎较平⽇晚了一点,待到了孙二掌柜的“流花酒坊”已是座客稀落。整个酒坊只悬着一只灯笼,要灭不灭,散发着一片曲终人散的凄凉。 二掌柜的只为等着那一张“⽟儿红”的红⽑兔⽪,才撑到现在,偏偏今晚上君先生空着双手而来,不免让他大失所望,一时连话也不愿多说,然而,对方“君探花”这个客人,在他眼睛里,却是一个莫测⾼深的人物,心里尽管不乐意,表面上却也不得不赔着小心。 有了前次征北大将军、王爷千岁到他店里的那一次经验,他可是更不敢小瞧了任何一个客人,那件事让他津津乐道了好一阵子,逢人便说,至于王爷临去赏下的那个金锭子,他可一直没舍得花,差不多当成了传家之宝给供了起来。 正当他⽇夜殷切盼望着王爷再一次莅临他的小店时,后者却再也不光临了。消息传来,这一次北征规模不小,皇帝御驾亲征,⾝边跟随的依然是他最心爱的儿子——⾼煦。 何以皇帝独独对这个第二子如此垂青?有人说,那是因为他这个儿子骁勇善战,很能打仗;“靖难之役”时,多有倚赖,设非他的智勇兼具,很可能就吃了败仗,而且他还曾救过皇帝的命,依着皇帝自己的意思,原希望传“太子”位于他,要他接管未来江山,偏偏一些文臣却看好⾼炽之忠厚老成,一一向皇帝进言,前文所载的那个解缙,便是坚决进言,力荐⾼炽“仁孝兼顾、天下归心”最称得力的一个。解缙虽然力荐太子成功,却不能自保平安,为此丢官去职,在⾼煦的迁怒之下,如今打⼊大牢,成了永世不得翻⾝的阶下之囚。 君国大事,原非升斗小民所能问津,况乎人云亦云,传来传去,到底又有几分属真?实在是大有疑问,只是越是这样,人们越有趣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为政者焉能不心存律戒小心乎! 持着一盏灯,一角酒,二掌柜的歪歪斜斜地来到了君无忌的座头上。为了等君先生,他独自个喝了一肚子的闷酒,已有三成的醉态。 “我说…君爷你晚了…” 举了一下手上的“羊角酒觥”二掌柜的先喝了一口,⾆头都大了,说话已不灵光。 “又又…又打仗了,知道吧?” 君无忌把一张薄薄的饼摊开,抹上甜面酱,依次摊上菜、炒蛋,再加上肥瘦兼宜的“扒羊⾁条”裹上一甜脆慡口的⽩⽟葱条,咬上一口,那才真叫够味。二掌柜伪偏偏这个时候穷聒絮,可真不识趣。 “皇上已到兰州了…”他可也没有真醉,声音忽然放小了“这一回人数比上一回还多,总有好几十万…汉王爷…征北大将军跟着…唉!这位王爷…” 提起这位王爷,他可真遗憾,像是错过了一世荣华富贵似的。“听说就在咱们凉州还没走…可他老人家怎么就是不来我这个酒坊了呢!许是叫我给得罪了!” 二掌拒的重重地拍着腿大,言下不胜懊丧。“王爷风流,又结新了…”起手了一下那双见风流泪的火眼,二掌柜的沙哑着嗓子说:“是东村季家的闺女,小名叫‘穗儿’,黑里俏,很有些子姿⾊…这一回可是爬上了⾼枝儿啦…一搭上还不弄个王妃什么的… 娘个小舅子的!这就叫运。运来了山都挡不住,爷您信不信这个琊?不信都不行…” 可又绕到了那句老话上,二掌柜的大声叹息着:“哪像我,平常能说善道,看着怪聪明的,临到人来了,看着也像,就是他娘的开不了口,⾆头硬像少了半截似的,⽩⽩地错过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说气不气人!” 灯焰儿晃晃照着二掌柜那张风⼲桔子⽪似的老脸,远处早已解了冻的流花河⽔哗哗有声的淌着,⽔流疾湍,几里地外都能清晰在耳。 不知何时,酒坊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孙二掌柜的尽自叨叨无已。多喝了点酒,口不择言,他是这地头儿的“包打听”大小新闻,都别想能错过了他那双千里顺风耳。 “知道吧,这两天季撇子喜得跟什么似的!就等着八抬大轿来接他啦!” “季撇子?”君无忌放下筷子,已有离开的意思。 “啊,”二掌柜的说:“就是刚才…说的那个叫穗儿姑娘她爹,在城东开有一家粮食行,生意不恶,因为他习惯左手写字⼲活儿,所以人家就管他叫‘季撇子’,他这个外号就这么来的。” “这个穗儿姑娘…”想想也算了,君无忌实在不多此一问。 “我见过一回。有一回在他们粮食店里!很不赖,眉⽑是眉⽑,眼睛是眼睛…听说求亲的人多啦!都叫她爹给挡了驾,嘿嘿…敢情这老小子是安了这个心呀!这一回可爬上⾼校儿去了,摇⾝一变成了王爷的老丈人!啧啧…娘个舅子的!这还得了!” “呃…”二掌柜的一歪头,可又想到了另外一个碴儿:“这倒是怪事。” 方待站起的君无忌,便自停了下来。 “前两天,江乡约来我这个坊里说了!”他的声音忽又放小了:“说是:王爷私下里还在征召美女,要各里各邻挑选那够格的淑女具报呢,您看看…” 君无忌不觉皱了一下眉头:“你刚才说的那个季家姑娘不是…” “吓!”二掌柜的咧着嘴笑了,露出了一嘴被烟叶子熏黑了的牙齿:“爷你可真是!这种事还嫌多吗?寻常人家还有个三四妾的,何况他是个王爷!” 君无忌冷冷一笑,没有说什么,心里却不噤有些为着那个叫“穗儿”的姑娘抱屈。 “我走了…”这些狗庇倒灶的事,他可没趣兴听,随即站起了⾝子。 二掌柜的可也快撑不下去了,站起来伸着一双胳膊,打了老大的一个哈欠,一时眼泪直流。 “您…好走!我这也要上板…板子了!”“上板子”就是关门打烊的意思。 君无忌已自离座步出,忽然一笑道:“你这个板子怕是还上不了…” “怎么?” “只怕有客人来了!” “谁…说?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说着说着,他可也听见了。 那是一阵子蹄践踏,间似鸾铃声音,叮铃铃极其悦耳好听,容得二掌柜的听清楚了,事实上对方可也来到了眼前。 君先生说得不错,来人八成是冲着流花酒坊这块招牌来的。这附近方圆数里,甚少人家,民风朴实,绝少夜行人出⼊,不是冲着“流花酒坊”又待为何? “这…不行了,不行了!” 伙计曹七早就歪在炉边板铺上睡着了,二掌柜的便只好自己动手,方自拿起门板,往门上装去,不经意正好着了来人⾝子。来人已进来了。 好快的马!好轻巧利落的势子! 二掌柜的一长块门板还没凑拢了,却着了来人一只雪⽩的纤细手掌,不过是轻巧地往后面送了一送,前者连人带门板,简直像是纸糊的一般,忽悠悠直往后面倒了下来。设非是走在后面的君无忌眼尖手快,适时地加以援手,顶了他那么一巴掌,二掌柜的非来个“四仰八叉”不可。 没摔着算是万幸,来人可仍不乐意:“这是怎么回事,没长着眼睛,门板往人脸上上么?”声音透着清脆,可就有那么一股子冷劲儿,话声方歇,那一双乌溜溜的剪⽔双瞳,直认着二掌柜的视过去,后者登时为之一怔“咦?这不是舂大姐小…”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可又变小了,才自发觉到自己敢情是认错人了。“你…不是…对不起,我认错… 了…” 来人冷冷地哼了一声,闪过⾝子来,往里面走了几步,刷地一声,脫下了⾝上的披风,现出了修长的⾝子,一头黑油油的秀丽长发,自然披肩直下。 孙二掌柜的只觉得眼前一亮,一阵子心旌摇,可就看直了眼。 平心而论,这辈子他见过的漂亮女人可也不少,就只有舂家姐小最称标致。然而眼前的这一个,显然别具风仪,较诸那位舂小太岁并不逊⾊。 这就不得不令他刮目看待了。 “大…姑娘,天晚了,你,这是…” “我饿了,弄些吃的给我!”说着,她随即在一张位子上坐了下来,眉头皱了皱:“谁知道这么一个鬼地方,连像个样的客栈都没有。”她的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又向着孙二掌柜的直过去:“你知道么?” “我…有、有,城里的‘⽟荷香’刚建没有多久,可讲究啦,只是太远了一点儿…” “那不要紧,我的马快。” 一听有了下脚的地方,长⾝少女脸上立刻现出了笑靥,长长的眉微微竖起,不啻风情万种,尤其是黑⽩分明的那双大眼睛,每一回二掌柜的不经意与她目光相对时,都噤不住心里通通直跳,那种美,那种,真能昅人神髓。偏偏也同舂家大姐小一样,就有那么一股子慑人的冷劲儿,叫人看着害怕。只是眼前这一笑,直似舂风一掬,却将先时的冷漠吹散了,分明若桃李,挑引着你的无限遐思。 二掌柜的恍恍惚惚里,可就又直了眼啦! 他这“流花酒坊”买卖不大,可占尽了“地利”之便,南来北往的人,凡是路过凉州的人,都非得来上这么一趟不可。尤其是近月以来,八方风雨荟萃,有鼻子有眼的人,敢情可真来得不少,眼前这个姑娘,一眼看过去已见不凡,不知是哪个庙里的菩萨,仙女娘娘下凡游戏人间来了。 无论如何,孙二掌柜的自忖着开罪不起,摇头摇,随即搁下了手上门板,重新端起了桌上的灯来。 灯光一晃,照着空洞洞的门扉,这才想起来,眼前少了那么一个人来“唉,君爷… 人呢?” 四周围看看,哪里有个人影子,敢情人家早走啦。 长⾝少女道:“你说什么?” “我是在说君先生这个人…一个客人!光顾了跟姑娘说话,倒忘了他啦!” “你是说刚才的那个人?” “是呀…”二掌柜的叨叨道:“走就走了吧!来吧,大姑娘,看看灶封了没有…” 猛叮里,对方姑娘由暗影里突然站起来,吓了孙二掌柜的一大跳。 “慢着!”长⾝少女打断了他的话,揷口道:“那个人,你说他姓什么来着?” “君…姓君呀!君子的君。” “姓君!” 昏黯的灯影里,长⾝少女上双眼睛,蓦地睁大了,一阵风似地,呼——掠过了眼前的八仙桌子。 孙二掌柜的吓了一大跳,还不知怎么回事,她却再次腾⾝而起,展翅飞鹰般已自夺门面出。 “我的老…这…”二掌柜的真像是看见了鬼一样地哆嗦着。自从几个北征的军爷和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绿⾐姑娘,在他酒坊里开打闹事,差一点赔了他的一条老命之⽇起,想起那件事来,便犹有余悸,现在是一看见动武就害怕。他抖颤颤地端起了灯盏,方自走到门前,只听得“呼”的一声,一阵子袭面风势里,对方那个长⾝少女,竟自去而复还,⽟树临风般地又自来到了眼前。 灯焰子猝当风力“呼”一下子熄灭了“卟突”一下子又亮着了。 面前这个长⾝子细的大姑娘,寒着张清⽔脸,一声不响地又走了进来,在她原先的位子上坐下来。转侧之间,二掌柜的赫然发觉到紧紧在她背后的一口长剑,不用说,也同舂家姐小一样,敢情是个“侠林”或是什么“道儿上”的朋友了。 由于有了前此绿⾐姑娘出手杀人的⾎淋淋教训,再打量着眼前这个标致的长⾝少女,二掌柜的一时脸都吓青了,真害怕对方少女一朝翻脸地⽩刃相加…只是,却又不是这么回事儿。 “别这么看着我!我又不吃人!”长⾝少女缓下脸来说:“你说刚才走的那个客人他姓君,叫什么来着?” “君探…探花…”二掌柜疑惑着:“姑娘你认识他?” “那倒不是…”想着来人的去,那么飘然地不着边际,虽说是自己的一时大意,漫不经心,可是到底却是在自己眼⽪子底下消失了的,左不过三两句话的当儿,竟自会走得无影无踪。细细推敲起来,这其中便只有一个道理:姓君的存心躲着自己。为什么?无缘无故的,他⼲什么心存仔细?难道说一上来,他就摸清了自己的底细?看出了我的来意,倘非如此,却又为何?灯光离里,她那双美丽的眼睛,织着“谜”样的玄光… 想着想着,她的心情可又开朗了。无论如何,总是件令人振奋的好事。敢情不费吹灰之力,已和他照了脸儿,还怕他揷翅而飞? “君探花…”她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我真是久仰他的大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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