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流花河是由萧逸写的武侠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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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饮马流花河 作者:萧逸 | 书号:40568 时间:2017/9/16 字数:207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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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如果有一天能够切实的觉悟到自己的渺少,能够觉悟到自己其实也是属于自然界的一分子,尽管只是银河中的一粒细沙,其份属自然,得享自然之一分天机,却是不容否认。竟⽇里在尘世打滚,追逐声⾊酒⾁,固然灵尽失,早起晚睡,辛苦工作的芸芸众生,其实又有何异?惟有多近自然,热爱自然,才为有福,若能进一步了解自然,拥抱自然,化⾝于自然之中才是人世间一等強人,惟其如此“人”的崇⾼意义才堪认定,才能不与草木同朽,只是一般人,谁又会去想到这些? 把⾚着的一双脚,浸⼊冰澈碧蓝的溪⽔,一霎间,整个⾝子俱都兴起了丝丝凉意。 长发披散,⾐衫半解,染目所及,碧波、轻烟、溪⽔、涧石,一⼊自然,皆为图画。⽔中游鱼,历历可数,青虾墨虾,聚散浅⽔石砾,静观万物,各有自得“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冥冥中有所昭示…自然孕育万物,万物师法自然,这其中应有一定可以因循的“道”…看不见,摸不着,但可以肯定,它是存在的。 “先生,您尝尝这个,才好吃呢!”小琉璃打⾝后膛着⽔走过来,手里提着个小小竹篓,里面装満了青虾,双手递上。 君无忌探手接过来,只取了一只,余数皆倾之⼊⽔,小琉璃“啊呀”一声,抢拾不及,连声嚷着可惜。 近⽇来,他新习“辟⾕”之术,只食少许,却对雪⽔融集处的几种野生植物感觉趣兴,其中有一种通体透红,⾼仅两寸的“雪芹”味甘而脆,最是可口。流花河岸,浅⽔石隙间,到处可寻,在他看来这“雪芹”便是天地造化所赐,弃之可惜,多食何妨! 夕在⻩昏里织出无限谲丽,和风广披,林叶萧萧,他二人在这里已留半⽇,看看⽇已偏西,却也没有归去的意思。 “把昨天我教你的书,背一遍给我听听!” “是!”由⽔里一跃而起,擦⼲了腿上的⽔,放下管,小琉璃必恭必敬的侍立一边,随即结结巴巴地大声背诵起来。 还算不错,君无忌只提了他两三个字,纠正了他两个字的发音,这篇文章便背完了。那是“魏”朝名士嵇康所著,最有名的《与山涛绝书》,字里行间,充斥着一股凛然正气,显示着嵇康这个人的风骨嶙峋,不与俗世红尘所苟同,俨然天地间一大丈夫。 书是背完了,小琉璃却仍不能尽解其中的涵意。 “先生,这个山涛又是谁呀?” “我昨天已经告诉过你了,他是那个时候的大官,官拜吏部尚书,这人的文名甚著,早先未做官前与嵇康原来甚是好,人称竹林七贤,他做了大官,心里却放不下许多故⽇朋友,纷纷推荐他们出来做官,却偏偏遇见了淡泊功名富贵的嵇康,道不同,不相谋,这篇《与山涛绝书》,便是因此而出。” 君无忌一口气说到这里,微微顿住,打量着当前的这个状似聪明的“小琉璃”这一霎,他灵秀气致,浴沐在和煦舂风之中,谆谆而诉,俨然古之儒者风范了。 “这我可有点糊涂了!”小琉璃扬着脸儿道:“做官可又有什么不好?人家好心要请他出来做官,难道还错了?犯得着跟人家绝么?” 君无忌微微一笑道:“问得好,你能有此一问,便证明这几个月你随我读书,已有了长进!” “先生您又夸我了?”小琉璃嘻嘻一笑,怪不好意思的样子。 “做官本来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好官难为,而宦海波谲,极难自持,除了得小心防范朝中奷小,不为所乘,还得侍候主上,要是这个主子是个昏君,不但难以有所作为,随时还有命之忧,所谓‘位极人臣’,没有一番奉钻营的功夫,一个臣子想要有所作为,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即使你有了这套功夫,捐弃了自己的个人格,也未见得就能得意宦海,‘伴君如伴虎’,随时还得提着小心,是以,真正⾼风亮节,有大守的人,是不屑为官的!” 微微一笑,他才接下去道:“刚才说到的那个嵇康,他就是受不了这口窝囊气,才辞官不做的,其实他子出⾝皇族宗室,大可循此直上青云,但是他宁可弹琴咏诗,终其一生,是以山涛荐他为官,他不惜与之断,亦不屑为之,这并非他的矫情,而是一个人的风骨气概。钟鼎山林,人各有志,那是勉強不来的!” 小琉璃半张着嘴,似懂不懂地点着头:“可是,一个人难道不应该对皇上尽忠…吗?” “这就是我刚才说的话了,钟鼎山林,人各有志,在我看来,一个人应该忠于他的理想、事业,忠于他的民人社稷,却远比对皇上一个人尽忠,要有价值多了,所以孟老夫子才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个说法。”君无忌冷冷一笑,炯炯有神的一双眸子,直直地看向小琉璃:“一个人的风骨气节最是重要,读书反倒是次要之事,所谓读圣贤书,所为何事?一个没有守的人,即使有再大的学问,做再大的官,也不能有所作为,反倒有害民生家国,一个没有气节的人,是不配读书的,你要记住!” 小琉璃还很少见他用这般严肃态度说话,一时为之噤若寒蝉。 君无忌见他如此,不免一笑,脸⾊随即为之平和道:“你年纪还小,今天从我读书,我要告诫你的是,千万不可读死书,人生到处都是知识和学问,要读活书,即使出之圣人的话,也要自己思量,觉得对的,才能付诸实践,千万不可人云亦云,千古因循,失去了自我,那样虽读书万卷,汗牛充栋,充其一生,不过一腐儒、书虫耳!” 小琉璃霍地正容道:“先生说的,我明⽩了!” 君无忌收回⽔中双⾜,擦⼲了,踏上芒鞋,长发拂肩,以林风,状极潇洒。 小琉璃道:“那一天先生教我的‘罗汉八掌’,我练了,您可要看看?” 君无忌笑道:“你如不在乎人前现丑,就施展出来吧!”一面说,目光向着⾝侧林內看了一眼。 小琉璃竟然不曾会意,恭应了一声,当即走向正面草坪,拉开架势,随即施展开来。 他习武⽇短,本谈不上有所成就“罗汉八掌”不过是看来笨拙呆板的八个动作,君无忌传授他,旨在筑基,看来毫无美感,反而状至滑稽。小琉璃一副邋遢相,施展起来,已⾜令人发噱,偏偏每出一掌,还吐气开声的“嘿”上那么一声,更令人忍俊不已。 他这里才施展过半,即听得⾝侧林中,传出“咕咕”一阵子娇笑之声。 小琉璃聆听之下,由不住吓了一跳,慌不迭止住了动作,伸长了脖子大声道:“谁?” 暗中人估量着行蔵已露,小琉璃又这么出声一喝,便只得现⾝而出。 ⾐带轻飘云霓仙姿,原来是一双丽人。 双方原来是认识的。 “啊!原来是大…姐小…来了…”小琉璃一时涨红了脸,怪不好意思的样子,却把一双眼睛看向君无忌,不知该如何是好。 舂若⽔在前,冰儿在后,已是姗姗来到了近前。原来她二人已来了一会儿,一直匿⾝桃林,未及出见,君无忌显然早已发觉,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由二女脸上神采看来,方才笑声,定是冰儿所发,这时虽自強行忍着,犹不免面上讪讪,偶尔与小琉璃目光接触,便自忍俊不住,又自低头笑了出来。 舂若⽔看了她一眼嗔道:“在君先生面前,不可失礼,还不上前告罪?” 冰儿应了声:“是。”红着一张脸,上前几步,向着君无忌请了个万安道:“婢子失礼,先生不怪!”说了这句话,再也不敢向小琉璃多看一眼,径自低着头退后一旁。 君无忌一笑道:“他样子原本好笑,你不要客气,你们来了有一会儿了吧?” 舂若⽔颔首“嗯”了一声,脸现笑靥道:“当时你正在教他念书,所以没有敢现⾝打扰,还请不要怪罪才好。” “哪里话!”君无忌一派自然,含笑道:“这里人人可来,岂有怪罪之理?很久不见,姑娘⾝子可好,前此伤势如何?” “全好了!”说时,舂若⽔已来到近前,一面笑道:“这可又是我的不对了,一直也没有上门道谢,失礼之至!” 面前有一蹲凸出大石,她便倚⾝石上,一面手理云鬓,衬着一袭素绫长裙,直似出⽔鲜荷,俏然⽟立,清丽出尘。“今天真是巧了!”她淡淡地说:“在家里闷得发慌,街上又惹了一肚子闲气,想到这里清静清静,摘几个新鲜桃子,却是遇见了你。”说到“你”字时,不经意地挑动了一下长长的眉⽑,那一双黑⽩分明的大眼睛,便自落在了君无忌脸上,隐隐中直似有情,却是那般怅惘,不着边际。 “大姐小,您可喜吃吓!这里青虾又多又大,新鲜极了,我给您抓去,要多少都有!”一面说,小琉璃挽着一双管,这就要涉⽔捞虾。 “不啦!冰凉的,小心冻着了!”嘴里这么说着,脸上却不自噤地弥漫了笑意,到底她童心未泯,一听说涉⽔抓虾,心里便先自⾼兴,若是君无忌不在跟前,保不住她自己也会下去。 一听说下⽔捞虾,冰儿先自叫起好来,慌不迭跑到溪边,小琉璃把装虾的竹篓子递给她,两个人指指点点,一个在岸上,一个在⽔里,这就抓起虾来。 几只红⾊蜻蜓在眼前草地上飞着,映着快要下山的太,几乎完全静止地停在空中,看上去红通通亮晶晶的,简直像是宝石玛瑙做的,怪可爱的样子。 “很久没看见你再唱歌了,这阵子都忙些什么来着?”舂若⽔偏过头来,直直地瞅着他,眼神儿里満是关注,说真的,自从那一天由君无忌住处转回之后,这个人的影子,越发的盘踞在心里了,说不上什么原因,只要一静下来,就只是想到他。 “不能再唱下去了!”君无忌挑动了一下他的长眉,道:“唱下去,人家都当我是疯子了,听说衙门里已经有人在注意我,要传我去问话呢!” 舂若⽔“哦”了一声,由不住低头笑了“听说在小琉璃的山神小庙里,正式设了馆,收了不少生学呢,是不是?” “这件事居然大家都知道了!”君无忌一笑道:“其实说不上什么正式设馆,我也是头一回,都是些穷人家的孩子,看他们生活贫苦,荒芜了学业,实在可惜。” “你真是个怪人!”舂若⽔掉过⾝子来,一手托颐,用着神秘的眼光,打量着他道: “这么说,你是打算在这里长住了?” “也不一定!” “不一定?”舂若⽔怔了一怔,道:“你要走?” “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可也不会永远在这里住下去,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我…不为什么…”她的脸红了一红,怪不自然的把眼睛转向一边。 那一边传来冰儿天真的娇笑声,敢情是小琉璃抓虾不慎跌倒在⽔里了。 “对不起!”舂若⽔涩羞地看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多知道你一点么?” 君无忌没有说话。忽然他眼睛里面爆出一种惊讶,对于舂若⽔的这份关注,感觉到诧异和惊讶。然而,他所看见的这张脸却是天真无琊的,充満了人中最美好、最纯洁的那种光彩。他的诧异随即为之消失,从而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曾有过的朦胧。 睁大了眼睛,他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少女,这一霎他內心无疑是动的。说来难以令人置信,活了二十几年,在他的感觉里,竟然好像还是第一次和异有所往,就像这样面对面谈话的经验,以前都未曾有过,更不要说去领略一个女孩子的感情了。 舂若⽔被他那股直视的眼光,看得心绪紊,脸上一红,语出呢喃地道:“你…怎么了嘛?是我说错了话?” 君无忌才似忽然有所警觉,摇头摇道了个“不”字,即行向溪边走过去。 舂若⽔看着他的背影,眩了一下眼睛,不觉笑了“你怎么不说话?”说着,她起⾝跟过去。 二人比肩并立,面对着清澈见底的碧溪流⽔,⽔面倒影映现着两个人的影子,整个溪面为橘⾊的夕渲染出一片玫瑰⾊泽,人在其间,宛若置⾝于图画之中,便是痴人目睹及此,也觉得美了。 猛可里劈啪一声,一只大禽自对面⽔草中鼓翅而起,两个人都似吓了一跳。 那是一只天鹅之类的大鸟吧!丹顶银翼两翅生风,一经展翅已飞⾝当空,不及睫的当儿,已置⾝青冥云烟,眼看着只剩下了小小一个黑点。 君无忌望着它一起冲大的去影,颇似有所感慨。 “姑娘请看!”追认着那个小小的黑点,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这便是我的化⾝。” “你的化⾝?”舂若⽔不能尽解地看着他,脸上现着惑。 “形单影只,来去一⾝!”他微微笑着,脸⾊颇具凄凉:“这便是我的写照。” 如果说鸟类也同人一样有所感触的话,是否也会有孤单的感觉,像是天上的鹰,孤独一⾝,竟⽇遨游着长空,它可曾有失落孤独的感伤! 自然,在“鹰”的意识里,是不屑去理解同属鸟类中的“燕雀小志”的,人是否也是一样的呢?古往今来,越具抱负,越強大的人,似乎越是孤独的,所谓的“超然”、“卓越” 便是如此吧! 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舂若⽔脸上现出了一种倾慕,像是有所反应,她已渐渐地开始了解到这个人的“卓然不群”了。“君无忌!”轻轻唤了他一声,她讷讷地道:“你的家呢? 我是说,你家里的人都住在哪里?” “我刚才不是告诉过你了,形单影只,来去一⾝。” “但这不能代表你没有家呀?” “对我来说,完全是肯定的!”一霎间,他脸⾊沉着,现出森的笑容。“也许我曾经有过一个家,但是对我来说,没有印象,也就说不上有什么特殊意义了。” 脸上又重新现出了笑容,平和中显示着他的执著,以及些许自赏的孤芳。“对于你来说,我是费解的!”君无忌笑道:“何必去费这个心思,我自己都不想去了解,你又何苦?” 舂若⽔一笑道:“好吧,你既然不愿意多说,我也就不再多问,倒是有一样,却一定要你答应我。”眼睛里含蓄着淡淡的笑,挑了一下细细的眉⽑,意思似在说:“怎么样?” 君无忌看了她一眼,摇头摇说:“那块红⽑兔⽪,已不在我的手上。” “我指的不是这块⽪子!” “那是什么?” “是…”舂若⽔眨一下眼⽪,道:“我以为你应该猜得出未…是…”一笑道: “我说出来,你可要一定答应我,要不然我也就不说了。” 君无忌端详着她的脸,顿了一会儿,轻摇了头说:“我自问能为姑娘效力处甚少,说了反倒令你失望,还是不说的好!天不早了,姑娘也该回去了,我先走一步,这就再见吧!” 微微点了一下头,径自转⾝离去,甚至于连同行的小琉璃也没有打上一声招呼。舂若⽔原指望他会一口答应,想不到对方竟是冷漠如斯,说走就走,了无牵挂,一霎间只把她愣在当场,作声不得。她平⽇养尊处优,最是要強好胜,仗着她舂家的名号财势,谁不让她三分?更何况她的美,远近驰名,芳踪到处,多的是殷勤自献之人,每说一句话,也被人当作⽟旨、纶音,报效尚且不及,焉有拒绝之理?想不到却在这里碰了钉于,虽说⾝边没有外人,以其自视之绝⾼,想想也不是个滋味,心里一阵子发窘,既愤又气,于是呆呆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差一点连眼泪也落了出来。 却见冰儿笑嘻嘻的由那边跑来,两只手捧着装虾的竹篓,一阵风似地来到了跟前。 “姐小!姐小!快看看吧,这么多虾,都満了!” ⾝后的小琉璃,⾼挽着一双管,周⾝⽔淋淋地也跟了过来,嘻着一张大嘴,像是功劳不小。 “您看您看,又肥又大,这么些个,够炒上一大盘子的了,真好!”冰儿边说边自举起手中虾篓,直送到舂若⽔脸前,不经意却被舂若⽔一膀子搪了开来。 “走开!” 气头上力道不小,冰儿竟来不及闪躲,哗啦啦手里的虾散満了一地都是。 “唷!”嘴里惊叫一声,慌不迭往地上抢抬,一旁的小琉璃目睹及此,也傻住了。 两个人这才发觉敢情大姐小脸上神态有异。 像是有一肚子的委屈和不乐意,一下子都为冰儿引发了,却把一双含着泪光的眼睛,莫名其妙的盯着冰儿,说不出的一阵懊恼、意失,偏偏无能发怈。毕竟冰儿是无辜的。 “咦,姐小,您这是怎么啦?”拾了一半虾,冰儿傻乎乎地站了起来,一面左右打量不已“君先生呢?” “先生走啦!”小琉璃这才着了慌,道:“我…我也得走了!”说罢转⾝就跑,跑了几步,想着不对,赶忙又转回来,必恭必敬地向着舂若⽔抱拳一揖,待要说句体面的告别话,嘴还没张开,对方却刷地掉⾝而去。 冰儿叫了声“姐小”忙自追上去,哪里能追赶得上? 舂若⽔像是跟谁赌气似的,她轻功原本就好,这一施劲儿快奔,冰儿自是追赶不上,转瞬间已遁⾝于浓密的桃树丛间。 她象似有意借助奔逐,以发怈心中闷气,却偏偏有人不容她称心如意。 猛可里一条人影自树丛里闪⾝而出,不偏不倚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人⾝法好快,更见轻巧,⾝子一经闪出,二话不说,右手抡处,直向着舂若⽔脸上击来。 舂若⽔奔势极快,这人现⾝得又是这般突然,一时想收住⾝子,简直不能,急切间娇叱一声,出手就,反向对方脸上抓来。 恍惚中看见了对方面影,才惊觉到对方像自己一样,原来是个姑娘人家。 这个姑娘可不是好相与,⾝手更是了得。舂若⽔一掌抓出,才自发觉对方少女⾝分,心里不噤有些后悔,因怕用力过猛,伤了对方面门,其势已是不及。其时对方姑娘的一只纤纤细手,原也几乎击到了舂若⽔脸上,其势各有前后,看来却是一样的疾,简直不容撤换,直似⽟石俱焚。 自忖着难免“两败俱伤”舂若⽔一时心胆皆寒,偏偏对方少女就有摘星拿月的妙手,危机一瞬间,那只递出的手,倏地向侧面一翻,翩若夜蝠,已自闪开了舂若⽔面门,不偏不倚的正好着了对方的那只修长手掌。 两只女人的纤纤细手,各自聚集着惊人的功力,只是所显示的力道,却是一刚一柔,大相径庭。 舂若⽔这只手力道充劲,无疑是刚的一面,对方少女的一只手,却似娇若柔荑。 猛然接下,舂若⽔的⾝子忽然间定住了。那只是极短的一霎,紧接着却自对方少女那只纤细修长的指掌之间,发出一种奇异的力道。 那种感触怪异得很,舂若⽔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感觉,随着对方手上一个极为巧妙的翻转式子,借力使力”呼的一声,舂苦⽔整个⾝子。已被⾼⾼抛起。远远地送了出去。 敢情舂若⽔整个前奔的势子,连同出手的力道,一古脑儿全部为对方假借着目标的转移。化解了个⼲净。妙的是竟然悉数用在了自己⾝上,呼一⾜⾜飞起了丈许来⾼。 舂若⽔吓了一跳,总算她⾝手不弱,⾝子在空中倏地一个滚翻,硬生生把起来的势子给庒了下去,飘出丈许以外,俟到她站定之后,犹自觉出有一股力道,在⾝子里左右打转,心中正自奇怪,不知是何家路数?眼前人影一闪,敢情对方那个长⾝少女,又自到了面前。 这一次较诸上一次更要快了许多,人到手到。舂若⽔只觉得双肩上为之一疼,已为对方突出的一双纤手拿了个结实。紧接着长⾝少女的手势抖处,舂若⽔简直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己自被摔了出去。“噗通”这一下子力道还真够重,直摔得她头昏眼花,两眼金星冒,容得她⾝子再一次跃起之后,才自觉出⾝上反倒变得轻快了。 “你…”舂若⽔既惊又忿,怒看着对方这个长⾝少女:“你是谁?” 太虽然下山了,可是天还没有黑。 林子里光彩舒徐,面前的这个少女,有着长长⾝躯,细细的⾝,隔着一袭鹿⽪长裙,亦见其修长均匀。 这个人堪称得上秀丽出群,只是对舂若⽔来说,毫无疑问,那是陌生的。看上去,对方年岁也与自己相仿佛,即使大一点,也属有限。那一双充満了智慧、狡黠但却美丽的眼睛,应该是她整个脸上最突出的一部分,这时却瞬也不瞬地向自己盯着。 “你大概就是这里鼎鼎大名的舂小太岁吧!”长⾝姑娘微微点了一下头道:“久仰之至,听说你文武双全,本事很大,只是今天看起来,好像也并不怎么样,这样的武功,是不够资格称雄霸道的。” “你胡说些什么?”舂若⽔睁圆了眼睛嗔道:“谁认识你?你到底是哪里来的?” “从来的地方来的!”长⾝姑娘道:“认不认识都无所谓,今天见了面以后,我保证你对我印象深刻,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说时,这个姑娘脚下缓缓向前迈进了一步。顿时,舂若⽔就觉出有一股无形的凌人劲道,面袭来,一时连⾝上⾐裙亦为之飞扬起来。虽说是好没来由,舂若⽔却是万万也不会想到,这股凌人劲道,竟是发自对方⾝上。 “你对我好像很不服气的样子,不要紧,我们这就来比划比划,我保证,你连我的⾝边也沾不上一点,不信你就试试看。” 说时她面含微笑,不着一些怒迹,话声一落,缓缓又自向前方踏进一步。随着她前进的⾝子,此时又有大股劲道,袭近过来。 这一次舂若⽔可是惊觉到了,她自己功力虽然还没有达到这般境界,可是却也知道,一个人如果內功达到了一定境界,练成“提呼一气”的境界之后,便可以运之于体外,甚至于可以用以伤人。有了这般造诣,随时随刻都有一层气机围绕全⾝上下,用之于动手过招,常常可以事先测知敌人意图,即所谓“敌未动而己先动”有凌云驾虹之势,无缕冰剪彩之痕,防人之未防,攻人之未动,自是味満迂回,不可思议了。 一念之兴,舂若⽔噤不住大为惊心,表面不着痕迹,暗中却已知道是怎么回事。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对方这个看来和自己年岁相若的姑娘,竟然会负有如此奇异的功力,看来今天这个架是打不下去了。 这么一想,她⼲脆倒也不气了“你不是想我跟你动手,要我出丑么!哼!我就偏不要你称心如意,倒要看这个架怎么个打法?” 思维一转,果然心平气和,先时的盛怒,一古脑儿变得无影无踪。 对方少女,那双黑⽩分明的妙目,仍然向舂若⽔注视着,长长的一双黛眉,向两下遄分而起,那一双碧海青天的湛湛眸子,更似含蓄着几许睿智,似笑未笑,整个脸上织着罕见的清秀钟灵气息。 看起来,两个人同样的冰雪聪明。 “好凉快的风。”轻轻掠了一下散置在前额的几发,舂若⽔仰首当空,有意装糊涂地把对方发自体內的气机当成空⾕来风,避开了对方那双“讳莫如深”的眼睛。 “是么?”长⾝姑娘微微笑道:“再试试看吧!” 一面说时,脚下大大前踏了一步。陡然间,大片风力平地而起,呼啸一声,引得地上残枝败叶悉数腾空而起,刷然作势,一径穿林而⼊,惹得萧萧林叶,纷纷坠落,看上去就像是下了一天的怪雨,其势越是惊人。这一切无疑是长⾝姑娘所卖弄施展,看在舂若⽔眼里,焉能不为之惊心? 长⾝姑娘以充沛內元真力,行体外,露了这么一手,虽不曾与对方真的动手过招,却也达到了“不战怯人”之功,內力猝然回收之下,一天枝叶悉数为之坠落。 一起一收,层次鲜明。満空枝叶猝然落地,一时万籁俱静,再没有一丝微风,一片飞叶。 舂若⽔即使存心装傻,却也不能“无动于衷”神⾊间便自现出了悻悻表情。 长⾝姑娘嫣然含笑地向着她点了一下头,挑动着长长的眉⽑:“今天有点不大对劲儿,看来这个架是打不成了。说真的,我们能有今天这一见,也算有缘,我就住在城里的‘⽟荷香’,一半时还不会离开。你随时来玩。”说完了,她随即掉⾝而去。 走了两步,却又停住,姗姗回过⾝来。舂若⽔兀自睁着双大眼睛盯着她。 “有句话忘了问你,”长⾝姑娘脸上现出了一抹微笑:“刚才跟你在一起谈话的那个人可是姓君?” 舂若⽔微微一怔,这才知道,敢情自己与君无忌的一番邂逅,也落在了她的眼里。虽然说她与君无忌之间,在感情上来说还谈不上什么发展,但是不可否认的,他在她的心里却占着极重要的位置,这是属于她自己的一份隐私,自不为外人所知。长⾝姑娘忽然有此一问,虽然极其自然,并不似有任何影响,却在舂若⽔心里起了一番波动。这种感触极其微妙,等到舂若⽔有所警觉,镇定下来,显然已无了痕迹。 “你…”舂若⽔略似窘迫地道:“为什么要问这个?” “为什么不能问这个?”长⾝姑娘眨了一下眼睛,道:“他就是那个君探花吧?” 舂若⽔心里一颤道:“你认识他?” “如果认识也就不问你了!你觉得奇怪?”长⾝姑娘笑了笑,继续接道:“其实一点也不奇怪,这里人都在谈他,我难道就不能问问?” 舂若⽔想想无话可答,长⾝姑娘却含着浅浅的笑,转⾝自去。 桃林里已现出沉沉的暮⾊,大群的⿇雀叽叽喳喳在附近几棵树上嚣地叫着。 舂若⽔不自觉地发了一阵子呆,忽然想到要问她到底是谁?姓什么、叫什么?容到她追过去时,却已经失去了她的影子。 凉州城大军云集,汇集着各路而来的北征人马。 早在一个多月以前,就听说皇帝亲率大军,分兵五路由京北来了,可是直到如今,还没有着老人家的龙驾。这会子来了消息,说是圣驾已到了兰州,就要起驾北上了。 说来可笑“北征”的目的,只不过是对付“瓦刺”一族区区四万人马。曾经归顺受封为“顺宁王”的瓦刺部族首领“巴图拉”因为“献玺”不成,恼羞成怒的在边界虚张声势,部署了一些人马,可怜朝廷,只以为他是有所异图,这便又一次“御驾亲征”未免是小题大作了。 也许是当年被蒙古人统治怕了,一点风吹草动,也能令大皇帝寝食不安(作者按:成祖对北用兵,前后总计六次之多,除第一次派大将邱福担任主帅之外,剩余五次皆御驾亲征,其本人于第六次亲征,班师回朝中死于中途)。为了抵抗想象中“死灰复燃”的元军,成祖不惜在京北大兴土木盖置规模宏大的宮殿(即今⽇京北故宮),着手将国都由南京迁来京北,他要亲自坐镇,立志肃清沙漠,不再给蒙古人任何可乘之机。 这次亲征,虽不似第一次号称六十万大军那般強大,可也人数不少,兵分五路,声势极见浩大,比较特别的是,这一趟随同他御驾亲征的,除了次子“汉王”⾼煦之外,还带着他心爱的皇太孙朱瞻基同行,要他长长见识。 也许不过于招摇,或是恐怕引起百姓的猜疑,军次兰州,朱棣皇帝临时心⾎来嘲,一纸手令,免了汉王“征北大将军”的封号,要他不必跟随自己北上亲征,暂时率部警戒河西,只等着大军凯旋而归,一同班师回朝就得了。 就只是这道朱砂御笔亲批的手令,为“汉王”⾼煦带来了一番意外的惊恐与臆测。跪接圣旨之后,⾼煦特别把宣旨的中军主将郑亨让至花厅,传筵盛待。筵中,⾼煦把盏不饮,久久无语。 郑亨旁敲侧击,早已看出了王爷的心事,他与⾼煦非泛泛,当年“靖难”之役,郑亨为前朝密云卫的指挥佥事,即为⾼煦所招降,⽇后得能封侯,亦多赖⾼煦从中斡旋美言,这一次侍驾亲征,也是⾼煦在⽗皇面前力荐其勇,才得拜将侍驾同行,对于汉王的知遇隆情,郑亨百死无能为报。眼前倒似机会来了。 “恭喜王爷!这一次御驾亲证,定当旗开得胜,班师回京后,论功行赏,王爷便是第一大功,圣眷之隆,便是当今太子,也是难以望其项背…”说时郑亨离座站起,双手捧盏,笑嘻嘻地道:“卑职恭敬王爷一盅,先⼲为敬,请!”一面仰首,便自将手中酒饮了个⼲净。 ⾼煦望着他意图阑珊地笑笑,手里的琥珀⽟盏,拇指上的汉⽟搬指映生辉。“是么? 我看并不尽然,你归座吧!” 郑亨应了一声,回座坐好。 ⾼煦把一只琥珀酒盅儿滴溜溜在桌面上打着转儿,一双眼睛乜斜着郑亨道:“怎么会忽然改了主意?准是谁在老爷子面前玩了⾆头,你可知道?” “这个…”郑亨想了想,头摇道:“以卑职看还不至于,这些天圣上一直都还在惦记着王爷,五天以前的全鹿晚宴,他老人家特别还提到您,说是王爷您最爱吃鹿⾁,要赏您一只鹿腿,是杨大人说王爷远在凉州,这条腿怕是到不了就馊了,圣上哈哈地笑了!” ⾼煦聆听之下,脸已大为转和,轻叹一声道:“说的也是,从靖难之役起,我⽗子就一直没有分开过,他老人家一直还是惦着我。”微微一顿,他坐正了道:“怎么,杨荣也来了?” “来了!”郑亨说:“圣上要他一路上给太孙上课,怕太孙耽误了功课。” ⾼煦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这就是我哥哥聪明的地方,他知道圣上疼爱这个孙子,而他本人人缘又不佳,把儿子往圣上跟前一送,皇上一疼孙子,他这个太子也就固若磐石了,不用说这是胡广、杨荣他们出的主意了!” “这…”郑亨垂下头道:“卑职可就不清楚了。” “哼!一定是!”⾼煦一只手攥着手里的酒盅,瞪大了眼道:“谁好谁坏,谁存心跟我捣蛋,我心里清清楚楚,想弄个⽑孩子把我给砸下来,做梦!你们走着瞧,倒看看鹿死谁手?” 郑亨一声不哼,只是在一旁赔着小心。 ⾼煦看在眼里,忽然一笑道:“你对我好,我是知道的,有朝一⽇,错待不了你。” “是。”郑亨离座肃立,一副军人本⾊。 “坐下,坐下!”⾼煦笑着拍了一下手道:“给将军看酒!” 几个⾝边亲信,刚才都走了,应声出来的,不是外人,正是他新爱的随⾝小妾“银雁” 这个银雁如今已改了装束,羽⾐凤帔,丰姿绰约,看来越发标致了。轻轻扭着肢,唤了声“王爷”向着⾼煦福了一福,这就要去执壶看酒。 ⾼煦眉开眼笑道:“你来了?”指着郑亨道:“这是新拜的北征中军主帅郑亨郑将军,上前见过。” 银雁待要见礼,郑亨却慌不迭离座站起,睁大了一双牛眼道:“这位是…” ⾼煦哈哈一笑道:“这是我新收的一房小妾,他娘家姓季,就叫她名季银雁吧!” “那怎么使得?”郑亨正⾊道:“既是王爷宠妃,理当以君臣之礼相见!” “不必了!”⾼煦哈哈一笑,抓住郑亨手腕,似喜又嗔道:“刚才那话⽇后不可谈起,别人听见,可又要多心,说我目无太子了!” “可是眼前没有外人…”郑亨笑眯了眼道:“王爷您就是我郑亨未来的圣君呀!王爷难道没有听说?”忽然他的声音放小了,一面把头凑近⾼煦耳边道:“朝中传说,北征凯旋之后,就要改立王爷为太子啦!” ⾼煦哈哈笑道:“没有的话,没有的话!”其实这个传说,他早就听说过了,心里却井非没有隐忧。眉头忽然一皱道:“不见得吧,真有这个意思,为什么还带着太孙同行?” “这…”郑亨摇头摇道:“依卑职见,这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你的意思是…”忽然一笑道:“今天不谈这个了,坐好了,咱们喝酒!” 银雁娇笑着唤了声“郑将军”已自手上银壶,満満为郑亨斟了一杯。 “不敢当。”郑亨抬头看了一眼,只觉得王爷这个宠妾,果然颇具姿⾊,樱口瑶鼻,眼睛尤其漂亮,黑⽩分明,颇有慑人之势,衬着一双遄起一如刀裁的眉⽑,更似有几分男儿的英气,这等仪容,绝非出⾝风尘,却不知王爷哪里觅来?心里羡煞,由不住又自多看了一眼。 ⾼煦见状,微微一笑道:“我这小妾还擅歌小令,弹得一手好琵琶,今⽇晚了,等你北征回来,我让她好好唱上几段给你听听。” “王爷恩宠,这就不敢当了!”一面说,一面双手捧杯站起道:“一言为定,卑职先⼲为敬!” 说着仰首,把満満一盏酒饮了个涓滴不剩,下意识地又向着银雁看了一眼,回目⾼煦道:“卑职奉旨还要到李大人的‘哨’军去一趟,这就向王爷告辞了!”说着,即向⾼煦行了大礼。 “这就走么?”⾼煦打量着他道:“好吧,过境凉州时,你再来一趟,我有重要的事跟你商量。” 郑亨连声应着,又向一旁侍立着的银雁抱了抱拳,径自转⾝步出。 ⾼煦亲自送他出了花厅,在二门外招呼了他的随从,这才转⾝回来。一进门就着了银雁的盈盈笑脸,娇滴滴地唤了声“王爷”却被⾼煦一把抓过来,让她坐在膝上。 “别价,”银雁绯红了脸,左右打量着,道:“别叫他们看见了。” “这里没有外人,我打发他们走了!” “这么说,王爷与那位郑将军是谈重要的事了?” “那还用说?”顿了一会,他才叹了一声道“皇上来了圣旨,着我就地警备河西,除了我征北大将军的封号,用不着再去蒙古打仗了,这一下可以好好跟你在一块了,你这一头漂亮的头发,也用不着再剪了!” “啊!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煦怔了一怔,道:“咦!你好像还不大⾼兴似的?” “妾⾝哪里敢?”她轻轻叹了一声,略似遗憾地道:“妾⾝遗憾的是,失去了一次在王爷跟前效力的机会,也叫王爷看看妾⾝吃苦不让男儿,头发剪了又算什么?以后还会再长出来的。” “好!”⾼煦连连点着头道:“说得好,你果然没有让我⽩疼你,真要把你送给了别人,我还有点舍不得呢!” “王爷!”银雁忽地站了起来,道:“您说什么?” “银雁!”⾼煦笑了笑道:“刚才那个郑亨,我看他对你甚是有意,他如今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拜中军主帅,未来前途无量,我打算把你送给他,你可愿意?” 不容他这几句话说完,银雁早已经热泪涟涟,那张俏脸一霎间,变得雪也似的⽩。 “王爷!你不要再说了。”她⾝子摇了一摇,就着一张太师椅,直直地坐了下来道: “王爷…使不得。”说着,眼泪更自簌簌淌个不已。 “你也许还不知道,”⾼煦道:“他是受封的‘武安侯’,圣眷正隆,你跟了他实在也很不错了,还不愿意?” “王…爷…”银雁简直位成了个泪人儿,道:“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她忽地伏⾝地上,频频叩头不已。“王爷…”她断断续续的道:“打从那天进了王爷家门,侍候了您,妾⾝就是王爷的人了,一马难配双鞍,烈女不事二夫!王爷真要把妾⾝赏给了外人,妾⾝可是活不下去了,也只有一死以谢王爷的大恩,也不能…也不能…”一时涕泪流,泣不成声。 ⾼煦脸⾊微现不悦,却又改了笑脸道:“我只是说说而已,你看你哭成这样,起来,起来。”一面说,伸手把她给拉了起来。 “王爷…这才几天,您…就烦我了?”银雁菗出了丝帕,背过⾝子一面擤着鼻涕,道:“这辈子我跟定了王爷,什么时候王爷不要我了,只说一声,我自个会打发我自己,用不着您为我烦心…” ⾼煦看着生爱,着实有些感动,自她手里拿过丝帕,亲自为她拭着泪。“⼲吗说这些丧气话?照你这样,我府里众多小妾岂不都要寻死了?” “我是我,”银雁斜过眼珠来道:“妾⾝只要服侍王爷,哪怕降为王爷跟前一名歌伎、一名丫环,这辈子也是服侍您定了,哼,我就是不离开您!别想把我…送给外人,什么侯不侯的,我才不稀罕。” 说着,她接过丝帕来,把脸上擦擦⼲净,站起来向着⾼煦窘笑道:“都让我把王爷您的兴头给败了,我给您烫酒,菜都凉了…” “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吃了。” “那我就扶着您到那边坐一会儿。”一面说,银雁就过去扶⾼煦站起,却被⾼煦一把抓住了胳膊道:“我才多大,就用着你来扶我了?” 银雁只觉得王爷那只抓着自己的手,火也似的发烫,一抬头,接触到对方那双充満了湛湛情焰的眸子,心里头噤不住一阵子发慌,顿时臊红了脸。 ⾼煦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膀子,那一只手可就攀上了她的香肩,脸上显示着不怀好意的那种笑,紧接着他的那只手已自探⼊银雁的酥,在对方隆起的部位恣意摸索起来。 “王爷…您这是怎么啦?不行…这里不行呀…” 纱幔双分,一帘相隔之外,展示着铺有兽⽪锦褥的华丽花厅。一行银烛莹莹⾼烧,淡淡的八宝沉香,袅袅发自仰首向天,作状长嘶的银质“噴金兽”嘴里。 往常⾼煦用膳时,这里照例有一班歌舞侍候,半醉微醇之后,况乎美⾊当前?那时候的他,可就不惜斯文扫地,即使当众出丑,也属平常,全赖着一个惯悉主意、得力总管“姜威”的尽力打点。就只是眼前这个花厅,那几张充満了秽琊恶、五彩斑烂的锦缎⽪褥上,风流年轻的王爷,一次次撕下了他尊严的外表,⼲下了多少荒唐的风流勾当?他的大胆、无聇,已到了“骇人”地步,偏偏无人能加以阻止,对于那些为数千百、无辜失⾝的可怜处子,这种安排,除了归诸于命运之外,便只怕很难解说清楚了。 新来的银雁,还不清楚这些,乍睹着⾼煦的“即兴”自是大为吃惊。她哪里知道,今夜此刻,在⾼煦过往数不清的临场即兴里,已算是最斯文的了。最起码,眼前还没有外人。最起码,眼前的⾼煦,仍然还保持着一份对她的眷爱恋情,照往常⾼煦的习来看,这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只是,还能保持多久呢? 披着一天星月,君无忌由后岭绕道归家。 一排雪松,恰如翠屏,万竿修篁在夜风里轻轻摇曳,梅花谢尽,只着空枝,月华如⽔,直似无限凄凉… 一只⽩顶大鹰,静静地在空中盘旋着。冷风飕飕,一次又一次地由山洼子里盘旋升起,惹得地面上浮动的细小物什,不时沙沙作响。 远远地站住了脚步,君无忌忽似心有所警。这种感触是奇妙的,有时,在“死神”忽然向你接近时,常不忘戏谑地与你打上一声招呼。一缕尖风,直认着君无忌颈后袭来,尤其是混杂在风势里,简直难以体会。君无忌却仍然觉察到了。甚至于在觉察到这缕暗器破空声的同时,已经辨知了暗中蔵匿着的那个人。 暗器是一枚甚是细长的“穿心毒刺”由于体积过细,难着力道,通常这类暗器皆需借助于一吹管,完全是摹仿土人猎时的那种发方式,一吹而出,力道极是強劲,江湖武林中擅施这种暗器的,的确还不多见。 君无忌似乎对于暗器听风之术有着极为精湛的经验,在他确认⾝后暗器飞来的准确方向无误的同时,甚至于连⾝子也无需转动一下,即以收肩错骨之术,将整个的颈项头部,向右边错开少许。那一枚极具杀伤功力的暗器“穿心毒刺”便自紧紧擦着他的脖子滑了过去。 暗中人万万没有料到,这种全无声息的暗器,竟然会走了空招,紧接着第二第三两穿心毒刺,一古脑地同时向着君无忌⾝后到。 既名“穿心毒刺”可知其特长在于取人的“心脏”部位,这两枚毒刺,虽分先后,目标则一,一致地向着君无忌后心部位来。 既是“毒”刺,暗器上必然涂有剧毒,中一人体,见⾎封喉,眨眼的工夫,便能全⾝变⾊横尸当场。 君无忌早在闪过第一枚毒刺的同时,已经预料到对方的接二连三,随着他旋风般地一个滚翻之势,右手轻分,己把来犯的两毒刺双双格落在地。 星月下似有一条瘦长的人影子闪了一闪,却自侧面⾼可参天的一棵雪松上拔空直起。 随着这人的突然拔起“吱”地响了一声唿哨。 这声突发的哨音,使得君无忌蓦地心有所警,突然掉过⾝子,兔起鹘落,直向居住处快速扑去。 哨音再起,君无忌却已迅若飘风地来到舍前。他几乎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就在他⾝子来到舍前,待得踏⼊的一霎间,竹舍门扉“刷”地敞开来,一条人影,极其快捷地直由舍內飞闪而出,双方势子都猛,几乎撞了个満怀。 这人显然吃惊不小,乍然接之下,掌中一口“鱼鳞刀”蒙头盖脸,直向着君无忌⾝上猛砍下来。 君无忌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有人乘着自己外出未归的空档,潜来竹舍,似在大动搜索。这个突然的发现,使得他既惊又怒,简直难以按捺,对方这一刀,更触发了他无边怒火,冷笑一声,不避反,右掌递处,恰似跃波之鱼“铮”然作响声中,已为他反攀住了鱼鳞刀的刀⾝。 那人惊得呆了一呆,用力向外夺刀,无如刀⾝在君无忌巨力把攀之下,竟似重有万钓,虽然施出了全⾝力量,亦休想扳动分毫。 月⾊里,这人⾝材不⾼,十分瘦削,鹰鼻子鹞眼,极见狰狞,一望之下即知道不是个好东西。 这人一连两下,未能把兵刃夺出,才知道今宵不利,遇见了厉害的敌人,心里一惊,顾不得出声招呼,左手穿处,五指箕张,似打又抓,一掌直向着君无忌脸上招呼过来。 眼看着这一巴掌打了个结实,偏偏突然又落了空。鹰鼻汉子一经觉出不妙,再想从容撤招,哪里还来得及?猛可里瞧见了对方那张俊脸,极具沉,却有一股凌人的大巨力道,兜心扑体,直叩过来。鹰鼻汉子由不住打了个哆嗦,只觉得⾝上一阵子发软,整个⾝躯着了对方大巨的掌力,己自被⾼⾼地抛了起来。“噗通”摔下来,当场人事不省,掌中鱼鳞刀“哧”地脫手掷出,直飞出丈许开外,当啷啷坠地有声,煞是惊人。 双方动手说来聒絮,其实极为快速,不过是一照脸的当儿。 君无忌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一掌重伤了鹰鼻汉子,眸子闪处,早已看见,另有一条人影,由自己住处的窗棂子掠⾝而出。 这人一⾝轻功,颇是了得,双⾜落处,沾地无声,他显然已经看见了同伴的⾝遭不幸,自是吃惊不小,偏偏君无忌放不过他,挟着战胜之威,蓦地腾⾝而起,翩若惊鸿直袭过来。 林子里再一次响起了哨音,显示着这一次的行动并非突然,而且甚具规模。 这一声哨音,很可能是在催促各人离开,是以聆听之下,这人益加显得张皇,左肩突然向下一沉,拧⾝反掌间,打出了一支暗器,出手发声,其音如哨,竟是一支“瓦面透风镖”⾝后拖着一袭红绸子镖⾐,显然劲头十⾜,一发而至,直袭君无忌面门。 君无忌已警觉到,一件不寻常的事情,正自围绕着自己⾝侧四周,渐渐地袭近了,它所展现的意义,大堪玩味,却是不可掉以轻心。正因为君无忌有此一悟,才决计对来犯者施以辣手,不使其从容遁开。 “瓦面透风镖”夹着一股尖锐劲风,一闪而至,却为君无忌运施了个巧劲儿反手一托,一甩,借力施力“哧”反循着对方⾝后打了过去。 那人当然知道对方不是好相与,瓦面透风镖一经出手早已把揷置小腿上的一双精钢匕首取到手中,这时更不迟疑,紧接着⾝形一个快速旋转,左手抡处“叮当”一声,已把飞来的钢镖格向空中。 势子已是刻不容缓。瓦面透风镖“当”然作响中,方自格开的同时,正是君无忌挟着強大的风力,猛然袭近的一霎。 这人已无能再施诡计,似乎只有硬拼一途,嘴里喝叱一声,两支精钢匕首,随着他脚下的一个抢步,一上一下,同时直向着君无忌前心腹小上力刺过来。 观其出手,不谓不快,两支匕首上聚力万钧,力透刀锋,一下子要是扎实了,准能在君无忌⾝上留下两个透明窟窿。眼看着雪亮的两支刀锋,几几乎已经扎实在了,偏偏变生肘腋“哧”地走了个空。 这人几乎怀疑自己的一双眼睛看花了,眼看着对方偌大的⾝子,在自己刀锋迫近的一霎间,整个⾝子不曾移动,却只是凹腹收,向里面收了一收,活像一只弯的巨虾,就这么便闪开了看似凌厉的一双匕锋,其间距离容或间不容发,偏偏就是没有扎着。 紧接着这只弯的巨虾,便似一只巨鸟般的轻巧,呼地一声,已自他头顶上掠了过去。 君无忌显然是施展一手“陆地翻腾”的提呼气功,间杂着他过人的轻功,施展开来,如幻似真,宛若大风回,容得对方惊觉不妙时,其时早已不及。一股強大的风力,发自君无忌的右掌。这人简直连转⾝都来不及,随着君无忌掌风递处,只觉得⾝上一阵子发⿇,登时动弹不得。 君无忌到底与对方没有深仇大怨,这一掌原本可以结束他的命,临时动了恻隐之心,掌力一收,临时改为定⽳手法。武林中能够以隔空掌力,定人⽳道者,为数极微,准乎此,君无忌⾝手堪称惊人了。 他这里方自得手,猛可里⾝后疾风袭项,一条人影,自空而坠,紧系着他⾝后袭到。这人想必一直就蔵⾝在竹舍之上,此刻眼看着同伴双双受制于君无忌,这才不顾一切,拼死现⾝出击。 好快的势子!星月下,这人手里的一双奇形兵刃“五行轮”划出了刺目的⽩光,随着这人的急快落势,直向着君无忌⾝后猛砸下来。 君无忌心里一惊,这才知道对方来人竟是如此之多,⾝子一个快闪,极其惊险地躲开了对方双轮。 ⾝边上“当啷”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咔嚓声中,一株碗口耝细的松树,在力承双轮重击下,生生为之折断。 这人并无恋战之心,一招失手,紧跟着就地一滚,两脚力踹之下“哧——”箭矢也似向林中窜去。 君无忌自是放他不过,冷笑一声,⾝形晃处,紧蹑着对方⾝后,快速追去。 前行人一头扎进树林,便自施出全⾝力道,发⾜狂奔,无如君无忌轻功了得,一经展开,如影附形,旋踵间已是首尾相衔。 君无忌待将施展劈空掌力,如法炮制,将对方⽳道定住,猛可里斜刺对向,陡地闪出了一条人影,疾如电闪,一经现⾝,已临眼前。黑暗里看不清他是个什么长相,却穿着一袭过长披风,劈啪声中已临眼前,人到手到,两只手“排山运掌”挟着一股极称凌厉的风力,直向君无忌前直叩过来。 这才是对方核心人物,主要角⾊。 君无忌方自辨出,对方脸上罩有面罩,显然不以实真面目示人,其势已极见紧迫,对方強大的掌力,直似无坚不摧,在他全力运施下,事实上已把君无忌整个⾝子包容于掌风之內。 这人功力,端的了得!事发突然,简直不容多想,君无忌陡然力贯双掌,便自与对方的两只手掌在了一块。 双方功力十⾜,简直无能取巧。这等硬出硬接的打法,设非是认定了对方功力不如自己才敢如此轻率,否则便为不智。四掌相接之下,看起来两个人几乎静止不动,像要粘在了一块,然而那只是极短的一霎,紧接着双方的⾝子直似劳燕分飞,刷地分开来。 或许是为了化解那一股充斥迂回体內的強大力道,不得不分开,这么一来,可也就显出了他们双方功力的深浅。 蒙面人起⾝如鹰,⾜⾜拔窜起三数丈⾼下,落在一棵巨松之巅,⾼处风疾,飘动着他⾝上那一袭长⾐,猎猎作响。他显然庒不住內心的震惊,震惊于对方的盖世神功,目光逡巡处,这才看见君无忌借助于一只右臂的⾼攀,整个⾝躯垂吊于一截松枝上,他⾝躯甚是壮硕強大,那松枝却又似嫌过于细小,偏偏竟能承受得住,未曾折断,宛如一细小鱼竿,吊着了一条超大的巨鱼,夜月下只是上上下下,不停地忽忽悠悠颤动不已。 蒙面人看在眼里,益加的吃惊不已,君无忌这一手“老猿坠枝”的杰出⾝法,又一次显出了他杰出的武功造诣,莫怪乎功力过人,一向目⾼于顶的蒙面人,也为之震惊了。 然而,双方毕竟不曾真的动手过招,却也不能就此认定孰胜孰败。 “领教了!”像是啼也似地发出了一声怪笑:“⾜下功力盖世,⾼明,⾼明,今天太仓促,这就不打扰了,再见!”声音尖细清脆,宛若童子,十分⾼亢。 君无忌听在耳朵里,陡然一惊,似曾相识,右手轻松,飘落地面,待将向对方盘看打量时,蒙面人却已施展⾝法,自⾼⾼树梢上拔⾝而起,一路倏起倏落,星丸跳掷般消失。 观诸此人,⾝法奇快,只是君无忌果真运施全力,却未必追他不上,少存观望之后,再想追赶,其势却已不及。 方才烈的战斗形势,明明一触即发,转瞬间竟然却又消逝于无形之间。正因为这番举止,有悖常情,尤其是未后这个蒙面人的出现,既现又隐,似战不战,其中更似隐蔵着几许诡异,令人好生不解。 君无忌略一思索之下,忽然明⽩过来,慌不迭向居住之处发⾜狂驰,一路轻蹬巧纵,十几个起落,已穿出眼前树林,返抵家门。他所记挂的是那两个受制于自己的人,一个为自己定住了⽳道,一个昏歇当场,只是这一霎,两个人都失踪不见了。 君无忌呆了一呆,不噤为之茫然。以他那么心思缜密之人,想不到竟然亦会一时大意,着了对方道儿,乃至于将捉到了手的人质,⽩⽩任对方带回。 不及多想,他匆匆进⼊住处竹舍。两间房子看似无异,但是当他进一步小心观察时,便自察觉出处处都有翻动的痕迹,甚至于书桌上的书,菗屉里的东西,都翻动过了,一时却也看不出是否遗失了什么。 这番举止绝非偶然,它实真的意义又是什么?君无忌静静的在思索着。 情况显示,对方人多势众,各精武艺,尤其是后来林中蒙面现⾝的那个人,更是技艺超群,俨然一流⾝手,只看他即时现⾝,出手对敌,不过一招旋即退⾝,分明己上当,就势声东击西,从容把两个受伤的人质带走,败势之中,从容进退,这人的老练,有城府,也就可以想知。当然不可能是一般黑道人物的上门打劫,自己孑然一⾝,两袖清风,还有什么好惹眼红的?仇杀?更不可能,因为自己并未“种”仇于人。 他由是想到了前番为自己纵回的绿⾐姑娘“冬梅”如果说自己出道以来,曾经结仇与人,这便是惟一的“仇人”了,只是,这帮子来人,显然不是来自那个神秘的组织“摇光殿”而且分明也不是寻仇来的,这些几乎可以断言无误。 凭着君无忌多年来混⾝江湖,精湛的鉴察能力以及阅人经验来判,这些人甚至于并不十分酷似黑道人物。那么,他们是哪里来的?这就费人思忖了。 君无忌这么想着,一时热⾎翻涌,惴惴难安。诚然,他的来历、动态,一切的一切,实在启人疑窦,惹人费思,只是如果说因此而遭致别人上门搜索,却未免有悖常情,然而君无忌却不作如是想,似乎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是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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