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流花河是由萧逸写的武侠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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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饮马流花河 作者:萧逸 | 书号:40568 时间:2017/9/16 字数:2098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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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对答之际,当事者的⽟姑娘,只是睁着一双疑惑的眼睛,在二人⾝上频频转着,尤其是对于驼背人心存无限关注,却是默默不发一言。 驼背人以“巨灵金刚指力”捏碎铁链之后,随即由⾝上子套了一柄光彩夺目的雪亮匕首,霍地向着⽟姑娘脚上铁铐揷落下去,铮锵一声,竟自将之斩开,随即运施真力,将一双加料铁铐脫落下来。 ⽟姑娘顿时大感轻松,只是她多⽇来受酷刑磨折,全⾝几近瘫痪,低昑了一声,勉強地挣扎着想站起来,才站起一半,便又倒了下来。 舂若⽔看在眼里,大生同情,向着驼背人冷笑一声道:“你是来救她的?要把她带去哪里?” 驼背人收回了那口功能斩钢截铁的雪亮匕首,却由⾝上取出一条缎带,把⽟姑娘结实地系好在背上。 ⽟姑娘只是一言不发的静静地向他看着,眼神里満怀温顺感,敢情她已由驼背人的话声里猜出来他是谁了,才会显现出一派温柔顺服。 舂若⽔见他并不回答自己的话,对于眼前的⽟姑娘,虽似有救助之意,到底动向不明,⽟姑娘落在了他的手里,是福是祸,犹是不知,这般情况之下,何能不与闻问?心里一急,倏地跃⾝而前,霍地拔剑在手“你到底是谁?说清楚了,我才能让你走。”脚下一点,倏地⾝而前,掌中剑平而出,却是缓缓推出。 她已知驼背人功力了得,寻常剑招,万难奏功,这一剑看似缓慢,其实却蕴聚了全⾝功力,倒也不可轻视。 驼背人霍地侧过⾝来,打量着对方即将出手的剑势,点点头道:“我说大名鼎鼎的舂小太岁,武功不应仅限及此,看起来倒也有两下子,这一招‘妙手连环’,看起来比刚才那一手要像样多了!” 话声未辍,舂若⽔已是忍无可忍,脚下倏地向前进一步,掌中长剑闪电般地已运施出手。“刷刷”一剑双式,直向着对方一双肩头上削落下来。 驼背人“哼”了一声,⾝子倏地向上一耸,看似不曾移动,却已作了全⾝骨骼的收卸,轻易地躲过了舂若⽔凌厉的一双剑锋。 舂若⽔的剑势,却是不仅如此,一招落空之下,紧接着第二招又自出手,随着她抡转的⾝势,反手一剑,疾如出⽳之蛇,直向着驼背人咽喉上刺扎过来。 驼背人冷叱一声:“好剑法!”话声出口,一双手掌,上下飞“啪”地一声脆响,已夹住了舂若⽔来犯的剑锋。 舂若⽔心里一惊,只以为对方又将重施故技,来夺取自己手上长剑。清叱一声,右手振处,剑光怒涨,向上迸出。这一剑,她实已施出了全⾝之力。眼看着雪亮剑锋,挣脫了对方双手向上飞起,连带着驼背人、⽟姑娘偌大⾝驱,怒龙穿天般,也自穿⾝而起,噗噜噜大片风声里,落向钟楼檐峰顶尖。 虽然背后背着个人,形像依然潇洒,丝毫也不显得累赘,一只脚踩踏在顶峰尖上,全⾝左右打摆,正是传说中上乘轻功的“风摆残荷”⾝法。这等杰出轻功,也只有君无忌、沈瑶仙可与之一较短长,舂若⽔自忖着无能追上,也就未曾盲动,却听得对方驼背人一声朗笑: “舂贵妃,不劳你远送了,我那好友君无忌因夜探深宮受了重伤,目前下榻栖霞观中,你如有故人之情,便当前往探视,自然你今⽇⾝分不同,就是不去,也无人怪你,去不去都在你自己,我只是这么告诉你罢了!”话声一顿,再次向着钟楼平台上的舂若⽔抱了一下拳,第二次腾⾝直起,已是数丈开外。 舂若⽔先是一呆,容到明⽩过来,对方驼背人早已去势缥缈,消逝于沉沉夜⾊。 “哎呀!”心里惊呼一声,舂若⽔像是重新拾回了魂魄一般,赶忙运施轻功,向着驼背人去处追去,哪里追赶得上? 胡追了一程,不得不停下了脚步。这一霎,她整个脑子里都是君无忌的影子,一颗心沉甸甸地,満是牵挂。 霍地定住了脚步,眼前一片漆黑,容是星月満天,眼睛里竟是没有一点点光亮,脸上糊糊一片,竟自淌満了泪。 “唉…我这是…”勉強定下心来,倚⾝在一块石头上,揭下了脸上面纱,暗忖着: “天哪!他果然在这里了,怎么竟会受了伤呢?而且是重伤。我该怎么办?” “栖霞观,这又是个什么地方?” 然而这些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是否应该去看他? 岂止是应该去?而且应该马上就去,不顾一切地去到他的⾝边,去陪着他、服侍他… 就像是当⽇自己病中,他对待自己一样。 想到这里,一汪清泪不自噤地又淌了出来。 “栖霞观…” 喃喃地念着这三个字,使她想到了近郊名胜的“栖霞山”便自不假多思,一径投⾝于沉沉夜幕,向往着內心焦炙火热的一个愿望,不顾一切的去了… 返回栖霞,这已是第四天了。 君无忌几乎是⾜不出户,整⽇服药静养,运功调息,虽然靠着沈瑶仙给他服下的“摇光殿”灵药,保住了命,却仍有太多的⾝体障碍,有待克服。 四天来寸食未进,端赖饮⽔为继,另外他自开了个方子,由小琉璃到市上抓来草药,文火煎煮,⽇服三次。便是他赖以为继、驱除伤障的惟一法门。 几味草药,看似无奇,只是搭配煎煮,却能产生意想不到的离奇效果。药⾊浓绿,味极辛苦,散发出来的气味,尤其辛辣难当,每一回小琉璃都被熏得泪流満脸。 对于君无忌他是由衷的敬爱,四天来眼看着君无忌的病体憔悴,大口吐⾎,真把他吓了个魂不附体,却不知那现象是服药之后的应有效果,直到⾝体里的瘀⾎全数吐尽之后,才能进一步谈到元气的恢复。 故此这第一步“散⾎”的工作极是重要。每⽇三次不分昼夜,定时服药便为不可或缺的例行工作了。 为着先生的伤势,小琉璃背着人,不知哭过多少回了,四天来服侍伤榻,无微不至,內外兼顾,抓药煎药,无不竭尽心力。四天来他食不甘味,席不暇暖,不分⽇夜,随时守候在君先生的伤榻附近,真个备极艰苦,心力疲,眼巴巴地盼着君先生伤体早愈,却不知自己却几乎累倒了。 已算不清那位沈瑶仙姑娘来过多少回了,每一次她都悄悄的隔着一层窗扇,默默地向着上或是坐静中的君先生打量一会儿,然后把小琉璃悄悄拉到角落里问明一切,又仔细地检查,甚至于用⾆尖尝过药的味儿,才似放心地让小琉璃拿去给君无忌饮用。 对于这位沈姑娘,小琉璃一直是怀有深深戒心,总忘不了上次捉马被擒⾼吊树上的那档子事,虽然事隔半年,想起来也是窝囊。可真是怕了她了,直到如今每一次看见她,都由不住心理打颤,生怕招恼了她,说不定菗个冷子,又把自己给吊在了树上,那滋味想起来可真够受。 小琉璃不明⽩的事还多得很… 像是他心里一直认为舂小太岁和君先生是理想的一双情侣,忽然间舂大姐小变了心,竟然嫁给了汉王朱⾼煦,成了今⽇的舂贵妃,而原来像是敌对的沈瑶仙姑娘,却又摇⾝一变,成了君先生⾝边的知己,只瞧她对君先生暗中的关怀仔细,便可想知一切,凡此都不噤令小琉璃暗中纳闷儿,百思不得其解,心里満是疑惑,却又不敢刺问,只是自个儿费解。 “大姐小呀大姐小,我可是错看了你啦!怎么也料不到你竟会是这种人?唉…你!你怎么会嫁给了朱⾼煦那个混球?放着先生这样的⾼人你不要,你…唉…你可太叫人想不透啦!” ⻩泥小火炉上的药罐子还在煨着,炉火已为余烬,房子里満是前所谓及的那种怪味儿,熏得他眼泪直淌。 小心地把罐子里的药汁倾倒在一个花瓷小盖碗里,耳朵里可就听见了传自一帘之內君无忌的咳嗽声音,那种深沉发自肺腑的声音,每一回小琉璃听在耳朵里,都有⽑发悚立的感觉。 敢情是先生已经醒了,差不多又该是吃药的时候到了,他这里小心地把药汁倾倒在碗里,就在这个时候,打院子里走进来一个人,轻微的脚步,践踏在枯⻩的落叶上,发出“喳喳”的细小声音,背着月光,把这个人亭亭的倩影投进来。 心里一阵子哆嗦,手里的药罐子差一点把持不住掉下来。 “这…是谁?” 顺着投的月光,来人娉婷的倩影渐渐移近过来,形象越来越见清晰。 小琉璃傻小子似地瞪着两只眼,心里忽然明⽩了,别是沈姑娘来了? 来人已迈步进了门槛儿,站住了脚步,向小琉璃远远地打量着。只瞧那个⾝段,脸盘儿,可不就是沈姑娘吗?只一看见她,小琉璃心里就跳,紧张得了不得,一时只管傻瞪着两只眼,发起呆来。 月光下那个娉婷的影子,移动了一下,才自缓缓走近过来。 小琉璃一颗心几乎已提到了嗓子眼儿,一方面是由于实在怕透了这个女人,再方面是沈遥仙的美,每一次在他目光接触时,都构成他极大的內心震撼,由不住举止失措,意情。美人儿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都是美人儿,只瞧着对方曼妙的体态,飘动的发丝,小琉璃已脸上发热,烧了盘儿,慌不迭移开了眼睛,再也不敢向对方多看上一眼。 “小琉璃,你不认识我了?”随着话声的出口,来人已停下了脚步。 小琉璃聆听之下,全⾝为之一震,倏地转过脸来,这声音他太悉了,由不住定睛直向对方脸上看去。 “啊…大…大姐小…是你?” 这才看清了,来人敢情不是沈姑娘,是舂家的大姐小舂小太岁。原来她二人面相酷似,⾼矮相当,黑夜里看起来,简直分不大清楚。 眼前这一看清楚了,小琉璃噤不住心里一阵子狂喜,可是紧接着却又傻了,张着一张大嘴,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 舂若⽔淡淡地笑了笑,眼睛在附近转了一圈,微微点头说;“来!”随即转⾝步出。 小琉璃不由自主地跟着她来到了院子。 “你是奇怪我怎么会来吧?”舂若⽔颇似凄凉笑着,道:“是在给谁煎药?君先生呢?” “这…”老半天小琉璃才算定下了情绪:“先生他老人家…病了,不…不是病,是受了伤…”顿了一顿,又说:“很重的伤!” 舂若⽔果了一呆,半天才轻轻叹了口气,自言道:“原来他真的受伤了。” 小琉璃苦着脸说:“已经好几天了…” 话声未辍,却听见了传自屋內老远的咳嗽声音,舂若⽔不由皱了一下眉。 小琉璃立时警觉道:“先生醒了,我不陪大姐小了!”哈着鞠了个躬,刚要转⾝,却被舂若⽔抢先一步拦在眼前。只以为是要向自己出手,小琉琉吓了一跳,看看对方的脸,一时莫测⾼深。“大姐小这是…” “我…”舂若⽔摇头摇:“你哪会服侍病人?还是给我吧!” “这…”小琉璃怔了一怔:“大姐小…你…”“你就别多管了!”说了这句话,舂若⽔一径转过⾝来,直向房中走来。 小琉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阻止不及,跟着她⾝后,一齐来到了房里“大姐小,这…怕不太好吧…” 舂若⽔倏地回过⾝来,睁圆了眼。 小琉璃吓得一连退后了两步,着实不敢出声。忽然想到.眼前这位主儿,敢情较之那位沈姑娘犹是难,要不然也不会落下了“舂小太岁”这个外号。小琉璃早就怕透她了,只以为她下嫁汉王朱⾼煦之后,成了名副其实的贵妃,应该和以前是完全不同了。谁知道“舂小太岁”就是“舂小太岁”论及情那是庒儿一点也没有变。“只是她怎么可以…” 悄悄地揭开竹帘,舂若⽔手捧药碗,缓缓走了进来,走近君无忌卧病的榻。 房间里黑黝黝的,只借着临窗那边八仙桌上的一盏⾼脚长灯,闪烁出⾖大的一点灯光,由是所见一切皆为朦胧,包括病上的无忌,亦在朦胧之中。 舂若⽔定下了脚步,仔细地向着上看了看,君无忌正自侧⾝卧着,⾝上覆着一袭薄衾。 她是知道的,君无忌內功早已臻至极上乘境界,平素本就可以坐静调息代替睡眠,像眼前这般倒卧榻上,设非难以支持,简直不可思议,由此可以想见他的伤势该是如何严重,而难以支持了。 目睹着心上人的憔悴病体,想到昔⽇的种种恩情,舂若⽔一阵子难受,由不住涌出了两汪清泪。 上的君无忌又咳嗽了。房间里散漫着“⾎”的气味,舂若⽔轻轻一叹,缓缓走到他边,放下了手上药碗。 君无忌犹自在大声地咳嗽,或系在睡梦之中,他却也知道有人来了,下意识地向着前一只木盆指了一指。 舂若⽔立时会意,过去把木盆端起,方自就近。君无忌咳声忽止,随着他仰起的上⾝,已自呛出了大口鲜⾎。⾎⾊微红,已非原来的鲜红。原来他为朱棣利刃所中,流⾎极多,虽赖“摇光殿”秘制灵药“小还金丹”保住了元气,驱出瘀⾎,但仍有不少滞留体內,途中用功奔驰,又流⾎不少。虽赖精湛內功与药力维持,不致生危,但是若想在数⽇之內便能够复元如初,却是妄想。 君无忌生极是坚強,当⽇在沈瑶仙面前,一力強支,并不曾显现出一些不支,容得返回之后,才自衰态毕露,此后情景,其实陆续已落在瑶仙眼里,为其所洞悉深知。为了顾全无忌坚強个,她却隐忍不发,除了每⽇定时在暗中密切注意无忌的病势发展之外,她也曾偷偷检视过对方所服用的药汁,并曾悄悄嘱咐过小琉璃几项该注意事项,严嘱他不可把自己现⾝之事告诉君无忌知道。 往后的发展,君无忌看似更衰弱,其实正是伤势应有的起伏,君无忌精湛的內功其实已把握住伤势应有的发展,沈瑶仙看到这里才放心了,或许这便是今夜直到此刻她还迟迟未曾出现的原因。 舂若⽔却戏剧的出现,当仁不让地走近了主人的病榻。甩却了“贵妃”的至尊,为情人甘服役。 这口瘀⾎吐出来之后,君无忌不再咳嗽。随着他睁开的眼睛,才自发觉到眼前舂若⽔的存在。这一霎,他极为震惊,以至于睁开的一双眼睛,再也无能移开。 “你…”“是我,舂若⽔!”舂若⽔看看他浅浅一笑,小心地扶持着他重新睡下,再一次倾下⾝子来,轻分纤指,为他理着额间为汗⽔渍的长发“你…瘦多了…” “你…”刚要张开的嘴,却为她细腻的一双手指按住“舂贵妃”美丽的脸颊一霎间弥漫了甜甜的笑,其时眼睛里聚満的泪⽔再也无能忍住,突地夺眶溢出,随着她美丽的笑靥,点点直落下来,她只得背过⾝子来稍事揩抹。 她随即站起,端过来桌上的药碗“来,我扶着你先把药吃了再说!” 君无忌一霎间地震惊之后,总算恢复了镇定。虽然內心直觉的认定舂若⽔不该出现,只是眼前情势,已是万难拒绝。微微点了一下头,他欠⾝坐起伸手由对方手上接过了药碗,把一碗热腾腾的药汁徐徐饮下。 舂若⽔接过了药碗,为他在⾝后垫了个枕头,又拿来漱口⽔给他嗽口,一切就绪,才移近椅子,在他边坐下。 君无忌深邃的一对眸子,正自瞬也不瞬的“钉”着她,表情里充満了疑惑,终于他还是忍不住说道:“你是不该来这里的…” “为什么?”舂若⽔简直不敢与他目光接触,缓缓低下头,苦笑了一下:“难道我们不是朋友了?” 君无忌“哼”了一声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为什么?还要我多说?”话声不失严峻,只是他的眼神却不再人,多少显示着力不从心的无可奈何。 舂若⽔呆了一呆,故作微笑道:“我明⽩你的意思,今天我来这里,完全是为了你的伤,只是想看看你…”“谁告诉你我受伤了?” “这些都无关重要。”舂若⽔微微摇了一下头:“重要的是那人没有骗我,你真地受伤了,而且伤得这么重,你知道,当我听见了这个消息之后,心里的感觉如何?我是非来不可的了。” 君无忌轻轻地叹了一声,道:“谢谢你,只是你也应该顾虑到今天你的⾝分,万一有什么蜚短流长的传言,你是承受不了的,你太糊涂!” “我知道,但是我也不在乎了!” 君无忌呆了一呆,眼神里充満了震惊。 “这些⽇子以来,我受煎熬,谁又能体会我心里的苦?你…”摇了一下头,她叹口气说:“不说这些了,今夜我是专为看你的伤来的,好好的,你夜探皇宮⼲什么?谁又能伤了你?” 君无忌心里一惊:“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谁告诉你的?” 舂若⽔摇头摇说:“这个人我不认识,他头上戴着面具,看不见他的本来样子。” “是不是一个⾼大的驼子?” “不错,就是他,他是谁?” 君无忌点点头,表示他已经知道是谁了。舂若⽔其实对此段无趣兴,她所关心的是君无忌的伤。“你的伤…” “已经不碍事了!”君无忌缓缓说道:“最危险的关头已经过去了,只待把里面的瘀⾎清理⼲净,很快就能完全复元。”说时,他的一双眸子,情不自噤地直直向她⾝上看去“今夜能看见你…实在是没有想到…你好不好?” 说了这几句话,自己才忽然惊觉到,词句是那么生涩,冷漠得简直不像是面对故人。原来男女之间的往,只能在双方完全配合的情况之下,才能存在发展,其间是有太多限制的,比之当前若⽔,前者流花河畔的舂小太岁与今⽇汉王宠妃,其间距离简直不可同⽇而语,这里所指并非二者⾝分贵的悬殊,乃是指未字少女与已为人妇的判袂,有了这么一层的隔阂,两者之间的距离就远了。君无忌即使有一颗火热的心,也无能发怈,反之他却着力于使之熄灭。 何等悲哀残酷的现实?看着看着,他眼睛里的光彩黯淡了,朦胧烛光里,面前这个美丽佳人,仍然不脫过去凉州流花河岸边“舂小太岁”的任与稚气,或许说她已变得更成、更美丽,那是因为今天的她已有了太多的人世经历,变得远较昔⽇更有內涵,更具气质。 “內涵”与“气质”正是构成一个女人“美”的必要条件,两者皆非生而具有,却是需要后天的陶冶与充实。 舂若⽔承受了他直视而来的目光,透过了他深邃的眼神,她甚至于已看见了他其实火热的內心,却也看见了他更坚強的意志与毅力,正因为如此,他的热情每每便无能作祟,这便是他常常让人感受到过于冷漠的原因了。 烛光耸耸,摇曳出一室的凄凉。两个人只是默默无言地对看着… 或许是要说的话太多了,或许是一时无从讲起,总之,他们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彼此静静地对望着,让平静而充満了理的目光,透过对方的眼神,深⼊到彼此⾝上,顺着⾎脉而流进到心灵的深处。 时有“松涛”自窗外传进来,夜⾊深沉,因而有了几许凉音…一片、两片、无数片枯⻩的枫叶自树梢上飘落下来,俱都清晰在耳。 此时无声胜有声,又能说些什么?暂且享受这片刻永恒与宁静吧,人的情绪是多么不易捉摸。对于像君无忌这等⾼风亮节的汉子,面对着此刻的舂若⽔,他的情意表达方式,也只是仅能如此了。 舂若⽔早已习惯了他的沉默,眼前静寂,默默对视,其实正是彼此心电的流,寓意着彼此的心灵关怀和至洁情。“⾝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此时此境,或许这两句前人的诗句更能说明他们彼此的心情。 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当这类刻骨情,透过他的眼睛,再一次向她注视过去,他已无能再表⽩自己更多,却只是深深的祝福,祝福她未来的美好。 终于,他打破了眼前静寂:“朱⾼煦…近来可好?” 舂若⽔仿佛全⾝一震,苦笑了一下,点点头说:“他…很好!”君无忌冷冷一笑:“最近我听见了很多有关他的事情,他与太子⾼炽的內讧越趋热炙,这样只怕对他未来的发展不好!”舂若⽔呆了一呆,望着他,不明所以地又自苦笑了一下,仿佛在说:“你告诉我这些⼲什么?”甚至于她心里有些生气:“连你也这么奚落我,别人不知道还罢了,你岂能不知道?我嫁给朱⾼煦全系被迫,几曾有过真情实爱?我管他是好是坏,巴不得他死了活该!” 心里一阵子气馁,眼光由对方脸上直落下来,落在了自己的一双脚尖上。 君无忌缓缓说道:“这几天我静静地想过,你如今对他的感觉如何,我不知道,我自己扪心自问,对他却是上来就存有偏见,也许是太过分了些。” 舂若⽔十分惊讶地打量着他。 君无忌微微一笑道:“其实这个人也有他可爱的一面,尤其是对于当今朝廷,他的贡献更大,他的桀骜不驯,是因为他自恃劳苦功⾼,他这个人野心太強,私德不修,终将难逃劫数…”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注目向舂若⽔,轻轻一叹道:“你也许知道,过去在凉州时,他曾好几次要加害于我,意图置我于死地,这些我都可以不与计较,尤其是你过去了以后,我更打消了对他原有的敌意,往⽇过节,可以一笔勾销,这些都不⾜为虑,值得担心的是他自己。” 舂若⽔看着他苦笑了一下,心里着实无限凄凉。她是在悲哀自己,意识到与君无忌之间的一段情,怕是已为过去。其实她心里何尝为着⾼煦打算过?君无忌“爱屋及乌”的伟大推爱,只能令她感觉到气馁、寒心,无异于大大冒渎了她的感情,只是眼前,她却不说明这件事。 君无忌深邃的目光,静静地向她注视着:“你还记得有一天遇见海道人为你算命的事情吧?” 舂若⽔缓缓点了一下头。 君无忌苦笑了一下:“其实这件事我还是在离开凉州之后,他才详细地告诉了我。” “他告诉了你些什么?” “海道人有过人的睿智,总结经验,推断命理,十常不离八九,他其实早已探知⾼煦向你迫婚之事,非但不予阻止,反倒假借命理向你事先暗示,这当中是有道理的!” 舂若⽔呆了一呆,猝然想起那⽇寻访君无忌无着,却凑巧遇见了海道人之事,那道人疯疯癫癫地说了许多话,并不能引起自己趣兴,直到他谈到了自己的趣兴,直到他谈到了自己的命,以及即将面临的眼前遭遇,由于诉说得极近事实,才自昅引了自己的注意。 回忆当⽇道人所说,分明已直指自己下嫁⾼煦之将为定局,这件事未尝不是促使自己决心下嫁⾼煦的原因之一。现在君无忌这么一说,才使她猝然警觉到原来道人不无设计骗之嫌,一时心里大为愤慨,情不自噤的脸上便自现出了怒容。 “这…又为了什么?” “一来是⾼煦的气数未尽,再者道人与朱⾼煦有一段昔⽇恩情,使他不忍坐视朱⾼煦的自趋灭亡,因此便自抱定了人定胜天的意念…”微微一顿,君无忌缓缓接下去道:“凑巧在这个时候,你的忽然出现,道人便自把这个希望,放在了你的⾝上,希望能借助你的感染与规劝,导⾼煦步⼊正途,于国于人,都将大有助益。” 舂若⽔脸⾊一片苍⽩,半天才似回过念头来。漠漠地笑了笑,她头摇道:“我只怕帮不上什么忙,他的所作所为,我本就不知道,更别打算我能从中尽力了。” “那也不一定!”君无忌湛湛目神注视着她道:“朱⾼煦对你言听计从,如果你能适当的给他一些劝告,定能使他少犯许多罪孽,这便是海道人乐于见你下嫁与他的原因了。” “哼!海道人真的这么想?”舂若⽔冷笑一声道:“他终会后悔的。”一霎间,她眼睛里流露出伤感,向着君无忌微微一笑道:“海道人怎么想我本就不关心,倒是你对这件事的看法,我很希望知道,你也这么认为?” 君无忌冷冷的道:“过去的事,谁也无能挽回,于今我所能寄望于你的,也只是如此了。” “真的只是如此了!”说时她语音颤抖,忍不住两行泪⽔夺眶而出,点点滴滴溅落地上。 接着她自椅子上站立起来,缓缓走向窗前,向着远方月光下山⾕里的大片枫树眺望着。 情景容或有几分与当⽇云山相似,却再也拾不回当⽇的一分热炙共许,这一切无非皆由于自己的一步之失,下嫁⾼煦为妇的原因,正是“一失⾜成千古恨” 只是认真检讨,自己于归朱⾼煦,只不过是迫于情势与无奈,若论及婚姻的实真意义,无非是虚无的一个幌子,那是丝毫不具实际意义的,然而这些是不为外人所能知道的,自然君无忌也不例外,无能尽知了。 习习夜风,轻拂着她的发梢,这一霎,天敢情是凉了,只是她的內心却滚动着如火情。她觉着自己真是太傻了,太委屈了。如果这一切用心、委屈、无尽的痛苦与忍耐,一直都无能使心上人所深知,进而取得他的宽恕与谅解,那么这一切,又将具有什么实质的意义与价值? 夜风一次次袭过来,恍惚间吹⼲了她脸上的泪,却也唤起了她心里的一个意念。 窗外传过来凄厉的野狼长嗥,声声凄凉,慑人心魄。面对着凄冷长夜,舂若⽔深深昅了一口气,先自作好了一番內心整理平息工作,随即缓缓转过⾝来“君大哥,有件事也许你一直还不知道。”说着,她竟自现出了期艾,一时绯红了脸,毕竟这件事难以启齿,尤其是郑重其事地去谈论它,更是难以出口,她却势在非说不可了。 正在凝神倾听的君无忌,忽似警觉到了什么,倏地抬头向着窗外望过去。 舂若⽔下意识地也似乎有所警觉,倏地回过头来。 窗外果真有了异动。一条人影,燕子般的轻灵,蓦地拔起,直向着侧面落⾝下去,观其起⾝之处,分明距离窗前不远。 舂若⽔既惊又怒,低叱一声,左手在窗台上用力一按,借助此一按之力,整个⾝子己飞⾝纵出。 前行人⾝法显然绝快,却也未能立刻逃开舂若⽔的视线之外。后者⾝子一经扑出,正逢着前行那人第二次拔起,向着巍峨的寺观主殿上纵去。 只以为私情为人窥知,舂若⽔心里气极了,⾝子一经纵出,认着前者上窜的⾝势,抖手打出了一口飞刀。飞刀出手,划起了一丝醒目银光“嗖一”直向着来人背上掷到。 这人⾝法好快,手脚更灵,随着前俯的⾝势,有如转动风车“呼一”一个快速疾转,宛若游蜂戏蕊,己然旋⾝两丈开外,落⾝于画檐一角,舂若⽔那般劲道的一口飞刀,竟然也走了个空“叮”一声,到瓦面,随即滑落暗处。 天空夜⾊甚浓,端赖着一点星月,依稀可以辨物。来人⾝法奇快,加以一袭绸质长披,动则生风,姿态绝美,也就在这一霎,舂若⽔才自看清了来人曼妙的体态,警觉到她是个女人!这个突然的发现,由不住使她吃了一惊,也就更使得她存心一探究竟。 来人长⾝女子虽然拥有如此⾝手,却无意向对方出手,随着她向后仰倒的⾝子,一头长发“刷”地披落直下,整个⾝子也就在仰倒的一霎,四两棉花般的轻巧,冉冉向下飘落。 舂若⽔脚上加劲,一连两个起落,已追到眼前檐角,抖手又自发出了一口飞刀。紧接着抄⾝直起,循着对方落⾝处追去。 双方都不张扬,动作饶是如此剧烈,却不曾带出一点声音,决计不会打扰已经安息了的道人。 舂若⽔飞刀的走势不谓不准,奈何来人的⾝手,却是太过⾼明。着飞刀来势的一线流光,长⾝女子妙手乍翻,已自巧妙的拿着了飞刀的刀⾝,紧接着一连几个巧式翻转,竟自把刀上劲道全数化解⼲净。 这当口舂若⽔却已施展全力,一连两个快速起落,海燕掠波地已自来到眼前。随着她快速的进⾝势子,一双纤纤细手,叉着直向对方两肋上直揷下来。 长⾝女子轻轻哼了一声,⾝子纹风不动,仅仅轻起右手,比划了一个架式。莫谓其势不张,竟然涵蓄着奇异的对敌效果。舂若⽔的双手原已即将撒出,见状竟自临时收住,才自体会出对方的绝对⾼明。 其时,自来人站立的⾝子,涌过来的大股劲道,其势千钧,铜墙铁壁般,直撞了过来,舂若⽔猝惊之下,忙回⾝以避,一连两个旋转,乃得将袭⾝的此一劲道化解⼲净。 长⾝女子原是没有出手之意,只在舂若⽔紧迫之下,不得不出手拦阻。眼前她运施护体內气罡力,亦不过意在暗示对方知难而退。紧接着长发后仰,再一次拔空直起,海燕钻天般,一跃数丈,直向着临渊边侧一棵⾼大的枫树上落去。 舂若⽔原就对她心存好奇,就在对方长发后甩的一霎,终使她窥清了对方庐山真面,啊!原来是她——沈瑶仙!这个突然的发现,尤其是在此时此刻,真令她有五雷轰顶的感觉,只觉得头上“轰”地一声,顿时动弹不得。 沈瑶仙⾝形一经纵出,再也不片刻迟疑,眼看着她倏起倏落,一起起伏纵跃,有如星丸跳掷,霎息之间已然消逝无踪。 舂若⽔这一霎,真个像是失了魂儿般的没精打采,先时的动意气,全然都没有了。 “唉!沈瑶仙…原来你也是有心的多情人哪!早知道你在无忌⾝边,我也就不来了。” 当时舂若⽔被迫下嫁汉王之时,第一个放不下的就是沈瑶仙,満以为她将与无忌立结秦晋之好。为此大生妒意,真个柔肠寸断,不知落泪几许,只是往后冷静下来,却又改了初衷,对此天作地设的二人,寄以无限同情祝福。这个中间的改变,是经过极其艰难的心路历程,端非一念之得。然而,人毕竟是软弱和自私的。关键在于,她对无忌仍然深爱,乍见后的情愫滋长,有如万蓬飞丝,却非一时慧剑所能斩得。 她已将自剖于君无忌当前,把一颗至情不逾的心,双手奉上,告诉她此⾝犹是⽩⽟无暇,期待着他一声直言的谅解,如是,她将不顾一切地投向他的怀抱,再也不理会⾝边的⾼煦如何如何。 像是上天的刻意安排,竟然在此决定关键的一刻,投⼊了沈瑶仙的影子,虽然她的出现,不过是惊鸿一瞥,却带来了极具震撼的意义。特别是在舂若⽔有所取决的这一霎,沈瑶仙的出现,真正具有⻩钟大吕的声势,适时地给与了舂若⽔的一声当头喝。 比较起来,自己的来,倒似多少有些偶然,有悖于理,而沈瑶仙的来,却绝非出于偶然,那即显示了她对于君无忌的情有独钟,她默默地在关怀着君无忌的健康复原,绝非一时的冲动,或心⾎来嘲,而是出诸于事先的理安排。他们之间很可能已有了感情的接触。 舂若⽔默默地想着,心里可真是百感集,直觉地感到自己的出现,诚然是多此一举了。 舂若⽔转回到君无忌房前,月影偏西,已是下半夜光景。 那扇小窗已经掩上,推了推,敢情里面已经上了锁,猜想着必是他在自己遁出之后关上了的,那意思是不要自己再进去了。 想想,心里不是滋味,却不让眼泪再淌下来。在窗前她停立一刻,越觉得夜冷月寒,透体冰凉,咬咬牙想就此离开,终是放不下病中的无忌。 再想,自己此来原是探望他的伤情而来,何以牵扯到彼此的私情来了?即以沈瑶仙与君无忌双方感情发展而说,却也是极其自然而正常,是怪不得他们其中任何一方的,倒是自己的到来,太过鲁莽唐突了。 悄悄地她退后了⾝子。眼望着已然关上了的窗扇,心里却挂念着病体支离的无忌,往⽇种种,终不能使她轻松释怀。 心里忐忑着,正不知何所去从,却见旁侧竹丛中探出一个头来,心里一惊,俟将发动之际,那人已轻手轻脚地迈步出来,原来是小琉璃。 “嘘——”小琉璃手指按,轻轻地嘘了一声,向着一边指了一指,舂若⽔随即跟了过去。 “大姐小,先生在坐静,可别吵了他。” “啊,”舂若⽔点点头说:“敢情是好些了!” “刚才大姐小走了以后,先生又吐了几大口⾎,⾝上轻快多了,说是要坐静。是我怕大姐小不知道回来吵了他,所以才把窗户给关上了!” 舂若⽔点点头,心想:“原来是你!” 走出了院子,来到了前面山坡,有个小茅亭,舂若⽔进去坐下,看向小琉璃道:“你过来坐下,我有话问你!” 小琉璃应了声是,进了亭子,只是不敢坐下。 舂若⽔向他打量了一眼,淡淡一笑道:“有些⽇子没看见你,你长⾼多了,这些⽇子跟着君先生,念了不少书吧?” 小琉璃点点头说:“也没有多少…是念了一些,大姐小,听说你嫁给了汉王朱⾼煦,是真的假的?” 舂若⽔“嗯”了一声,冷冷地问:“谁告诉你的?” 小琉璃呆了一呆,立时脸上现出了不忿,哼了一声:“还要谁告诉我吗!这件事在凉州谁不知道?连三岁小孩都在说!哼哼…”“啊?”舂若⽔看了他一眼,发觉到他忿忿的表情,那是以前在他脸上从来也没有发现过的。 “大姐小,不是我小琉璃多话,这件事…哼哼!大姐小,你知道,背后人家都在说你什么吗?” 舂若⽔仍然含着微微的笑:“什么?” 小琉璃的气可大了:“人家都在说,舂大姐小如今变了,已经早就不是过去的舂小太岁了。” “是这样么?”舂若⽔颇似自嘲地冷冷说道:“就由他们说去吧,人本来就会变的,就像你还不是一样,过去你哪是这个样?现在却大不相同了!” 小琉璃怔了一怔,却是平不下心里的一口怨气,这一霎出息声音都变大了:“人家还说,说大姐小你是瞧上了朱⾼煦的王爷势力,为了想当王妃…哼!”“还说我瞧上了他们家的钱是吧?” “说的还多啦!我…我就是气不过。”他还是真的气不过,一面说,一面狠狠地照着亭柱子踢了一脚“砰”的一声,整个亭子都为之摇动: 舂若⽔吓了一跳,倒似看不出,这个一向看见自己就发抖的小傢伙,今夜居然脾气这么大。看来这口气憋在他心里很久了,不让他发怈一下还真是不行。 “我就是不明⽩,”小琉璃声音都抖了,道:“凭着大姐小你,真的会瞧上了他朱家的钱?瞧上个什么王妃不妃的?朱⾼煦不过是靠着他老子的余荫势力,有什么了不起?别以为他们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子好过,哼哼!有一天把百姓反了,来个起义什么的,这伙子人马上完蛋!” 越说越气,他的脸都变⽩了,冷笑了一声,接下来又道:“先生说了,⽔能载舟,亦能覆舟,⽔就是百姓,船是朝廷衙门,他们这么胡作非为,早晚有一天自取灭亡,大姐小,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开呢!跟着朱⾼煦这个混球,到头来还能落个什么好来?” 被他劈头盖脸的一阵子抢⽩诉说,舂若⽔却是好涵养,一点也不动形⾊。微微苦笑了一下,眼睛里泪光莹莹,到底忍不住心里的感“你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得你真正是有长进了,跟着君先生你真的学了不少,真让我代你⾼兴。” 小琉璃呆了一呆,心想:“大姐小可真的变了,我给她说东,她给我说西,怎么就不回答我的话呢?” “只是你年岁到底还轻,有些事你无论如何也是想不通的,有些事跟你也说不上,说了也是⽩说。”苦笑了一下,她接下去道:“与其⽩说,倒不如不说的好了,小琉璃,你要知道,人都是为了自己活着的,只要自己觉着活得好,活得值得,有意义,那就好了,何必计较别人在背后蜚短流长说你什么呢!” “可是…” “你不要再多说了,”舂若⽔用眼神制止了他的动:“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小琉璃只当她有所发作,倒是真地不敢说什么了,只是心有不甘,悻悻然翻着一双⽩眼,爱理不理地瞅着她,一腔怒气,并未尽消。 “我问你君先生受伤有几天了?” “好几天了!” “到底是几天?” “总有三四天了,谁记得这么清楚?” 舂若⽔瞪了他一眼,却也无奈他何“这些⽇子,都是谁在照顾他?” “谁?还能是谁?当然是我了!” “唉!你错会了意了。”舂若⽔眼睛⽩着他:“我是说除了你以外,还有别人没有?譬如说,观里的道人啦,还是什么” “什么‘什么’?” “你好糊涂,”舂若⽔不噤又⽩了他一眼“我是说像什么沈姑娘…她来过没有?” 小琉璃这才明⽩,敢情她拐了这么老大的个弯儿,其实心里所想问的,只是沈姑娘一个人。一来他不擅说谎,再者却也有些气她不过,便自实话实说了:“大姐小问的是那位沈姑娘?” 舂若⽔微微点了一下头。 “哼,她对先生可好了,天天都来!” “天天…都来?” “可不是吗!”小琉璃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这位沈姑娘对我们先生可关心啦,每天夜里都来一趟,连给先生熬的药她都要检查,自己尝过以后才叫端过去,真是太小心了!” 舂若⽔微微点了一下头,没有说什么。接着她苦笑了一下,讷讷道:“原来这样…君先生对她可好?” “为什么不好?”小琉璃直着眼睛说:“听先生说,他老人家这次能活着回来,还多亏了这位沈姑娘呢,要不然恐怕…” 舂若⽔聆听之下不噤又是一呆,一霎间脸⾊变得雪⽩,勉強着作了个微笑,便自发起呆来。 小琉璃见状吓了一跳,暗忖着:“不好,我怎么什么都说出来了?要是把这位‘小太岁’给急了,万一跟那位沈姑娘见面翻了脸,打了起来,那岂不是糟了?” “大姐小,你在想什么?”小琉璃怪不自然地说道:“事情是这样啦,沈姑娘虽然天天来,可是每一次都是悄悄的,没有人知道,连先生都不知道。今天就没有来,说不定看见大姐小你在这里,她就放心地走了!” 舂若⽔盯着他看了一眼,点点头说:“也许是吧!”说时她微微一笑,站起⾝来:“君先生既然已能运功坐静,想是很快就能复元,我总算安心了,更何况还有沈姑娘暗中体贴照顾,比我是強多了…” 看看天上的月亮,她又苦笑了一下,望着小琉璃道:“这些⽇子你们花费一定也不会少了,君先生手上一定也不富裕,还有钱没有?” 小琉璃刚一头摇,舂若⽔却已把一个绸子小包塞到了他的手上。 “留着用吧,君先生病体复元之后,你要时常弄些补的东西给他吃,其它的你就留着,将来带回老家用吧!” “这…”小琉璃结结巴巴说道:“大姐小…我不能收…要是先生知道,说不定会骂我,我…” “傻瓜!”舂若⽔轻嗔道:“谁叫你告诉他来着,你不会不说吗?” “可是…这总不太好吧!” 还要再说什么,舂若⽔双眼一瞪,又自有了愠意,小琉璃可就不敢吭气儿了。 “那…那就谢谢大姐小…只是这太多啦!”那个绸子小包虽然不很大,可是掂在手里分量极沉,想来全是金子。小琉璃出⾝贫苦,哪里见过这么多钱,怪不得心里通通直跳。 原来舂若⽔外出向来不带金钱,过去一向都是冰儿为她带些零钱打发零嘴儿,这包⻩金原是她打算在救出“⽟洁”之后,用以资其逃生的今后生活费用,想不到苗人俊平空杀出,救走了⽟姑娘,这包金子倒似⽩预备了,此刻正好用上,给了小琉璃,也算是功德一件。 她此刻意冷心灰,对于近在咫尺的君无忌,固是难以割舍,只是一想到沈瑶仙比自己更适宜对方,便不无怅惘,她曾为无忌与瑶仙的结合,寄以无限祝福,谁知道事到临头,仍不能完全捐弃自我“情”之弄人,实在无微不至,轻言舍我,谈何容易!然而,眼前却迫使着她,不得不再一次重视这个问题,让她感觉到,沈瑶仙所加诸自己的无形庒力,确是越来越重了。 默默无言的,她步下亭子,一直来到君无忌居住的地方,小琉璃亦步亦趋地在⾝后跟随着。舂若⽔远远在君无忌窗前站立了一会儿,转过⾝来,向着小琉璃,淡淡微笑道:“我只想看他一眼。” 小琉璃怔了一下:“这…”他实在不明⽩对方何以会有此一说,更不明⽩这一眼的用意何在,然而却也不噤为对方的至情所感染,茫然地点了一下头,随即转过⾝子。 舂若⽔跟着他悄悄进了房子。 小琉璃脚下放得极轻,悄悄走过去,轻轻揭开了君无忌的门帘,待将回⾝招手,舂若⽔却早已伫立其后,微微向他点了一下头,伸手接过了门帘儿,小琉璃便自悄悄退到一边。舂若⽔只是静静地向君无忌注视着… “他”果然像是大好了,安静平和地盘膝坐在上,双目下垂,出息平和。舂若⽔虽于此道谈不上⾼深成就,却也参习有年,有些功力。当时只向着君无忌脸⾊神态略一注意,即知道对方此刻正运功“气转河车”到了紧要关头,这一霎正是“全神贯注”意不旁属,是打扰不得的。 坐静中的无忌,虽在伤患之中,亦不失英俊雄伟,直鼻梁,斗満双颊,宽敞的额头,处处散发着男的魅力,却是那种⾼贵气质、丰荣內涵衬托出来的风华情,一眼即能感觉出来的不落凡俗… 看着看着,她的眼睛润了。多少个失落的过去,已然流失了,也曾向命运诅咒,默默抗衡过,即使来此之前,也勇敢的诉诸良知,对內心做过一番挣扎,満打算此番见面,能够有一番新的开始,抛却了沉重的旧包袱,哪里知道事与愿违,仍然伤心地败下阵来。 这“自甘败阵”的滋味,最不堪消受,真正回肠九转,无语无苍天了。 “我的爱人,你自珍重,自求多福。请原谅我不留下来再照料你了!” 一声声在心里唤着,诉说着…双眼间所见离。透过了莹莹泪眼,人儿模糊,灯也离,一切俱似有了感情,此时此境,她亦无能多所恋栈,便自悄悄地退了出来。 不知怎么回事,小琉璃也哭了,红着两只眼,他注视着这位今⽇的“舂贵妃”心里还一直老当她是过去的“舂小太岁”在他眼睛里实在看不出两者之间到底差别在哪里?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格外地对她感觉到亲切。 “大…姐小…” 舂若⽔站住脚,看看他,轻轻一叹说:“唉,小琉璃,你也回去吧!” 树叶子刷刷地在眼前直打着转儿。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子,敢情已非当⽇唱歌跳舞的那个调⽪样子,却也发育得阔肩声雄,有些男人样儿了,他有幸追随君无忌读书习武,假以年⽇,必当有成,却也始料非及,难能可贵。 忽然使她有所触及,不觉解颐微笑道:“你还记得冰儿那个丫头吧?如今她出落的好标致了!” 小琉璃不觉脸上一红,腼腆地笑笑,垂下了头。 “她还时常惦记着你,你…”忽然她觉出,这毕竟是太遥远,不着边际的事情,切切不可自己一相情愿的作下断语,毕竟今天的冰儿和往⽇比较起来,可是变多了。 人的一生,实在有着太多太多的变化,不同境遇,不同环境,随时都在左右着一个人的思想与命运。她实在有些惊讶,尤其是此一刻,当他目睹着小琉璃的纯朴如昔,才自警觉到冰儿已非当年的天真烂漫,她已经变得太懂事、太成、也太迁就现实了。 以冰儿今天的⾝分、享受,是否还能瞧得上小琉璃这么个人?可是大大的疑问。这么想着,她就一声也不吭了。 一霎间,她只觉得⾝上好冷,好凄凉,再看看面前的这个大男孩,透过他痴情的目光,直觉地感到他的纯朴憨厚,好可爱的。 如果“真”就是美,是代表永恒不会变化的品质,那么君无忌和他跟前的这个小徒弟,确是具有同样这类美的品质,特别是陷⾝在极侈物华、満堂金⽟的无边海,无能自拔的当儿,看见了天地间岁寒而后开放的梅花,越觉其美的⾼超、美的卓越出尘,不落凡俗。梅花虽瘦,却无寒相,人有气节便不为穷,君无忌的美,正是在此大节里显现而出,天岁越冷,越觉其芬芳,无能识此,实无⾜识无忌之美。 舂若⽔的遗憾,正在于面临着向这个衷心所敬爱的伟大侠士挥手告别,虽然她內心是多么的不愿意… 无奈,便这样怅怅地去了… 紫藤花酣,蝶儿飞舞。午后的⽇头,尽管光华刺目,却已不再炎热。“秋分”以后,太已似失了“魄”照在人⾝上,只知其暖而不知其热,真正温煦可人。仰视穹空,万里无云,空气是那么清新,沁人心肺,开秋之后,要数今天这个⽇子最称惬意了。 只是对“汉王”朱⾼煦来说,今天的⽇子可不怎么好过,却也“有惊无险”皇帝“惊驾”的消息,早已传遍京师。传说是有了刺客,形容得“神龙活现”.说是刺客来自大內的“內十二监”乔装成一个侍寝的“太监”不但混进了大內宮廷,更混进了皇帝息驾的“承乾宮”——“承乾小阁”差一点要了皇帝的老命。说是皇帝被该刺客挟持了⾜有一个时辰,⾼起潜等一⼲大內能人,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卒令该刺客为所为,若非是皇帝自个儿动手,予来人以重创,化解了危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于是乎,紫噤城来了一场天翻地覆的大整肃,十二监的太监,人人都接受了严厉盘查,负责“侍寝”、“侍安”的太监群,谁也脫不了关系,有一百七十多个挨了打、调了差事“女官”一样少不了罪,责任最大的七个人,⽩绫赐死,尸⾝都已发还了家人。遭“苔打” 而死的有三个人(作者注:明制中对女官的刑罚之一,笞打即以小竹杖责打之意),宮廷里风惨惨,一时人人自危。 说起来⾼起潜应该是罪最大的一个了,偏偏皇帝迁就现实,一刻也少不了他,只不过是遭了“申诫”暂时被削了“四品”的官位,着他戴罪立功,其他的大內卫士很多都掉了差事。 ⾼煦早就得到了消息,抢先进宮问安,连⽇来五度进宮,手里掌握着第一手资料,便是为此深深纳闷。他似乎已猜知那个大胆“惊驾”的人是谁了,是以特别约见了“锦⾐卫”指挥使纪纲。 谈话一开始,就显示出它的神秘。朱⾼煦是在“飞燕朝⽔阁”接见纪纲的,茅鹰负责看守侍侯,不虞外人闯⼊。 “王爷,那是错不了的,”纪纲说:“⾼起潜已经把那人形容得够清楚了,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君无忌?”站起来走了几步,眼睛盯着⽔面残荷。⾼煦脸上现着怒容,却又颇有隐忧的皱着眉。 “除了他,别人谁还有这⾝本事?”纪纲把⾝子凑近,声音变小了:“皇爷伤了他,也是事实,地上的⾎迹卑职都验看过了!” “那有什么用?反正他没死!”⾼煦冷笑了一声:“这家伙命也真长,三番两次的受伤,可就是死不了。” “皇爷犯了疑心,要卑职详细打听这个人的出⾝姓名,不得隐瞒,有了结果,向他老人家当面具报。” “啊!”⾼煦怔了一一怔:“这可又为了什么?” “许是爱才吧!”纪纲神秘地笑着,一双细长的眉⽑弥勒佛似地向两下弯起来:“己是第三次传口谕了,要捉活的,不许伤害他。” ⾼煦重重地叹了口气:“早就知道留着这小子会成为祸害,真想不到这一次他竟然闹到老爷子头上来了,我就是不明⽩,他是为什么?难道真想‘死而复生’?” 纪纲嘿嘿冷笑道“这可也难说,好在这一次还没有透出口风,真要是皇上知道他的⾝分,那可就⿇烦了。” “这就是今天我找你来的主要原因了!”⾼煦冷冷地说:“听说太子对我犯了疑心,以为是我弄的鬼,故意在老爷子跟前砸他的招牌。真叫冤枉,看起来,我们两个这个梁子算是结定了,永远也解不开了。” 那是因为君无忌当⽇进宮,顺口拿“东宮太子”作了掩护,骗过了皇帝的近⾝侍卫,为此太子⾼炽不得不有所表⽩,多少受了点闲气,自然地联想到是⾼煦弄鬼,整他的冤枉。兄弟间的感情,更进一步为之恶化。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纪纲苦笑道:“卑职也为王爷解说过了,只是那一边没有王爷您的大度量,是个小心眼儿。” ⾼煦愣了一愣,手拍栏杆哼了一声:“怎么样?我就知道他是放不过我的,老爷子那边不用说也告了状了,要不是刚由北边回来,立了些军功,还真不住,还好,总算圣上英明,为我担待了。” “皇上圣明!”纪纲笑眯着两只眼:“王爷刚在河西立了大功,圣眷正隆,太子这个心算是⽩用了!” “可也不一定哪。”⾼煦半笑不笑地拧着一双浓眉“老大那一边还是得特别小心,老爷子嘴里尽管骂,可是庒儿就没有动他的意思,唉,真要这样,我还⼲耗在这里⼲什么? 不如早点回云南算了。” “噢,不不不…”纪纲头摇得跟“拨浪小鼓”样的:“忍忍,忍忍…王爷,就快了,你想想呀,要是皇爷那边没意思的话,他老人家会容得您一直在京师住着不走?再说你老私自召的那些兵,兵都岂能不往上报?” “啊!”⾼煦吃了一惊:“这事连老爷子也知道了?” “知道,当然知道!可是他老人家嘴里不说罢了。听说为这件事,太子极不开心!” “这都是徐野驴那个老小子捣的鬼!”⾼煦忽然怒由心起:“他要不往上报,谁能知道?混蛋的东西,我⽩疼他了!” “嘿嘿…”纪纲冷冷说道:“这个人王爷可得提防着点儿,听说最近跟太子走得极近。” ⾼煦冷笑了一声:“烦你去给我查查,那些扣在他指挥衙门的人,他给我放了没有?” 纪纲一笑:“王爷,这话也许卑职不该多说,这两天南京几个城门都贴了告示,警告外来的军人不得闹事,违令重惩不饶!” “啊?”⾼煦为之一怔。 “还有,”纪纲冷森森地笑道:“昨天菜市口砍了几个人,其中就有穿着‘汉’字号⾐的人。” 话声方毕,耳听得“叭喳”一响,一只“五彩官窑”的细瓷茶碗,已自王爷手上飞出,撞着了⽩⽟石栏,摔了个粉碎“大他的胆!他敢!”接着他又缓缓坐了下来,看向纪纲道:“这是真的?” “错不了。”纪纲说道:“详细情形,王爷还是传徐指挥亲自问话吧!” 话声方顿,即见马管事一径来到湖边,踏上石阶,抱拳一揖道:“启禀王爷,兵马指挥徐大人有要事求见,现在花厅候传。” ⾼煦怔了一怔,说:“来得好!”目光一转,看纪纲点点头道:“你先避避吧!” 纪纲站起来:“卑职有事,这就先向王爷告辞了。”随即按朝礼向⾼煦请了大安,径自退出。 ⾼煦容他去后,才吩咐一声:“请他过来!”盛怒之下,还用了个“请”字,总算对他十分客气了。 马管事应了一声,行礼告退。 一旁⽟几上放着几件家伙——“生⾰千片锁子金甲”、“如意刀”、“神鹰铁爪”…这些东西,是他请专人设计,特别制作供给新近成立的“铁骑勇士队”装备用的,样品制好了送上来请他验看。 “生⾰千片锁子金甲”是一种防范刀箭的护体內着⾐靠“如意刀”是蔵在带里的“软刀”“神鹰铁爪”是一种环结收放自如的钢制手套。 几样东西他都瞧过了,很是満意,其中的“神鹰铁爪”尤其喜爱,完全合乎他的心意,一时顺手取过来戴向右手。 说是“神鹰铁爪”其实是上好精钢打制,由一连串纯钢指环衔结,手掌部分完全空着,只有一个小小钢托托着,如此一来,便可以大大施力,厉害的是,五指指尖,各有一个设计灵活的尖锐钢爪活动套指,平时不碍作,对敌时挥手一抖,即行滑落凸出,用以抓挝对手,极具杀伤力,实在设计得精巧之至,亏他当⽇是怎么想出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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