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谱是由萧逸写的武侠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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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风尘谱 作者:萧逸 | 书号:40581 时间:2017/9/16 字数:22365 |
上一章 第十九章 晴梅艳雪 下一章 ( → ) | |
燕青正在对雪伤感,却见陆府千金用梅远远分拂着花叶,一路冒雪而来,叫了声余大哥,并谓住室已收拾齐备,请谐同一观,看看是否満意。 燕青不安道:“愚兄怎敢劳动贤妹⽟体…这…真是太不敢当了!” 用梅脸蛋微微一红,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显出无比娇娜,她低下头道:“没关系!是妈叫我来请你的!” 燕青窘笑道:“我初次来,就给府上添了许多⿇烦,真是罪过!” 用梅这时抬起头,眨了一下眼睛道:“大哥是说完了没有?” 燕青摇了头摇,随着脸⾊一红道:“我忘了拿⾐服…已由府上一位姐姐去拿了!” 陆用梅抿嘴一笑,忙又忍住了,她心里不噤想:“这人倒是礼貌周到,一个小婢,他也称她为姐姐。”当时只点了点头道:“既如此,等大哥浴沐完后,小妹再引大哥去看房子吧!” 燕青弯,红着脸道:“谢谢你…”陆姐小脸⾊微红地笑了笑,转⾝而去。燕青一直目送着她亭亭的⽟影消失后,还不自觉,他脑子里却由不住思忖道:“这陆姐小,可真称得上是冰肌⽟骨纤柔姿态,只看她走起路来,那种细碎的步儿。分明千金之躯,比之武林佳丽又是迥然不同了…” 他脑子里不由自主的这么想着,不噤失态,全⾝立在雪地里,仍然不觉。 突然⾝子为人推了一下,燕青向前跄了一下,不由大吃一惊,倏地一个转⾝。 这才看清立在⾝前的,竟是方才去为自己取⾐的那个小婢。 燕青不由脸一红道:“啊!你…回来了?” 那小婢双手后背着,眯着小眼道:“公子是看什么呀?这么直眉竖眼的?” 燕青脸一红道:“没什么…” 那小婢用手一捂嘴,噗嗤的笑了一声,燕青不由一怔,心说莫非她看到了么?” 这么一想,不由有些不自在,小丫环笑了两声,才道:“我是笑公子真是好雅兴,看这一⾝的雪啊!”燕青这才惊觉地,往⾝上拂了拂,一面窘道:“这雪下得可真大,想不到京北城这么冷!” 那小婢仍是背着手笑着,一双眸子,上上下下的看着燕青,笑道:“现在还算好呢!到了腊月天还要冷呢!公子要是现在就嫌冷,以后呀…” 她转了一下眸子,哆着小嘴笑道:“怕没法过呢!” 燕青不由心说:“这丫头话可真多…” 但自己初来,又不便施什么子,只了一下手,⼲笑了笑,小丫环遂把背在⾝后的手,拿到了前面晃了晃笑道:“公子不要⾐裳了?” 燕青微微一笑道:“谢谢!” 遂一伸手,接过了⾐服,只觉得那小丫环抓得很紧,原来那丫环,还想逗燕青玩儿,不想手才往后一缩,⾐服却到了对方的手中了。 她心中不由暗奇道:“这位相公好快的手法啊!”当时不噤又想起一事,一只手轻拍着膊道:“刚才可吓死我了!” 燕青皱了下眉道:“什么事?” 这小丫环伸了一下⾆头道:“公子行李里,还有一把宝剑呢!好家伙…” 燕青见她说话神态滑稽,不噤也笑了,当时一笑道:“那宝剑是我防⾝之物,你不菗出来玩,有什么好怕的?” 说着遂转⾝走进浴室里面去了,却听到⾝后那小丫环娇唤道:“我等一会打灯笼来接你!” 燕青在內中应了声:“不用了!我自己会走!” 说完这句话,却没有听见那小丫环的回声,想必已经走了。燕青一人在內,见室內六七个大暖炉,煮着热⽔,另有青石浴缸,古铜镜具,十分豪华。 他洗了一个舒服澡,对镜理了一下装束,沿途疲累已消失净尽,只是有些懒洋洋的,见旁有一紫红木,上铺虎⽪的睡椅一具,不由在上躺了一会,谁知这一躺竟是睡着了。 朦胧中却被一阵燥之音给吵醒了。 燕青慌忙坐起,耳中却听到那小丫环的声音道:“快进去看看吧!别是出事了…” 另有男的声音道:“哪会有这种事?我进去瞧瞧去!” 跟着七嘴八⾆,人还真不少呢,燕青不由大吃一惊。跟着又有拉门的声音。 燕青忙走出这间休息的暖房,才一出二门,就见一听差的正自揭帘而进,见燕青出来,不由一怔,遂笑道:“我的少爷!你老可洗完了…” 说着回头嚷道:“没事!没事!大眉儿就会瞎嚷嚷!” 燕青这一出来,他的脸不由得轰一声红了个透,原来这浴室门前,丫环婆子听差的,站了十来个,七八个灯笼,照得院子里通明! 燕青尚自不解,那小丫环已笑着跑近道:“你可出来了,好家伙。这个澡洗了少说有两个时辰,天都半夜啦!” 燕青才知自己一时睡着了,竟害得众人空紧张了一番,不由向大家微笑道:“没事!我只是在椅子上睡着了…⿇烦诸位了!请回去吧!” 众人才七嘴八⾆的笑着走了,那小丫环名叫大眉儿,这时笑得前伏后仰道:“我的公子爷,要睡也回房里去睡呀!我还以为在⽔盆里出了事呢!可吓死我了!” 燕青也被弄得有些啼笑皆非,不由道:“你早来了,怎不在外叫我一声…?” 大眉儿道:“我怎么没叫?叫了好几声,后来才去找人去的!” 燕青叹了一口气,摇了头摇道:“我真是太失礼了…” 大眉儿这才拿起灯笼笑道:“没什么失礼!我送你回去吧!” 燕青本待说不用,可是此间一切生疏,只好略道感谢,才一举步,却见回廊里,姗姗行来一盏灯笼,走过了才见是一前一后两个丽人。 大眉儿回头一笑道:“姐小来了!” 燕青不由立⾜不动,须臾行过面前,才看出前则是名丫环,后面披斗篷的才是那位金枝⽟叶的陆姐小,远远的又听她道:“大眉儿!余公子出来没有?” 大眉儿把灯笼向后一点,大声道:“呶!这不是么?” 陆姐小这才走上来,对着燕青一笑道:“怎么洗这么久?刚才有丫环告诉我,还真把我吓了一跳!快进去吧,外面冷!” 她说着又回头对那小丫环道:“把斗篷给余少爷!” 原来那小丫环肩上还搭着一件紫红缎子的红绵斗篷,此时闻言忙揷上灯笼,双手把斗篷递上。 燕青谦谢地笑道:“谢谢!我不冷!” 陆上姐接过斗篷,亲自递上道:“你披上了吧!我知道你们会武的⾝体不怕冷,不过大哥刚从浴室出来,还是小心点好!”燕青只好双手接过来,面上红红的,可是內心十分感,当时把斗篷披在了⾝上。 偶一偏目,却见陆姐小一双眸子,却在注视着自己,他不自噤地打了一个寒颤,心中却不由想道:“燕青呀!你可不要忘了你此行的任务,切莫再陷自⾝于情孽,而不克自拔!” 这突然的感触,就像一尖锐的针。深深刺痛了他而令他有所警惕。 他不噤顿时面⾊黯默,茫茫似有所失! 陆用梅秀眉微皱道:“大哥你怎么啦?” 燕青这才惊觉,忙笑道:“啊!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这位陆府千金,虽是大家出⾝,倒不像一般千金姐小,素⽇只守闺房,不出门外一步,见人扭妮作态,她却是一向大方,琴棋书画,无不精湛,府中各人,上上下下对她虽极敬重,她却并不自持尊贵,谈笑风生,所以全府都极为赞颂这位姐小。 这时燕青随她,直向房中行去,陆用梅边行边道:“这房子离着侧院很近,我已关照过下边人了,说你喜静,叫他们无事不要走…” 燕青又道了声:“谢谢!” 用梅却偷偷笑了笑,她心中想:“这余大哥真多礼,人又斯文,只是奇怪,⽗亲怎会说他武功好呢?” 想着已走出了一晋院落,眼前是一月亮洞门,大眉儿挑着灯笼先走出去。 燕青见洞门前,一条石板小路,整齐的直穿进去,那石板都是圆形,一块块距离约有半尺,其上再一积雪,甚为美观! 洞门內花叶扶舒,晴梅雪香光外溢,燕青不由叹了声道:“这地方太美了…” 用梅笑了笑道:“爸爸说大哥⾼人雅士,文武全材,嘱我要找一处雅静地方,我一时想这小秋馆地方较静,而且又没有什么闲人,所以擅作主张,就把大哥行李搬到这里面来了…” 她又看了燕青一眼,微笑道:“不过要是你不如意,还有别的地方。” 燕青不由脫口道:“这里太好了,真是谢谢贤妹…” 用梅笑道:“你还没看里面呢!怎么知道好?” 说着已进⼊洞门,这是一晋和外室隔开的小院,有一个小池子,只是池⽔早已冻结,池边还有一个小亭子,都为⽩雪罩得厚厚的。 这条石板路,通着一幢极为精巧的小宅子,总共是三四间房子,却是建筑得精致异常,环宅种栽着许多花树,令人望之顿生幽雅之感! 小丫环揭开门帘进去,在门坎棕奠上,把鞋上沾雪弄⼲净,用梅一面弄着鞋上的雪,一面道:“这小秋园里,只有大哥一人居住,要是嫌寂寞,可到后院去聊天!” 燕青正⾊道:“愚兄久走风尘,所结都是草莽风尘人物,十年以来居无定所…” 他目光之中,流露着一片凄惘之⾊,遂接道:“直到今⽇,才令我有一些家的感觉…” 他喜的看着陆用梅,道:“我太喜这里了…” 陆姐小心中暗喜,她抬了一下眼⽪,涩羞地道:“大哥既喜,最好在这里住一辈子…” 燕青望着她笑了笑,这时用梅已进⼊室內,燕青随后跟着进⼊,目光望处,这小小厅室內,竟是布置得雅丽十分,不染纤尘,琴棋书画无不俱备。 陆姐小回眸一笑道:“这是大哥的书房,兼作客室,大哥要想看书,侧室还有间小小蔵书房,所收书籍,俱是小妹家⽗和小妹读物,大哥可随便看看!” 说着她走到一旁壁处,用手往那涂満壁画的墙壁上一推,丝丝一阵微声响处,竟作成一扇小门,推了开来,陆用梅微笑着弯⾝⼊內,回⾝点手道:“大哥来看看呀!” 燕青答应了声,遂也弯⾝而人,见这小阁室,宽不过丈四,壁上全紧钳着紫木书架,缥湘千帙,整齐罗列,一眼视去,层层密密,据私下估计,少说也在万卷以上。 小室形状殊异,如龙蛇般伸出,用梅前行指点着,竟弯曲出六七丈,尚未走尽。 用架上红绿纸笺,条条伸出,其上俱标明书名著者,可见主人,并非陡拥万卷,不顾阅读之辈,由是心中更对这陆氏⽗女生出无比敬意。 燕青边走边估计着,这些书,要是细读,只怕自己读到老也读它不完,而用梅指点之间,妙语如珠,引伸些书中內容,经文典章,无不中肯显要,自非一般食古不化者所能望其背项。 燕青这时心中不由暗道惭愧,自忖着,平生虽喜读书,亦曾以儒生自命,今⽇和这位陆府的千金一比起来,可真是相形见绌了! 这伸延曲变的书室,虽不宽,却是极长,地上铺着松软的地毡,⾼壁处环架着各种兽头,加以明灯辉煌,三五步便有一盏,俱是薄如蝉翼,上绘花草人物山⽔的宮灯,明明闪闪,极其华丽! 好容易看完了蔵书,用梅遂回⾝笑道:“大哥不要看书这么多,其实我们一个人,只要能精读其十分之一,亦不难称为博学之士了!” 燕青微笑道:“贤妹所言极是!愚兄昔⽇只知草莽奔驰,早年虽读过些经书,也都忘得差不多了,难得府上有如许蔵书,愚兄当把卷终⽇,再也不想玩动剑了!” 用梅哂然一笑,道:“大哥这话也不尽然。听家⽗说,大哥非但武技惊人,只文学也比小妹大有过之呢!” 燕青头摇笑道:“令尊太以谬赏了,愚兄读过几天书,可万万不敢和你相比…” 用梅只瞟了他一眼,低头一笑,也不再辩,二人看完书室,徐徐步出,用梅随手一带,壁门自关,闭得严紧合,若非知情人指出,外人断断是看不出什么奥妙之处。 陆用梅今夜因感佳宾来临,兴致大增,这时巧笑倩然道:“大哥看这间房子布置尚能合意不?” 燕青来时,并未仔细看这书房,此时为用梅一语问及,不由笑道:“太好了!” 只见这间书房客室兼有的外间,布置得更是格调幽雅已极! 屋顶上垂下两盏⽔晶灯,这种灯制作得更是巧具匠心,是用特制的珠球,內中空心引蕊点火,其下満装⽔银,灯光下洒,如明月⽟盘也似。 地上亦铺着浅⾊地毡,壁上悬有双笛一琴,另一矮几上,横置一七弦古琴,颜⾊黯黑净亮,矮几前有一坐卧两用靠椅,上铺“金丝猴”⽪软垫,另一幽金楠木长书桌临窗而立,笔砚精雅,井井有序。 桌上有一三⾜小⽟鼎,幽香郁沉,青烟袅袅,伏案临窗,可观山茶花风吐蕊,能置此室,已不是俗辈中人了。 燕青不由暗自感叹了一番,这时那大眉儿,将软帘打开,一面笑道:“公子!这是姐小亲手给你拾掇的卧室,你看好是不好?” 燕青脸⾊微红道:“贤妹何需自己劳心,愚兄真是罪过了…” 用梅见燕青神采奋兴,芳心也是⾼兴不已,此时闻大眉儿所言,⽟脸也不噤一阵发热。 当时瞟了大眉儿一眼,遂向燕青含笑道:“大哥只要看着満意就是了,还说什么费心不费心,我也只不过是说几句话,忙的都是她们丫环婆子!…” 燕青叹道:“话虽如此,倒底给贤妹添了不少⿇烦…” 用梅笑了一声道:“我有什么⿇烦?这房子从前就是我住的,原本上就没移动什么…” 说着她不噤声音变小了,头也低下了,燕青心中怦然一动,顿时竟怔住了! 还是那小丫环大眉儿“噗嗤!”笑了一声,二人才突然惊觉,四只瞳子一接,各觉面上讪讪,遂又把脸转向了一边。 燕青举步进⼊卧室,面就看见自己那口长剑,⾼⾼的悬在边墙上,卧室內四周上壁,全系精工绘画的人物,细看之又男又女,无不眉清目秀,或坐或笑,或起或卧,栩栩如生。 正面轩窗,湘帘半卷,老梅数本,时散清芬,更有细竹百竿,妙态娟娟,时发清啸,一片绿云吃台面灯光一照,映⼊眉宇皆碧,比起外间竹林亭馆,明月小桥,幽静中别具清丽之情,光景迥然不同。 最奇是⽩雪漫天,而此舍独不觉十分寒冷,不噤暗暗称奇,回目看了用梅一眼,用梅似已看出,遂笑道:“此处本是我住处,故每⽇都有家人清除雪迹,是故连⽇雪天,这后院不见雪迹,更因四下有暖棚设置,也不太显得冷。” 燕青喏喏连声,自从进这陆府后,这府中所见处,不论楼台亭榭,无一不是华贵⾼雅,富丽堂皇,真可谓之极具匠心,巧夺天工。 陆姐小至此,才含笑向着燕青福了一下道:“大哥沿途劳累,时候也不早了,也该休息了,小妹暂时告退,明⽇再请教益!” 燕青弯道:“谢谢贤妹,明⽇再向令亲及贤妹问安!” 说着直送这位陆姐小出到外间,那随行的小丫环,尚在外面等着,此时为姐小披上斗篷。 用梅临走时,叮嘱那大眉儿道:“大眉儿!你可要好好侍候着余少爷,要吃什么,只管关照厨房,要用什么,到后面来拿!” 大眉儿连连答应着,燕青才知这大眉儿,竟是府里拨来专门侍候自己的,不由益增恐慌,连连摇手道:“不敢当…我这里什么事也没有!这位姐姐还是回去吧!” 大眉儿用手往一边一指,笑道:“我住在这里,公子有什么事招呼一声就是了…” 说着启一笑,冒着雪就跑了。 燕青见她住处,为一极小的独间,并不和这所精舍相连,心中不由放了些心,他可真怕这大眉儿,再来给她七胡八的! 那陆姐小,也似看出了燕青心情,不由抿嘴笑了笑,轻招⽟腕,道了声:“再见!” 茫茫大雪之中,一主一婢,已消失在院中了。 燕青在外呆站了一会,只觉得此时心情空,似有所感又无所感,只是觉得人生的一切,都是太奇妙了,妙得令人无可思议! 他站立了一会,遂转⾝回室,直进到卧房之中,见有绿⾊绒缦长垂至地,不由用手一分,才现出绵榻一方,榻上叠着鸳鸯双枕,⽔绿湘绣的缎面被褥,叠成了睡筒儿,只往內一钻就了。 燕青默默叹了一声,啄磨着道:“这陆府千金,心眼可真细呀!” 想着不由把外⾐脫下,把睡房门关上了,走至窗下,看了一会雪景,想了一会心思,才把灯光拨成最暗,这才上睡了。 第二天,天尚黑着呢,他已早早起⾝了,一个人洗漱完毕后,见院中大雪已停,徐步而出,对着东方作了一会吐纳,再回房中,天也亮了。 燕青在书房中,找了一卷“少作残集”凝神读了半卷,正自意念神驰,耳闻一声轻笑道:“公子起来啦?” 燕青慌忙转⾝,却见那大眉儿正自含笑走进来,她⾝上换了一套蓝缎子棉袄,头上梳了一条黑长的大辫子,还正在自己编着。 燕青欠⾝笑道:“我早起来了!” 大眉儿一翻眼⽪道:“早起来了?天才亮呀!” 燕青合上书本子笑道:“我起得早,天还黑呢,我就起来了…” 大眉儿一跳道:“呀!那我赶快去给你打⽔去!” 燕青笑道:“不用,我已经洗过了。” 大眉儿看着他直翻⽩眼,燕青遂走过了几步,微笑道:“我是练武的人,每天都起得很早,更用不着人家侍候我…” 大眉儿怔了一下道:“那以后我也早起!” 燕青头摇道:“你也不练武,早起⼲嘛?” 大眉儿甜甜地一笑道:“啊!我知道了,练武的人,都愿一个人练,不愿教人家看,是不是?” 燕青笑了一笑道:“嗯!对了。所以你就不用太早起来了。” 大眉儿又翻了一下眸子道:“我这去给你端早饭去!” 燕青笑着点了点头,大眉儿出去了,他也一人踱了出去,顺着那小石路,直出了那月亮洞门,见宅子里,已有不少人起来了。 有那没见过燕青的,都看着他发怔,他一个人绕过了小池子,见池⽔都冻得成了冰,丢一块石头,在冰上滑出去老远。 正在独自欣赏这雪后美景的当儿,却听见另一花格墙內,有人说话之声,颇像似那陆尚书的口音。 燕青把⾐服整了一整,遂向那围墙內行去,才一跨进洞门內,耳中已听到一人哑嗓子道:“老大人!这一掌是真够劲!对!就是这么打法!” 燕青心中一动,暗想:“原来这陆尚书还懂得武功呢!这倒是难得了!” 想着已轻步跨⼊,只见不远处有一翠亭,亭侧巨松十余株,陆大人正在松侧,外八字脚的站着把式,⾝子是“骑马单裆”的跨着。 在陆尚书⾝边,站着一个六十五六的矮小老头儿,这么冷的天,他只穿着一件夹袍子,头上光着,也没带帽子,腿双都裹着护腿,看起来,还真像一个练家子。 那陆大人正劈出一只肢臂,领的是一式“黑虎偷心”可是以燕青眼光看,部位和劲头儿,都还不够,这种招式,应该是钻拳,陆尚书却形伸掌,一边那位老师傅还一个劲儿赞着好。 燕青不由眉⽑皱了皱,心想自己练武承名师指点,垂十余年,就没听说过有这么握拳的。 俗谓“攒拳如卷饼,出掌如瓦菱”试看老大人这种掌式,拳不像拳,饼也不像个饼,南北各派虽是武功招式上同异有别, 可是初练架式,全是一致的,这位老尚书也不知练的是哪一派的。 他想着愈发不着声,向前走了几步,见前面正有一棵松树,遂隐在了树后。 这时却听那老人咳了一声道:“以老大人当今⾝手,虽不能说如何了不起,可是一般武林中,却是应付有余了!” 陆尚书⽩眉一分,呵呵笑道:“这全是老师傅大力教导,我倒不知道进步得如此神速!” 那老人双手抱拳,弯道:“卑职不敢。老大人⾝怀异骨,智慧又⾼于常人,自然练起功夫来事半功倍!” 这几句话,说得陆尚书眉开眼笑,他眯着眼道:“老夫本以为像我这种岁数的人,练功夫,只不过是保⾝而已,谁知道居然还能御敌!” 老头儿一耸短眉道:“怎么不能?像大人如今这种⾝手,上来十个八个大小伙子,尚不当它回事!” 陆尚书叹了一声道:“早知练武如此容易,我前二十年就练了…” 说着似颇有感慨的摇了头摇,那教功夫的小老头,脸⾊微微一变,笑了两声,道:“是啊!老大人要是前二十年就练功夫,如今武功简直⾼不可测了,恐怕像卑职这种⾝手也偎不上大人的边了!” 陆尚书笑道:“钱师⽗过谦了!” 那小老头嬉笑道:“这是实话!是实话!” 燕青在松树之后,听得直想笑。心说这位钱师傅也不知是一位什么样人物,不知他的⾝手如何?既能被老尚书聘来亲授武功,自然不是泛泛者流了。 果然他的机会来了! 就听见老尚书笑道:“乘这会不下雪,钱师傅!你把你那套‘落英散花掌’展出来看看吧!” 那小老头一抱拳道:“这套拳因已绝学,武林中人大有觊觎者,所以卑职数十年很少施出。既是老大人非要学这套拳法不可,卑职也说不得,只有先现丑了!” 陆大人満面喜⾊道:“这是钱师傅的抬爱!” 燕青甫一闻“落英散花掌”之名,不由大吃了一惊,心中暗惊:“这落英散花掌,乃武当不传之秘,自己对这套掌法也不过略通门径,要说到‘精’之一字,还差上些火候,却想不到这京北城,一个府中教练,居然却精于此掌,这真是不能不令人惊异了!” 想着越发凝神屏息,要看一看这位钱师傅,如何展露这手武林绝学的功夫。 那老头儿,还像这么一回事似的,先在地上走了一转,一走三晃,步步踏实,通通之声,震得四周齐有回音。 燕青眉头一挑,心说:“这钱师傅倒有些混练功夫,只是落英散花掌,全系提气凌虚的功夫,怎么这位钱师傅,却用‘走马步’的混练硬功夫来作开场起势呢?这可真令人如何也想不通了!” 想像之中,那钱师傅已走了二十七八步,他一边走,还一边侧脸看着陆尚书。 陆尚书见他每踏一步,那石子地面,都有一个半寸多深的⾜印,不噤嬉笑道:“老师傅脚上真有功夫!” 钱老头儿蒙受了赞扬,満脸皱纹都笑开了,嘿嘿傻笑了一声。 只见他突然停止了走步,猛一个转⾝,领了一招“大鹏展翅”的功夫,窜出了丈许以外。 ⾝形向下一落,双手一合,用“赶金舟”的⾝法。向前抢了两步,才拿桩站稳。 燕青不由更是愈发不解了,因为这几手功夫,全是多余的! 可是那老头儿确有他的用意,不相信你看,陆大人果然拍手叫道:“钱师傅真有两下子,这一手功夫叫什么名字,你得好好教我!” 钱老头儿笑得抿不拢嘴,一面道:“只要大人愿意学,小老儿是随听差遣,愿效⽝马之劳!” 老大人嘿嘿笑道:“钱师傅真是太客气了!” 燕青正自等得不耐,只听那钱老头儿口中叫了一声道:“老大人注意了,请看我的手!” 他说着双手霍地向下一沉,双⾜⾜尖一分,手与⾜是一个式子展开。 在练拳掌功夫上来说,这是一招起式,又叫“拉架子”要是功夫好的,对方只一拉架子,就可看出他这一套功夫的名堂和名字来。 此时这钱老头儿一拉架子,燕青不由要笑出来,他心中想:“这不是一般武林中初学的‘八卦掌’么?” 他脑子里方这么一想,那老人已叱了一声,随之把⾝形展了开来。 首先打了个“旋风腿”双手拍了好几下鞋面,这一手不但他会,连老大人自己也会! 遂见他吐气开声,左五右六,呼呼有声地,把一套八卦掌展了开来。 在这一套“八卦掌”上,他还真有功夫,一招一式,燕青都还看不出什么破绽。 那陆尚书素⽇虽也爱讲武,只是马步战术,对于武林中长靠短打,他却是一窍不通。 此时这钱师傅,把这一套武林中极为平凡的“八卦掌”一展开,只见人影飘飘,掌风呼呼,陆尚书竟是喜得眉开眼笑。 只见他跟着这位钱老儿转来转去,口中赞叹连声,这么一来,那位钱老头儿更是起劲了。 本来这一套掌法,一会也就完了,可是那老尚书一赞,他却不得不又从头练一遍。 由是陆尚书更是赞叹不已,钱老头简直卖了老命,一连重练了三遍。 最后还踢腿迈了个⾼,才算把⾝形站稳了,他脸⾊已红成了西红柿了。 老大人忙上前握起他一手道:“老师傅武技惊人,辛苦了!” 钱老头儿只是连连晃着,却是不开口说话,实在他得太厉害了,说不出话来了! 燕青看到此,不由叹了一声,心说:“这钱老头儿,简直是花拳绣腿,像他这种功夫,武林车载斗量,居然还配教人武功?这可真是害人不浅!” 当时因蔵在树后太久了,唯恐为人发现不妙,不由闪⾝而出,一面朝二人处走来,一面出声道:“老伯早啊!”那老大人正在和钱老头儿说话,闻言一回头,立刻上前笑道:“原来是老贤侄,你起得可真早啊!”燕青这时走过二人,遂向陆大人施礼道:“小侄多蒙厚待,衷心既感且愧,今⽇…” 方言到此,老大人已一挥手,呵呵大笑道:“我可不愿听这些…老贤侄!你昨夜睡得可好?” 燕青点了点头道:“很好!”那小老头儿,在一边上下地打量着燕青,脸上显现出无比惊奇之态! 老尚书只是拉着燕青一手,嘿嘿笑个不已。 实在地,他确实是太喜这个孩子了,一个人最⾼兴的是,能见别人在自己为他造就的生活领域內,而感到舒适愉快,这种內心的安慰,是不能形之于笔墨的! 眼前的老大人,就是如此,他见燕青此时脸⾊一扫昔⽇风尘之⾊,回复了翩翩少年风采,心中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奋兴感慨! 他诚挚的拍了燕青肩膀两下,道:“好孩子!好孩子…” 那钱师傅这时见有生人来,不由一抱拳道:“这位是?…” 老大人“哦”了一声,笑道:“你看我只顾说话,竟会忘了给你们引见引见了!” 他说着又点头笑道:“说起来,你们俩个,更应该亲近亲近。” 他用手一指那钱老头儿,道:“这是钱千里教练!从前没来之前,京北城马场子胡同,都叫他是铁掌秃鹰!” 钱千里傲慢地对燕青点了点头,燕青倒是一抱拳客气道:“久仰!久仰!” 老尚书遂目对那钱千里笑道:“这就是方才我对你说的那个少年,他姓余叫燕青,他⾝上可有真功夫,不在你之下。” 钱千里寒着脸道:“余先生的事,老夫已由老大人口中知悉,只是老夫想问一声,余先生师承何人,是哪一派的呢?” 燕青不噤心中有些不悦,因为这钱千里说话之间神⾊傲慢已极! 尤其是初次见面。就这么问人家门户师承,这是很不礼貌的举动。 燕青微微一笑道:“小可功夫倒是练了几年,确没有什么惊人之处,门户师承也就不必再说了!” 钱老头儿脸⾊一沉,遂也十笑道:“余先生想是蔵技不露吧!” 说着竟大笑了几声,老尚书遂对燕青道:“钱师傅今年已六十六岁了,可是⾝腿都还不显着老,掌上有真功夫!” 他这一句掌上有真功夫,燕青听着差一点想笑,只好忍着,还连连点头。 老大人更进一步赞仰钱千里,对燕青道:“他外号叫铁掌秃鹰,贤侄你想,铁掌证明他掌上功夫好,秃鹰呢!” 燕青看了一下钱千里光头,心说:“秃鹰不就是说他是光头么?” 可是老大人却另有解词道:“贤侄你看天上的鹰,⾝手有多么矫捷?钱师傅能为人称之为‘鹰’,由此可证明他轻功是如何了!” 说着叹了一声,遗憾的道:“可惜你来晚了,要是早来一步,你就可看见钱师傅那一套落英散花掌了,真是没话说!” 燕青暗笑道:“是啊!是没话说!是气得没话说!” 当时闻言,故作惊讶道:“这么说,钱师傅是武当派了?” 那钱千里不由脸一阵红,含蓄地哼了一声。燕青遂道:“武当派自钟先生开派以来,确是做了些惊天动地之事,钱师傅既是武当门下,武技定必惊人了!” 老尚书听他赞仰钱千里,自然心中也甚⾼兴,连连大笑了两声遂道:“你们是英雄惜英雄,谁也用不着客气了!” 燕青遂装糊涂道:“老伯起这么早,莫非也是练功夫么?” 老尚书笑了笑,看了钱千里一眼道:“我是谈不到什么练功夫,只是这位钱师⽗愿意指点我一下,我也就不愿放弃机会而已!” 三人正说话间,只听见远远用梅喊道:“爸爸!” 三人忙一回头,只见陆用梅正由月亮洞门內走出,她⾝上穿着紫⾊缎袄,小脸冻得通红,远远先对着燕青甜甜一笑。 老尚书呵呵一笑道:“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姑娘跑近了,用眼⽩了燕青一眼,才道:“我听爸爸说大哥每天早晨要练功夫,所以赶了个早起,想去偷看他练功夫,谁知还是起晚了,大眉儿告诉我说他天不亮就起来了!” 燕青不由笑了笑。陆尚书含笑道:“傻孩子!你大哥练功夫,还会给你看到!” 那一边的钱千里,此时见老尚书对余燕青赞不绝口,心中甚感不是味儿。 偏又是揷不进口,只把一双眸子,向燕青由上看下,暗中却忖道:“这人年纪青青,看来极其斯文,莫非这种人,还会有什么真功夫不成?” 想着不由咳了一声,用梅看了他一眼道:“哦!”钱千里抱拳叫了声:“姐小早!” 用梅微微一笑道:“听爸爸说,钱教练本事大得很,今天难得见着你,你就练一手功夫看看好不好?” 钱千里尚谦虚道:“是老尚书过奖,我哪会什么功夫!” 用梅望着⽗亲,撒娇道:“爸爸叫他练练看嘛!” 陆大人爱女心切,不由笑了笑道:“你这孩子就知什么事都起哄…” 说着遂回目看着钱千里笑道:“钱师傅如果不累,何妨露一手,我也想看看呢!” 正说着话,那大眉儿也远远走过来,走近燕青道:“公子!早饭我已端去了!” 燕青笑道:“谢谢你,我现在想看练功夫呢!” 陆姐小含笑道:“等会和我们一块吃!” 大眉儿一听说有人要练功夫,她也不走了,当时悄悄问用梅道:“姐小!谁练功夫?” 用梅指了一下钱老头,大眉儿笑向燕青看了一眼,说道:“余公子练不练?” 用梅秀眉微皱,当时以目视意,向大眉儿⽩了一眼,大眉儿马上不说话了,只是面上带着薄笑。 燕青因站处挨着陆尚书,并没留心她们说些什么,其实陆姐小本心,早想借机会,看一看余燕青到底有何⾝手,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而已,所以先请钱师傅练功夫,等钱师傅练完之后,就是她不说话,别人也会请燕青表演一手了。 大眉儿一说,用梅唯恐叫燕青听见了,先行退走,所以以目暗止住了她。 这时陆尚书连连催促之下,那钱老头儿才走下了场子,向燕青一抱拳道:“老夫练得要是不好,阁下可要多包涵!” 燕青笑道:“钱师傅太客气了!” 钱千里当着好几人面前,愈发想卖弄一下,当时向老大人请示道:“不知姐小想看什么功夫?” 用梅忙道:“钱师傅不是会一套什么落英…掌?听爸爸说厉害得不得了…” 钱千里脸⾊一红。老尚书笑道:“对了!钱师傅你就再辛苦一下吧!这位余贤侄远道而来,也让他看一看吧!” 钱千里这时,可是脸⾊挂不住了。 他心中可知道,自己哪会什么落英散花掌,分明是一套最常见的八卦掌,只要练过两三年功夫的,谁都会。这姓余的少年,既也会武,这八卦掌万万是瞒他不住,等会使出来他要是一语道破,自己可是丢大人了。 当时想到这里,不由头摇一笑道:“这套掌法耗元气过甚,大人如不见责,卑不如另换一套掌法,给姐小解解闷吧!” 老尚书听说他另练一套掌法,不由大喜道:“好吧!钱师傅受累了!” 钱千里这时想了一下道:“卑练一套罗九三二式吧!” 燕青不由剑眉微皱,倒还不知有这么一套功夫,当时只笑了笑。 陆尚书连连道好!钱千里这时⾝形向下一塌“⽩鹤亮翅”向外一分右手,⾜尖一勾,随之左五右六的练了起来。 这时院中诸人,全部凝神御气,看着这钱千里练得起劲! 五招一过,燕青已看出了眉目,暗忖:“好精的老小子,你以为如此,就能瞒过我么?” 原来这钱千里因怕燕青认出,而自己所会有限,所以将一套“红拳”和“劈掌”混合练出。每三招必拉混一式,好混人耳目。 他又哪里知道,燕青又岂是好瞒得过的,只见他窜⾼纵矮,搂上盘下,所出掌力,居然把地面雪花震得翻滚不已。 那小丫环大眉儿不噤惊叫了起来,用梅也喜道:“钱师傅果然好功夫!” 燕青这时暗观钱千里⾜下,每踏一步,都通通有声,而且他鼻息间,出气的声音特别大,心中就知道钱千里內功极差。 转瞬间二十余招过后,那钱千里虽然气如牛,可是因得人欣赏,竞自猛练不已,燕青却是看得不胜愁苦,有心想回去,又怕当着众人,扫了那钱千里的面子,只好耐着子看下去。 钱千里这套掌法,练起来范围还真不小,从这头一直练到了那头,二松之间,竟是有五丈见方的距离,这又使行家如燕青者见笑了。 因为无论练拳也好,练掌也好,所讲究的是“稳”“灵”“扎”“实”⾼手练技,往往只在地面上画一个一丈或更小些的圆圈,在其中展技,一套功夫练完后,要不出圆圈方为上技。 试观这钱千里,这⾝功夫可真是差远了,一套功夫未完其半,人却远跑了四五丈以外,燕青心中不由暗暗叹息。这陆尚书既以知人善任著称,却为何会找到这么一个酒囊饭袋来教授武技,待之如上宾,似此师质,真可谓误人至深了! 一念未完之际,那钱千里已把⾝形站住,双手连连抱拳。 这么冷的天,他额角上已自涔涔汗下,上气不接下气的成了一片。 这时掌声不绝,燕青双手已抬起,可是这个手却是拍不下去,只望着那个钱千里发愣。 这时钱千里息稍定,才道了声:“好难练的功夫…” 老尚书连道辛苦。钱千里这时目光转向燕青,却见他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不发一语,不由又抱了一下拳,说道:“余先生⾼见如何?” 老尚书也笑道:“贤侄你看钱师傅功夫怎么样,他是三十年的真功夫了!” 钱千里脸一红,忙揷口道:“没有三十,二十五年许不假!” 燕青这时实在忍不住,不由一抱拳道:“钱师傅这一套‘红拳’和‘劈掌’,小可倒是数年没看人练过了!” 钱千里脸⾊蓦然一红,老尚书也一怔道:“贤侄!这不是一套罗九三二式么?” 燕青头摇笑了笑道:“大概钱师傅临时又改了!” 钱千里这时嘿嘿一笑道:“余先生果然眼力不差,老夫适才所练正是一套红拳和劈掌,倒被余先生看出来了…” 燕青微笑了笑,老尚书这时心中可有些不悦,暗怪这钱师傅居然敢欺瞒自己。 他虽不精技击,可是对于“红拳”和“劈掌”这种普通的功夫,早年也曾练过。 此时经燕青一说,再一回想,果然和自己过去所练的极为相似。 当时这位陆尚书赫赫一笑,只看了那钱千里一眼,钱千里脸上可挂不住了! 钱千里心中不噤暗恨燕青道出自己隐秘,自己声望此刻在尚书面前,已有了动摇。 为了要使自己转回声誉,唯一的办法,只有能露一手特别的功夫,或是把燕青去打倒。 前者,他实在再找不出什么特别的功夫了,后者经他考虑后,认为或许不难。 因为燕青外表一派斯文.尤其是双手如⽟,都还留着长的指甲,像这么一个人,实在是看不出他会有什么功夫! 钱千里想到这里,不由胆量大增,当时双手一抱,朝着余燕青道:“余先生蔵技不露,真⾼人也!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瞻仰一下⾼技?” 此语甚中诸人下怀,都不噤附声起来。老尚书呵呵一笑道:“贤侄你何妨露一手,也叫老夫开开眼界!” 燕青谦虚道:“后辈虽会几手薄技,却不敢以此自恃,老伯还是不要为难才好!”老尚书见燕青说得⼲脆,倒不便再勉強,只是心中有些扫兴。 偏巧那一旁的钱千里,竟是不知天⾼地厚,见燕青如此推却,更以为他定是没有什么实学,不敢在自己面前展露,否则何至于如此蔵拙呢? 这么一想,这铁掌秃鹰钱千里,立刻胆力大增,不由赫赫一笑,朝着燕青又是一抱拳道:“余先生不必客气了,老大人一向是爱才若渴,余先生定是初来脸薄,不愿当众独演…” 他略为顿了顿,才又接道:“这么好了,老夫愿意和余先生过过手,对对招,借此给尚书解解闷,余先生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老尚书眉头一皱,他又看出了,这钱千里是有心想折辱燕青一番。 因燕青初来,虽知他有些功夫,可是到底如何,老尚书也不知,万一要是与钱千里打起来,在钱千里掌下有个好歹,那可是对不起人了。 老尚书心仁意厚,一想到这里,不噤忙岔口道:“我看这个…” 他眼光向燕青一抛,却见这年青人脸上带着微笑,丝毫没有畏惧之⾊。 因此这句话,中途停住,就没有再说下去了。 用梅此时也是睁着一双黑⽩分明的眸子,直直的看着燕青,观察他的神⾊如何。 燕青微微一笑道“钱老师⾼见固然极好,只是动手过招。难免有个轻重,我看…” 钱千里呵呵一笑道:“余先生顾虑了,老夫对于武功一道,浸了也快三十年了,别的不敢说有什么大把握,可是下手轻重,倒能如意控制!” 他动耸了一下眉⽑,又笑道:“余先生尽管把一⾝绝学,向老夫我⾝上施唤好了,不碍事的…嘻!” 燕青仍然是带着微笑,他心中可不噤在想:“好狂的东西!今天我要不煞煞你的威,你真还以为你是天下第一⾼手呢!” 当时哂然道:“钱老师意思如何呢?” 钱千里见他居然似有允意,不由大喜,当时嘿嘿又笑了两声道:“老夫没有什么意见,余先生看着比什么都可以。老夫一定奉陪!” 燕青不由剑眉一挑道:“钱师傅,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小可是奉陪钱师傅,可不是钱师傅奉陪小可!” 钱千里脸一红,手一挥,笑道:“反正都一样…都一样!” 这时老尚书见余燕青竟然丝毫没有怕意,心中倒不由放下了。 当时对二人笑道:“二位既有意较量一下,这倒是难能可贵的,不过…” 老尚书心中仍为着燕青担心,当时看了燕青一眼,微微皱了一下眉道:“我以为既是比试着玩,不妨点到为止,用不着真打狠斗,二位意下如何?” 燕青微笑道:“老伯之言极是!”钱千里却慢呑呑地笑道:“卑愿尽力,不过要看余先生下手轻重而定了!” 陆姐小这时见二人剑拔弓张,已大有动武之势,心中不噤又惊又喜。 当时偎近了一步,道:“余大哥要是没意思,还是改天再练吧!” 她说着话,一面眉尖直动,暗示燕青不要打,可是燕青只微微笑笑,遂道:“愚兄陪钱师傅玩玩,贤妹看看如有不到之处,尚请不吝指教一二。” 用梅吐⾆一笑道:“大哥真会开玩笑,我是什么也不懂!” 那小丫环大眉儿这时小声问用梅道:“余公子要和钱师傅动手是不是?” 用梅点了点头,大眉儿不由道:“哪怎么行?” 方说到此,却为老尚书的眼光给止住了,吓得她直伸⾆头。 这时钱千里把一双袖子卷起了半截,长袄下襟也捞起了一半掖在带上。 他似乎已等不及了,走到了场中,对着燕青笑催道:“余先生快请吧,我们随便玩玩!” 燕青到此,也不再客气了,当时慢步踱出,轻⾐便履,步态极为潇洒。 用梅不由在一旁道:“大哥把外⾐宽一下吧!” 燕青回头一笑道:“不用了,随便玩玩!” 钱千里直看得眼睛冒火,心说好小子,你倒是消闲的,不把我老头子看在眼內,等一会叫你吃到了苦头,你就知道我老人家可不是好惹的了! 当时这钱千里又一抱拳道:“余先生如何练法呢?” 燕青哂然道:“悉听尊便!” 钱千里咬了一下牙,道:“既如此,我们就对一下掌法吧!” 燕青点了点头。钱千里咧口又笑道:“以一百招为限如何?” 燕青头摇笑道:“太多了!” 钱千里赫赫笑道:“那么八十招?” 燕青仍然摇了头摇。钱千里一怔,心想这小子老嫌多,莫非不想给我见真章?那我可不能让他这么如意。” 当时傻笑了一声,道:“余先生客气了,动手过招,要没有百八十招,如何能分出胜负输赢呢?” 燕青心中暗笑:“你可真是少见多怪!” 当时微微含笑,说道:“这话不尽然,我们旨在互相观摩,又何必如此认真?谁胜谁败,都不舒服,何必呢?” 老尚书不由叹道:“贤侄这话说得不错,钱师傅火是太大了!” 钱千里被说得老脸一红,当时还弯应了声:“是!是!”可是他心中,更是愈加把燕青恨人了骨,心中暗忖道,只要一出手,一定要给对方一个厉害。 当时寒着脸冷冷道:“那么余先生以为多少方为合适呢?” 燕青缓缓竖出二指道:“依小可看,至多二十招就够了!” 钱千里怔了一下道:“余先生说笑话了…” 燕青见他执不悟,心中不噤不悦,当时正⾊道:“钱师傅如不以为意,全听尊便,总之,小可最多出二十招,如果二十招分不出胜负,小可甘拜下风如何?” 他说话之时,一双眸子內,陡然出奇光,光数尺,钱千里不噤一惊,待他凝神再看之时,那两股锐气已经消失。 他不由⼲笑了笑,点头道:“好!余先生请多指教!” 说着他抱了一下拳,道:“余先生请!” 燕青长袖飘然,双手微微一合,轻轻道了声:“钱师傅掌下留情!” 他说着这句话时,⾝形已突然转动,大家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走的。 可是他⾝子已经到了那棵大松树之下了,雪面上连一只⾜印都没有。 只是这一点,谁也没有注意到罢了,其实只这一起式,这种“踏雪无痕”的轻⾝提气功力,已不止较这钱千里⾼出十倍了! 钱千里见对方人影一闪,已到了自己侧面,在武功学上来说,燕青所走的步法,正是“蹂中宮”“⼊洪门”这一点,那钱千里倒不外行。 他已多少感觉到,有些不妙了! 陆用梅心中一阵狂喜,她已为燕青这种翩然的⾝法而惊异不已了。 大眉儿尖叫了声:“好快,他怎么走的?” 用梅轻嘘道:“你只看,不许说话!” 老尚书也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场上,钱掌秃鹰存心要把一⾝功夫施展出来,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余燕青折辱手下。 这时见燕青已经拉好了架式,自己岂甘后人,当时向前一跨步,用“跨虎登山”的架式,把步子迈开了,扭过肩来,道了声:“请!” 他这一句话方一说完,只觉头顶上微风一响,一条人影飘过。 钱千里忙回头一看,燕青已直立在自己面前,他脸⾊不噤一红,心中已自觉到不妙。 当时“⽩鹤亮翅”向外一分右腕,直劈燕青上肩。燕青纹丝不动,待其掌到,右手倏地向外一分,骈姆食二指,直向钱千里“分⽔⽳”上拿去。 钱千里慌忙向后一夺臂,向下一弯,用“双锤贯肋”的手法,猛然往燕青两边肋骨上击来。 燕青哂笑道:“钱师傅好手法!” 只见他猛一长⾝,⾝形滴溜溜一阵疾转,已自无踪,钱千里“唰”地一个转⾝,余燕青赫然在目。 这一下,钱千里可有些沉不住气了,只见他大吼了一声,一连赶出去三步。 这一次却用“揷手”的功夫,双双向燕青腹小上揷去。 这种功夫,可称得上是重手法,要是给他揷上了可有生命之忧! 可是今⽇钱千里,所应付的这个对象,可不是一般人那么好对付了。 双手才一递出,就见余燕青微微一笑道:“何必如此?” 只见他右手大袖向外一翻,袖沿竖起如刃,直向钱千里双腕上斩去! 不要小看了燕青这一双袖管,在他內力贯注之下,无异一把钢刀。 他这条⾐袖一挥出,已自袖缘上,出了一股尖锐的劲风,甫和那钱千里双腕一接,已不噤痛得他一龇牙,不噤大吃了一惊! 当时忙向回一菗手,惊怔之间,只觉头顶冷风一飘,遂闻燕青笑道:“小可领教了!” 他这种飞腾的⾝手,只不过往返三数个照面,在场诸人,无不惊吓得张口结⾆。 实在说,老尚书、用梅以及大眉儿,只觉得他动手间,如同玩笑一般,那像是和人动手过招?本连他影子也没看清。 这时见他双手抱拳,分明是已比完了一般,都不噤心中不解。 那钱千里更是脸⾊青红不定,当时回过头来,怔道:“余先生…胜负未分,为何中途罢手?…” 燕青微微一笑道:“小可承让了…” 钱千里哼了一声,猛然向前一跨步,右掌一抖“黑虎掏心”直往燕青心窝就捣! 他口中尚叫道:“胜负未分,我可不领情,看拳!” 这一拳,他倒是用⾜了內力,呼地一声,劈而至,燕青冷笑了一声。 只见他右腕轻启“噗!”的一把,正刁在了这钱千里的脉门之上。 他口中冷然道:“钱老师莫非尚不服输么?” 说话之间,那钱千里全⾝已抖成了一片。盖因燕青拿⽳之故。 他这种⾝手,可把老大人吓坏了。 他心中真不解燕青所施出的招数,此时见钱千里汗流浃背,心知定是吃了苦头,可是再看燕青,也不过只是二指轻轻捏着钱千里手腕子。 那姿态,简直就像是玩儿一般的,可是钱千里用出了吃的力量,⾝子晃前晃后,也别想能把这只右手给挣了出来! 老尚书看到此,直惊得眉飞⾊舞,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竟是一位武林中奇人,怀着一⾝奇技,自己无意之中,竞罗致了如此人材,可真是匪易所思了! 燕青这时微微一笑道:“钱师傅你错了,你是不适合练武的!” 他说完这句话,右手二指轻轻一松,⾝形一移,如同秋风扫叶也似的飘出了两丈以外,正好落在了陆氏⽗女⾝边。 钱千里这时通通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打算把⾝子站稳。 他看见眼前的情形,不噤怒火上升,大吼了一声:“姓余的以巧取胜,不算什么真功夫,我岂能和你甘休?” 他说着,猛然扑到,却为老尚书叱了声:“不可!” 钱千里一怔站住了,他脸⾊涨得紫红道:“大人…他没有赢?” 老尚书微微点了点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钱千里怔了一会,恨恨的跺了一下脚,看着余燕青道:“余先生!老夫早晚还要请教?” 燕青抱拳道:“小可随时候教!” 他又笑了笑道:“不过!…” 钱千里大声道:“小子!不过怎么样?” 老尚书在这个场面里至为尴尬,因为那钱千里虽是他部属,可是平⽇老尚书练功夫,皆以师事之,不便对他过于喝斥。 再者燕青此来是客,尤其燕青又没错,原本是被才动手的,自己更不能怪他了。 当时只急得连连叹气。钱千里此时又扑了过来,正要动手。却见燕青笑着递一物道:“这是钱师傅的鼻烟壶,先请收回吧!” 钱千里突然探手⼊怀,不噤脸⾊大变,顿时就怔住了,这时那大眉儿已惊得叫起来了! 燕青慢慢走近,把手中青⽟鼻烟壶向钱千里手中一塞。冷笑道:“小可要是想制钱师傅死地,在第二招‘就下⽔啄’一势之中,已够了!” 钱千里这时脸⾊发青,燕青笑拍了一下他肩道:“钱师傅,武林之中,能人异士到处皆是,不要说像钱师傅这种⾝手了,就是小可这种⾝手,武林中也是车载斗量,需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微微顿了一下道:“譬如今⽇这种场面,要是小可想制阁下死命,真是易如反掌!” 他把长袖抖了一抖,微微一笑。钱千里可真挂不住了,当时扭脸就走了! 老尚书尚叫了声:“钱师傅不要介意才好!”钱千里回头苦笑道:“卑无颜在府中多留,老大人有此⾼手,不愁武功不精!” 陆尚书怔了一下,那钱千里也就走了。 燕青远远看着他的背影,头摇叹息了一声,这时用梅已把他看为神人一般,钱千里一走,她首先笑道:“大哥好俊的一⾝功夫,那师傅也是太不自量了!” 说着她还哼了一声。尚书这时紧紧抓起燕青一手道:“贤侄,恕我眼拙…我竟是始终没看出来,贤侄竟会有这么厉害的一⾝功夫…” 他叹了一声接道:“那钱教练比起来,可差得太远了,怪不得你,是他自找!” 燕青微微笑了笑道:“习武者最忌自満气浮,这钱师傅别的还好,就是这两点没做到…小侄略事惩戒,主要是煞煞他的傲气,老伯不至见怪吧!” 老尚书呵呵大笑道:“不会!不会!” 他拍了燕青一下道:“今天我算真正见识了,在以往,我还真不知道,练武能练成这样,今天我才算信了!” 用梅注视着燕青道:“大哥!武林之中,有没有女侠客?” 燕青不由点了点头道:“不但有,而且很多…” 陆用梅低了一会头,半天才抬起来道:“大哥…我…” 老尚书已看出女儿心意,不由笑道:“你想跟你余大哥学武是不是?” 用梅微笑道:“爸爸猜对了…不过,不知人家肯不肯教我?” 他说着,杏目微微向燕青瞟了一眼。燕青红着脸道:“以后有机会,愚兄定代你留意访寻名师,只是愚兄可不敢当…” 用梅不由神⾊黯然地低下了头,道:“我知道大哥不肯,何必说这些…” 燕青望着老尚书苦笑了笑,道:“后辈实因武技有限,不敢有损令嫒美质,想不到倒会见疑…” 陆尚书正⾊道:“贤侄!自我路上一看见你,可就从来没有把你当外人看,希望你也不要把我们当外人看…” 燕青惊道:“老伯何出此言?” 老尚书微微一笑道:“如没有,自然更好…”他略为把⽩眉皱了一下,遂道:“老实说,你看用梅这孩子骨如何?” 燕青微窘道:“令嫒秀外慧中…自是练武上材,正因如此,所以小侄不敢…” 方说到此,陆尚书已笑道:“好了!什么都不用多说了,她既是可造之材,贤侄,你就不要再谦虚了,你就收个徒弟吧!” 燕青急得双手直,偏偏那用梅精灵已极,这时已跑过去,叫了声:“师⽗…” 燕青羞笑道:“你万万不要这么称呼…我!” 用梅笑道:“那你非答应教我本事,我才不叫,要不然我人前人后都管你叫师⽗!” 燕青急得连连点头道:“好!好!我答应!” 陆尚书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见燕青那一副可怜样子,不由一收笑容道:“贤侄你也不用发愁,小女年已十九,要想练什么功夫,可都晚了些,贤侄只教她一些防⾝功夫,会个三五套也就够了!” 燕青闻言才转忧为喜道:“原来如此,那小侄就放心了!” 用梅在一旁揷言道:“没这么好!我要学剑!” 燕青点了点头道:“那容易!” 用梅笑道:“你不要说容易,到时候你只要不嫌烦就好了!” 大家都被她引笑了,老尚书叹了一声道:“这钱师傅我一直以为他有多大功夫呢,今天一见,唉!简直是不够格…” 燕青笑道:“老伯练了多久了?” 老尚书脸红了一下,摇了头摇道:“别提了!我练了好几个月了!” 接着他又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想开了,我老了,就是学会了,也没什么用…我以后只把⾝体弄好了就行了!” 用梅这时笑道:“光顾说话,早饭还没吃呢!” 老尚书拍着燕青的臂膀道:“走!我们吃饭去,饭后我有事给你商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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