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鹿鼎记是由令狐庸写的武侠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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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续鹿鼎记 作者:令狐庸 | 书号:40830 时间:2017/9/17 字数:19396 |
上一章 第十九章 俗世柔肠俗世恨 别时琴心别时惊 下一章 ( → ) | |
两人忘情地相拥相抱。 时光过得极慢,好半天,雯儿从韦小宝的怀里挣出了⾝子,理了理鬓发,不好意思地笑道:“大哥,咱们只顾自己⾼兴了,忘了救命恩人啦。” 洪安通却是面⾊苍⽩,浑⾝⽔洗的一般。⾐衫俱已透,那都威风凛凛的长胡子,也得如同从⽔里浸泡过的一样。 雯儿下得来,在洪安通面前抱拳行礼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洪安通犹自在调息运气,没有应声。 韦小宝一拉雯儿的⾐袖,道:“教主在运功,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他罢。” 雯儿跟着韦小宝来到外间,曹雪芹一见之下,也是大喜过望,扑进雯儿的怀里,道: “雯儿姐姐,你大好了么?” 韦小宝一把推开他,低声道:“妹子,快,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雯儿愕然道:“洪老前辈救了我的命,咱们怎能一走了之?” 韦小宝着急道:“亲亲好妹子,现下不走,待会儿他的洪老乌⻳功德圆満,可就晚了,咱们再也走不成啦。” 雯儿索坐了下来,尽量将话说得委婉些:“大哥,江湖人物,义气为先。这种不仁不义的事情,妹子恕难从命。” 曹雪芹也揷话道:“是啊,言而无信,仁者不为,人神共愤。” 韦小宝骂道:“他的曹小花脸,你揷甚么一杠子?老子且来问你,是命要紧啊,还是甚么狗庇仁义要紧啊?” 曹雪芹道:“自古人无信不立…” 韦小宝打断他的话,道:“人无信站不起来,一个甚么值一千两金子,老子难道连这个也不知道么?不过洪老乌⻳并不是真心相救,而是为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没有存了好心。” 雯儿的心里打了个突,面孔一红,道:“难道他对我…”话没有说下去,意思却是极为明⽩:“难道他对我存了甚么非分之想?” 韦小宝心道:“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吓唬你一下也好。”道:“老子抢了他的老婆,教他戴了顶天下第一的绿帽子。做了个天下第一的大乌⻳,他能善罢甘休么?自然恶罢甘休了。” 雯儿也没有弄明⽩甚么教“恶罢甘休”只是女子一关乎自己的名节,便格外的没了章程,迟疑了一下,道:“大哥,我听你的。” 韦小宝道:“事不宜迟,快走。” 三人刚刚走到门口,却见洪安通从天而降,冷笑道:“招呼也不打一个么?” 雯儿躬⾝道:“前辈。” 心中却是吃惊不小:“此人耗费了如此大巨的內家真力,顷刻之间便复元如初,功夫当真了得。” 洪安通道:“韦小宝,想赖帐么?” 韦小宝诧异道:“教主说甚么?你老人家要赖帐?咱们不是说得好好的,连本带利,一次付清了么?”人无信站不起来,一个甚么值一千两金子…” 洪安通道:“对极,人无信不立,一诺千金,你便将剩下的七十四个地名告诉了本座,银货两讫,从此两不相⼲。” 韦小宝胡搅蛮道:“甚么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教主,你老人家还不到阎王差了无常来请的年纪罢?” 洪安通前一步,道:“你真的要赖?” 韦小宝看他眼里的光极是凶恶,要吃人一般,不由得害怕,道:“属下一时糊涂,记不清了也是有的…啊,我想起来了,我是说过,只要教主治愈了雯儿妹子的伤,便告诉你七十四个地址。” 洪安通点头道:“你能想得起来自己的话,那是你的福分。” 韦小宝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道:“记是记得起来了,对,教主,咱们开的盘子,是治愈我义妹的內伤,是不是啊?” 洪安通点头不语。 韦小宝道:“你点头便是认了。我且请问教主,我义妹的伤,你治愈了没有?” 洪安通道:“你没长眼睛么?” 韦小宝上下打量着雯儿,半晌,道:“唔,眼下看着倒是像痊愈了一般。” 他将脸转向了雯儿,道:“雯儿妹子,那一次咱们请胡神仙算命,他怎么说你来着?” 雯儿不知道韦小宝的用意,只得含混地“唔”了一声。 韦小宝笑道:“妹子不好意思说了。其实洪教主不是外人,说说也是无妨的。…妹子福禄寿考,样样占全,⽇后贵为王妃,七子八婿,活到一百零二岁,无疾而终,是不是啊?” 雯儿“唰”地红了脸。 韦小宝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胡神仙说的。教主,听说这位胡神仙大大的有名,他算的命,没有不应验的,是不是啊?” 洪安通道:“你扯得太远了罢?” 韦小宝笑道:“不远,不远,立刻便扯回来的。教主,我义妹享寿一百零二岁,她今年十八,一百零二减十八,等于八十四。八十四年之后,我义妹无疾而终,便是证实了你老人家将她小人家的內伤治愈了,到那时候,属下将剩下的七十四个地址,自然一个不留地全部告诉你。” 洪安通胡须微动,道:“消遣本座么?” 话音未落,就见那胡须如一阵铺天盖地的暗器,袭向韦小宝。 韦小宝早有防备,⾝形晃处,一招“神行百变”已然避开。 洪安通又是将头一摇。 房间大小,韦小宝防守不及,便被胡子点中了前⽳道,顿时站立着不能动弹。 洪安通道:“乖乖的说实话,才是好孩子。” 一见韦小宝⽳道被制,雯儿拱手道:“前辈,你于小女子有救命之恩,小女子本来不该与你动手过招,不过兄妹情切,小女子无礼了。” 洪安通头摇道:“你不行的。” 韦小宝知道,雯儿的武功江湖上已是难有匹敌,作为倚仗,才敢赖帐。 这时,韦小宝叫道:“妹子,打他洪老乌⻳!” 洪安通冷笑道:“小娃娃,斗智斗勇,你都还嫰。姑娘,你且运一运气看。” 雯儿便将真气搬运至丹田… 忽然“啊”的一声,面如金纸,跌坐在地。 那真气便如一堆硬骨头,紧紧地塞満了丹田,出不来,也进不去。 洪安通几乎没有动手过招,便已制服了二人。 他缓步走到雯儿的⾝后,胡子一甩,紧贴着雯儿的头⽪而过。 雯儿⾝子一软,便又昏倒在地。 韦小宝大叫道:“洪…教主,你不要伤她。” 洪安通道:“不伤她可以啊,将地址一个不漏地告诉我。不然,哼哼。”洪安通胡子一抖,就见雯儿的⾐衫刀割般的裂了开来,露出贴⾝的亵⾐。 洪安通面目狰狞,道:“不然的话,本座就扒下这女子的⾐衫。” 洪安通“哼哼”怪笑,道:“你抢了本座的老婆,给本座戴了顶绿帽子,本座当面教你做大舅于,他的,先奷后杀!”韦小宝打了个冷颤,道:“好,算你狠。你放了我妹子,我将地点告诉你也就是了。” 洪安通道:“事到如今,还开盘子么?” 说着,将眼睛朝着雯儿瞪去。 洪安通的目光,凶恶而亵。 那目光在重复着一句话:“先奷后杀!先奷后杀!”韦小宝大吃一惊! 他心中着急异常,思忖道:“这只老乌⻳说得到做得到,素来不打折扣。雯儿冰清⽟洁的好妹子,别说甚么先奷后杀,便是叫他那乌⻳爪子碰上一碰,老子这个做大哥的,也是他的罪恶滔天,罪大恶极,罪无可赦,罪不容诛,罪…” 也并非无路可走,要搭救雯儿,惟一的便是献出蔵宝图。 韦小宝的脑子里,风车般的转起了念头:“然而那蔵宝图关乎着好朋友小玄子的‘龙脉’,挖了‘龙脉’,小玄子的龙庭坐得不稳当了,老子不是太也不讲义气了么?” “再说,即使要献出蔵宝图,也应当献给女师⽗独臂神尼九难师太,她老人家是崇帧皇帝的公主,继承国室,那叫理所应当。” “天地会念叨着反清复明,男师⽗临死都记挂着,宝蔵归了天地会也成。” “不对,那蔵宝图是老子拼了命,才弄到手的,宝蔵该归老子才是。” “洪老乌⻳算他的甚么东西,竟也想得到蔵宝图?那不是癫蛤蟆想吃天鹅⾁么?” “可是,不献出蔵宝图,洪老乌⻳不甘心,雯儿妹子就要横遭強暴!” 思谋再三,计无可施,韦小宝将心一横:“他的,这时候还顾得上甚么小玄了小黑子、女师⽗男师⽗!満世界的宝蔵都集中了起来,去换雯儿妹子一个人的周全,也值!老子投降也就是了!” 因为总也打人不过,于是大叫“投降”便成了韦小宝的登手好戏。可他每一回投降都是为了自己。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了别人投降。 韦小宝的嘴顿时像连珠炮一般,吐出一串串地名:“呼你妈的山…呼你爸的河…” 倏地,一个⾝影鬼魅般地闪了进来。也没见他施行甚么步伐,眨眼之间,已然到了韦小宝的面前。 来人正是韦小宝的义弟于阿大。韦小宝大喜,叫道:“三弟,他妈的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啊?” 于阿大道:“二哥,蔵宝图说不得。” 韦小宝道:“老子难道不知道说不得么?不过是火烧眉⽑,且顾眼前。” 洪安通悄俏地隐到了于阿大的⾝后,冷冷道:“谁说蔵宝图说不得啊?” 韦小宝惊道:“三弟小心!”己然晚了。 洪安通长须甩出,疾如闪电,似千百件暗器一般,一起袭向于阿大的数十处大⽳。 于阿大陡然转⾝,双手抓挠,看似七八糟,极不成章法,然而顷刻之间,已将洪老乌⻳进攻的招数尽数化解。 于阿大的双手各攥着一缕长长的胡须,冷冷一笑,道:“洪老前辈,亏你也是江湖成名人物,这等偷施暗算,不害臊么?” 韦小宝大喜道:“三弟,你不必手下留情甚么的,他的,连一只老乌⻳也生了这么长的胡子,这世道也越来越不成话了。” 洪安通重现江湖,以他怪异之极的“兵刃”、登峰造极的內功、外力,哪里遇到过对手?不料却在一个年轻汉子面前,虽说是偷施暗算,却在一招之下败落,顿时脸⾊通红。 韦小宝道:“洪老乌⻳,你脸红甚么啊?红脸的乌⻳不好看啊。” 洪安通忽然怒吼一声,⾝如陀螺,旋转起来。那一部雪⽩的四尺四寸长的胡须,顿时飘起,直如一团強劲之极的旋风“呼呼”地向于阿大滚来。 于阿大武功⾼深莫恻,毫无感觉。 而韦小宝內力毫无基,被洪安通的內力迫得几近窒息。 面对強敌,于阿大不慌不忙,忽然也是一声低啸,只见洪安通的胡子,自腹之间,如同被手拂动一般,倏地向两边分了开来。 赢得了这片刻之间,于阿大⾝直上,出于如电,瞬间已点中了洪安通腹处“天池”、“神蔵”、“气海”三处大⽳。 洪安通要⽳被制,顿时动弹不得。 原本威风凛凛的长胡子失去了內力的挥动,垂头丧气地耷拉了下来。 洪安通做梦也没有想到,凭自己的武功,在这个貌不惊人的汉子面前,竟然走不了一招。顿时心灰意懒,面如死灰。 韦小宝乐了,道:“三弟,劳驾你,将我的⽳道开解来啊。” 于阿大笑道:“好不容易见到了二哥,你看我真正喜得糊涂了。” 说着,在韦小宝有关的⽳道上拍打了几下、韦小室的⽳道顿时开解了。 韦小宝⽳道被点的时间长了,浑⾝酸⿇,了好半天,才恢复了过来。 他走到洪安通面前。笑道:“老乌⻳教主,属下祝愿你老人家仙福不享,寿与虫齐。” 洪安通低声喝道:“姓韦的,要杀便杀,磨折人的不是好汉!” 韦小宝笑嘻嘻的,道:“你是教主啊,属下怎能犯上作?你老人家大可放十七二十八颗心,老子是不杀你的。” 韦小宝伸出手来,抓了洪安通的一缕胡须,放在手心,慢慢地把玩着。 胡子雪⽩、柔软,很难想象出当作“兵刃”时,那等的凶恶、狠辣。 韦小宝思忖道:“老乌⻳的胡子委实太过厉害,他的,老子见到一次,便倒一次霉。老于索将他的胡子拔它个精光,教他变成没⽑的乌⻳,也省得他横行霸道,‘肆无蛋’。” 韦小宝忽然将脸一板,道:“不过,老子见了长了胡子的乌⻳,心里便大大的生气,教主,属下便帮了你,将七八糟的胡子拔了罢。” 说着,手指一捏,洪安通的一长长的胡须,被拔了下来。 洪安通是武林大家,宁愿死了,也不愿受到这等羞辱,顿时脸⾊通红,冒了內伤的危险,大喝一声,道:“小子,你敢!” 虽说他⽳道被点,然而积威尚在,这一声⾆绽舂雷,韦小宝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韦小宝強自镇定,道:“好啊,落在老子的手里,还这般狠霸霸的么?” 于阿大闽⾝挡在了韦小宝与洪安通之间,道:“二哥,洪老前辈是大有⾝份的人,咱们不能这般羞辱他老人家。” 韦小宝強辩道:“甚么大有⾝份?我看是小有⾝份,没有⾝份。” 洪安通对于阿大投去感的一瞥,道:“英雄出在年少,洪某人败落在于英雄之手,也没有甚么丢人的,只是请于英雄给个痛快的了断。” 于阿大正⾊道“前辈这样说,便是折杀晚辈了。前辈为雯儿姑娘医治內伤,耗费尽了內家真力,晚辈出手,实在是拣了个现成的便宜。” 洪安通一生自视甚⾼,这回“沟里翻船”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晚生后辈手中没有走过一招,心中自是极大的不服气。 听了于阿大的话,他怨气稍减,道:“若是我们公平相斗,那便如何?” 于阿大不假思索,道:“前辈可以在十招之內杀了我,在十八招之內咱们两败俱伤,晚辈若是侥幸躲得了前辈四十二招杀手,那躺倒在地的,便不是晚辈,而是你老人家了。” 韦小宝大惑不解:“他的,十招之內头就被人砍了,四十二招却去砍别人的头,于老三算的是那门子糊涂帐啊?” 洪安通闭目不语,如老和尚念经的一般,嘴里念念有词。 这片刻之间,他已将四十二招攻防招数统统的在心里过了一遍。对于阿大目光的犀利、判断的准确,大是佩服。 洪安通缓缓点头,道:“说得不错。尊驾的武功、识见,果是不凡。” 于阿大道:“前辈过奖。” 韦小宝道:“啊,好⾁⿇,好⾁⿇。你捧我,我捧你。 不害臊么?” 于阿大对洪安通拱手道:“前辈一代宗师,人中龙凤,本来不应该趁这趟浑⽔,如今既然已经搀合其中,晚辈只得,只得…” 忽然,于阿大的眼里发出凶恶的光。 倏地,他双掌齐出,带着“呼呼”掌风,向着洪安通当击到! 这一掌,不但出乎洪安通的意外,也大出韦小宝的意外。 洪安通口中掌“哇”地噴出一口鲜⾎,像一堵墙似地翻⾝倒地。 韦小宝急忙道:“喂,你吓唬吓唬他也就是了,做甚么杀人哪?” 于阿大冷然道:“韦爵爷,不但他要杀,雯儿姑娘、还有这个孩童,都要斩草除。” 韦小宝几疑听错了,愕然道:“他的,你小子发疯了么?” 韦小宝道:“韦爵爷,卑职这是为了你好。留下活口,与你大大的不利。” 韦小宝怒道:“放你娘的狗臭大驴庇!老子甚么时候叫你胡杀人了?” 地上的洪安通,此时忽然道:“老子本来佩服你十分,你他的乘人之危,偷施暗算,咳,咳,老子如今只佩服你三分啦。” 听得洪安通忽然说话,于阿大吃了一惊。 以洪安通现时的状况,以于阿大现时的功力,一掌竟然没有将他击毙! 于阿大也不说话,脸⾊慢慢地变得青紫。 韦小宝知道他又要对洪安通痛下杀手,倏地⾝形一晃,挡住了于阿大。 果然,于阿大的双掌,已是凝聚了十成功力,作势便要击出。 韦小宝喝道:“他的,洪教主好赖是我们神龙教的教主,你伸手便打,举手便杀,这不是要老子这个副教主的好看么?” 于阿大尴尬地一笑,道:“韦爵爷,你这等说,属下可不敢当。” 于阿大对洪安通极为忌惮,心里在想:“既然是撕破了面⽪,不杀洪安通,放虎归山,于某人只怕⽇后死无葬⾝之地了。” 于阿大形如鬼魅,双掌一错,⾝形晃处,已是绕开了韦小宝。 韦小宝习练“神行百变”已有多年,虽说未得其中要旨,但眼光、动作,俱已极为快疾,却没有发觉于阿大如何绕过自己的。 于阿大手掌罩在洪安通的头顶,沉声道:“老前辈,对不住之至了。” 洪安通毫不畏惧“哈哈”长笑道:“老子纵横江湖数十年,杀人无算,从来不作兴说甚么对不住的,小怪物,不必惺惺作态,便请动手罢。” 于阿大面上肌⾁忽然颤抖了一下,道:“甚么小、小怪物?” 洪安通本来只是揣测而已,听得于阿大的话,便知道自己的猜测对路了,笑道:“老怪物教调出来的,自然是小怪物啦。” 于阿大咬牙切齿,道:“你更是死定啦。” 內力到处,便将洪安通的脑门拍个稀烂。 忽地。背心冷飕飕地顶上了一把匕首。 于阿大惊问道:“韦爵爷,二、二哥,你老人家这是做甚么?” 韦小宝将匕首住了于阿大,笑道:“不做甚么啊,你二哥虽说在江湖上七八糟的胡混,还是不喜⾎淋淋的杀人。三弟,你还是将手缩回去罢,免得伤了咱们兄弟的和气。” 洪安通也没有想到,韦小宝会出手相助。 于阿大慢慢地将手收口,站立起来,无可奈何道:“韦爵爷的命令,卑职敢不懔遵?” 洪安通却突然叫道:“小心!” 话音未落,于阿大反掌击出。 韦小宝口中掌,猛地倒退了三步。手中的匕首也被震落在地。 饶是他有宝⾐护体,于阿大也是手下留情,也是断了几肋骨。 韦小宝惊愕道:“于老三,你当真下手,连老子也敢、敢杀么?” 于阿大拱手道:“二哥,小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待得此间大事一了,小弟任凭二哥发落。是杀是剐,小弟决无怨言。” 韦小宝冷冷笑道:“那么不必客气啦,三弟武功⾼強,心狠手辣,咱们哥儿俩么,到底谁发落谁,还说不清楚呢。” 于阿大的眼里倏地闪过一丝凶光。 那凶光却又是一闪即逝。 韦小宝依然感到恐惧,心道:“三弟平⽇木头一般,极是憨厚,怎么今⽇狠霸霸的要吃人似的?…啊,是了,他已与洪老乌⻳破了脸,怕放虎、放豹归山,是以要斩草除。” 韦小宝又是仔细一想,还是觉着不大对头:“即便他要斩草除甚么的,雯儿妹子也没有得罪他啊,⼲嘛也要杀她?曹小花脸小小孩童,又能知道甚么了,他也要杀人灭口?” 于阿大的目光,瞬间已是恢复了平⽇的木呐,道:“事关重大,⽇后自向二哥请罪。” 倏地转⾝,下手再不容情,右掌便向洪安通的头顶拍落。 洪安通自分必死,闭上了眼睛。 韦小宝也别转了头不忍看。 他与洪安通恩恩怨怨,然而看到洪安通一世英雄,终究难逃一死,心中也是悲哀。 于阿大的手掌用了十成功力,猛地击落。 忽然,一支拂尘伸来,托住了于阿大的手掌。以于阿大的功力,那手掌的內力却突然问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击落不下。 于阿大惊叫道:“九难师太!” 来人果是独臂神尼九难师太。 九难师大拂尘向上轻轻一扬,于阿大使一一个跟头翻了出去,倒在地上。 九难师太用拂尘指着手阿大的咽喉,冷冷道:“乘人之危的事儿,都是你们这一帮子顶天立的大好男儿所为,贫尼却是不做的。” 于阿大无地自容,道:“师太,我…” 韦小宝惊喜地叫道:“师⽗…” 九难师太“哼”了一声,道:“真正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小宝,你结拜的好兄弟啊!”韦小宝急忙辩解道:“师⽗,我三弟平⽇不是这个样子的。” 九难师大厉声道:“若不是你天良未泯,再三再四为洪老英雄求情,你师⽗惩戒别人不得,取你命,却是清理门户!” 韦小宝素来对师⽗也是嬉⽪笑脸,也从未看到师⽗对自己这等疾言厉⾊,不由得噤若寒蝉,颞颥道:“师⽗,徒儿知道错了。” 九难师太拂尘收起,对于阿大道:“你走罢。” 于阿大尴尬之极,道:“师太,这里面确实有着重大的关碍,晚辈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九难师太道:“甚么关碍?至多掉脑袋罢?那也不能恩将仇报罢?” 韦小宝为于阿大开脫道:“师⽗,洪老乌⻳救雯儿妹子的事儿,是假的,他要迫弟子支出,出《四十二章经》…” 満清王朝覆灭了明朝,九难师太作为前朝的公主,一直耿耿于怀,听得“《四十二章经》”几个字,九难师太不由一震。 韦小宝双手一推,道:“师⽗你不是不知道,弟子哪里有甚么《四十二章经》、《五十二章经》?被这只老乌⻳得无奈,只得给他胡说八道一通,连阿妈儿、阿爸儿也喊出来了。” 九难师太知道,自己这个弟子武功一塌糊涂,胡搅蛮的功夫倒是天下第一。洪安通向他讨要《四十二章经》。哪里能讨要得出?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于阿大道:“师大,还有,洪老前辈并没有治好雯儿姑娘,只是将她的真气使內力出,使她暂时显出解毒迹象,等于釜底菗薪。” 九难师太⾝形一动,将拂尘搭在雯儿的⾝上,已知于阿大所言非谬。 九难师太冷冷说道:“你们这班武林⾼手、大好男儿,真正的教人佩服!” 又将拂尘在洪安通的⾝周⽳道轻扫,道:“洪教主,你也请罢。”“洪安通立时起⾝;不声不响地向九难师太作了一揖,却向于阿大说道:“小怪物、青山常在,绿⽔常流,你等着本座罢。” 话音刚落,⾝形已起、洪安通低啸一声,一个“旱地拔葱”屋顶已被洞穿,刹那间消失了⾝影。 他受了这样的重伤,兀自这等勇猛,于阿大也不噤愕然。 九难师太却像没有见到的一般,若有所恩地看了于阿大一眼,道:“小怪物?” 韦小宝道:“洪老乌⻳打不过我三弟,又不识得我三弟的武功,他的,就叫三弟小怪物啦。” 九难师大喝道:“小宝,甚么老…甚么甚么的?不许讲这等难听的话。” 又对于阿大道:“于英雄,你师⽗可好?” 于阿大诚惶诚恐道:“师太,你老人家这等称呼晚辈,晚辈死无葬⾝之地了。” 九难师太冷笑道:“那也不用客气。我问你,你师⽗可好?” 于阿大正不知如何回答,忽然,传来一阵歌声:“熨斗儿熨不出的眉间皱,剪刀儿剪不开的腹內忧,菱花镜照不出的你我形容瘦,周文王的卦儿准,算不出的你我佳期凑。口儿里说的舍了罢,是怎么我的心里难丢。快刀儿割不断的连心⾁。这才是:心強人強命不強,难得自由…” 于阿大用心倾听,忽然低呼道“晴儿…”摹地⾝形一晃,也是破房而出。 九难师大恍若未见,口中还在说道:“老怪物?老怪物?” 转脸对韦小宝道:“小宝,你知道你这个义弟的⾝份、来历么?” 韦小宝见师⽗神⾊庄重,不敢撤谎,道:“他是皇宮门前的侍卫…师⽗,你老人家行行好,先看一看雯儿姑娘罢。” 九难师大将雯儿抱在上,让她半躺半坐,仔细地为她把了脉,叫韦小宝端了⽔,取出了独门伤药,喂雯儿服了两粒。 雯儿面如金纸,昏然人睡。 九难师太面⾊凝重,道:“小宝,你说实话,你与这个姑娘到底是甚么关系?” 韦小宝道:“我们义结金兰,雯儿是我的妹子,我是雯儿的哥哥。” 九难师太缓缓头摇。 韦小宝发急道:“弟子一向任胡闹,也难怪师⽗信不过。可是,弟子与雯儿妹子,倒确确实实是⼲⼲净净的。” 韦小宝指天划地,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韦小宝若是动过义妹雯儿甚么肮脏的念头,叫韦小宝立即就死,叫韦小宝死得苦不堪言!” 韦小宝常常赌咒发誓,像这样一口一个叫“韦小宝如何如何”极是少见。 九难师太微笑道:“你起来,师⽗信你就是了,不过…” 却是半天没有下文。 韦小宝急道:“师⽗,你老人家怎么说话呑呑吐吐的,这等不慡快?” 九难师太沉昑有顷,道:“小宝,你道你义妹受的甚么內伤?” 韦小宝道:“曹大花脸想杀了我,却不料自作自受,使了甚么大成掌、小成掌的,将他自己的孙子打成了重伤,雯儿妹子多管闲事…” 九难师太打断他的话,道:“这些都不打紧,小宝,我问你,世上最难治的內伤是甚么?” 韦小宝偶然道:“师⽗,弟子给你老人家丢人,于武功一道,实在是甚么也不懂的。” 九难师大而⾊一红,显得极难启齿。 韦小宝大奇,心道:“师⽗这等年纪,也会羞答答的红脸么?莫下成她老人家相中了哪个老头子,想叫我去做媒人么?…” 忽然暗叫一声:“哎呀不好,我师⽗刚才出手救了洪老乌⻳,只怕是相中了他也说不定。若是师⽗变成了师娘,洪老乌⻳做了师⽗,老子这个弟子,可就大大的有得苦头吃了。” 他七八糟的胡思想,九难师太道:“小宝,你想甚么啊?” 韦小宝脫口而出:“想洪老乌⻳…”忽然又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弟子该死。” 九难师大脸一板,道:“我问你的话,你总是不会,不能好生想一想么?” 曹雪芹一直躲在一边,他又是一个小小孩童,人们几乎将他淡忘了。 这时候,曹雪芹忽然忍不住揷话道:“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九难师太一怔,看了看他道:“这孩子是谁?他说的甚么?” 韦小宝道:“师⽗,他就是曹大花脸的孙子,叫曹小花脸。” 曹雪芹抢着给九难师太施礼道:“晚辈曹雪芹,拜见师太。” 韦小宝心里骂道:“他的好不要脸,我师⽗便连你也做得了,你倒是赶着巴结。” 却听得曹雪芹道:“师太,晚辈知道雯儿姑娘生了甚么病。” 韦小宝喝道:“你知道个…甚么?” 韦小宝本想骂他一句耝话,看师⽗面⾊不豫,临时改了口。 九难师太道:“这孩子谈吐倒是不俗,你说一说,雯儿姑娘何以生病?” 曹雪芹恭恭敬敬道:“是。”便轻声昑诵道:“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趁着这奈何天,伤怀⽇,寂寥时,试遣愚衷…” 曹雪芹似乎是天生的儿女情长,昑诵终了,竟然眼含泪⽔。 九难师太喃喃自语,梦幻般地轻声道:“奈何天,伤怀⽇,寂寥时…” 她的眼前,出现了袁承志的音容笑貌。 九难师大少年之时,只⾝闯江湖,爱上了年青英俊的大侠袁承志。 不料袁承志却情有另钟,是以尝了情爱之苦的九难师太,自行落发,出家为尼。 (庸按:有关九难师太与袁承志的情爱故事,见《碧⾎剑》。)事情已过多年,韶华早逝,古佛青灯,自觉早已心如死灰。 岂知曹雪芹的一曲小唱,竟勾起了九难师太的无限情思。 世英雄世哀,人长在,情长生,泪长流… 九难师大強自慑定心神,摸抚着曹雪芹的头,道:“好孩子,你很聪明。” 韦小宝妒意大增,暗道:“小花脸聪明甚么?不就是在我妈妈的丽舂院里,学了两支子婊唱的小曲儿么?老子自小学的小曲儿,可比小花脸多得多了!一呀摸。 呀摸,摸到了…” 九难师太道:“小宝,雯儿姑娘的病,可是凶险得紧啊。” 韦小宝口过神来,道:“师⽗,你救救她罢。” 九难师太道:“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救是自然要救的,不过…” 韦小宝赶紧道:“要用甚么药,师⽗尽管说。便是龙肝凤髓。,弟子也有本事弄了来。” 九难师太头摇道:“药是不用的了。小宝,你要知道,尘世之中,‘情’字乃是天下至毒,一个人若是中了‘情毒’,药是无能为力的…小宝,我的意思,你总明⽩罢?” 九难师太是出家人,说了“情”字已是为难了半天,可韦小宝不学无术,哪里听得懂? 韦小宝忖道:“‘轻毒’是个甚么毒?难道比‘重毒’还厉害么?” 九难师太沉思片刻,道:“小宝,我想收雯儿姑娘作为关门弟子,不知可以么?” 韦小宝大喜,心道:“那好得紧啊,雯儿妹子有了这样的⾼手师⽗,无论是‘轻毒’还是‘重毒’,自然都成了‘无毒’了。我师⽗名満江湖,轻易没人敢惹,便是洪老乌⻳这样狠毒的主儿,也不敢随意找雯儿妹子的晦气啦,还有…” 韦小宝越想越是得意:“我是师⽗的弟子,我老婆阿珂也是我师⽗的弟子。现下我师⽗又将我的⼲妹子收为弟子了,大家都是一家人。我师⽗真正是南海观世音菩萨转世,阿弥陀佛,救苦救难…” 韦小宝道:“师⽗,你这样做很好啊,雯儿妹子一定会感你的。” 九难师太道:“你与阿珂虽是列我门墙,却是俗家弟子,而雯儿姑娘不同,她若是拜我为师,则是必须削发为尼才行。” “削发为尼”四个字,吓了韦小宝一跳。 佛门俗家弟子,戒律较少,修持较轻,婚丧嫁娶,与一般世人无异;而削发正式成为比丘尼,便要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韦小宝摇手道:“不行不行。” 九难师太道:“为甚么不行啊?” 韦小宝顿时语塞,道:“这个…这个…” 九难师太神⾊庄重,道:“小宝,雯儿姑娘若不皈依佛门,命难保。” 韦小宝正说话,忽然雯儿醒了过来,強打精神,向九难师太翻⾝跪倒,说道:“弟于拜见师⽗,恳请师⽗剃度。” 韦小宝大惊,道:“妹子,使不得,做了姑子,那可是乖乖隆的冬,猪油炒大葱…” 九难师太喝道:“小宝,你胡说甚么!” 雯儿也不理他,长跪不起,向九难师太说道:“请师⽗慈悲。” 九难师太道:“雯儿姑娘,佛门之大,只度有缘之人,我且问你,魔由何生?” 雯儿答道:“魔由心生。” 九难师太道:“心由何生?” 雯儿答道:“心由情生。” 九难师太道:“情由何生?” 雯儿答道:“情由景生。” 九难师太道:“景由何生?” 雯几答道:“景由生。” 九难师人点头道:“不错,由生景,触景生情,情极伤心,心碎着魔。除心魔,该当如何?” 雯儿道:“清心寡,心魔不存。” 九难师太道:“善则善矣,却非尽善。” 说着,九难师木将手在雯儿的头上摩掌着,就见雯儿的満头青丝,纷纷落地。 九难师太一边剃度,一边偈道:“空空世界,无心无魔;皈依我佛,法名心无。” 念谒完毕,雯儿的満头青丝,已是一不剩。 雯儿磕了头,站立起来的时候,已然是一个満面病容的小尼姑了。 韦小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九难师太指着韦小宝,对雯几道:“心无,这是你的大师哥。” 雯儿合什道:“大师哥。” 九难师太道:“你还有一个师姐,也是你的大师嫂,叫阿珂。…小宝,你见过你的小师妹啊。” 韦小宝没听见一般,傻子似的站立不动,自言自语道:“这是唱的一曲甚么戏文?刚才还好端端的雯儿妹子,怎么转眼之间变成了小尼姑了?是我疯了,还是雯儿疯了,或者是师⽗疯了?说不准,我们大家一起都他的疯了!…” 九难师太道:“小宝,你将曹公子送回江宁,我带着心无回山去了。” 雯儿默默地向韦小宝合什施礼,跟在九难师太的⾝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客舍顿时空空。 曹雪芹怯怯地拉了拉韦小宝的⾐袖,道:“前辈,她们都走了…” 韦小宝哈哈大笑,道:“走了好,走了好!”说着、也扬长出门。 曹雪芹紧紧地跟着他,喊道:“前辈,前辈,你到哪里去啊?” 韦小宝道:“走了好,走了好!”曹雪芹心中害怕,奋力追赶着韦小宝,然而毕竟年幼体弱,慢慢地距离越来越远。 曹雪芹带着哭声,边追边叫道:“前辈,等等我,等我…” 忽然,曹寅疾如旋风,冲了过来,一把抱起了曹雪芹、颤抖着声音道:“雪儿,雪儿!” 曹雪芹扑到曹寅的怀里,道:“爷爷,前辈他、他疯了。” 曹寅道:“哪个前辈啊?” 曹雪芹用手一指,道:“就是他。” 韦小宝展施开“神行百变”快步如飞,⾝影已是模糊了。 曹寅忿忿道:“他是你那门子的前辈?”心里却在纳闷:“这小流氓怎么了?” 韦小宝蓬头垢面,不知跑了几天,也不知自己到了甚么地方。 这一⽇,正值中午时分,天空万里无云,一轮骄⾼⾼地挂在头顶,那样肆无忌惮,就似要将行人烤⼲了的一般。 这样,那一座茅屋,那一株古槐,那一面酒旗,便格外的有了昅引力。 一张桌子边坐着一个人,韦小宝神情恍惚,笑嘻嘻地走了过去,在那人⾝边一庇股坐了下来,笑道:“痨病鬼小叫花,你好啊?” 那人正是丐帮的痨病鬼小叫花郑义虎。 郑义虎也笑道:“小流氓韦帮主,你好啊?” 痨病鬼小叫花说着话,嘴里噴出一股酒气。显见酒已经过量了。 韦小宝与痨病鬼小叫花郑义虎,是一对冤家对头,两人从第一次见面,便打了个你死我活,今⽇却像老朋友一般地坐在一起,怪是不怪? 韦小宝若不是精神恍惚,见了痨病鬼小叫花的影子便只有望风而逃的份儿;痨病鬼小叫花若不是酒⼊愁肠,见了韦小宝也非出手拿他不可。 如今一个“醉鬼”一个“疯子”浑忘记了往⽇的恩怨,直如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亲亲热热地坐在了一条板凳上。 痨病鬼小叫花郑义虎道:“店小二,快给我们帮主取酒杯来。” 韦小宝将手搭在他的肩头,道:“好,咱们哥儿俩个,一醉方休。” 说着,韦小宝怀里掏出一块银子,便朝门口的柜台上扔去,道:“好酒好菜,尽管搬了上来,老爷们有的是他的银子。” 重整席面,两人对饮。 痨病鬼小叫花已有八分酒意,而韦小宝酒量甚小,是以两人共饮几杯之后,都是大醉。 忽然,痨病鬼小叫花郑义虎如孩童般地“呜呜”哭出声来。 韦小宝笑道:“不害臊,流马尿。嘻嘻。” 痨病鬼小叫花怒道:“老子,咳,咳,愿意哭啊,你他的管得了么?” 韦小宝道:“就你会哭么?来来,咱们比试比试,看谁哭得伤心。” 忽然,韦小宝放声号陶:“呜呜,啊啊,我韦小宝好命苦啊…”痨病鬼小叫花受了感染一般,更是泪如泉涌:“他的,你这等…咳,咳…欺负我,有朝一⽇,呜呜,老子抓住你碎尸万断啊…”韦小宝道:“痨病鬼小叫花老兄啊,你的仇还有法儿报啊,呜呜…老子可是哑子吃⻩莲,有苦说不出啊,呜鸣…” 你也哭,他也哭,各自数落着,却又谁也不知道对方在说甚么。 店酒掌柜的似乎看惯了酒鬼,満不在乎地拨拉着算盘。 胆小的顾客们怕他们喝酒闹事,一个个地蹑手蹑脚地走了。 他俩人惊天动地地哭了一阵,又“呜呜”地饮位了一阵,韦小宝沫了抹眼泪,问道: “痨…郑老兄,到底甚么事情,惹得你这样伤心啊?” 痨病鬼小叫花咬牙切齿道:“郑克慡那小子,将晴儿姑娘,咳,咳…”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的,他脸⾊通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听到郑克慡的名字,韦小宝一惊,追问道:“郑克慡将晴儿姑娘怎么啦?” “咳,咳…”痨病鬼小叫花忽然发火道:“他的,你这个小流氓小无赖,这么关心晴儿做甚么?难道也要揷上一手么?” 韦小宝也发火道:“他的,问一问又有甚么了不得的?” 痨病鬼小叫花的眼里⾎丝通红,面目狰狞地盯着韦小宝。 他的一双瘦骨嶙峋的大手,骨节摸得“嘎巴”、“嘎巴”地响。 若是在往⽇,韦小宝早就吓得逃之夭夭了,这时候因失了心,却毫不在乎地喝了一口酒,包斜着眼睛与痨病鬼小叫花对视着,道:“这么看着老子做甚么?难道要杀了老子么?” 痨病鬼小叫花怪笑道:“老子杀你,便如捏死一只蚂蚁!” 痨病鬼小叫花武功⾼強,出手如电,倏地掐住了韦小宝的脖子。 韦小宝一阵窒息,却用手扒着痨病鬼小叫花硬坚如钢的手指,道:“他的,刚喝了酒,总得叫老子吃块⾁再死啊。” 抓了一块牛⾁塞进嘴里,囫囵呑下,咂咂嘴巴,一片心満意⾜的样子,道:“来罢。” 痨病鬼小叫花“哼”了一声,潜用內力,渐渐掐紧了韦小宝的脖颈。 韦小宝窒息得很,却面⾊平静。 忽然,痨病鬼小叫花松了手。 韦小宝睁开眼睛,骂道:“他的,你为甚么不杀了老子?” 痨病鬼小叫花骂着:“他的,你不怕死,老子为甚么要杀你?” 韦小宝忽然叹息道:“郑老兄,你说,一个人是活着好,还是死了的好?” 痨病鬼小叫花道:“你活着好,我么,咳,咳,还是死了的好。” 韦小宝诧异道:“为甚么啊?” 痨病鬼小叫花道:“你有钱有势,还有七个老婆,自然是越活越有劲儿了。老子双手空空,甚么也没有,还活个甚么劲几?” 韦小宝道:“一家一本难念的经。”他略作停顿,说道:“雯儿出家做尼姑去了。” 痨病鬼小叫花一怔,随即说道:“晴儿跟着别人跑两人相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 这时候,只听得隔壁的一张桌子上,一个酒客冷冷道:“你们笑甚么?” 这酒客头戴斗笠,将面目尽行遮盖住。 韦小宝一拍桌子,喝道:“他的,老爷们喜笑,你管得着么?老子——” 话来说完,只听得“啪”地一声,一块骨头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巧堵住了韦小宝的嘴。 韦小宝“呸”地将骨头吐出,怒道:“好孝顺的儿子,给老子啃骨头么?” 戴斗笠的酒客道:“我们家里有条狗,它汪汪咬人的时候,只要一块骨头便堵住了它的嘴。” 韦小宝在嘴头上从不吃亏,这次让人比做了狗,不噤大怒道:“甚么东西。敢来老子头上讨野火?难道活腻了不成!” 戴斗笠的酒客并不作答,只顾闷头喝酒。 忽然,他的筷子扬起,又是一块骨头,呼呼生风地飞向了韦小宝。 韦小宝正要躲蔵,痨病鬼小叫花却忽然将手中酒杯轻轻推出。 酒杯与骨头在半路相撞,只听得“啪”地一声响亮,酒杯稳稳地飞了口来,痨病鬼小叫花伸手接着,満満的一杯酒,却是没有撒出一滴。 韦小宝大叫道:“好!”与此同时,那骨头却被酒杯击撞了回去,带着“呼呼”风响,击向戴斗笠酒客的前⽳道。 那酒客却也不慌不忙,伸出筷子,便夹骨头。 岂知就在筷子即将夹住的时候,骨头忽然拐了弯儿,向上斜飞,正巧击在那酒客的斗笠上,就见斗笠如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那酒客的面目暴露无遗,韦小宝大吃一惊:“郑克慡小八王!” 郑克慡面⾊通红。 痨病鬼小叫花与郑克慡比拼內力,以一只薄薄的酒杯,击撞 硬坚的骨头,酒杯不但没碎,飞回来时连杯中酒也没有洒出一滴。 而郑克慡击出的骨头飞回之后,中途拐弯,将斗笠击飞,痨病鬼小叫花不但內力強劲,而且力道拿捏之准,也使郑克慡望尘莫及。 举手之间,郑克慡已是输了一招。 痨病鬼小叫花道:“尊驾在陆上的功夫,还差了几分火候罢!” 郑克慡道:“那咱们⽔里见就是。” 韦小宝心道:“郑小甲鱼凶横得紧,痨病鬼小叫花也不是个好东西!怎生叫他们打上一架,打个两败俱伤、三败俱伤甚么的。” 他眼珠子一转,说道:“郑老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晴儿姑娘呢?” 郑克慡并不理睬他,只顾自斟自饮。 韦小宝道:“那⽇在微山岛上,那座茅草房里,你们两个好风情啊,嘻嘻。” 痔病鬼小叫花急忙问道:“甚么微山岛?甚么茅草房?” 韦小宝思忖道:“那茅草房虽说平常得紧,里面却又暗蔵机关,定是丐帮的机密所在,痨病鬼小叫花不会不知道的。” 便故作神秘,庒低了声音道:“那是我们丐帮的那间…屋啊,里面有暗道机关的。” 痨病鬼小叫花果然怒道:“那是丐帮的机密重地,便是八袋长老,不得帮主批准,也是不能进去的,姓郑的,你敢混进去,好大的胆子!” 韦小宝忙道:“倒不全是郑老兄的事,是晴儿姑娘将他领进去的。” 痨病鬼小叫花道:“他们在里面做甚么?” 韦小宝道:“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刚刚做了帮主,雯儿妹子领着我,就蔵在地道之中,无非是悉咱们丐帮总舵的意思。” 又向郑克慡道:“郑老兄,我当时不知道你与晴儿姑娘在里面,不是存心偷听你们二位的说话,还请你们两个多多包涵。” 痨病鬼小叫花一拍桌子,道:“你罗嗦甚么?我问你,他们在里面做甚么?” 韦小宝道:“我说过,我也不知道。我只听得郑老兄说道:‘这种事儿,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分风险。天地之间,就剩下咱们两个人啦。’嘻嘻,郑老兄,这几句话,可是你说的罢?” 这些话,确实是那⽇在微山岛上的茅草屋中,郑克慡亲口说的。但说这话的目的,只是为了打听鹿鼎山蔵宝图而已。 郑克慡道:“是我说的,又能怎样?” 韦小宝道:“是你说的就好。不过,我又听得另一个人说道:‘你这张嘴啊,真正比藌还甜呢。’” 说这话的时候,韦小宝却又是学着女子的声音,并且学得维妙维肖,痨病鬼小叫花一听,就知道除了晴儿,没有别人。 韦小宝又间道:“这是谁说的?郑老兄,你难道连这声音也忘了么?” 晴儿的音容笑貌,无时无刻不在郑克慡的心里。加之韦小宝学得维妙维肖,郑克慡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道:“这是晴儿姑娘的话啊。” 韦小宝点点头,道:“后来,我也不知道你为甚么叹息起来,道:‘是啊,一个人哪,死了也好,活着也好,就是这不死不活的难挨。’郑老兄,‘不死不活的难挨’是甚么意思啊?” 那是郑克慡感叹自己的⾝世,可一时之间,哪里说得清楚? 韦小宝道:“你不说,也是没有办法。只是你后来又道:‘女孩儿是⽔做的骨⾁,臭男人是土做的骨⾁,在下将你的骨⾁颠倒一颠倒,那滋昧可美得紧哪。’郑老兄,你的这番话,学问大极了。” 这是郑克慡施展“颠倒”的神功,将韦小宝收拾得不知自己是男是女,狼狈之极。 想到这里,郑克慡不噤“扑哧”一声笑了。” 韦小宝叫道:“啊,你还笑?你一定好痛快,是不是啊?” 郑克慡笑道:“痛快。痛快之极。” 韦小宝道:“你痛快,晴儿姑娘却是不待见的,她说道:‘我又没与你拜花堂啊,怎么能做你的老…甚么的? 平时锦⾐⽟食,丫鬟、使女一大堆地侍候着,如今却躺在稻草堆里,确也太不雅相了。’嘻嘻,躺在稻草堆里做甚么啊?” 郑克慡道:“那里只有稻草,不躺在稻草堆里,你还想躺在哪里?” 郑克慡的脑子是转得快的,却不知绕来绕去的,还是被韦小宝绕进了圈子里。 韦小宝学的郑克慡与晴儿的话,全部是原话,甚至连一个字也不差。 可是,这些话是他二人分别与韦小宝说的,并非他二人的对话。 而且每一句话都有前因后果,韦小宝这样掐头去尾地捏合在一起,痨病鬼小叫花便如目睹般地想象出他二人当时的种种不堪来。 痨病鬼小叫花原本就満是病容的脸上,升起了两块红云,道:“你们做的好事!” 郑克慡已被韦小宝引进了魂阵,以为痨病鬼小叫花说的是《四十二章经》的事,急忙道:“你胡说八道,我们甚么也没有得到。” 韦小宝笑道:“你还不満意么?郑老兄,不是我说你,其实你这事做得太也孟浪了些。 你知不知道,晴儿姑娘是这位郑义虎郑老兄的甚么人啊?” 痨病鬼小叫花一声虎吼,⾝形鹞起,直扑郑克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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