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红是由慕容美写的武侠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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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烛影摇红 作者:慕容美 | 书号:40842 时间:2017/9/17 字数:290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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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十月,云⾼风寒,由金陵直放九江的一条双桅江船上,一名耝⾐浓眉、双目炯炯有神的中年汉子,经常站在舱面负手仰首,向南凝望,浓眉微蹙着,似为船行迟缓而不胜烦躁,但在那炯炯有神的双眸中,却不时有奋兴的彩辉隐现,仿佛在那遥远的⽩云下面,正有着无穷的希望和光明等待着他… 这名中年汉子,正是借用着王屋大力金刚胡九龄外貌的葛品扬。 金陵到九江,旱路是速不达。船行虽缓,由于顺流直放的关系,反远较走旱路便捷。 葛品扬易容乘船,便是为了能早⽇回到天龙堡,不愿在路上被人认出真面目而横生枝节,可是,世上事往往就是那样别扭,所谓祸福不由人,管你愿意不愿意,该来的,依然照来不误。 船行三⽇,刚抵当涂地面,夜一狂风,两支船桅均遭吹折。 这一来,船只有泊岸了,据船家含歉声称,最多三天光景,便可将双桅修复而继续航行。 葛品扬无奈,只好登岸进城暂住。 好在城外名胜古迹还不少,可供游赏,为遣闷怀,当天他就出北城登临城北⻩山。此⻩山远非境南近休宁之⻩山可比,全⾼不过二十来文,其所以出名,都只为了山顶有座凌敲台。 凌敲台曾一度为宋孝武帝于大明七年南游时的临时行宮,滴仙李太⽩也曾为该台写过这么一首诗:“旷望登古台,台⾼极人目,叠幛列远空,杂花间平陆。闲云⼊窗瞩,野翠生松竹,览碑上文,苔侵岂堪读?” 李太⽩登该台时,台旁石碑上之碑文已不堪读,追至宋武帝莅临时自然更不堪一顾了,于是,地方官大加整修,该台中兴盛况,宋诗人许用晦这样形容:“宋主凌敲乐未回,三⼲歌舞宿层台!” 宋主去了之后呢?诗人继续形容下去道:“湘潭云尽暮山出,巴蜀雪消舂⽔来,行殿有基荒荠合,寝阁无主野棠开!” 歌姬舞娘,都化做朵朵野棠。 结果,一切又回复到老样子:“百年便作千年计,岩上古碑空绿苔!” 原来仅是苦侵碑文,经过一度荣华,却连碑文也给蚀去了。 如今,那第一个登台昑诗的李太⽩哪里去了呢? 不远,回首东望,在台上便可遥遥看到一点灰蒙蒙的影子,另一位诗人⽩居易告诉后人:“采石江边李⽩墓,绕田无限草连云,可怜荒垅穷泉骨,曾有惊天动地文,但是诗人多薄命,就中沦落不过君!” 李自之墓三迁至青山之麓,这一来,倒为另外两位诗人带来奋兴与光荣,奋兴的是杜苟鹤,他昑咏道:“何谓先生死?先生道⽇新!青山明月夜,千古一诗人!天地空锁骨,声名不傍⾝!谁移朱冢,至此作昑邻?” 光荣的则是“郊寒岛瘦”中的瘦贾岛贾浪仙,李太⽩迁墓,离他的墓就近了,于是,当活着的诗人郑⾕就烧纸提醒这位好好的和尚不当,偏受韩愈怂恿去考进士,由“推”“敲” 不定弄到一份瘦名的可怜诗友:“幽魂应慰自,李⽩墓相连…” 葛品扬立山顶,出神地想至此处,不噤头摇哺哺失笑道:“这简直是骂人嘛,以贾岛那副连宣宗皇帝因昑咏之声登上法乾寺钟楼,想看看他诗稿,都被他以‘你懂什么’而攘臂夺回、当场令宣宗皇帝下不了台的死硬脾气,要是死而有灵,不打郑⾕两个耳光才怪!” 忽听⾝后有人低咦道:“九…九哥,你瞧,那边那个人好怪!头摇晃脑,又说又笑,旁边却连个影子也没有,不知道他是想跳崖自尽,抑或是天生的疯子?九…九哥,你说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葛品扬心头一动,讶忖道:这声音好! 缓缓回声,举目望去,下面山上正并肩站着两名朱⾐少年,葛品扬一眼便看出来了: 红凤座下的九妹、十妹。 说话者是十妹,所谓九哥,正是九妹。 葛品扬有点奇怪了,这两个丫头怎会无缘无故跑到这地方来的呢?难道红凤也来了不成? 假如红凤也来了,目的又何在? 葛品扬怔怔地朝两女望着,两女同时向上面走来,走到面前三四步处,两女停下,十妹首先“喂”了一声道:“你这人怎么啦?” 葛品扬暗暗好笑,心想,这两个丫头到底要比⽩大姐、凤妹以及云绢她们差劲些,⾐着和面貌虽然无甚破绽可寻,但是这副嗓音,尤其是这种口吻,完全还是女孩儿家的本⾊,如其这样,倒还不如保持原来的… 九妹忽然责问道:“你这人怎么尽不开口呀?是哑巴么?” 葛品扬故作茫然地道:“要我说什么?” 十妹一哼,拉起九妹道:“走吧,真是⽩为他心,原来是个呆子!” 葛品扬有心弄明⽩两女在此出现的原因,见两女要走,大⽩天里跟踪不便,而且两女武功不弱,人又精灵无比,弄不好就会露出马脚,一时玩笑心起,故意就势装呆抢出一步叫道:“不行,你们骂人,要赔我银子!” 两女同时一楞,九妹问十妹道:“他说什么?” 葛品扬又上一步,舞着拳头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昨天一个狗蛋说我跑路不带眼睛,我要跟他拼,结果他拿出五两,你们两个,二五一十…” 十妹忍不住扑嗤一声,掩口道:“原来是想钱想呆的!” 葛品扬双拳齐舞,又叫道:“惹了我张呆虎,可叫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口里喊着,真气晴运,通的一声,突出右臂向⾝旁一座秃碑捣去,秃碑应手倒歪,他却故意又将拳头收回,以左臂抱住,吱吱跳叫,呼痛不止。 十妹目光一直,望向九妹,九妹点点头道:“唔,虽然只是几斤笨气力,大概还合用,给他十两银子,叫他跟咱们进城去…” 葛品扬暗奇,心想:合用?合什么用?难道五凤帮真的要在附近耍什么花样,竟给我误打误撞地碰上了不成? 十妹已送上一锭银子,葛品扬想接,对方却又将手一缩,笑道:“只要跟我们走,还有更多的银子可赚,去不去?” 葛品扬不断点头道:“去,去” 一面以一副穷凶相,张臂向对方手中那块银子扑去,这次对方没有再往后缩,让他攫住了。 十妹手一招,与九妹领先转⾝下山,葛品扬装出一副又贪婪,又木楞的呆相逐步相随。 ⼊城后,两女轮流着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回首,怕葛品扬走失,却始终不肯与葛品扬走在一起,葛品扬心想:你们两个丫头如想以区区几两银子收买一个耝人去送命,这种行为就不可饶恕了,到时候如果真是这样,当心小爷给你们训一顿重的! 两女走去的,既非客栈,亦非酒楼,而是一座土⾕祠。 葛品扬正感不解,两女已绕去词后,不久,接着走出来的竟是一名⾐衫褴楼、头戴破毡帽、低低齐眉庒着的驼背老人,老人⾝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条健狗;老人外表看上去十⾜是个风吹得倒的老叫化,但是,那条狗却精壮异常,葛品扬一眼便看出那是条经过教调的狼狗! 老人走近,微微仰起半边脸,哑声道:“天气不怎样,兄弟,咱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先去喝上一盅?” 葛品扬一触对方帽沿下那双精湛眼神,心头一震,连忙运功将本⾝双目中的神彩收敛。 他万万没有想到,此人竟是目下正在五凤帮中代理着他的红鹰职位、月前在九江几乎一钉取去天目无情翁命的尸鹰卓⽩骨。 他当下故意借一哼掩饰,闭目头摇道:“我呆虎只要银子!” 尸鹰卓⽩骨晒然侧目道:“要多少?” 葛品扬咽着口⽔道:“愈多愈好,我先开价十两,现在你还价。” “不问什么工作?” “只要不是去死!” “好,只要听老汉的话,先付二十两,做得好,另外有赏,喽,拿去!” 葛品扬装出喜不自胜地抓过银子问道:“要我呆虎做什么,你说吧!” 尸鹰自怀中取出一只小布袋,似有意似无意地在那条猎狗鼻尖上一晃,然后塞⼊葛品扬手中,低低说道:“东门外李大庄主招雇护院及家丁各若⼲名,你老弟当护院的资格没有,当一名家丁却是⾜够有余,现在,你马上就去应征,别提老汉及刚才两位相公的事,只推说从一个茶馆里听得消息,他们如考究你,你有几分本领便使出几分本领,千万记住少说话,录用后,不叫你去哪里便罢。只要带你离开那座庄宅,这袋中是小块⾁⼲,你便每走一段路就偷偷丢下一块下来…” “⾁⼲?好吃吗?” “不行。吃不得!” “为什么?” “都有毒!” “哎唷,我的妈!不先问一声岂不要了老命。” “听清楚了没有?” “清楚清楚!” “真的?” “我可以覆说一遍给你听,你信不信?” “好好,信信!你快去吧。” “不行!” “怎么?” “你说另外有赏,我呆虎要是做对了,你这一走。谁晓得你钻在哪个狗洞里,叫我呆虎找鬼讨银子吗?” “慌什么?” “我偏要慌,你这老东西看上去不像好人,到手的才算数。” “明天老汉也去,随时可以付你。” “你赌个咒我呆虎听听!” “不去的天诛地灭。” “你他的少来这一套,我听不懂,重来个懂的。” “不去的是你孙子!” “好,好,这个好!”葛品扬傻笑着走开,⾝后尸鹰气得直咬牙;葛品扬一面向东门走,一面猜疑:富家招请几名护院和家丁也算不了什么呀,怎么五凤帮如此看重?难道其中另有大块文章不成? 葛品扬走出东城,主意忽变,心想自己也真傻,为什么真的听他们的?既然这里面有大秘密,一名家丁济得甚事,何不⼲脆去应征护院武师? 他回顾无人跟踪,⾝形一闪,沿城脚,再绕从南门⼊城,买齐应用物品,又化装成一名太⽳⾼隆的鹰鼻灰⾐大汉。 葛品扬再三检视,直到自信尸鹰再见面时决不会认出他就是刚才的张呆虎,方重新走向东门城外。 姓李的庄院连找都不用找,出城百来步,便有一片宏伟的屋宇出现,小桥流⽔,修竹掩门,庄前是一块平整的大空地,但是庄里庄外都很静,外表一点看不出有什么不对,葛品扬望望庄前那块写有“李庄”两个大字的横匾,稍稍迟疑,随即过桥向庄门前大踏步走去。 “朋友找谁?” 随着冷冷的喝问,不知自竹林中什么地方,忽然走出一名长方脸、脸上一点表情没有的三旬壮汉。 葛品扬停步皱眉,故意自语道:“是我听错了还是走错了地方?” 那壮汉眼⽪一眨:“朋友是” 葛品扬抱拳道:“应征来的,如果没有错就烦大哥引见!” 那汉子走近一步,托开左手道:“朋友请!” 葛品扬刚刚转正⾝子,脚下尚未移动,汉子托出的左臂已往回一圈,右手并起食中二指,其疾无比地猛往他左胁下笑⽳点来,指挟锐风,招式稳沉辣厉,竟是一副一流脚⾊⾝手。 葛品扬不防有此,本能地一拧,卸肩沉掌,一面以掌直问对方切下,一面怒叱道: “好狗贼,你敢暗算老子!” 葛品扬虽将一招化开,由⼲不便施展本门⾝法的缘故,看_匕去势姿不免显得十分笨拙而狼狈,但是对方却受惊了,闪电般撤招后退,双拳一抱,含笑道:“合格了!朋友一⾝造诣相当惊人,武林中当非无名之辈,现在请朋友报出字号,小弟好代朋友通报。” 葛品扬暗道一声“惭愧”这才知道对方的用意。 不过,这一来,他的警觉也更为提⾼了,里面那位什么李庄主的匠心安排且不说,单就眼前这人的功力就颇可观,能有此等属下,主人⾝份,自不难想见了,当下故意呆了呆,这才按原先计划抱拳还礼道:“不敢当,敝姓金,来自潼关。” 那汉子口中连道“久仰”眼光中却止不住露出怀疑神气,似说:姓金?来自潼关?这号人物怎没听说过? 就在这时候,门楼上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潼关平安镖局的金刀金破云金大镖头吧? 老三,你怎么连鼎鼎大名的金刀金大镖头都不认识?二老快开门恭请金大镖头里面待茶!” 庄门“呀”的一声打开,一名四句不到的长⾐汉抱拳含笑出。门楼上老大没有现⾝,老三仅送进门一步,便又转⾝退去竹林中,上来的二老手势一比,将葛品扬向里院让进。 连进两重院子,到达第三进,葛品扬抬头之下,不噤楞住了,心想:原来是这样的,怪不得… 院子里东一簇,西一堆,三五成群,老少男女尽有,一个个⾝着劲装,背揷兵刃,其总数竟不下半百之众。 见了这等情形,葛品扬顿然明⽩过来:原来一个新的帮会在招兵买马! 葛品扬门目扫视之下,一张面孔也没有。 因而,他猜想到,这班人可能都是江南黑道上的一些二三流脚⾊,⾝手和来历,大概纵⾼明也⾼明不到哪里去。 他想及自己居然有一天要与这些人物为伍,不噤暗自好笑。 葛品扬进门,那些家伙大概瞧他卖相亦无过人之处,仅分别侧过脸来以眼角朝他溜了一下,便又复转过脸去低声聚谈如故。 带路的“二老”将葛品扬领进院子,并未为葛品扬向院中众人介绍,抱拳一拱,就待退去。 葛品扬无异于心头放落一块大石。潼关平安嫖局的金刀金破云,在武林中虽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多多少少总还算有点名气,院中这批人里面难保没有与“金刀”相识者,介绍起来,万一被人拆穿,岂不要当场下不了台? 带路的二老刚刚举起脚步,忽有人出声叫道:“还要等多久?张二老。’,姓张的二老仰脸望望天⾊,尚未及答话,另外又有一人接着嚷道:“还有,张二老,咱们这档子究竟叫啥名堂?你们弟兄三个也得说话呀!至于还要等多久,只要先说明了,咱老子倒不在乎。” 葛品扬暗暗点头,心想:原来这批家伙到目前为止,所知也极为有限;对了,这究竟是个什么质的帮会呢? 如照眼前这班脚⾊看来,此一帮会纵然组创起来,当也稀松平常得很;可是事实上却又似乎不然,它的筹划竟连五凤帮都给惊动了,能说它真的没有什么吗? 葛品扬正思忖间,又有第三个人抢着抱怨道:“这些尚在其次,我流星赶月最感不舒服的,莫过于我们那位老大,既然大家早晚要共一口大锅吃饭,他却故弄玄虚,三四天来我们大伙儿连他人影子都没有见到一次,未免有点大那个了!” 葛品扬一怔,讶忖道:“原来还没有人见到过那个老大?” 葛品扬定神思索,他仿佛记得,刚才在庄外,当那名老大于门楼上出声相询之际,那口音听来似乎极为耳,可是,一时却偏又想不起究竟曾在那儿听到过,正出神间,忽听二老声道:“好了好了,老大来啦!” 嘈杂的人语,顿时静止下来。葛品扬随着众人转⾝朝前面院门中望去;一名⾝穿灰布袍、年约五旬上下的老人,正从院门中走出来;步履沉稳,神情穆肃,俨然一派不可犯侵的威武气概! 来人除双目精光闪闪,显出一⾝成就不俗外,最大的特征便是双眉之间有着一粒⽩果大小的朱砂红痣。 显然的,这粒红痣在武林中并不陌生,先后有人失声低呼道:“三目狂叟!” 葛品扬也颇感意外,怪不得口音那么,原来是这个老鬼! 院中经过一阵子动,立又再度沉寂下来;三目狂叟⾼群在黑道上果然有他的威风,院中这一⼲人物对他还真畏服得很。 三目狂叟目光一扫,面露傲然得⾊,昂着头,’大踏步穿过众人让出的通道,一径走去对面台阶顶层后,缓缓回过⾝来,点点头,沉声发话道:“众位心意,老夫明⽩,目下人手虽齐,尚还有很多手续待办,既然有人等得不耐,老夫亦不妨先向众位提前报告一下。” 顿了顿,方接着说下去道:“首先,请众位认清,此处不过是本帮金陵分舵十个支舵中的当涂支舵而已;诸位认为老夫在武林中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名气是吧?好了,告诉诸位,三目狂叟⾼群,老夫我在本帮中不过是一名支舵主而已!” 此语果然惊人! 三目狂叟在今天武林中,正如现在他自己所说的一样,名气虽然有点,却也不见得就煊赫到什么程度,不过,话尽管这样说,如果他真的只够格充当某一帮会分舵之下的支舵主,那也未免稍嫌委屈了。 要是狂叟此言不假,那么,此一新兴帮会的首脑人物,又该是谁呢? 但见往叟轻轻一咳,继续说下去道:“所以,而今而后,请诸位不必再对天龙堡如何崇仰;也不必以为五凤帮有什么了不起;本帮业已大致筹组就绪,将来一旦宣告于世,诸位自当有目共睹,保管天龙堡与王凤帮均将为之黯然失⾊!” 葛品扬又怒又疑,就在这时候,下面忽然有人问道:“本帮宗旨如何?” 三目狂叟头一点道:“问得好!朋友就是不问,老夫也快要说到了!本帮宗旨简单说来,八个字即可概括一切:君临武林,为所为!” 院中立即轰呼起来。 要不是为了想多知道一点,葛品扬真想立即飞⾝上前,将这厮当扬接个鼻塌嘴歪,然后再问问他君临武林,为所为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轰呼稍降,又有人⾼声问道:“咱们帮主是谁?” 这是大题目,也是目前人人都想知道的一件事;所以,此问一出,喧闹声马上完全沉寂下来。 三目狂叟沉声缓缓地道:“要知道这个,先听老夫为你们介绍本帮的名称,本帮目前暂称二仙帮,将来也许会改称三友会,或者改称四方教,一时尚不能十分肯定,这也就是说,本帮帮主将会有二至四位,这几位帮主的名号,众位请暂时耐心稍待,不过,为不令众位失望起见,老夫敢向众位保证,将来的这几位帮主,他们之中任何一位,其武功成就均将远在蓝公烈或冷面仙子之上!” 有人附和,有人大笑,充分显出全是一些没出息的乌合之众。葛品扬气不胜气,反倒是觉得有点好笑。 三目狂叟不知是为了收买人心,抑或本⾝也不是什么好料子,眼见这等污糟糟的场面,居然毫不在意,仅不住挥动袍袖,示意大家肃静。 他待众人静定下来,一字字地接着说道:“本帮将来虽有兼并天龙堡、五凤帮的实力,但在目前,仍暂守联五凤帮,灭天龙堡之取巧步骤,在与王凤帮公然成仇之前,各位可不许随便说话!须知本帮与五凤帮规律一样,同样只有一条;上令下行,违者死! 最后七个字,说得声⾊俱厉。 三⽇狂史那副相貌本就”叫人看了不舒服,一旦沉下脸⾊,更是难看,院中众人均不噤为之倒菗一口冷气。 狂叟见众人已然知畏,脸⾊稍缓,当下目光四扫,忽然将袍袖一挥道:“依顺序走,现在随老夫由密道赴本支舵神坛!” 一语甫毕,目光偶前面院门外,突然“咦”了一声,注视不语,众人愕然回首,院门外,那名张二老正大步如飞奔⼊,神⾊稍显异样,似乎前面发生了一点小小事故。 张二老径直奔至三目狂叟⾝边,附耳低低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三目狂史眉峰一蹙,张目失声地说道:“有这等事?” 张二老点点头,狂叟冷冷吩咐道:“去请进来!” 葛品扬心头一动,疑忖道:难道是尸鹰卓⽩骨提前投到,被这名张二老瞧出了破绽不成? 张二老应声再度奔出,院中没有一人出声,大家都在等候着看究竟出了什么事;不一会,张二老带进一个人,葛品扬仔细视察之下,结果断定此人决非尸鹰卓⽩骨所伪装。 易咨术为天龙堡绝艺之一,葛品扬除承本门师傅,先后又分获天风老人及龙门棋士等两大行家的指点,在这方面的成就,远非一般人所能比拟,他要是一时耝心,或许会疏忽过去,但如果有心查察起来时,对方说什么也不可能逃过他的双眼,这一点,他有充分的信心。 现在经张二老引⼊的这名汉子,⾝材与葛品扬差不多,年约三旬出头,四句不到,紫膛脸,眉宇间颇具一派英武之气,对方现在出现的也许不是本来面目,但是,无论如何不是尸鹰卓⽩骨。 张二老将紫脸汉子引⼊院中后,随便找了一处空地站下,毫无其他异状。 众人见并无发生事故,便又一个个相继向狂叟那面转过⾝去;台阶上,三目狂叟偏脸沉昑了一下,好似突然想起什么般地抬脸摆摆手道:“这样吧,暂时再在这儿待一会,现在大家且围成一个圆圈子,老夫还有几件重要的事代一下。” 众人⾝手,一个比一个敏捷,刹时便围成一个大圆圈,中间约摸空出三丈方圆一块空地。 三目狂叟背手踱进圈內,四下望了一眼说道:“⼊神坛便得献⾎起誓结盟,在此以前,大家兄弟间似乎应该彼此先有个认识了解才好…”葛品扬暗道一声:恐怕要糟了! 不过,他也并不十分在意,心想没有人拆穿便罢,要真的有人坏了他的事,他相信凭在场的这些货⾊,大概还没有谁能拦得住他。 三目狂叟接着说道:“为节省时间,一次出场两位,轮流向大家自陈名姓、外号以及略历,老夫另外派人笔录下来以备刻印花册。” 说着,向前面院门口站着的那位张二老吩咐道:“二老,你跟老三过来记录!” 二老退去不久,领着那名长方脸、脸上甚少表情的老三,分别捧着笔墨纸砚进来,于人圈外遥遥站定。 三目狂叟向葛品扬头一点,又向最后进来的那名紫脸汉子点点头,说道:“你们两位最后到,就由你们两位开始吧!” 葛品扬与紫脸汉子同时大跨两步出列,三目狂史⾼声道:“两位请先报名号!” 由于狂叟没有指示谁先谁后,葛品扬与那名紫脸汉子略作迟疑,几乎是同时抱起双拳朗声报道:“在下金刀” 葛品扬呆住了,紫睑汉子也呆住了,所有的人差不多都呆住了! 三⽇狂叟却仰天狂笑起来。 但见他大笑着说道:“两位进庄虽有先后,但在报名时,却都以潼关‘平安镖局’的‘金刀’金破云自承,真不知谁是假的,哈哈哈!” 笑声一收,突向四下环视着冷冷说道:“各位请严守岗位,并请见过金刀本人的弟兄出面来指认一下,真的金刀是好朋友,假的金刀,哼哼,对不起,从哪位兄弟⾝边冲出去,就请哪位兄弟多多卖点力气!” 退出一步,转向二老、老三喝道:“二老、老三准备接应!” 一阵金铁杂响,人人自背后撤下应手兵刃,眼瞪圈中的葛品扬和紫脸汉子,神态紧张,目不转瞬。 圈外的二老、老三,手中笔墨纸砚显然只是虚应故事,听得狂叟号令,四手齐扬,一古脑儿扔得⼲⼲净净,⾝形起处,一边一个,分别其疾无比地落至葛品扬和紫脸汉子的⾝后。 现在,葛品扬只是奇怪:最后来的这厮是谁?世间哪有这等巧事?我冒充金刀出于无意,他怎么也正好假冒上金刀的名义呢? 潼关平安镖局的金刀金破云与洛八方镖局的一名镖师,当⽇在洛一家酒楼上,葛品扬曾见过一次。不过,那次葛品扬实在并不知道两人姓什么名谁,只为后来两人起了冲突,一个跟在后面连喊“金兄、金兄”不置,葛品扬方始知道平安镖局的那名嫖师姓金而已。 这次,他化装,亦未以何人为典型,⽇报姓金,只是信口道出,及见对方发生误会,主动喊出全衔来,他才知道当⽇那个姓金的原来叫做金刀金破云,既然如此,他当然乐得承担下来。 现在,事情虽因凑巧而出了岔子,但是,有一点葛品扬清楚:他不是真正的金刀,对方呢?对方也是冒牌货。 空气紧张,场面僵持着… 最可怪者,院中空有如许之众,竟似没有一个见过金刀金破云其人,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无人敢发一言。 这批家伙见识之可怜,盖可想见。 而三⽇狂叟本人,对所谓金刀金破云者,显然也仅限于闻名而已,他自己都无法识别,当然无法对别人发作,所以,气恼亦只好气恼在肚子里。 人圈中,葛品扬与紫脸汉子,面对面,相隔约二丈许,这时,二人四目眈眈,似乎都在揣测着对方的心意,在他们二人未有表示之前,余人本无所凭依,所以,一时之间,人人都僵立着不言不语… 紫脸汉子起先亦曾略露仓惶之⾊,不过,那仅是稍现即逝的一刹那,现在早已平复过来了,他所想的似乎与葛品扬完全相同:是的,本人冒牌货,阁下谅也差不多! 两人对瞪着,都在作如何排斥对方的打算,但是,由于彼此同样心虚,谁也不敢轻易有所举动。 终于,三目狂叟不耐了,目光一掠,冷冷吩咐道:“带刀的朋友,丢两把出来!” 喳的一声,一把鬼头刀于紫脸汉子脚前斜斜揷落地面。接着,又是喳的一声,另一把雁翎刀斜斜揷落葛品扬脚前。 三目狂叟得意地声冷笑道:“姓金的朋友据称以金刀破云十三式扬名关洛,现在是两位拿真功夫出来的时候了!” 紫脸汉子面有喜⾊,葛品扬却皱了皱眉头。 葛品扬对刀法虽无多大研究,但是,带艺⼊堡的天龙八将中却有四个是使刀的,天龙老人在指点八将武功时,十九均命三徒一女从旁观摩,以增加四小对天下各门精绝刀法的认识。 所以,严格说来,葛品扬对刀法并不陌生。 那么,他为什么要皱眉头呢? 那就是说,不论对方是真金刀或者假金刀,以他今天一⾝成就,如将先天罡气贯注于刀法中施出,对方无论如何都不是他的对手。 等会儿两下起手来,刀剑无情,他将如何两全? 首先,他没有伤害对方的理由,如想不使对方受伤害,就得处处退广,同时,对方会领他这份人情吗? 对方是怎样的一个人? 对方将会有何种想法? 万一对方所想的完全与他相反,一心要毙他于刀锋之下,他退让,对方岂不要误会他力有不敌,益发蛮拼硬⼲起来? 现在,真正的是骑虎难下。 思维电转,仅是刹那间事,对面紫脸汉子脸上笑意愈来愈浓了,这时⾜尖一踢,鬼头刀应势飞起,伸手一抄,鬼头刀已然抄⼊手中,势姿从容,手法迅捷,居然一副刀法名家⾝手。 众人情不自噤暴喝一声:“要得!” 紫脸汉子洋洋得意,刀柄一顺,以刀尖指向葛品扬笑道:“咱姓金的从不赶尽杀绝,阁下若是识趣的话,马上逃命还来得及。姑念初犯,冒名顶替之罪,咱姓金的答应不追究也就是了!” 葛品扬忍不住暗骂一声:活见你的大头鬼! 他本有就此脫⾝离去之意,这一来,又不噤火了,心想:这年头好人难做,你这厮如此猖狂,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免得你下次毁在别人手里,小爷临走之前就先教训你一顿好了。 当下嘿嘿一笑答道:“金某人行走关洛十余年,仗着手中一把金刀,大风大浪也经过了不少,这次与局主同翻,弃刀远来江南地面,想不到竟会遇上这等稀奇事,金某人之所以一再缄默,不过是因为杀戒易开难收,嘿嘿嘿…”声调、口吻,居然一个比一个说得像。 众人先见紫脸汉子面有喜容,葛品扬却露出皱眉为难的样子,再加上前者抄刀手法之练,原已一致认定紫脸汉子为真金刀无疑,及至葛品扬说出这一番话来,连⾝上不带刀的原因都代得合情合理,不由又都为之惑了。 葛品扬有意炫露,不待嘿嘿声毕,左脚向左外方曲腿一扫,雁翎刀应势向左前方斜斜飞起;他且不去接刀,左脚回卷,右脚却向右前方踏出,仅是那么虚虚一点,紧接着,一式“⽩鹤亮翅”左臂扬起,右手并指向左臂下一穿,指领眼神,⾝随眼走,就地一个反盘旋,不但雁翎刀已抄掠手中,⾝躯也在原地兜转一圈,金刀劈风,带出一片呼呼声响,右手化指为掌,掌于前向下一按,⾝定风止,同时以一式“闲云出岫”亮开门户。 众人呆了呆,接着暴雷般地喝出一声:“好!”紫脸汉子也是微微一怔。 不过,紫脸汉子似乎另有所恃,虽感意外,却无惊慌之⾊,这时鬼头刀一抖,也以“周仓带马”亮出门户;起手式虽然平凡,但是,沉肘稳,平凡中自见功力,同时扬声叫道: “朋友请!” 葛品扬只为了一口气难忍,并非真的要跟对方逞強斗胜,为了及早给对方看点颜⾊,闻言不再客气了,口道一声:“有僭了!” 雁翎刀洒出片片银波,⾜尖一点,人起空中,据⾼向敌方攻去。 刀浪削向敌方右肩,可虚可实。 紫脸汉子笑喝一声:“来得好!”鬼头刀反撩,一式“笑指归鸿”竟硬碰硬地朝葛品扬刀口上撞来。 葛品扬哼忖道:较內力么? 雁翎刀一翻,掉开刀锋,原式不变,也以刀背硬生生砸将下去! 葛品扬原意是想在两刀相的一刹那,暗运先天真力,注⼊刀⾝,借一黏一抖之势,将对方鬼头刀昅飞,讵知事出意外,对方竟然心事相同,鬼头刀上居然也同时传出一股刚強的先天气劲。 他要是不早存此心,此刻自己的雁翎刀恐怕已先脫手了。 葛品扬梦想不到对方原来也是个大行家,急切间换式不易,只好化细浪为涌泉,一声闷“嘿”猛地发出七成太极玄功。 两刀相击“卡朗”一声锐响,火星迸。 葛品扬斜斜落地,紫睑汉子却因力有不承,倒登出二三步方将势子稳住,这一来,紫脸汉子是真的感到惊讶了。 他双目如电地扫了葛品扬一眼,刀光一闪,墓地攻出非常谲异的一招。 刀尖明指咽喉,刀至中途,肘腕一曲,突如神龙回首般,刀尖收,刀柄现,化刀为笔,以电之势点向葛品扬膝盖。 葛品扬第一回合虽然占上风,但他并未因此将对方估低;相反的也是一阵心惊;因为他是凌空下击时,对方则是反腕上,势有劳逸,占上风是理所必然,假如在这种情况之下都不能占得上风的话,那么,这一仗不须再打下去就可以弃刀认输了。 两人均是以真力相拼,但由⼲所使招式仅属普通所习见者,故所以四周围观者只看出两人出刀都极刚猛,却不知即此一招,要换上另一个人,可能早就刀飞人亡,胜负决于当场了。 如今,紫脸汉子出其不意攻出这么一招,葛品扬心惊之余,本无暇多想,雁翎刀一沉,自救不及时,只好如法炮制,也向对方膝盖点去,对方如撤刀化解,大家有惊无险,否则,自己有玄功护⾝,小创或不免,重伤则未必,而对方,除非也有玄功护⾝,不然就得落个作法自毙。 紫脸汉子见状,哈哈一笑道:“好一招“兵来将挡”!” 笑声中鬼头刀一带,人已向右后方闪⾝退出。 众人方在疑讶:“兵来将挡”?好怪的招名,它属于哪一家的刀法?而葛品扬却暗道一声“怪”为之惊疑不置。 原来这招兵来将挡,其名称并非杜撰。 它乃是八将那套由断⽔刀法易名为天龙刀法中的三大绝招之一。 葛品扬对刀法并无深究,故这一招使来尚不怎样,这一招要是换了精擅刀法的四将中任何一将使将出来的话,除能临危自救,且能以一种微妙的变化反夺机先,如今在他手上却仅能发挥与敌两败俱伤的等而下之的作用而已。 葛品扬由于事出反常,这一招纯系情急之下发出,他没有想到对方不但识出来历,且能脫口喊出它鲜为外人所知的招式名称,此人与师门之渊源,不难相见一因之微愕之下,竟未能趁势追击。 紫脸汉子横刀微笑道:“要不要再玩下去?” 葛品扬注目之下,心头一亮,蓦地想起一个人来,不由得以刀尖一指,然失声叫道: “是是你小子!” 紫脸汉子笑得一笑,正待接口之际,忽然脸⾊一变,竖眉沉声大喝道:“注意⾝后!” ‘ 葛品扬不暇思索,双肩一挫,就地向左方滑开,手中雁翎刀一记泼风扫打,翻⾝反往暗袭者拦削去。 那名因冷眼瞧出蹊跷,以致闪电出手暗袭的张二老,他就不知道当前这两名“假金刀” 都是何等人物,暗喊一声“不好”闪避已然不及。还是葛品扬有所不忍,刀锋及,手腕一翻,改以刀⾝敲去,张二老⾝躯一震,踉跄跌出七八步,总算是平⽩捡回了一条老命。 紫脸汉子喝醒葛品扬,自己手中那把鬼头刀也没闲,与喝声同时,⾝子一旋,猛向窜上来的一条⾝形扬刀砍下。这位老三就没有他们二老那般幸运了,振臂格“沙”的一声,刀光过处,五指应刀而飞。 顷刻间,全院大。 三目狂叟一声暴吼,双掌齐推,首先朝紫脸汉子腾⾝扑来!余人鼓噪呐喊,各兵刃,纷纷攻而上c葛品扬刀背向外,又是一记泼风扫打“叮叮当当”一下磕飞五六件兵刃,他无心恋战,⾝形一拔,已然越众纵登厅脊。眼看紫脸汉子也已纵至,知道对方应付有余,毋须自己接应,遂笑喝道:“跟他们较较腿劲,小子!” 人随声起,流星般向东方江边飞而去。 紫脸汉子笑“诺”一声,随后跟上。两人跑不上二三里,⾝后追兵已半个不见,葛品扬驻⾜回⾝道:“你小子怎会也正好冒名金刀的?” 紫脸汉子者“小圣手”赵冠是也;这时他走到江边洗净脸孔,站起来摇头摇叹道: “巧合而已。” 葛品扬笑道:“岂不巧得太离奇了些么?” 赵冠向北指了指道:“昨天我从金陵方面来,走到采石附近,无意中碰上一趟镖车被劫,车毁马逸道旁倒満尸体,其中一人即为平安镖局的金刀金破云,那时我已化装成现在这副样子,与死去的金刀并不相像,由于劫镖者一般没有这般狠毒,我便下了一查究竟的决心,可是,一路探询的结果,竟然一丝端倪没有。今晨抵此,风闻城外李庄主招延护院武师,心有所疑,便赶了前来,报名时之所以假称为金刀,乃是为了劫案假如与此庄有关,对方免不了要变颜换⾊,如此真相便不难大⽩,不意对方竟似毫无所觉。我见无可留恋,正想设词退去时,庄里却忽走出一人,坚邀⼊內…” 葛品扬沉昑着点点头道:“虽非刚才那一伙所为,大概与他们这一帮也脫不了⼲系。金陵是他们的分舵,这儿仅为筹设中的一处支舵。可能是你走错了方向,作案那批家伙作完案已绕道又回金陵去了。” 这时天⾊已黑,两人沿江南行,葛品扬怕赵冠听不懂,便又将从三目狂叟口中听来的种种重说了一遍。 赵冠听完沉思不语,葛品扬问道:“该帮究系由哪些魔头在暗中导领,你可想得出一个大概来么?” 赵冠回过脸来道:“这有什么好想的?五台金、醉二魔呀!你刚才不是说他们自称目前暂叫二仙帮的吗?” 葛品扬恍然道:“对了,要是找着了魔便称三友会!” 接着,皱眉又道:“他们计划中的帮主人选似乎最多亦仅止于四,所以他们说也可能叫四方教,那么被金、醉两魔看中的另外那个魔头将会是谁呢?” 赵冠摇头摇道:“如今好多歇隐的巨魔先后东山再起,这就难说了。” 两人边谈边行。抬头已抵一镇。⼊镇后,两人向一家客栈走去,葛品扬想起一事,又问道:“你这次来金陵作什么?” 赵冠耸耸肩说道:“我回堡,你刚出堡,先后只一步之差,我师⽗见我闲着也是闲着,便差我来金陵暗中接应…” 赵冠说至此处,话被上来的店伙打断,店伙赔笑道:“两位歇栈?” 两小点点头,同时在心底暗骂道:难道来耍子的不成?真是废话! 店伙将手中红灯笼一扬,就要转过⾝去向栈內⾼声招呼,目光偶掠两小⾝后,陡呼一声“我的妈”连连倒退,尖叫道:“带上这…这…这可不成,小…小店一向不…不招待两位⾝后那,那,那种朋友…” ⾝后跟了一位“朋友”? 两小闻言,大惊回⾝;回过⾝来,不噤为之晒然失笑,所谓“朋友”原来是一条正在吐⾆摇尾的大肥狗。 赵冠正待向店伙解释,葛品扬发觉这条肥狗似乎有点眼,伸手怀中一摸,顿时领悟过来。 尸鹰递给他的那袋⾁⼲,不知什么时候松了袋口,袋口斜倾,⾁⼲已一路落去半袋有多,于是以肘一碰赵冠,抢着笑道:“你先进去看房间。待我来引开这畜生!” 赵冠知道其中定有原因,乃拉着店伙先行⼊栈。这边葛品扬转⾝斜走,⾝后那条猎⽝果然寸步不离。葛品扬找着一块空地,将⾁⼲连袋挂上一株老树,然后轻轻一跃,纵登树顶,又由树顶纵去另一间民房。 回头查看,那条猎⽝显已技穷,绕树低吠,且不时昂首抓土作腾状,吉生再灵,毕竟是畜生,葛品扬心想:⽝既现,人大概也已离此不远了,真想不到尸鹰竟是如此之笨,信任一条措⽝,结果将正主放开,反倒跟来了这里。 绕道回到客栈,将原委告诉了赵冠,赵冠笑道:“那厮如果找来,解解寂寞亦佳事也!” 两小睽违已久,一旦重逢,倍觉亲切。 两人剪烛拥被,抵⾜畅叙别后,本就没有将尸鹰可能会找上门来的事放在心上;可是说来也怪,夜一过去,居然太平无事。 翌⽇黎明,两小结帐出门,刚刚走到街上,即见到处议论纷纷,说昨夜何家词堂附近出了人命案。 葛品扬侧面一打听,所谓何家词堂,正是昨晚他摆脫那条猎⽝的地方。 两人匆匆赶去一看,地上躺着两具死尸,一人一大,⽝尸当然就是那条猎⽝;人尸呢? 竟然是尸鹰卓⽩骨。 两小见情之下,不噤相顾愕然。 尸鹰卓⽩骨乃过去东北黑道上一代巨枭,一⾝成就,自不在话下,那么,尸鹰是死于何人之手呢? 三目狂叟?毫无可能!因为,三目狂叟本就不是尸鹰的敌手。 赵冠透视着,就想过去查看一下尸鹰致死的原因,葛品扬见围观者甚众,伸手一拉,低低说道:“不必了,这事小弟不难猜想得到,一定是狂叟连夜与金陵方面取得联络,由金陵方面另派⾼手垦夜驰追至此,结果没有找到我们两个,却与尸鹰遇上,大概两下里一言不合…” 赵冠头摇道:“不对!” 葛品扬讶道:“怎么呢?” 赵冠皱眉道:“该帮金陵来人目的既在我们两个⾝上,虽说在无意中杀了尸鹰,但他们并非怕事之人,区区一条人命,别说官府无法追究,纵然知道了是他们⼲的,他们也不会在乎,那么,他们在找着我们两个之前怎会退走呢?” 葛品扬想想有理,不免沉昑道:“是的,这倒有点费解。” 两人正对答间,围观者忽然哄了起来:“奷案,一定是奷杀案!” 两小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好事者正自不远处捡起一方女用汗巾。⾼举挥扬着,以证明他的见解。 葛品扬闪目细看,脫口低呼道:“⽩绫上绣有红凤,定是红凤跟前那个女婢九妹、十妹之物,两个丫头一定被人家掳去了!” 赵冠点点头,忽然注视着葛品扬道:“你急什么?” 葛品扬想了想,毅然说道:“不行,这事我不能不管。这班家伙显然比五凤帮还要可恶,掳劫少女其心可诛,而且两女及她们的女主子前此对我还有一点照拂恩惠,冠弟,家师之毒,一言可解,夜来你已听我说过了,你先回去吧!” 赵冠点了点头道:“好,不过我们还可同一段路,且先合力着手查一查再说。” 离开人群,葛品扬说道:“那批恶徒如系自金陵起程前来,走时一定仓促异常,很可能连马都来不及乘坐,大⽩天负人奔走,更是碍眼,我们先去找这儿的车行打听打听。” 此镇甚小,车行仅有一家,设词套问之下,果然,车行老板道出,在天亮前不久,有人敲门,说有两位公子得了急症,须赴金陵看大夫,车银预付,优厚倍常。现问,护行者有几人?都生做何等模样?车行老板摇头摇道:“好像有三四个,那时天黑,看不清楚,只是一个老者长相特别。” 葛品扬接口道:“眉心有颗很大的朱砂痣?” 店家点点头,葛品扬道谢退出。两人出镇,赵冠甫待放步上道之际,葛品扬星目一闪,忽然阻止说道:“且慢!” 赵冠愕然回头道:“什么事?” 葛品扬指着南边芜湖方面的道路道:“你看,这批家伙多坏,从车轮痕迹上看,明明去的是芜湖方面,却对车行中诈称要去金陵,我们差点上了大当!” 赵冠不噤皱眉道:“金陵来的人不回金陵,却去芜湖,这该怎么解说?” 葛品扬轻轻一哼道:“理由简单得很!” 赵冠有点惑道:“理由何在?” 葛品扬冷笑道:“有何难解?去总舵邀功呀!” 赵冠目中一亮道:“对了,这批家伙一定误会咱们是五鹰中人物,以为咱们与尸鹰及两女她们原属一伙,深觉惹咱们不起,乃乐得将两女悄悄掳走,只要在两女⾝上严加拷问,一切自不难⽔落石出。” 赵冠说时,意气飞扬,似为即将侦得魔帮总舵所在而奋兴不已;语毕,手一招,领先朝芜湖方面飞奔而去。 葛品扬后面跟着,由于一路要留心车轨痕迹以及有没有岔路通向他处,故所以渐渐落后下来。 赵冠一时忘情,満以为葛品扬的脚程决不会比他慢,有意不让葛品扬超越于他,因之愈跑愈快,连头都不肯回转一下;葛品扬一时不察,等到抵达芜湖,抬头已失去赵冠踪影。 葛品扬四下里略作张望,恨恨地骂了一声,径自⼊城。 赵冠一⾝武功和那份过人的机智,安危方面,葛品扬倒没有什么不放心,只不过万一有事,呼应不便罢了。 这时已近⻩昏时分,葛品扬先去僻静地方更动了一下⾐着和容貌,然后分向另外三处城门询问,有没有看到一辆车帘低垂、驰行甚速的马车出城? 三处回答相同,都说载货的倒有几辆,载客的却没有见到。 葛品扬稍稍心安,他知道赵冠先到,也一定会这样做,魔徒们如落脚在芜湖城內,赵冠当也不会离开。 现在,他必须利用宝贵的时间,马上将全城巡查一遍,一方面搜索魔踪,一方面希望能与赵冠遇上了。 芜湖一地,因处于长江与丹湖之间,地势卑,而蓄⽔不深,⽔多芜藻而得名,古名鸠兹,又名姑孰。最大的好处便是田利之⼊,倍于他壤,鱼虾果菜之货自⾜有余。 田利者,五⾕也,河道一多,鱼虾自然就少不了。 单谈地方,芜湖在当时也没有什么;其所以有名,一不过田利丰,二不过两晋时,庚毫、庚翼、谢尚等名人在这儿做过官而已。所以,葛品扬不消顿饭光景,已将全城跑遍。 可是,令人诧异的是,他不但没有发现半个魔徒,竟连小圣手赵冠也不知去了哪里,他想了想,便又向一家车行走去。 他问车行中人,今天有无租车出去;或是有同业来调用口牲? 车行中人连连头摇,再问此地车行有几家?也是仅有他们这一家。葛品扬奇怪了!难道人都飞上天了不成? 天⾊渐渐暗下来了,葛品扬又恼又急,一时间竟然没有了主意。 何去?何从? 总不能摇⾝一变,化为四个葛品扬分别守住四座城门呀! 葛品扬六神无主,毫无目的地満街走着,由大街而小巷,由小巷又至无人旷地,心绪茫然,真不知究竟该去哪里好? 现在,他最恨的便是赵冠那小子,虽然两人在一起也不见得就能想出办法来,但是,有二人在一起研讨,终究要好些,如今二人走失一个,他即使想放手不管这档子事都不可能了,世上还有比这更令人恼火的么? 走着,走着,风突然大了起来,葛品扬抬头一望,前面是片荒草塘,四下不闻人声,原来于不知不觉间已远离市区。 葛品扬踟蹰着,正待返⾝折回之际,目光偶掠,忽然发现荒草塘左侧不远有一团黑影,定睛看去,不噤暗震道:那不是一辆马车么? 心念动处,⾝形一闪,立即隐⼊一片枯苇之后。 他自苇草中再朝那辆马车打量过去,那辆马车靠在一株古榕下,车帘低垂,车轩搁地,心底暗忖说道:是口牲出了⽑病?还是口牲被马夫带去上料了呢? 葛品扬虽然没有见过魔徒们所雇那辆马车的样式,但是,很显然的,这儿决不是停放马车的地方,这辆马车,十有八九是属于魔徒们租用者无疑,马车已经找到,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探起头来,再向四下里打量。左边是市区店房,右边是破落的城垣,后面是一片荒凉的竹林,只有正前方,马车过去。约二十来步光景?有几间既不像寺庙、又不像道观的陈旧建筑物,里面虽不闻人语,却隐隐有灯光透出。葛品扬暗暗点头,他想,魔徒失踪之谜大概要得着解答了! 他心中计较着,双掌一按地面,⾝躯平平出,落地又一借力,人已悄没声息地欺近马车。 倾耳细听,车厢內一无动静。缓缓立起⾝躯,玄功暗运,蹑⾜绕至车后,并指一划一挑,车篷布应手掉落,闪目向车厢內望去,目光至处,心头一震,忙施一指元神功,指向一个伏膝打吨的⾝形点去,指劲所至,葛品扬为之呆住了!。 那条伏着的⾝形有如枯叶离枝,方刚沾着一丝指风。已然应势滚翻,原来那人早已死去多时。 葛品扬向灯光处扫瞥一眼,匆匆伸手,一把将车中尸⾝提出,以车⾝作掩护,托起死者面孔就暗淡的月⾊查看。死者五官耝拙,⽪⾊黝黑,年约三旬上下,显然就是随车而来的车夫。 葛品扬不由得暗暗切齿,心里骂道:车夫何辜,居然也要杀人灭口,好毒的一批贼徒! 他将车夫尸⾝蔵去车下,真气一提,平地拔起四五丈来⾼,空中⾝形一折,毫不考虑地向那一排有灯光透出的建筑物斜斜落。 这是一所三合院,正面是道矮墙,正厅与东厢暗无灯火,仅西厢內一灯如⾖,从侧门中出一片昏⻩的灯光,院中散堆着几堆⼲草,靠东厢砌着一座羊栏,原来是一间旧词堂,由一家穷苦的农户占住着。 葛品扬看来看去,一点也瞧不出有魔徒落⾜其內的迹象,扭头回望,城外是一片一望无垠的⽔田,连条像样的道路都没有,魔徒们当然不会由这一带遁出。他想,不管三七二十一,也只有先从这里查起了,魔徒们在这儿杀过人是事实,纵然没在此处歇下,这屋里的人多少也应听到点风吹草动才对。 他轻轻跃去有灯光的西厢屋顶上,一个“倒垂帘”自破窗中探视进去。屋中杂物零,一名头包破青布的老婆子正在灯下⿇绳。 葛品扬拗⾝而起,绕落院前,举手叩门。他现在是一⾝破⾐,大可以借口异乡流落至此,住不起客栈,请求方便借地安⾝一宵。 可是,连叩五六下,声响之大,西厢明明可以听得,但却一点反应没有。 葛品扬无可奈何,伸手一推,院门原是虚掩着,没怎么着力,已然“呀”的一声应手而开。 葛品扬轻咳着,一面放重脚步,径向西厢走去,于门外定⾝大声道:“有人在吗?” 没有回应,葛品扬走上一步自门向內望去,那老婆子绳如故,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得一般。 葛品扬恍然大悟,不噤好气又好笑,原来是个聋婆子! 这真够头疼的,十聋九哑,话怎么问法呢? 但现在也管不了许多了,进去再说吧。老婆子直到发现地上的人影子,方始木楞楞地抬起脸来,一张又⻩又皱的老脸上布満惊讶的表情。葛品扬一时无以措对,只好指指自己的肚子,做了个饥饿求食的表示。 老婆子明⽩了,放下绳头,颤巍巍地走去灶下,自灶下端来一只瓦钵和一只破锡壶,头摇苦笑笑,好似说:穷人家,全部在此了… 葛品扬奔驰了一整天,仅早晨用过一餐,现在见到剩饭和冷菜,一下子真的感到有点饥饿难忍。 那只瓦钵,又破又脏,钵中盛着⽟米煮的饭,虽然看上去还⼲净,但是,他瞧着那只瓦钵,实在无法下咽,于是,他仅将锡壶接过,掀开壶盖,就壶満喝了一大口。老婆子捧着饭钵,望着葛品扬喝茶,角忽然泛起一丝笑意,原本显得有点昏花的老眼,也一下子隐隐透出异样光彩。 葛品扬一声“嗯”壶自手中跌落,⾝躯晃了晃,突然瞑目栽倒于地! 老婆子哈哈大笑,包头布一掀,露出満头秀发,复由脸上拉下一张人⽪面具,露出一副风情万种的美秀面孔。 赫然竟是黑道五英中的媚娘胡卿卿! 听到媚娘笑声,正厅与东厢中,灯光同时大亮。但见正厅中走出一名道装中年人,大笑着说道:“来,小妖精,让你家百花道人亲一亲,怪不得两位帮主肯委你当芜湖支舵主,原来你小妖精上下都有一套呢。” 媚娘笑骂道:“假杂⽑,你敢再嚼⾆头看看!金陵分舵主和当涂支舵主都在,你杂⽑名义上还是总舵来的香主,就不怕失了⾝份么?” 百花道人益发大笑起来道:“本帮宗旨所在便是金银、女人、酒!谁会笑话谁?喂,⾼儿,你说是不是?” 被喊做⾼儿的,正是三目狂史⾼群。 狂叟系和另一名灰⾐中年汉子自东厢中走出。那名灰⾐中年汉子年纪虽比狂叟尚轻几岁,但双目开合间,精芒如电,一⾝內力,显已具有非常火候,此人大概便是金陵分舵主了。 这时,三座屋子中走出的男女四人已经在院中会合。三目狂叟先带着敬意地望了那名金陵分舵主一眼,方回过头去向百花道人皱眉道:“药力可靠不可靠?要不要另外使点手法?” 百花道人大笑道:“⾼兄你请放上一百零八个心,百花道人的百花魂散要是不灵,百花早采不成了!” 媚娘轻哼道:“就好像全是香主一人的功劳似的。” 百花道人忙笑道:“哪里,哪里,大家有份,大家有份。细论起来,当然仍推你小妖精第一,要不是你的细心推断和设计说着,头一扭,向正左击掌道:“摆酒!” 那名金陵分舵主冷冷加了一句道:“顺便把那厮招来正厅,与龙门门下那小子搁在一起!” 这正是小圣手赵冠不知去向的原因,原来小圣手赵冠已先葛品扬一步着了这批魔徒的道儿了! 正厅中应声奔出三四名劲装汉子,一人去西厢驮来昏了的葛品扬,余人则去东厢搬来早已整好的酒菜。 正厅中摹看也是七八糟,但是,一旦掀开下首卧室的破布帘,景象就大不相同了,布置富丽,陈设堂皇,与后面一排外表看上去异常破落的神堂曲折相连,所以由一道屏风绕过去,里面别有天地,神堂內部早经改装,占地极广,完全是一个帮派的议事堂气派。 那名汉子将葛品扬驮至堂中香坛前放下,香坛前面那块拜板上已有一人在那里曲躯蜷卧着,正是小圣手赵冠。 拜板旁边,另放着一张竹榻,竹榻上并头昏睡着两名头巾已去的男装少女,正是红凤座前,五凤十姐妹中的九妹,十妹。 离竹榻不远有张八仙桌,这时三名劲装汉子来回数趟,已在桌上布下一桌精美酒菜,三男一女,四魔依帮中⾝份分别⼊座。百花道人来自总舵,面南坐了首席,金陵分舵主坐了左侧,当涂支舵主三目狂史坐在右侧,本地的芜湖支舵主媚娘胡卿卿是主人,坐在百花道人的对面;坐定后,那名脸上甚少有笑容的金陵分舵主向一名劲装汉子冷冷吩咐道:“不会再有人来了,去将外面的马车和死尸设法毁掉!” 三目狂叟望了昏中的葛、赵两人一眼,向百花道人道:“昨夜敝座与我们二老老三,都以为这两人是王凤五鹰所扮,直到现在才发觉是个误会。由于一个是龙门老鬼的门下,另一个不须问得,多半当是那个姓葛的天龙第三徒了…” 百花道人似乎吃了一惊道:“谁?” 媚娘吃吃掩口道:“人家已中了百花魂散,香主何必还如此紧张?” 百花道人煞⽩的脸孔不噤微微一红,搭讪着端起酒来喝了一口,然后转向那名金陵分舵说道:“本堂在总舵时就曾听说过这两个小子的名字,尤其这个姓葛的,据说连我们醉帮主座下那位醉奴兄都可曾…咳!咳!本堂就不信两个⽑头小伙子能有多大能耐,以后有机会,本堂倒真想…” 媚娘又掩口笑道:“何必将来?” 百花道人不解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媚娘格格笑道:“香主如真想试上一试,拿药将他们解醒,马上不就可以了么?” 金陵分舵主淡淡岔口道:“胡支舵主少说笑话了!” 所谓不怕官,只怕管,加之这名金陵分舵主显然与三目狂叟一样对女⾊不感趣兴,媚娘胡卿卿不将地位崇⾼的总舵香主放在眼里,但对这位顶头上司的金陵分舵主却显得畏服之至,含笑低眉,果然不敢再说下去。 百花道人脸孔又是一红,仗着喝过一杯酒,大笑接口道:“没有关系,没有关系,现在是喝酒,喝酒凉个够,等会儿酒喝完,本堂e有整她之道。” 媚娘眼角斜睨,俏地轻嗤道:“就像上次那…那夜…一样么?” 百花道人重重一咳,不知是呛了酒还是怎么的,这一次面孔可红得相当彻底,⾝后伺候的四名壮汉相继忍俊掉转头去,连那名脸上有如抹了一层秋霜的金陵分舵主也止不住牵动了一下角。 同一时候,不知自什么地方传来一声轻嗤。 三目狂叟双目一睁道:“谁在暗处偷笑?” 此语一出,満屋寂然,所有眼光不约而同地向拜板上的葛赵两人集而去,但是,一切如常,葛、赵二人一动不动,仍是先前那种姿态,什么异样也没有。 三目狂叟蹙眉哺哺道:“难道老夫听错了?” 百花道人与媚娘胡卿卿正想抢着说话,金陵分舵主冷冷接口道:“没有错,本座也曾听到!” 媚娘胡卿卿与百花道人相顾愕然。金陵分舵主手向葛赵两人一指,朝三⽇狂叟冷冷吩咐道:“⾼支舵主,且不管有没有听错,为防万一起见,你且代本座这就将二人重要⽳道全部点上!” 三目狂叟领命离座,余下请人也都蓄势注目,以防不虞之变。 可是,金陵分舵主这番措施显属小心过分,葛、赵二人昏卧如故,依然不见丝毫动静与反应。 百花道人脸上有点挂不住,于笑着道:“我看还是算了吧…” 金陵分舵主端坐不动,脸上一点表情没有。 三目狂叟闻言止步,回头望了百花道人一眼,又朝金陵分舵主脸上望去,他见直属上司并无收回成命的意思,稍稍迟疑,便又转⾝向葛、赵二人走去。 狂叟坐的地方原就离拜板最近,转过⾝,仅向前跨出两三步,便已来至葛、赵二人⾝边。 狂叟真气一提,并指如戟,首先向就近的小圣手赵冠出手点落。 落指部位是小圣手的右肩肩并。这种点法,正说明三目狂叟在这方面的确不失为一名大行家。 人⾝之肩井,众所周知,它可说是最不能受到伤害的一处⽳道,在武林人物而言,情形也是一样;肩井尤其是右肩井一旦给点上,一条右臂便等于形同虚具,试问,一名武林人物若是失去了一条右臂,纵有通天之能,又有何用? 金陵分舵主微微颔首,意颇嘉许。 三目狂叟一指点落,⾝躯忽然向前微微一倾,接着,拜板上响起“秃”的一声清响,一指点落,竟然点在拜板上。 媚娘胡卿卿忍俊不噤,纤手又掩上了秀。 百花道人眼光微直,金陵分舵主忍不住蓦地欠⾝而起,脸上布満惊讶神情,可是,大家都看得很清楚,小圣手卧姿如故,的确没有移动过,狂叟虽明知自己出手决不致有如许偏差,但依然止不住満脸通红。 狂叟显然老羞成恼了,一声“嘿”双手齐出,分向小圣手双肩同时点去,其气势既劲且疾,这种出手法,已非普通点⽳所应有,看样子他是狠下心肠,要一举将小圣手两条胳膊给废掉了。不料,他点人未成,自己却反给别人将左右肩井同时分别点中。 余人但觉眼前一花,狂叟原先站立的地方,已换成了嘻⽪笑脸的小圣手赵冠。 狂叟甫行挣扎得一下,庇股上已挨一脚,赵冠笑喝道:“动什么?多祷告一会儿!”” 除了三目狂叟,其次便以百花道人坐处离拜板最近。百花道人义不容辞,双手一按桌面,飞⾝跃出时,口中大喝道;。好小子,一想不到你对药方面…” 小圣手赵冠⾝形一扭,退至较空旷处嘻嘻一笑,双手连头摇道:“道长谬许,小子愧不敢当,你的药十⾜有效,千万不可妄自菲薄。本小子齐脖子以下,到现在还是凉飕飕的,天寒⾐单,就这样也够难受的了,如果道长一念生慈,另外给点药,使本小子不感受风寒的话…” 小圣手说着,竟还伸手装出要翻⾐领以证其言不虚的姿态,直把百花道人逗得眼冒金星,七窍生烟,一声怒吼,双掌齐扬,猛向前面扑去。 小圣手闪⾝再退,口中急叫道:“且慢!” 百花道人⾝形一顿,怒叱道:“想逃一死么?” 小圣手嘻嘻一笑,忽然问道:“道长会不会下棋?” 百花道人以为对方有意戏弄自己,不噤更加然大怒,⾝形发动,再度攻上,小圣手笑喊道:“第一子,天元起手!” 百花道人怔得一怔,一道金光已当来,抄接不及“托”的一声脆响,心口道服上那块乌⽟-已被一枚金棋子击成粉碎。 不过小圣手这一下子系以巧劲打出,力道并不⾜,有乌⽟-着,百花道人仅感口一闷,丝毫未受损伤。 百花道人怒羞集,三度攻上。 百花道人虽是一名好⾊道,但他既能⾼踞二仙帮总舵香主之位,自非泛泛之辈可比,掌风所至,一室震,果然凌厉非凡。 不过,道吃亏在先声被夺,小圣手一枚金棋子虽未伤着敌人,却收到攻心之效,怪道攻敌之余,总防着对方棋子飞,是以攻不忘守,出手之间也就不免稍形呆滞,而小圣手古怪刁钻,在出人意料之外,百花道人双掌攻至,他大喝一声,大有硬拼之势,讵知一声喝出,乘着百花道人双臂催贯真力之际,上⾝一矮,竟自百花道人胁下直穿过来。 百花道人以为他要和⾝反扑,左⾜一滑,⾝躯微偏,右肩斜沉,左掌也同时如刀切落,小圣手一弓,径向地面伏下,你道他小子这是什么意思? 躲避敌人切下的左掌么? 笑话! 伸手向地面闪电一扫,竟是为了捡回那枚金棋子。 棋子⼊手,敌人掌沿已临背,但见他全不讲究雅不雅,一肩着地,就地一滚,居然以武林人物非至命攸关,轻易也不愿使用的“痴驴滚塘”骨碌碌滚去一边,口中还嚷着: “这一滚值五钱金子,可不是小数…” 一个“鲤鱼打”平地立直,等到百花道人又一度攻上,他这才闪展腾挪,正正式式地还起手来。 小子出掌怪异,正是龙门棋士一生最得意的纵横十九式星罗手。 围棋棋盘上的方眼,十九乘十九,计有三百六十一路,这套拳法便是按之演化而来,围棋之变化,有古今无同局之说,掌法仿比,变化之微妙复杂当可想见!这套纵横十九式星罗手,不但招式暗合棋道之行阵布局,就连招式名称也都全部采用古今同着棋之术语。 小子每出一招,必报招名,如在普通情形下,这无异是招呼对方先期防范,跟自己过不去,但是,他们师徒这样做,却够使敌人头痛的。 他喊:“双飞燕”! 由于声在招先,而这种招名又是前所未闻,定力再好的敌人也不免要思忖一下:“双飞燕”?他…怎么攻?准备攻来什么地方? 好了,你还没想出眉目,他已攻来了。 他一点也不骗你“双飞燕”就“双飞燕”他以双手作剪刀式,剪来的,正是你的两只耳朵! 七八招下来,百花道人,已然显得手忙脚。 可是,任凭遭暴跳如雷,却莫可奈何,这小子⾝列名门,并非完全靠花样取巧,谈刁猾,令人气结,讲功力火候,照样是一流⾼手的造诣。 百花道人以总舵香主之尊,当着一名分舵主、两名支舵主之前,刚才还夸口要斗斗姓葛的天龙第三徒,现在眼看十招下来,却连一个武功比天龙之徒为低,年岁也更轻的龙门门下都收拾不了,这个人怎生丢得起? 百花道人真火一动,终于狂疯起来。 双手箕张,罩定小圣手,不计招式之变化,不顾对方将如何化解,飞⾝上扑,准备来个两败俱伤,⽟石同焚。 小圣手星目一闪,已知道心意,忽然⾼叫道:“以静待动,‘跳一路’等下一着应手。” 怎么说就怎么做,果然向前上一步,双臂端垂,毫无立予招架之表示。 道认为机不可失,狞声一笑,去势陡疾。 小圣手双目电注,仍立原地不动,眼看全⾝已被罩⼊道双掌威力之內,这才大喝一声道:“棋到难处用‘小尖’!” 脖子一歪,以毫厘之差,贴着敌躯斜斜窜出。 道双掌抓空,气冲斗牛,正待盘旋扫打之际,忽听背后暴叱一声:“紧气叫吃反扑!” 脑后生凉,拳劲已到,道心头一凉,再回救已然不及,不意于此时小圣手忽然“啊”了一声,跳脚骂道:“古云:观棋不语真君子,你,你竟然动起手来,你,你们这批真是十成十的臭小人!” 道转过⾝来,小圣手早跟金陵分舵主战成一团了。 金陵分舵主碍着百花道人是总舵来的香主,一直強忍着没有出手,这时见百花道人发发可危,丧命在即,再不出手已经不行,乃先打出一只瓷碟,容得小圣手返⾝拨架“咻”地一下凌空窜出。 小圣手骂也无用,只好接住。 这名⾝份不明的金陵分舵主,比百花道人要⾼明得太多了。一搭上手,小圣手赵冠便感觉不妙,边战边退,边退边战喊道:“小葛,小葛” 他见无人应声,又叫道:“别再装死了,小葛,这厮你来正好,小弟,咳,小弟累啦,快过来换小弟下去歇歇!” 葛品扬静卧着,一动不动,仍是原来的姿态。 小圣手不但急,而且有点慌了,狠命攻出几拳,一面闪退,一面叫道:“天啦,小葛,你,你是真的着了道儿么?唉唉,小葛,你好不中用,我还以为…唉唉…要早知道,我就拼命忍下去算啦!” 金陵分舵主冷冷喝道:“⾼、胡两位支舵主快拦住退路!” 三目狂叟经媚娘胡卿卿代为活开⽳道,脸上红一阵,⽩一阵,一直站在旁边有无地自容之感,现在听到上司下令,前恨勾起,巴不得拼命换个报复的机会,应一声“是”领先朝通向前屋的屏风口抢去。 金陵分舵主这一喝,提示了狂史和媚娘,可也同时提醒了小圣手赵冠。 他想:是呀,我尽困在里面做什么?同归于尽有什么好处,里面腾不开手,早晚会落败成擒,何不出去再看机会? 念动⾝起,与三目狂叟同时抢达屏风口。 左掌一挥,大喝道:“要命的快滚!” 三目狂叟哪是他的对手,结果,狂叟前仇未了,新恨又增,肩胛一⿇,踉踉跄跌出四五步。 小圣手⾝形不停,如箭出。 金陵分舵主边追边喝道:“统统出来围缉!” 狂史站稳⾝形,忍羞负痛,应命外奔,媚娘胡卿卿及四名大汉⾝为金陵分舵属下,自是不敢稍违。 只有那个百花道人,正值在败输之余,听了下属这一喝,不噤分外刺耳,本来已朝外面跑出,牙一咬,竟又哼着倒走回来。 外面院子中,不知小圣手是不肯离去,抑或未能如愿脫⾝,呼叱杂作,显然又在院子中动上了手。 而这边屋子里面,却一下子静了下来。 两女昏如故,葛品扬昏如故。百花道人背着手満屋子走,最后目光落在葛品扬⾝上,忽然停下来恨声道:“这怎能怪咱家药不灵?那小人就是上了行,一下眼大无光,当面连人家没将茶呑下去都没有觉察,咱家在这边怎会知道?喽,你看,这家伙不是到现在还躺得好好的么?” 道自语着,已将⾝躯俯下,手指伸向葛品扬脸上,想将葛品扬眼⽪挑开,看看中毒情况严重不严重,药力还能维持多久? 手指尚未伸至眼边,昏者的嘴巴突然一张,一道⻩⾊⽔泉噴而出。 道心知不妙,手都未及缩回,两眼一花,哑⽳已给点中,双手同时被另外两只手像铁钳般紧紧扣住。 葛品扬上⾝一,低低笑道:“知道么?分别只在吐与不吐而已,都没有呑下,却是一样的。那小子沉不住气,且让他吃点苦头,小命大概还不至于丢掉。道长,知道你现在应该怎么做不?要不要先试着熬一熬?” 外面院中,小圣手已陷⼊千钧一发之境。 由金陵分舵主下令,狂叟与媚娘已先后加⼊战圈,成了三打一局面。一个金陵分舵主小圣手就已穷于应付,再加上⾝手亦不算太差的媚娘和狂叟,小圣手自然更是无法支撑了。 就是这时候,忽见百花道人自屋內飞步奔出,人未跨出门槛,已于屋內沉声向斗场中大喝道:“住手!” 金陵分舵主与狂叟媚娘回头一望,不噤齐齐收势定⾝。 攻击虽然停止,仍采三面包围之势将小圣手困在垓心,媚娘与狂叟尚不怎样,那位金陵分舵主可就透着不快了。 百花道人⾝形如箭,住手两字出口,人已到达金陵分舵主⾝边。 金陵分舵主冷冷地道:“百花香主…” 谁知一语未毕,百花道人突然扬手一掌,迅逾电光石火,金陵分舵主⾝子晃得一晃,随即闷哼栽倒。 ⾝形定止,所谓“百花道人”者,仅仅一袭“道袍”而已。 赵冠大喜如狂,拍手笑叫道:“真精彩,小葛…” 狂叟和媚娘,见情魂飞天外,两人谁也来不及招呼谁,各取一方,腾⾝便向院墙上纵去。 葛品杨笑喝道:“两个全拿下,将功折罪,跑掉一个,小心揭你小子的⽪!” 赵冠回⾝大喝道:“统统滚回来!” 一声喝出,一时却拿不定先追哪一个好。他瞥了媚娘胡卿卿背影一眼,眉峰微皱,⾝形拔起,改向三目狂叟追去。 这时狂叟已奔出二丈有余,赵冠喝一声:“瞧打!” 一⻩一⽩两道精光于月⾊下如流星飞,三目狂叟只顾逃命,耳目失灵,后脑应声开花。 赵冠返⾝跳下院墙,两手一摊道:“狂史报销,余者溜得精光!” 葛品扬笑了笑道:“还有一个赎罪的机会,马上去找一辆马车来,将两个丫头护送至全安地方,愈快愈好…”赵冠指指地下的金陵分舵主道:“此人怎么处置?” 葛品扬想了想道:“此人过去如何不得而知,但其格比起百花道人来却好得多,念他这一⾝功力修为不易,就点他昏睡⽳,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赵冠又问道:“道呢?” 葛品扬哼道:“有一百个也早宰了!” 赵冠张目道:“两女呢?” 葛品扬微笑道:“用解药救醒一个,没等她神志完全回复又点了她的⽳道!” 赵冠骇然道:“这,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葛品扬笑道:“先救醒是试一试解药是否赝品,再点昏是为了你护送方便,不然那两个丫头会听你的么?” 说着,又笑问道:“你急什么?” 赵冠脸一红,向地下啐了一口,飞⾝出院而去。 两小押着一辆马车连夜驰出芜湖城,天亮时到达石桅。 石桅分手时,葛品扬代赵冠:可去获港,由获港渡江向西,离江稍远后。便可以将两女以解药救醒,约略告知她们这段经过,不论她们信是不信,立即赶回天龙堡,今后要做的事又多了。 赵冠眨眼问道:“对了,有件事你做了没有?” 葛品扬侧脸道:“什么事?” 赵冠眨眼道:“你在处置百花道人之前有否问他二仙帮总舵所在,以及內部大概情形?” “当然问了!” “他怎么说?” “回堡再谈,免你一路分心。” 赵冠还想追问,葛品扬笑着手一挥,转⾝如飞而去。 半月之后,葛品扬回到天龙堡,他奋兴地把一切经过告诉龙门棋士。龙门棋士静听着,脸⾊异常难看,听完,沉沉地道:“你晚了一步了” 葛品扬听了,不胜骇道:“误了什么事?” 龙门棋士瞪眼道:“算算看!今天已经是什么,⽇子?既是如此,你小子为什么不加紧脚程,提早几天赶回来?” 葛品扬楞了楞,屈指细细一算,这才发觉自师⽗于杨湖丐帮分舵服下神药丸到现在,恰为三个月过三天,知道另一颗神药丸又已于三天前服下,不由得暗暗懊悔不置。他本想为自己分辩一下,说自己实在已尽了最大努力,一路上说什么也不会耽搁到三天之久,赶亦徒然。然而,他非常清楚龙门老儿的脾气,这样做不但没有什么好处,一个弄不好,很可能还要再挨一顿。 于是,着手不安地道:“那么现在怎么办?” 龙门棋士沉声吩咐道:“马上传令另外五将,立即起程分赴少林、武当、终南、⻩山、王屋五处,叫他们各倾全力,分别先将各派境內之魔帮分支机构逐一剿灭,三个月后,再由你师⽗领头直扑该帮大巴山总舵!” 葛品扬应诺起⾝。龙门棋士沉声又道:“且慢!还有一事代你。前此出派的‘首’‘二’‘八’三将,‘二将’和‘八将’⽇前均已有讯息传回,说‘⽔云叟’和‘四海神乞’都已找着,约于来年元宵在洛与我们会合,唯有去找‘弄月’老儿的‘首将’至今音信全无。等五将上路后,你可赶去巫山方面接应一下,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无论找得着找不着,都必须于来年元宵之前赶到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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