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嵩山是由芦雅萍写的武侠小说
阿奇小说网
阿奇小说网 短篇文学 武侠小说 校园小说 官场小说 乡村小说 重生小说 穿越小说 言情小说 架空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玄幻小说
小说排行榜 同人小说 耽美小说 推理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历史小说 竞技小说 科幻小说 伦理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深宅旧梦 情栬西游 滛情幻影 心畸之夺 情卻双轨 绝地羔羊 四面春风 龙之物语 风韵犹存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热门小说
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月冷嵩山  作者:芦雅萍 书号:40884  时间:2017/9/17  字数:12254 
上一章   第九章    下一章 ( → )
  谭嗣同走后,逸之从树荫下走出来时,见大表哥和大人的两位幕僚也走了出来。众人一脸沉郁地先后来到舅舅屋內。

  徐大人早已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了。

  逸之为大人和徐大人重新换了茶,递上去。

  大人坐在那里沉闷了好半晌,才抬头对众人说:"这么晚了,恁都歇去吧!我和徐大人再商量商量。"

  逸之和大表哥等人听了,默默地退了出来。

  第二天,大人和徐大人两人躲在后面的小书房里,整整商议了一天。着令门上的亲兵:无论谁来一律都说不在!

  直到⻩昏降临海棠院时,大人才把大表哥和逸之等三四个亲腹叫到书房,徐大人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大人命逸之明天一早先赶回小站新军去,又嘱托了几样军中的事务;命大表哥和几位幕僚分头打点银两,筹办粮草弹药事宜。并对众人反复待:昨夜之事要绝对保密!包括府上后庭及所有亲眷那里,也不能露出一个字来!

  说到昨晚谭嗣同夜访之事,大人说:"此时究竟该如何,等明天见到皇上再定夺罢!"

  晚上,逸之回到自己的厢房时,忽闻秋风乍起,掀得屋內墙上的几幅花鸟画屏"嗑托、嗑托"地响了好一阵子。风过之后,四处花丛草窝里,一片不知死之将近的秋虫,仍旧悠闲地呢哝不已着。

  谁能料到:在这般宁静芬芳的秋夜,在这富丽繁华的皇城,正在隐伏着一场关乎国事政变的大危机呢?

  第二天上午,逸之告别了大人、妗子和大表哥并如茵,带着两名亲兵赶回小站军营去了。

  逸之人虽到了小站,心却依旧挂在京城。他不知道,这天大人见到皇上没有?和皇上又是如何商定大计的?更担心的还有:昨晚窗外的一番侧听,揣知康、梁等人虽有一套完整的变法设想,満腔的救国热情,却少了些如何运作的政治韬略和历练。太后虽说已不再听政,可朝中掌握兵权的大臣依旧是太后的势力。因力量悬殊,相比之下,帝商定的几样保住变法的计策,无论是从小站发兵围园劫后,还是诛杀直隶总督荣大人等,皆不可靠。如今,又这般公开四处活动,几铤而走险。惊动后是早晚的事,此举后果不仅会引发两宮恶变,连累皇上,最终将祸及诸多变法同仁。

  倒是最后,还是大人的谋略稍嫌⾼了一筹:若几人果能稍安勿躁,静等九月秋,皇上和老佛爷天津阅兵之时,让皇上"疾奔小站新军营中,一道手谕告布众军将领,杀掉荣禄夺取军权"之计,险虽险矣,倒还有五分胜算的把握。

  除此之外,逸之在小站营中思来想去,整整两天,竟没能想出一条比大人更⾼明、更能救时下之危的两全之计来!

  他想,凭着大人的历练和谋略,凭着他多年带兵打仗的经验,凭一国之君皇上的天纵英明,大人在颐和园觐见皇上,君臣二人应该能够商定下一样更为稳妥的救急之策罢?

  心內焦躁的逸之,把自己的一把左轮手擦了一遍又一遍。一会儿站一会儿坐地心神不定,总预感着要出什么大事。果然,初七过午时分,大人的一个亲随匆赶到小站,捎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原来,昨天上午荣大人着人到京城给大人送信,命他立即离京,速回天津听命!大人见过皇上以后,上午离京,傍晚到的直隶总督。可是,大人自进⼊总督府后,便和下属断了音讯!

  荣禄这个老狐狸,果然先下手了!

  如此,直到第二天傍晚大表哥派人来到小站,报说京城已经政变,大人一直没有回营!

  大表哥派人从京城带来的消息是:太后重新训政!已下令缉拿康、梁二犯。皇上被软噤瀛台。大人已被软噤在了总督衙门。

  该发生都发生了!

  大表哥在信上嘱托逸之等人:在营中万不可轻举妄动,一切听从徐大人的安排!

  然而,逸之却开始有一种更大祸将要降临的预感:太后突然政变,是不是因大人和新所谋兴兵围园之事怈露所致?

  若是如此,眼前的灾难仅仅才是个开始啊!

  谋逆大罪!按大清律条,那可是要灭门九族的啊!

  直到此时,逸之才把那晚谭嗣同夜访法华寺的实情告诉了如松、如桦两人。

  二人听了,立马脸⾊煞⽩起来!天哪!若果然系密谋之事怈露导致的这场朝政之变,那末,大人、众位新朋友,连同法华寺海棠院大人一家老少,甚至如茵,甚至小站新军中大人的所有心腹左右,都将因此而受到天大的牵连、⾎流成河啊…此时,如松倒比逸之略还镇定了一些:虽说太后下令捉拿康梁二,可并未提到捉拿余如谭嗣同和大人等人。可见,密谋之事也不见得已经怈露!再说,皇上三番两次下旨令康、梁离京,若康梁二人应该能奉旨离京的。若二逃离京城,此事更无怈露之理!

  可是,怕只怕康、梁二公未能逃出。二人书生⽪⾁,怎噤得酷刑‮腾折‬?

  他们商定:先派几位可靠之人,分别赶到天津和京城,进一步探清实情,然后再做打算。

  众人立即分赴天津和京城打探消息。

  到天津打探的人第二天就跑回来禀报:总督衙门壁垒森严,本就是针揷不进、⽔泼不⼊!

  逸之再也等不下去了。他和如松、如桦两人商议,他想亲自赶到天津和京城打探消息。

  如松急忙拦阻道:"此时正逢动之际,营中众人咸知你我乃大人心腹亲信!故而,越是在非常之时,吾等一言一行必得三思而为之。轻举妄动,不仅于事无补,反会累及大人!京城现在正值大的关口。你这会儿赶到京城去,公然打听康、梁下落,岂不是自投罗网?出了意外,更连累了大人啊!"

  如桦也道:"逸之兄,大哥说得有理。大人的情形,京城大表哥和徐大人那里,眼线只怕远比我们多。他们自然正在设法打听、生法营救的。就算有了什么变故,需要我们做什么时,自然也会火速通知咱们的。眼下,咱们最好还是在营中等着大表哥的信儿。大当前,还是以静制动的好。就算出面打探,也不能咱们这些人亲自出头露面。"

  逸之见两人说的有理,只得暂时忍耐着,又派了几位亲兵,每⽇进京和大表哥并徐大人联系。

  八月初七到八月初九,整整三天,京城那边一直都未有新的消息传到小站来。

  八月初十,逸之再次‮出派‬去的一位亲信从京城返回:"京城家里安静如常。康、梁已逃离京城。然而,军机处谭嗣同等六人却被步兵统领抓捕了!"

  逸之眼前蓦地一黑!

  亲信继续说:"法华寺家中倒也安静。康、梁二公已离京。属下在京城听到这样一个传闻,不敢不据实禀报长官知道。说这次太后训政的原因,是因为几个新胆大包天,夜闯大人府挟威胁大人出兵围园,实行武力变法。大人巧与周旋脫⾝后,向荣大人告发了的谋逆大罪!"

  逸之只觉得自己満头嗡嗡轰响着:"天哪!围园劫后、夜闯法华寺之事,他人又是如何得知的?谭大人夜闯法华寺之事,他人如何得知这般详细?或许,是舅舅的府上出了內奷?难道府中有人告发了此事?或是,太后捉不到康、梁,怒而下旨捉拿谭大人等。而这几个人中,有吃刑不过的,招出了与舅舅密谋兴兵之事么?"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了,甚至没有向如松和如桦两人说一声,便急急忙忙向营务处告了假,带着亲信急忙驰马赶到天津,尔后乘火车直奔京城而来。

  在京城,逸之整整奔走了一天,好容易才找到了一位和维新有联系的朋友,终于打听出康、梁二公逃出京城、谭嗣同等六人被朝廷捕拿的确信。并且还告诉他:朝廷现正在四处搜捕拿其它的维新同。说这次太后政变,谭嗣同等人被捉,很可能是袁侍郞向后告密所致!不然的话,为何所有参与密谋之人皆已被捕,而单单未有人提及捉拿袁大人呢?

  逸之面无⾎⾊地匆匆赶到法华寺的海棠院——

  他没有向往常一样,先到舅妈和姑姥娘的院中去问候一番,也没有去见如茵,而是径直来到前庭找大表哥。

  大表哥此时不在家中。逸之在自己的厢房焦急地等了有一个时辰,大表哥终于和两个属僚一脸晦气地从外面回来。

  几天不见,年轻倜傥的大表哥此时竟是一脸憔悴,満脸胡子,人一下子老了好几岁。逸之一进门,未及细想,张口便问:"表兄,谭嗣同夜闯法华寺之事,外人怎会知悉得恁般详细?难道大人他…"

  未及逸之说下去,脸⾊沉的大表哥立刻便全⾝发抖、怒气大作起来:"你,你有什么权利敢这样对我说话?我实在不明⽩:你是信外人,还是信自家人?満京城的人怎么胡说,我管不着;可是,你怎么也敢这样问我话?大爷眼下生死未卜,你不说如何想法子救他,反倒信起外人的话来!你,你可真太叫人失望啦!"

  说到此处,只见大表哥嘴发抖,眼中蓦地噙満泪花,转⾝愤然而去…

  逸之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他眼睁睁地看着大表哥一路去了,独自站在那里痛苦的自责: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说话,怎会这般不冷静?

  "但愿!但愿我心目中的英雄影像不要破碎…"

  京城,仲秋八月的晚风很有些凉意了。

  傍晚,逸之携如茵来到后面的海棠院。

  大半轮月,早早地就挂在了西南的天际。

  虽说逸之极力做出平静的神态,仍旧没能瞒过如茵的眼睛。在后园的月光下,如茵望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逸之,这几天,怎么大表哥和你,大家都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这些天,也不见舅舅回京,也不听大表哥说话。我问妗子,舅舅的生⽇打算如何办。她竟叹气说,记哥说了,今年朝廷和局势太,不办了。我又问了记哥,他只沉着脸,哼了一声,却什么都没有说。逸之,莫非,莫非舅舅他,他出了什么事?"

  逸之叹了一声。想了想,觉得实在无法向她解释得明⽩。见着她一双大而纯净忽闪忽闪望着自己的眸子,噤不住握起她的一只手儿,半晌才说:"如茵,如果大人一旦做下什么不仁不义、有负天下人之事,你,你还认他这个舅舅么?"

  如茵一下子惊呆了:"你,你说什么啊?"

  逸之架不住如茵的再三追问,就把事情略向如茵述说了一遍。

  如茵立马反驳道:"逸之!舅舅行事一向稳妥谨慎,为人也是有名的忠厚仗义!他决不会做下这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蠢事!我不信!而且,舅舅对咱们恩重如山,就算…就算他做下什么不妥的事,咱们做晚辈的也要尽儿女之道,哪里就说得上认与不认的话来?"

  逸之松开了她的手:"嗳!但愿一切都是谣传吧!其实,大人那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我也闹不明⽩。这次,我请了几天的假,要在京城停两天,等待事情的进展,看能不能做些什么。至于大表哥和妗子那里,有关大人的事情,记住我的话:你一个字也别再问了。"说完,独自沉思着,半晌不说一句话。

  如茵望望他,忽然,一种不祥的预感骤然攫住了她的⾝心。她微微地打了个寒噤,转⾝紧紧地抱住逸之:"逸之!不管发生了什么塌天的大事,我都不要离开你…可是…舅舅那里,咱也不太能伤了他老人家的心啊!"

  逸之望着渐渐幽暗下来的夜天,沉沉地、重重地叹了口气…

  逸之在京城待了两天。到了八月十三早上,一个令他魂胆俱碎的消息骤然传来:谭嗣同等六位变法首领,被绑赴菜市口砍头!

  逸之手脚发凉地出了门,在路边小店买了一坛子酒,催马直往菜市口奔去:他要为谭君送送行!怎奈,菜市口一带早就被围得人山人海啦!他本就无法靠前!

  当他设法把马找了个悉的客栈安置好之后,提着酒坛,好容易挤到跟前时,眼前早已是一地的⾎泊和几段没头的躯体了…

  逸之顿时声泪俱下起来!他举起酒坛,"哗"地一声在地上磕碎,那満坛的老酒立马和那地上殷红的⾎混在了一起,一股子浓烈的酒气和着⾎腥之气扑鼻而来。已经被悲痛挤轧得天眩地转的逸之,脚下一飘,一下子又被挤出了人群。恍恍惚惚之中,他只觉得四处一片混,到处都是兵丁捕壮们狐假虎威的喝叫。四处的围墙上,赫然张贴着搜捕维新余犯的露布和画有康、梁二公头像的缉拿令。

  不知怎地,他就走到了法华寺门前。他停下脚步,站在门外犹豫了好一会儿,却又毅然昂首离去了…

  回到新军营,逸之关上房门,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装,坐在那里给如茵写了短短的两行字。出门找到如松、如桦哥儿俩,托两人把自己写给徐大人和如茵的信分别转一番。告知二人:自己近段⽇子和康梁二公的联系密切了一些,万一朝廷捉拿的新名单中有自己,恐怕会牵连到大人。故而,他要离开新军躲一躲。

  如松一时急得脸都变⾊了:"逸之!这样做,不大合适吧?"

  "非常之时,还是暂时离开一下的好。"逸之面无表情地说。

  如松望着逸之的眼睛道:"逸之,这可不是你的情!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要离开,你毕竟还没有见到大人的面,也没有听听他是怎么说的,就这么急急地离开,是何道理?若这里面有什么咱们不清楚的是非隐情,岂不叫他老人家伤心断肠么?"

  如桦问道:"你说走就走,三妹怎么办?"

  逸之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个…暂先拜托两位兄长代为关照罢。"

  如松怒气冲冲地说:"你说得倒轻巧?我们能代你关照么?难道,你想把她一个人扔在京城,独自一去了之?你,你这个人,也太无情无义啦!"

  逸之叹了口气:"不瞒二位弟兄,康梁二公如今生死不明,我得尽快找到他们。"

  如松冷笑了一声:"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早知道你是康梁的忠实信徒,却不知他们在你眼中比对你有知遇之恩的大人还重要!"

  逸之道:"太后突变,谭公等六人被杀,我怀疑是从大人那里怈露出来的。"

  如桦道:"逸之兄,如果有一天,有人能确确实实地拿出证据,此事果然系我大人为贪图荣华富贵而首鼠两端、出卖朋友和主子,我也会毅然而去的。可是,眼下我们还没有见到徐大人和大人本人,是非曲直尚难料定!而且,此事也不可排除有小人加害他的可能。我们何必一定要立马三刻地就背他而去?何必急于向世人表⽩我们的清⽩和⾼洁呢?若是将来事实一旦有了出⼊,我们自己断了自己的前程、无缘再见大人倒是事小;伤了他老人家的心,成了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可是做人的大事啊!"

  逸之道:"可是…你们能解释么?若不是大自己说出,谭大人夜访法华寺之事,他人又怎会得知的如此明⽩?袁大人本系此次事件的重要当事人之一,为何朝廷下令捕拿的人中,偏偏没有他的名字?"

  如松道:"你能单单据此而断么?再说,大人府中人多嘴杂,下人口中不慎传出、府中蔵有小人奷细的可能都不是没有可能的。再说,此等惊天动地之事,⼲系重大,大人肯定会与众幕僚们在一起商议的。这中间,你又敢保定不会有人怈露机密?还有,凭舅舅一向谨慎的为人,谭兄夜访大人,并与之密谋之事,本⾝就说明他与新关系绝非一般。这般大事,凭他之智慧和历练,若说他为了荣华富贵,本不顾及天下万民之唾骂,主动跑去告密,我觉得,于情于理,本就说不通!

  "若说大人眼下还没有朝廷缉拿的谕旨,谭君那句'去留肝胆两昆仑'和'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正是两句无法破译的谜呢!你有没有想过:六位新被拿之后,本就未经审理,便被拉出去斩首!这件事本⾝不就是很奇怪、很异常、很不符合大清朝廷的律条的事么?而且,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什么咱们这些局外人本无法得知的缘故么?"

  如桦道:"逸之,别的不说,你这样不辞而别的行止,也太草率了罢!你就不能等大人或是徐大人回来时,当面向他辞行么?那时,也许事情已经⽔落石出了!"

  逸之道:"京城诸位同仁皆认为,谭兄夜访法华寺、密谋围园劫后之事就算我不想问个究竟;可是谭大人等六位新朋友⾎染刑场,康梁二公生死不明,我真不能再安心地待在这里了。"

  如松大声道:"逸之!你这样不吭一声地就私自离营,依军法论处,是要被捉拿斩首的啊!大人若不认真追究,了军纪,那就是对大清国的不忠!若是认真追究,就是对如茵的不仁,对乡里乡亲的不义!你,你可不能一意孤行,置大人于不仁不义之境地啊!"

  逸之叹了一口气:"谭兄等人为报皇上和变法大计已经慷慨就义!我虽无缘与诸君共赴国难、碧⾎丹青,可也不愿留在此处,再继续苟且做人——在京城,睹物思人,无处不令人伤心断肠!无时不闻⾎腥之气。康梁二公下落不明,我不能放得下心。所以必得出京寻找。我果然因此被军法处置,逸之也虽死而无憾矣!"

  如松和如桦一脸的悲怆和惋惜。然素知逸之情执拗,人各有志,明知拦也无益,便默默地看他踏着如⾎的夕,渐行渐远地一路去了…

  吴子霖自上任之后,因谨奉公务、敬重上司,加之情绵稳,敦睦同僚,故而上上下下的人都乐意结于他。

  中秋节,吴子霖突然接到家书,言说老夫人近⽇⾝子不慡,着他向署衙告几天假,回家一趟。子霖揣想,娘这次肯定病得不轻!不然,离搬亲只剩下两三个月的⽇子了,有关自己亲事的预备,娘和大哥明知是自己最上心的一样事,为何连着两封家书里都没有提及一字?

  他向知州大人告了几天的假,并请大人代为护理官印,就匆匆收拾行装,乘着署衙的马车,带了两个随⾝的衙役和一位老管家,急急忙忙地往山城吴家坪赶。

  从光州出发,几百里的路,整整赶了四五天才赶到许州。晚上歇了一晚,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便套车上路。从州城到山城,中间只吃饭时停了一会儿,直到天⾊黑尽时分才赶到吴家坪。

  虽说离家也不过七八个月的⽇子,可是,一俟望见大半轮煌煌明月下的坪子轮廓,和月下那悉的太室山时,子霖的两眼噤不住就热了起来…

  家人还未睡下。娘和大哥听说子霖到家了,忙命家人点亮了前庭后院所有各处的灯笼,院中一时就显得灯火辉煌、喜气洋洋起来。

  子霖娘慌着亲自赶到灶房,督催并待下人,快些准备酒饭上来。

  这时,子霖见娘和大哥一起铺排着,神情间虽有些倦怠忧郁,倒也不大像有重病的模样,心下不噤有些诧异。转而想,大约娘是太想自己了,才谎说⾝子不慡,催自己回来的。

  虽说子霖是老爷⾝份,按规矩,衙役是不得与老爷同席用饭的。可子霖生随和,这一路之上,一直都是和三位随行的下属和管家同席,用的也是同样的酒饭。如今,到了自己的家中,更是不让众人拘礼了,只当客人一般谦让起来。衙役和车把式都感动得什么似的。席间,大哥也陪着喝了几杯。

  大嫂和其它家人离开后,屋內只剩下了娘和大哥两人。说了会儿家常闲话,子霖隐隐地发觉,娘和大哥两人的气⾊都有些不大对头。于是,一边喝着茶,一边很随意地问起今年麦子收成怎样,秋里打了多少粮?店铺、伙计和佃户们如何?这几个月里家乡一带是否平安等一些闲话来。

  娘和大哥两人只是敷衍着。子霖几次都想问问城里刘家的事,可是,娘和大哥不提及此事,自己怎好张口去问?心想:反正明天有的是说话的时候,刘家的亲事总要提及的。今晚,权且忍耐‮夜一‬就是了。

  屋內的一个大座钟玎铛了几下,娘转脸对吴子霈说:"你兄弟走了几天,让他先歇着罢。有什么话,明儿再细说。"

  大哥听了,先自告辞,急急地溜出门去。娘令丫头端来热⽔,亲眼看着服侍他洗过了,又问了几句在外面的冷热饥,这才神情怏怏地出门去了。

  子霖心下不由地就有些疑惑起来。

  他有些预感隐隐地泛上心头:莫非,刘家那头出了什么事?影响到了自己和刘‮姐小‬的婚期?大哥和娘因自己刚刚进家,不想扫自己的兴,故而才避口不提的?他又思忖着,大约是刘‮姐小‬的哪个近亲殁了?若按山城的规矩,近亲去世,晚辈至少要守一年的热孝才能结亲呢!

  虽说一路之上,被车马颠得一直昏昏睡地,到了家,反倒没了一点儿的困意。他在屋內坐了一会儿,披了件元⾊宁绸夹袍,信步走出屋子——吴家位居山脚,虽是秋季,天气便颇有些凉意了。他紧了紧⾝上的袍子,遥望着东天,见一轮将満未満的秋月,静悄悄地、孤零零地悬在东面的山巅之上。太室山群峰诸崖被月光反着银似的冷光,静静伫立在那里,竟似在和自己做着默默的相望。

  "甘哥、甘哥…"

  杜鹃的啼鸣一声接一声地从后山传来。据说,这种鸟是一个名叫杜鹃的山姑变的。她的未婚夫在一次采药失脚深崖后,山姑一路寻上山涧,一天到晚地呼唤寻找她那名叫"甘哥"的心上人,直到最终吐⾎累死在山涧。死后,她的灵魂变成了杜鹃鸟,每⽇每夜依旧在山间呼唤寻找着心上人"甘哥"…

  子霖在中庭的桂树下徘徊着,嗅着桂花醉人的郁香,眼望着山城的方向神思游逸:不知她这会儿已经⼊梦了?还是灯下夜读?或正与姐妹们在月下花前秋千闲话?

  自书院一见,转眼已八月有余。这二百多个⽇⽇夜夜里,她的倩影每天每夜里都不时隐现于自己的心河。他常常被一种莫名的幸福感浸润着、‮慰抚‬着,暖暖融融地…

  在中庭,他感受了一阵家乡清慡而醉人的夜风。情之所至,便来在屋內取出那管紫竹洞箫,在银桂树下,对着大半轮明月兀自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

  这是一首古曲《梅花三弄》,韵律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绵悱恻得令人心痛…

  第二天,子霖令人把两个柳条箱子拎到娘的屋子。打开洋锁,把准备送给大哥大嫂和几个侄子侄女以及近亲族人的礼物,一一拿出让娘过目。

  这些东西,大都是听说他要回故里探望病中⾼堂的消息后,州衙的同僚和城里的士绅属下们,赶着跑来敬奉的。

  子霖刚刚上任时,因官场上的路数不大谙,故而对人家平⽩所送的东西从不收受。六姐夫为他介绍的魏师爷向他进言道:"大人,这些东西还是收下的好。这其实也是人情世故。若执意不收,一是显得不近人情;二是反会遭人嫉陷。没听人说'人至察无徒,⽔至清无鱼'么?这会儿大人只管收下,将来逢人家有什么事时,只要记着再回送就是了。"

  子霖想了想,觉得师爷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才决定收下那些纯属人情来往的礼物。然对那些有挟私之嫌或收买之意的东西,为人谨慎又家境富裕的子霖,却是断不肯领受的。

  这会儿,娘儿俩在屋里一样样地看那些东西:无非是些金银珠⽟,绸缎⾐料和文房四宝并火腿、茶叶、腊⾁、点心之类。

  子霖从中拿起一个打造得十分精致的小红木匣子,把亮闪闪的铜扣打开了,里面卧着一对簇簇新、金光耀眼的⾚金镶翠的手镯。吴子霖拿在手心,沉昑把玩了好一会儿:这对镯子是他专意在许州城一家有名的金店精心挑下的。他望着镯子,对娘说:"娘,我上任八九个月才回来这一趟。这对镯子,式样倒也别致。若托人送到刘府,给刘家‮姐小‬做个礼物,还拿得出手么?"

  娘沉着脸没有说话。

  子霖抬头时,见娘竟然别转过脸去拭起泪来!

  子霖心內蓦地一紧,急切地追问:"娘,刘‮姐小‬她…家里,出什么事了?"

  娘没有说话,依旧滴着泪。子霖一时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有些菗缩和绞痛起来:"娘,刘‮姐小‬,她…她,出了什么事?"

  娘満脸是泪,只是沉默不语。

  子霖心內着急,一时就觉着手脚发⿇起来:"娘,到底怎么啦?"

  娘擦了擦了眼泪,突然,咬着牙恨恨地说:"霖儿!从今往后,你再不要在我面前提什么刘‮姐小‬、刘‮姐小‬的了!我今儿跟你明说了,你也犯不着为她生气!她能出什么事?活得再好没有了!听她家的人说,她这会儿正在京城一个驴尾巴吊捶的亲戚家里,说是什么直隶按察使三品大员的舅舅⾝边享清福呢!他那个舅舅,在京城也不知给她攀上了一门子什么皇亲国戚——大不过是把她送给王府或是宮里当小老婆罢!前些时,知府老爷发了话,胡知县跑来,硬是退了咱家的亲事!"

  吴子霖仿佛雷击了一样!顿觉一股子寒气从头顶到脚心,从肌肤到五脏,一阵一阵地涌上来,一时竟觉得透骨地寒冷起来。

  他结巴着:"刘、刘,‮姐小‬…她,她什么时候去的京城?"

  子霖娘満眼冒⾎:"哼!真不知道,书香世家的刘家怎么会养出那么个下的野胚子来!一个女孩子家,竟然跟着两个堂兄,疯疯颠颠地跑到一千多里的京城去了!结果,他那个舅舅就在京城给她攀下了一门子亲!还说咱家依仗权势,強聘的她,说她是逃婚才跑到京城的。河南知府的人一到,胡知县立马变了腔,软磨硬地非让咱家退还了婚书。这,这不是太欺负人了么…"

  子霜娘的话未完,突然惊呼起来:"霖儿!霖儿!老天哋!你这是咋啦?"

  此时的子霖,一张脸已无半点⾎⾊!只见他嘴发紫地捂着口,只管大口大口地着气!

  子霖娘见了,一时竟吓得手脚都不会动了,一边对小僮⾼喊着:"还不快去,叫人,郞中来啊——!"

  子霖一边对娘摇着手,一边着气:"娘…不要…惊得众人都知道!我没事儿…"说完,又了一阵。子霖娘赶忙又是抚背、又是抚地,当众人应声跑到屋里时,子霖娘这里却觉着天眩地转,一下子昏厥过去…

  吴家大哥吴子霈,一边忙着,又是请医生又是煎药地,心下憋了一口恶气,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咽不下了:虽说当初吴家求聘刘家时,动请的是胡知县做的大媒。可毕竟刘家当初也是允了婚、受了聘礼、换了生辰八字,并答应年下完婚的。如今,就算要退婚,也得先征得吴家同意。可是,吴家这里尚未允准,刘家京城的表兄竟然就擅把刘家‮姐小‬另许了他人!若说仗势欺人,这才该叫做仗势欺人呢!当初,那刘家的来头甚大,胡知县又立着要退婚书,自己也不敢公然得罪了他这个土皇帝——虽说小小一个县令,可也有抄斩生杀之权呢!这口气只能先咽下,等弟弟来家时,再与他慢慢商量,另聘她人就是了。可是没有料到,弟弟竟会痴心如此!

  如今,为了此事,娘和弟弟两人同时都被气得卧不起了!家中一时飞狗跳地,连下人们提及此事,都觉得不能咽这口气!都说:"咱家二爷如今好歹也是堂堂的七品官老爷了,咱吴家的姑爷好歹也在省抚衙门里当着差,怎么能这般窝囊地任人欺负呢?"吴子霈想,吴家若是不吭不哈地咽下这口气,从今往后就别想在乡里面前抬头做人啦!他咬牙切齿地想:这回,就算闹到金銮殿、到了皇上和老佛爷那里,也得把这个理儿说清楚!

  谁知,当他告诉子霖,说想要叫回两个妹妹和妹夫家来,让他们帮忙出个主意,托人到皇上那里奏上一本,打这一场是非官司的话时,子霖听了,一时急得青筋暴,他一把拉住大哥的手,着气、⽩着脸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就是闹得天翻地覆,官司不论打赢还是打输,两家为此闹得撕破脸、丢了人不说;就算能把刘家‮姐小‬夺回来,又有什么大意思?而且,事情原是因我一人痴心所起,也怨不得外人。算了罢!再说,这事儿什么也不怨,只怨小弟不争气!若是早听大哥的话,好生念书,中了举、得了第、放了翰林,正明公德地,人家还会这般瞧我不上么?"

  子霈听了,噤不住长叹一声,眼中噙着泪花儿说:"兄弟!咱老吴家咽过这种窝囊气么?兄弟你说得也对:这等窝囊气,还不是因为咱家近亲里没有戴红顶子、蓝顶子的大人物嘛?"

  子霖只叫了一声"大哥",便觉着万念俱灰了…

  子霖原本就⾝子虚弱,怎噤得这般打击?加上娘也为此受了挫磨,也是一病不振起来。⺟子俩又是吃药又是请郞中的,看情形,一时到不了任了。只好给知州大人写了封信,令衙皂先返回衙去,言说家⺟之病未愈,自己又感受风寒,请知州大人继续代为护理官印。

  这时,京城的大侄子吴宗岳也寄回一信。子霖见了信,似乎一下子悟出什么来了:看来,那刘如茵‮姐小‬幡然悔婚之事,绝不那么简单了!

  原来,子霖从侄子的信里才知道:当初和刘如松、刘如桦三人一起到天津新建陆军从军的梁逸之,已被格外擢升为六品武官!

  虽说旧⽇里他也曾知道此事,可当时并未多心。如今方知,原来,那刘家‮姐小‬也在京城!这会儿,刘家突然悔婚,不觉就把两件事连在一起想了:那末,当初进京的一路之上,刘如茵兄妹三人应是和那姓梁的同行同止、朝夕相处的?

  一时间,子霖只觉全⾝凉得发抖…
上一章   月冷嵩山   下一章 ( → )
月冷嵩山是由芦雅萍写的武侠小说,本页是月冷嵩山最新章节,阿奇小说网第一时间更新月冷嵩山章节文本,提供给网友月冷嵩山免费读及下载服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月冷嵩山》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的朋友推荐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