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满弓刀是由柳残阳写的武侠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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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大雪满弓刀  作者:柳残阳 书号:40987  时间:2017/9/18  字数:9769 
上一章   第七章 扁舟归得全仆姑    下一章 ( → )
  空中的光亮丽,但不知怎的,照在⾝上却有一股凉的寒意,雍狷咬着嘴,有心夸大他揩擦双手汗⽔的动作,只是,这一次他的双手不再抹向管,而是反复于前襟…

  蓦然问,壮汉的长篙划过⽇影,有如一条怒蛇般劈头而来,篙竿洒出一溜溜晶莹的⽔滴,挟着強锐的劲风,声势凌厉惊人!

  刀的双环震响,震响于⽇影那候忽间的暗淡中,冷电舒卷飞闪,‘吭’的一声,已将劈来的篙竿震歪三尺,壮汉的⾝形大大晃动,却仍不退缩,篙竿急抖,再次对着雍狷兜刺来!

  雍狷猝然斜偏,双环大砍刀加上他的臂长,立时就够上了七尺以外的位置,壮汉一刺落空,一股寒气已当顶而至,他来不及挥篙变势,只有双臂倒翻,整个人头下脚上的往河里栽去!

  ⽔花只是微微波动,一个浪头涌来,壮汉已经不见踪影,舢板由于失去人力作,船⾝先是连连起伏,跟着就朝一侧打横。

  雍狷暗叫─声苦也,赶忙抢步向前,急急伸手把住舵柄,这─握,才知道小小的一只舵柄,竞然颤动频繁,扭力无常,决不似看人控制时那般轻松。

  打横的船体猛然一下又笔直前冲,船首浪涛,波光四溅,起伏剧烈,不说雍狷自己差一点坐倒板面,连一向不大受惊的“乘⻩”也连连嘶叫起来。

  抹去満脸的⽔渍,雍狷一手紧紧把持住舵柄,还得空出─手握刀,他非常清楚,事情才只是开始,⽔里那─位的正戏尚未登场哩。

  顺流而下的肋板仍在不规则的摇摆,左右两舷的⽔平率相距极大,但好在已能随波飘浮,不再订横,虽然时时倾斜颠颤,至少眼前不会翻覆。

  雍狷口中频频发声吆喝,一边安慰爱骑,一边不停的游目四顾,注意着附近⽔面的情况─他预知那壮汉的⽔极好,却不知好到什么程度。

  人家似乎就要给他的疑虑做个印证,突兀一阵“哗啦啦”破⽔声起,一颗脑袋已从船首位置冒了出来,发披散下,老天,可不正是那汉子!壮汉手攀船头,一手仍握着他的长篙,面对雍狷龇牙一笑,却吓得隔在中间的“乘⻩”昂首扬蹄,速往后退,船⾝受到震动,立即又有了不平衡的晃

  雍捐手把舵柄,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个鸟人不爱的混帐东西,有种就上来和老子明对仗,窝在⽔里学那缩头‮八王‬,算个什么英雄好汉?”那壮汉攀稳船首。

  拉开嗓门叫嚷:“好叫你得知,客佰,本来我可以从⽔里捅穿船底,叫你下来凉快凉快,不过这对我太不上算,弄一条船可不容易,犯不上‮蹋糟‬自已的吃饭家伙…”又一个浪花扑来,雍狷是一头─脸的⽔

  壮汉却完全不当─回事:

  “要是船上不加这匹马呢,我还能设法借着浪起涌涛的势子,在船⾝打横的时候弄翻过来,有了这匹马,重量太大,就难以翻船了,不过不打紧,再下去三里还近,便到了‘七星滩’,那里礁石密布,暗流回,我不用花什么力气即可寻个适当所在把船弄翻,船翻了正过来就行,打上洞我吃亏大啦…”雍狷吼道:

  “你绝对达不到目的,你忘了这条船由我在纵…”壮汉笑哧哧的道:

  “到目前为止,我不得不承认以一个外行来说,你算驾驭得不错,可是你还不明⽩,越往下去,⽔流越急,快抵‘七星滩’的当口,河⽔就像奔马啦,这还不提,尤其处处漩涡,浪头涌,你会发觉这条船几问一只疯狗没有两样,那辰光,你要还能控制得住,我就喊你一声爹…”雍捐努力推舵向有。

  边暴喝着:

  “老子偏不去‘七星滩’,我这就想法子把船往岸边靠过去!”那壮汉松开攀附船首的手。

  大笑道:

  “你试试看吧…”浪花冒涌,笑声里,壮汉又已没⼊⽔中,灵活得就像一尾鱼。

  船⾝确实有了右移的迹象,但却极为不易把持,它一下偏过去,─下又斜过来,大致上是在向岸边靠近,然而幅度十分微小,还不如顺河下行的去势快,拿这种比例来算,只伯不等靠岸,早已飘到“七星滩”了。

  突然间,雍狷觉得舵柄倏歪,略略往右的船⾝猛古丁又回河心,他冷叱一声,双环大砍刀飞斩⼊⽔,起落的-那寒光耀眼,但带起的只是一抹沥沥⽔痕。

  刀⾝才回,后侧方蓦地一篙来自⽔波之下,直指雍捐背脊,雍狷俯首塌,大砍刀掣似流芒“冬”的一声已削断了半尺篙竿!河⽔仍然悠悠,汉子形影不见,光景还真叫琊门。

  雍狷已分不出自己混⾝上下一片浸到底是⽔抑是汗,他息吁吁,心焦如焚。

  目前的情景危殆十分,他不仅要顾及自己命,还得保全“乘⻩’’无失,在这滚滚滔滔、浪急风涌的大河上,他简直一点把握也没有!逐渐的,在他的揣摩运劲下,船⾝又略微向右岸飘斜,⿇烦的是,幅度依旧不大,而且仍然摇晃得相当厉害…

  急切问,他脑海中聚而灵光一闪,给他想到一个主意,不管他这主意行得通行不通,好歹也算一条可能的活路,⾜堪一试。

  于是,他撮呼唤“乘⻩”发出一连串只有他与爱骑之间才可讲通的信息。

  “乘⻩”瞪着眼睛注视主人,慢慢的往前移近,又移近雍狷刀刃上挑,飞快勾下挂在马首另一边的弓囊,他拿肩腋稳住舵柄,空出手来扯开囊口,迅速取出了他紫檀巨弓与一只大竹长箭。

  紫檀弓的弓背上雕楼着极为细致的龙纹云图,近鸟紫⾊的弓⾝闪耀着纯净的光华,弦丝耝若人指,圆绷浑直,泛映出雪⽩的润泽,弓峻嵌以紫⽟,弓渊镶合犀角,整个造型古雅⾼华,而典丽中,更不失其沉潜的威猛之概。

  雍狷以目距估量着船⾝与岸边的间隔,顺手抓起盘绕在船尾一具木毂辘上的缆绳,嘲且耝滑,好在他的弓大箭长,并不疑事,很快就把绳的一端缚紧于箭尾之上,然后,搭弓上弦,屏息以待。

  波涛起伏不定,肋板也起伏不定。

  雍狷已经估算好了缆绳的长度。也测量妥了船⾝接近岸边的应有最大距离。

  于是,又一次浪头涌来,船⾝上掀,他奋力往右推舵,使船体大大的向对岸方位移晃…

  就在这时,弦声震响,大竹箭有如飞鸿修掠,一闪而出,划空的尖啸声甫始越云透风,长箭已进岸边的─株合抱巨木之內,箭簇深没⼊⼲,仅留尾羽,而缆绳凌虚抖扬,彷似曲虹卧波,矫龙腾升,瞬息间,绑牢辘轳底盘的绳尾已和连在岸上的长索扯得笔直!雍猖一声狮子吼,揷刀船板,奋起全⾝之力,双臂连番拖扯缆绳,但见他额浮青筋,两眼暴睁,整个躯体紧弓绷,骨节劈啪作响,真正是连吃的劲道都使出来了!肋板在一次斜偏中动浪花“哗”的‘声向岸边移近了两三丈,又“哗”的一声移近了两三丈,雍捐双臂肌⾁鼓起,満头热气腾腾。

  他替扯缆,循环运作,吼喝声有如雷鸣,几度拖挽之后,船已来到隔着河岸不及百步之处。

  吐气有如龙昑,雍狷再一次使力扯缆,也不管船⾝斜到十分危险的程度,立时撮发出一声尖锐的哨,接着肩弓拔刀,与同“乘⻩”双双跃起,扑落河中。

  此时,他们距离岸边,只不过六七十步远近,人马前扑,又近了三丈多遥。

  投⾝河里,业已⾜可踏底,涉⽔而过,充其量,─人一骑,全成了落汤罢了。

  几乎是连爬带泳的来到岸边,雍捐是上半⾝透、下半⾝泥污,模样狼狈得可以。

  “乘⻩”倒比他利落,昂首扬蹄,已奔跃岸上,长嘶人立下⽔滴-溅,顿时又还回这畜牲一⾝油光⽑亮!

  着气,雍捐坐将下来,眼睛定定的瞧向⽔面,瞧着瞧着,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得捶背弓,笑得连泪⽔都溢眶而出…

  河上的肋板,在几次旋转之后,已起伏不定的随波而去,船上减轻了载重,飘流的速度便更急更快,不片刻已跟着浪头出去了好远。

  舢板上没有那壮汉的影子,⽔面上也没有,雍狷擦着眼角的泪痕,心里暗暗诅咒、─但愿这黑心黑肝的恶贼就此喂了鱼鳖虾蟹,这才叫阿弥陀佛。

  他正在暗咒着人家,河⽔蓦而溅起─拨浪花,哈,可不正是那壮汉从⽔底下蹄升上来?壮汉的左脸上十分明显的有─大块瘀肿,耝布坎肩也扯破厂斜挂前,他的双臂上还有好几处刮擦过的痕迹,情况之窝囊,决不逊于雍狷!

  忍不住又笑出声来。

  雍狷隔着⽔面向对方招手:

  “船老大,久违啦,看样子,你在⽔底下像是出了点小意外?”踩⽔浮浪,壮汉的⾝子半浮半沉,他怒睁双目,咬牙切齿的骂:

  “好个琊盖⻳孙,我被你整惨了,没想到你竟是这么一个狡猾东西,我给你实说,你别以为人上了岸就包准没事,我断断不会轻易放过你…”雍涓嘿嘿笑道:

  “不要光赖在⽔里发狠,你要是有本事,何防上来玩玩?我如果不能把你的狗头-到你裆里,就算是你的儿子!”抹去脸上的⽔花。

  壮汉恨的道:“现在我任你狂,任你笑,却看你得意能到几时…。”雍狷手抚肚腹。

  微-两眼:

  “用不着对我发狠啦,船老大,倒是你的那条宝船,怎不赶紧去追回来?这可是你吃饭的家伙哪,横财没发上,如再丢了吃饭的家伙,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土匪強盗,可不是像你这样⼲法的…”壮汉在⽔里重重吐了口唾沫,扁着嘴咻咻出气:

  “船我不要了,却不是⽩搭,好歹会从你⾝上连本带利捞回来!”雍狷索斜⾝躺下,以手支颐。

  慢条斯理的道:

  “我人就在这里,船老大,而且⾝上带得有大笔金银财宝,问题是你有什么法子把我的金银财宝摆进你的口袋,只要你有能耐,别说连本加利的赔你,我这条老命还可随你拨弄着玩!”壮汉大叫;“狗眼看人低的匹夫,你且等着瞧吧!”⽔波涌处,汉子又已潜沉下去,只-时已失去踪影,河面浪涛涌叠,无相无痕,就宛如这位仁兄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样…

  雍狷哧了─声。

  自言自语的道:

  “还想打我的主意?他的娘,真把我当做瘟生⾁头啦,岸上可不比⽔里,只要你小于敢上来,看我怎么将你摆成三十六个不同的模样!”忽然,一个苍哑的,衰老的声音便自后面幽幽传来:

  “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怎么摆他成三十六个不同的模样!”侧卧着的雍狷⾝子僵了僵,他昅口气,慢慢翻转坐起,⼊目的是一个老太婆,一个糟老太婆,脸孔又瘦又黑,布満皱纹,勾鼻薄,背脊微微侗楼,令人特别难忘的是她那一双与体型决不相称的大手,尽管手上⽪肤枯⼲耝糙,筋络突浮,却指骨‮大巨‬,掌幅宽阔,有点儿,呕,大蒲扇的味道。

  老太婆穿著一袭青布⾐裙,除了一双大手,脚也不小,虽然⾝子瘦瘪,人站在那里却四平八稳,像是一头牛也拉她不动。

  站起⾝来,雍狷十分重老尊贤的先欠欠上⾝。

  陪着笑道:

  “老大娘,刚才你可是对我说话?”老太婆打鼻孔里哼了一声,张开嘴,露出疏疏落落的几颗⻩牙来:

  “这里除了我,只有你,若不是对你说话,我又是对谁说话?”雍狷和和气气的道:

  “老大娘的意思是…?”老太婆冷冷的道:

  “我听到你在口出狂言,说是要把我的鲨儿摆成三十六个不同的模样,我准备叫你试试看,就凭你,有没有这个能耐?”雍狷悯的道:

  “你的‘鲨儿’?老大娘,恕我愚昧,谁是你的‘鲨儿’呀?”伸出─只大手朝河里指了指,老太婆意态颇为不善的道:

  “⽔里那个结小于,就是我的独生儿,他叫莫雄,英雄的雄,由于他⽔好,个头耝,一般人都称呼他‘黑鲨’,你知道,鲨是⽔里最強悍的一种鱼族…”雍捐点头道:

  “不错,也是最凶残贪婪的一种鱼族。”老太婆怒道:

  “胡说,这完全要看你是站在什么立场说话,如果是一长⺟鲨,她对于小鲨的感觉就不同了,茁壮的喜悦,成长的快慰,都属于⺟亲的辛劳,也是⺟亲的骄傲,等他能够回哺的时候,即使算一条鲨,亦是一条可爱的好鲨!”没想到这么一个糟老太婆,居然还说得出如此‘番道理来。

  雍猖笑昑昑的道:

  “⺟鲨吃⾁,就觉得小鲨理所当然的应该嗜⾎了,老大娘,看光景,你的这条小鲨已经到了可以回哺你的当口上啦?”老太婆大声道:

  “这还用说?你没见他是多么努力的工作‮钱赚‬?”雍狷叹了口气:

  “老大娘,你把儿子这种谋财害命、打劫剪径的行为,叫做‘工作’?”老太婆睁着那双混浊不清的眼睛。

  硬绷绷的道:

  “无论什么营生,只要是有钱可赚,即可称为‘工作’,打劫也算─种具有古老传统的行当,有其不能抹煞的历史及渊源,我们莫家⼲这一行,由⽗传子,已经有两代的字号,几十年下来,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好…”雍狷有些哭笑不得的道:

  “老大娘,古早之时,人家有孟⺟三迁的美谈,今天看到你这么教育令郞,真还叫我开了眼界,广了见闻,有你这样的老⺟,就难怪有那种心狠手辣的儿子,乖乖,居然犹是‘两代’的字号呢!”老太婆厉声道:

  “像你这类十⾜的‘瘟生’,我犯不上与你穷嚼⾆头,⽔面做不掉你,陆上一样把你整翻,好肥羊,财纳命来吧!”退后一步,雍捐忙道:

  “老大娘,你一把年纪了,瘦的⽪包骨,何苦非要逞強卖狠不可?万一不小心失手伤了你,该多令人遗憾?”老太婆凄凄的笑了起来:

  “就凭你这么─个莽汉,也想伤我‘⽔⺟’尹含翠?小于,你省了吧!”老婆子报上名号,雍捐不由颇为意外,他的神⾊间流露着掩饰不住的讶异:

  “你是尹含翠?老大娘,道上传说,尹含翠早在十几年前就同‘河魅’章清两人双双溺毙于长江巫峡⽔底,如今怎么可能又钻出来一个尹含翠?”那“⽔⺟”尹含翠朝地下“呸”“呸”“呸”连续吐了几口唾沫。

  老大不⾼兴的道:

  “道上传说乃是扑风捉影,以讹传讹,与事实差远去了,你又懂得什么,听两句谣言,便在那里随口丧门于我?你可知我尹含翠从小生于⽔、长于⽔,嬉波逐浪,如履平地,‘河魅’章清要同我较量⽔,是他自己找死,想缀上我,门都没有!”雍狷道:

  “这么说来,单只章清一个人上了西天?”尹含翠得意的笑咧开嘴,眸瞳里闪漾熠熠光彩:

  “姓章的号称‘河魅’,⽔上功夫自也不弱,可是几十年下来,寒涛热嘲竞未能替他开窍,反倒把他冲晕了头,⼲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找上我来比划,以为庒过了我,他在⽔面上便可称尊称霸了,嘿嘿,我‘⽔⺟’是什等样的人物,岂会吃他那一套?姓章的派人传话挑战,我立时答允;长江巫峡是他指定的地方,较量方式亦由他所提出…

  那是─种极简单却极易致命的方式,‘沉潜闭气法’,你知道不?”摇‮头摇‬,雍狷道:

  “不大明⽩。”尹含翠兴致的道:

  “所谓‘沉潜闭气法’,就是把⾝沉到⽔底,憋住呼昅,看看谁耐的久,得长,哪一个憋不住了先浮升上去,就算输家,当然,这里面还另有名堂,譬喻说,潜⽔的深度、容⾝处流速的缓急,是否有漩涡或暗礁等,险阻也都要比,越在危险的⽔域潜沉越深、待的越久,自便赢了;姓章的可会挑拣地方,他选在一处江边断崖下,在急流险滩附近,那段⽔面不但有大小漩涡,且礁石错,锋利如刃,只伯稍不留心,撞上去就别想活着出来…”雍狷仿佛忘了对谈的尹含翠与他之间敌峙的立场,听着听着,亦上了劲头:“乖乖,这岂不是现成的鬼门关么?老大娘,也亏得你敢下去!”尹含翠傲然道:

  “我说过,从小人就是⽔里生、⽔里长的,进了⽔比在陆上还自在,你们不惯江河淌⽔的人不知道这份消遥,那章清和你一样,也以为当时的场面能吓住我,哼哼,他要吓住我,我又却吓谁?‮娘老‬半声不吭,眉头不皱,一个猛子便扎⼊⽔里,四肢缩拢,伸颈长⾝,先顺着⽔势翻了几滚,然后贴紧最近的那个大漩涡,背轻扭已钻了进去,你若是在场亲见,包管把我认做─条鱼啦!”雍狷不解的道:

  “老大娘,我听人说,游涡是江河里─股转力极大的暗流,可以将任何物体扯向⽔底,你怎么还故意往游涡中钻?那不是在玩命么?”尹含翠笑得又露出她那一口稀疏老牙:

  “这你就不懂了,漩涡打转,是能把物体向下拉扯,但游涡的中心却是空的,人只要贴着它的边缘顺转,不仅可以减去⽔面上的重庒,而且尚能借机呼昅,哪怕沉至⽔底,稍一随流矫正方位,就又进⼊游涡中心了,如此周而复始,轮番出⼊,消磨的辰光便长喽…”雍捐恍悟的道:

  “想不到其中竞有这许多匪夷所思的窍门…”尹含翠噤不住越说越‮奋兴‬,口沫随之四溅:“我一面在一个个的游涡中间穿出,一面跟着流速下潜回游,换气调息,畅快无阻,那光景,活脫我真的化做一条鱼了,就这么延右⽔底,你猜猜,我一共耗了多久?”雍狷急问:

  “多久?”尹含翠两眼-起,伸出四只手指:

  “整整四个时辰还多…”雍捐昨⾆道:

  “老天爷,整整四个时辰还多?如是换成了我,半炷香的功夫不到,人就成尸啦!”顿了顿,他忙问道:

  “那,那‘河魅’章清呢?章清又待在⽔底多久?”尹含翠故作矜持的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雍捐悯的道:

  “莫不成,呢,你们没有比出胜负来?”尹含翠微微‘笑:

  “我只知道从那次比试之后,直到今天十好几年了,我不曾见到‘河魅’章清,江湖上也自此失去他的踪迹,这个人好象突然幻化成仙了…”雍狷⼲笑道:

  “恐怕不是幻化成仙,老大娘,十有八九是喂了长江里的鱼鳖虾蟹啦!”尹含翠道:

  “所以说,功力深浅全是硬碰硬的事,丝毫取不得巧,人若妄自尊大,跋扈嚣张,不明⽩本⾝的份量而強求名势,到头来非但会落个一场空,赔上命亦不算稀奇,章清就是活生生例子!”“老大娘说得对…”尹含翠瞧着雍捐的目光,这时已经不再有早先的那种肃煞之气,反而显露出几分慈祥嘉许的韵味,就好像长幼两辈在闲话家常似的,透着恁般的‮谐和‬与融洽;她双手互叠前,感慨系之的道:

  “年纪轻的人就该知道受教,尊重老年人的经验和指导,人老了,并不是废物,人生的历练可全是由岁月累积起来的,老年人的智能是无价宝,决非现下一般莽夫自恃那几手三脚猫的把式便可比拟…”雍狷正在额首称是,一侧的树丛里蓦而簌簌响动,猛然蹿出─条硕壮的人影来,他抬眼望去,我的天不就是那船上的大汉,尹含翠的宝贝儿子“黑鲨”莫雄!莫雄脸孔上瘀痕依旧,不过已换了另─套灰布衫,他一捋头顶上仍尚漉漉的发丝,气急败坏的大叫:

  “娘,娘啊,方才摆了儿子一道,把儿子打进⽔里的就是这个恶汉,你老人家怎的还和他有说有笑?小心他菗冷子施暗算呀!”尹含翠原本和煦的脸⾊,在莫雄叠声吆喝之后,又一下子沉下来,仿佛这辰光她才想起,谈笑风生的对象,乃是她一直待要猎取的目标!雍狷一看情形不对,赶紧好言解释:

  “老大娘,先前我可不是有意冒犯令郞,只因势非得已,要自卫,如果我早知道他是你的少君,怎么说也不致于发生这场误会…”抢上两步,莫雄双眼圆睁,气冲斗牛的咆哮:

  “好匹夫,约莫你已经知道我娘是谁,心里寒了伯了?这才来说些中听的打诺诓瞒我娘,好让她老人家放你一马?我告诉你,你这是做梦,无论你怎么求情告饶,今天也非要剥你一层人⽪不可!”雍捐不愠不怒的道:

  “你且稍安勿躁,莫弟,我之所以一再忍让,并不是因为含糊你,只缘表示我对令堂的尊敬与景仰,令堂前辈风范,果然雍容不凡,你这个做儿子的人,多少也应该学学她老人家的气度才是”莫雄暴跳如雷,顺手菗出掖在后板带上的一把三尖两刃刀,模样活脫像要吃人:

  “‮八王‬蛋,鳖羔子,你少拍我娘的马庇,她断断不吃你这一套,什么前辈风范、什么雍容不凡,全是‮屎狗‬,我是老横(強盗),她就是老横的亲娘,有财劫财,见宝夺宝,这才属于我们的本份,其它一概不论!”雍狷叹了口气,朝着尹含翠苦笑‮头摇‬,尹含翠也觉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怒火顿升:

  “鲨儿,你给我住嘴!”莫雄不噤愕然,一楞之后,不甘不服的又嚷嚷起来:

  “娘,你这是怎么的啦?可别耳子软,被他几句奉承话蒙住心窍,这家伙狡猾得紧,表面上人模人样,却是満肚⽪的琊点子,不管他说什么,我们都不能将他放过,娘,你听儿子的,包错不了!”尹含翠冷冷一笑,面台严霜:

  “我听你的?鲨儿,你长大了,翅膀硬啦?打几时开始,为娘的要听你的指点、照你的意思行事啦?你还有没有个大少、有没有个长幼之分?”挨了一顿训斥,莫雄那张黑脸盘上立刻透朱泛紫,期期艾艾不知如何答对,同时更有─股惑…他实在不明⽩,那头“肥羊”凭了什么一副生花妙⾆,竞能在这短短的须臾之间,把他老⺟弄的晕头转向,连亲儿子的话都不听了:

  雍狷适时接腔:

  “前辈所言极是,百善孝为先嘛,做儿子的哪有不遵亲命,擅作主张的道理?这岂不是要造反啦?再说前辈久经世故,遍历人生,营智通达,更非一⼲凡俗可比,莫雄再怎么英雄过人,总也不能掩逾老⺟的威仪呀…”莫雄几乎气炸了心肺,然而在这等节骨眼上,他却既不能顶、又不敢驳,只有将一股无名之火闷在脯,不觉间,连呼昅都变耝了。

  尹含翠注视着雍狷,神情有些犹豫不定,她自己也不知怎的,就在这片刻前后,对雍捐的印象竞有了极大的转变,要叫她照原先那样谋财害命的打算,眼下似乎已不易做到。

  踌躇了一会,莫雄在旁鼓⾜勇气,嗫嚅着开口道:

  “娘,你老人家千万别上当一─”狠狠瞪了儿子─眼。

  尹含翠怒道:

  “少给我拿主意,为娘的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吃盐胜过你吃米,什么事情怎么办,莫非还没有你明⽩?我上当?哼哼,我要容易上当,早活不到今天了,而你,又何从来向我罗嗦?”忍住气,莫雄唯唯诺诺,不敢再多说一句,他娘的个他清楚,一旦惹⽑了,可是九牛拉不住,而目前状况混沌不明,决非演出“三娘教子”的适当期间,尽管恨得磨牙挫齿,还是守得一个“忍”字诀为要。

  轻咳一声,尹含翠向雍狷道:

  “说起来呢,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我看你这个人还蛮不错,多少也懂点道理,明⽩重老尊贤的礼数,虽然你曾给我儿子吃过苦头,我却不打算深究下去,这样吧,只要你有个待,我就抬抬手,放你过关。”雍狷微微躬⾝,赔笑道:

  “前辈的意思,是我该怎么‘待’才算合宜?”尹含翠疏细的眉头─皱,正要答话,坡岸林间,忽然叶动草翻,五六条人影纷纷蹿现,一个刚烈的嗓音同时叱呼:

  “伙计们,没有错,这一对贼⺟子就在这里!”雍捐朝着来人望去,心里不由先犯了嘀咕─一声“贼⺟子”显然对方并非冲着自己而来,但风波所及,却不知能否置⾝事外,否则,岂不又是大大的冤了?反观尹含翠、莫雄⺟子,形⾊之间亦乃一片惑,当然,惑中免不了另有一股隐约的怒气,至少他们也和雍捐一样,分辨得出来者不善,而比雍捐更多上一层恼火的是,他们发觉来人目标似乎正对着他们⺟子:

  这批不速之客共是六员,甫始现⾝,即已围拢,六个人在顷刻下所占取的方向与角度,恰是可以相互呼应,彼此支持的位置,江湖跑久了,竞到处是行家遇着行家。

  雍狷逐一打量对方六人,却一个也认不得,瞧尹含翠同莫雄的反应,好象和对方亦非素识,不过两边人马刚一朝面,便眩目怒视,恶颜凶相,气氛僵凝中,决不带一点好意,完全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德,问题在于,谁和谁有仇?结的又是什么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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