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争奇记是由还珠楼主写的武侠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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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云海争奇记 作者:还珠楼主 | 书号:40995 时间:2017/9/18 字数:47545 |
上一章 第八回 行波踏竹 一神童大雨戏镖师 掣电飞芒 诸 下一章 ( → ) | |
密云半散,小雨如丝。大雨之后,路上⽔深尺许。漫山遍野尽是急流奔泉,似千百道银蛇出没闪烁于疏林浅草之间。山头崖畔,平添了无数飞泉,被风一吹,夭矫翔舞,飞起一片⽔雾,宛如⽩龙倒挂,蒙以轻纱。山花着雨,多半庒倒,树头柔枝嫰⼲,也都倾斜,甚或整株横倒。残英落蕊,逐⽔争流,才离本,依然肥。俄顷小雨也住,全山如洗,満目清新。松风吹兴,泉响自天,好鸟噪晴之声,如啭笙簧,相与汇为天籁,自成音节。佳景当前,顿忘泞之苦,舆夫们一⾼兴,更唱起山歌来,众人俱觉有趣。 正称道间,轿子快出山口,折向官道。忽见山口外窜进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穿着像是中等人家读书弟子,两手各持一六尺多长的竹竿,由口外一跃,便到了路旁山石上面立定,望着一行人过去,面上似有惊讶之⾊,⾝法甚快,众人没留神,俱未看出他是怎么纵进来的。周平、⽟麟的马走在后面,过时暗中谛视,见他⾝材比黑⾐摩勒略微⾼大,面⽩如⽟,眼带青光,神清骨秀,已觉不似寻常童子。最怪是大雨才住,満地积⽔,山口附近并无避雨之处,小孩除了上半⾝长⾐略有痕,似是小雨沾润外,脚底青鞋⽩袜,依旧像从⼲地走来,没有拖泥沾⽔痕迹。方自寻思,那小孩和二人目光才一视,忽似想起什么急事,秀眉一拧,手中竹竿往下一点,就此离石往众人来路纵去。二人马背回顾,才知那小孩竟用竹竿代步,双脚并不沾地,行时手中竹竿往前一点,立即借劲纵出丈许远近,快要落下,第二手的竹竿又复如法施为,⾝子悬空平起,只凭两手微动,蜻蜓点⽔般不住起落,直和飞乌游鱼相似,迅速已极,晃眼便被庙外树林遮住,不见影子。 二人知道这类功夫,非得內家真传⾝子决不能凌空翔起。看他行径,料与庙中人有关。小孩有此⾝手,大人可想而知,好生惊赞。卢-这回独为心细,也看出小孩异样,回头注视,人马一出山口,便赶来询问。三人各有一顶福建出产的油布宽檐笠帽,原为走长路时避雨遮两用之需,因嫌油漆气味,买了路上未戴,行时雨还未住,特从行筐內取出戴上。⽟麟。周平见天已放晴,顺手叠好,塞在轿后搁兜网篮以內。只卢-连⽇有点浮火,眼现红丝,怕见光,没有去掉。三人并马而行,略谈了小孩几句,⽟麟便命周平开道先行,卢-押后,自改居中,傍着良夫的轿子同走,就便前后主持照料。 行约半里多路,雨后官道,除了污泥,便是积⽔,人马十分难行,不一会,便前后参差,拉开二十多丈远近。⽟麟因大雨初歇,路无行人,又贪着和良夫问答,先没什在意。及至山回路转,前大半人马转过山角,已然走了一段,偶一回头,不见卢-和李锦章的轿子到来,心中奇怪。正要回马探看,忽见⻩、李二人手下两名健仆,护着李锦章的轿子,由泥淖里颠顿跑来,満⾝泥浆淋漓,神态颇现惊慌。⽟麟老远便看出不好,卢-又未尾随在后,情知生变,大吃一惊。尚幸周平在前,没有走远。不等来人赶近,先是一声暗号唤回周平,命他照料一切。自把马辔一抢,踏着雨⽔,往回去。两下还未挨近,二健仆便齐声连喊:“钟师⽗快赶去吧,卢师⽗和一个小孩打架呢!我们老板看势不好,才叫我们赶了来的…”底下话未说完,耳听马踏⽔泥之声,卢望已自骑马跑来。⽟麟见他连人带马,直和在泥汤里打了一个滚来相似,満是⽔泥污,一顶油笠不知何往,脸上也溅了好些泥点,神情却不十分暴怒。料知不是占了上风,便是事情已了,忙命众人速即启行,自己立马相待。卢-跑近,先没好气道:“天底下真有这么厉害顽⽪的小孩,偏又都是姓卢的一个人遇上,真叫人生气!如非他家大人是个朋友,我也不管人笑我以大庒小,说不得只好拿镖打他了。”⽟麟听他气得说话都没头没尾,知又吃了小孩的亏,不噤心里暗笑。及至追问详情,才知他是做了自己的替⾝,如果是自己断后,这类有本领的刁猾小孩,遇上也是一样不好应付。 原来卢-急,见前面周平、⽟麟等人已然转过山角,剩下李锦章一乘轿子,因轿夫力弱,落在后面老远。方要催快,不料山崖上崩落下一大堆石土,将道阻住。轿子一绕走,误陷泥淖之中,走一步,拔一步,越发走慢。卢-和两健仆发现得早,虽然未蹈覆辙,但也没法快走。好容易轿夫由泥里拔起。二仆见那一段⽔泥泞滑,地又坑洼不平,恐轿夫失⾜倾跌,赶近前去,一边一个,夹轿而行,以备扶助。只卢-一人在轿后押护,轿马相隔约有三四丈远近,卢望马上功夫极好,骑的又是镖行中受过极好训练的良驹,因见不能超前,一时无聊,想借⽔泥难行之路练马解闷。两脚一扣马腹,将缰绳套在马鞍之上,双膝盖一拐点马背,那马便照着人的意思,忽左忽右,时而⾼纵,时而人立,时而侧避,时而蹲矮,仿佛遇敌斗的情景,只在两丈方圆以內不住盘旋,灵活已极。几个转折过去,前面轿马自然又隔远了些。这类骑术,遇到路僻无人之际,钟、卢、周三人常时训练。⻩、李二人所用轿夫,又是起⾝时镖行代为包雇的长脚,不似尧民等三人随地现雇单程短脚,都知底细,和两健仆一样,看惯无奇,行路又正吃力,各忙着前赶,谁也不去理会。 卢-练完应敌,又练后退。倏地口里吁了一声,手抓救命鬃往后一扯,双膝扣紧马腹,⾝子往后一坐,那马便“叭、叭、叭”踏着极繁密的碎步,倒着⾝子,飞也似往后退去,一口气倒退了七八丈,地上泥⽔四散飞溅,马已累得扬头噴沫,直冒热气。卢堕仍自不肯停歇,以为⾝后地宽路广,除了泥泞坎坷,别无阻碍,打算看它在这类难走的地方,到底能退多远。正在心中暗赞马好起劲头上,马忽四蹄齐飞,拼命朝前窜去,直好似中了什么暗器神气。 卢整深知此马决不会出⽑病,本往后退,忽出不意,改退为进,势子又极猛骤,多好骑术也噤受不住,前⾝往前冲,两脚便离了马肚,几乎由马头上跌了出去。亏得马有灵,久经训练,后股无意中吃人一下重的,疑心来了劲敌,一半负痛前窜,一半还是为主情急,见主人将要坠落,把头往起一昂。卢-拿出全⾝本领,就势⾝子离鞍,一把抱住马头,先悬了下去。这等“灵猴摘果”、“龙头探珠”的架势,如换一匹常马,人搭上去,马头吃重,必往下一低,人定顺势滑落,正坠马⾜之下,不甩伤也必被马踏死,最是危险。只会骑马的,从无如此办法。南胜镖局的马,因是从川蔵等地出了重价、千中选一的良马,再经过极严细灵巧的教练,这些险招,都是久惯练。 卢-双手刚一抱紧马头,那马越发把头⾼昂,飞也似往前跑去。卢整手微一松,便由马颈滑下,再一把抓住救命鬃,手微按劲,便翻到马背上面。百忙中回头一看,适才在山口內所见那个小孩,仍是双竹点地,⾝子翔空平起,和飞鱼一般,正追了来。这时那马一路惊窜,晃眼已驰出去十几丈。小孩虽不如马快,相差也只三四丈远近,一起一落之间,用手中竹竿指着卢-喝道:“你跑不掉!快些回来,免我费事!”卢-料知马惊是他在⾝后弄鬼,忿怒已极,立即勒马回⾝,上前去,劈口喝问:“我这马惊是你闹的么?”小孩道:“人家骑马都朝前走,你偏后退,快撞到我的⾝上了,这才用竹竿点它一下,不想点重了些。这先不说,我只问你们,适才由庙那边走来,你可曾到我家里去么?” 卢-听小孩公然说出暗算此马,越发有气,小孩又是満口乡音,听不甚清楚,只当问他庙里去过没有,并未留神小孩的本领,两手握着两细竹竿,⾝子平浮,直和钉在地上一般,不歪不动,随口怒答道:“我去过便怎样?”底下责问的话未及出口,小孩已先怒骂道:“好你这个⽩⽇贼!大⽩天里竟敢偷偷到人屋里去翻东西。因为只有一个人的脚印,我先还是拿不准是谁,只看你生得贼头贼脑,有点疑心,不想吓得你这一大跳,果然不冤枉。你既敢认账,还有三分人气,乖乖随我去到庙內,把你那些狗脚迹给我掉,不然休想活命!” 卢堕虽是怒火头上,因见小孩年纪大小,还不好意思就动手伤他,打算喝问几句,如不服气,再稍做戒。不料小孩竟不怕人,说出这等无礼话来,不噤气往上撞。明知⽟麟庙中避雨曾往后殿一行,自己忙着更⾐,并未留意询问,也许后面是小孩的家,⽟麟背人走进,翻了人家东西,小孩回去发现,赶来为难。但是适已认账,不便改口,怒骂道:“胆大小狗,无故暗算我马,还未饶你,竟敢出口伤人!我要打你,显得以大庒小,不管教你几下,又觉情理难容…” 话未说完,小孩冷笑道:“自己做贼,还要发狂!来来来,我看到底谁服谁管。” 随说,右手竹竿独撑地上,起左手一竿照准卢整打去。卢-只有暗器随⾝,兵刃在马腹上挂住,因对方是个小孩,先未想使兵器,左手去取马鞍上挂的马鞭,右手一伸,想把竹竿捞住,连人拉倒⽔泥里面跌他一跤,不服气,至多打两马鞭就走。谁知小孩⾝手敏捷,招数精奇,这一下乃是虚招,见卢整伸手来捞,早缩了回去。卢-一下捞空,正要抡鞭打下,小孩左手竹竿落地,右手竹竿又到,着马鞭略微一绕,往外一抖。卢整猛觉小孩手劲特大,忙往回一带,鞭梢己然松开,马退了好几步,手勒生疼,马鞭几乎脫手,不由又惊又怒。 眼看小孩竹竿点到,连忙挥鞭对敌,一手子套马腹上佩刀,打算削断小孩竹竿。小孩也明⽩他的心意,昂头伏⾝,两手竹竿撑地,随着上下起落之势,向卢望点到,直和一个斗疾了的仙鹤相似。卢-因对方终是小孩,不便拿刀伤他,小孩⾝子只管悬空,却比寻常步下还要灵活,休想碰着他一下。卢整马上应战,満地泥泞坎坷,动作进退之间终欠敏捷。小孩更坏,也试出卢整艺精力大,几个照面以后,便换了方法,不和他硬敌,只是给他吃些小亏,不再左跳右纵,随马盘旋,冷不防便点上一竹竿,卢-又是两次几乎没被点中。小孩又就地上漂来的败叶杂草用竹竿挑起,连人带马,打一阵。 卢-刚使刀挡了个空,忽从地上黑乎乎飞起一一团东西,忙再使刀一挡,虽然挡落,未被打中,可是上面都带有⽔泥污秽,被刀一斫,溅得満头満脸,周⾝都是,土腥之气刺鼻,一不小心,还溅些到嘴里,难受已极,不消片刻,通体泥污⽔,満腔怒火,把心一横,双⾜一夹马腹,照准小孩挥刀冲去。不想人未冲到,反把小孩坏主意勾了出来,手中双竹不再打人,专一打马。刀短马长,防护难周,卢整愈发了手脚。几个照面过去,这马已连吃了两下重的。尚幸马是良马,小孩也把马爱上,只和人为难,没有伤害之意。否则,卢-胜负虽尚难定,坐下的马却早送终了。 卢-恨极小孩,又知早晚马必重伤,气得大骂小孩:“不敢和人对打,却和马作什对,难道你也和马一样,是个畜生?”小孩也骂道:“不要脸的⽩⽇贼!打不过人,却拿畜生晦气。我要不看这匹马比你有出息得多,我早一竹竿把它扎死,叫你⽇后只骑狗去。全仗这畜生,才没现眼,还敢強嘴!惹得小爷爷起,连马带你一齐出脫,看你还骂人不!你既爱它,是好的,滚下来,和小爷爷分个⾼下。赢了小爷没的说,输了把马留给小爷爷骑着玩,再磕一个响头,我就饶你。”卢-不吃,又嫌骑在马上不好手,却忘了満地泥⽔,地下打,一样不好施展,怒喝一声:“小狗,依你!”跟着双⾜脫镫,抡开手中刀,使了一个“风扫落花”的解数,舞起大片刀花,飞⾝离马,观准⽔浅之处纵去。才一落地,觉着鞋底又粘又滑,方忖不妙,小孩早一个“仙鹤亮翅”之势,手擎双竹纵将过来,窜前跃后,照准卢-一路打。卢-既要应敌,又要顾住脚底,本就吃力,小孩又是一⾝特别解数,手中竹竿始终不和刀碰,上头用竹梢点人要害,底下同时准备退路,一击不中,紧接着凌空跃出老远。 遍地⽔坑泥洼,深浅不一,稍不小心,一脚踏到,便是尺许来深,拔时还颇费劲。 卢整武功原本不弱,虽未受伤战败,可是起落远不如小孩轻灵便利,在溅了一⾝泥⽔,用尽平生之力,也没占到丝毫胜着。小孩专一引逗,卢望越来火气越旺,章法更,暗中咬紧牙关,反正全⾝已然污,也不再管脚底,使开手中刀向前追杀,脚底略微疏忽,吃小孩引向⽔泥深处,下面淤泥厚达尺许,纵时又用力过猛,一下陷进里面,左脚刚刚拔起,右脚一用力,又陷了进去,急切间休想挣脫。小孩见他陷住,哈哈大笑,倒立坑边,先用手中双竹点了几下,一见隔远,不能刺中,又挑起地上烂泥杂草,照准卢-満⾝甩,也不下去。卢-恨不能把小孩生吃下肚才能解恨,无奈有力无处使,⼲生气着急,一面还得挥刀防御,无法进攻。 相持了一会,两健仆看出情形不妙,意回马相助打那小孩。李锦章因前晚也是一个小孩闹得神出鬼没,卢-尚难取胜,何况别人?连忙喝住,吩咐快往前赶,与⽟麟等送信。主仆三人刚拐过山角,这里卢-急怒加,拼着多淋一点⽔泥,运⾜平生之力,猛从泥里跃起,也到了好地上面,刚准备拿镖打那小孩,忽听有人喝道:“兴儿快些停手!”小孩正持竹竿打来,闻声立时跃走。卢望抬头一看,小孩⾝后来了一人,没见脚底怎么急跑,晃眼已到面前,看年纪约在三十左右,寒士装束,貌相清癯,两眼精光闪蕴,沿途那么多的⽔泥,积⽔深处几达二尺,并还无可绕越,这人连鞋帮都似没有污,知非庸流,方要开口,来人已含笑开口道:“小徒顽劣,不察事体,多有冒犯,兄台念他年幼,恕他不知之罪吧。” 卢-一听,来人竟认得自己,好生诧异,人家已把话说在头里,不便再与小孩计较,忙道:“我本不愿多事,是他无故追来,纠不舍。既有大人管束,自不能和他小孩一般见识。只是小弟与兄台素昧平生,怎知姓呢?”说时,微闻小孩在来人⾝后用手羞脸,咕哝道:“这大年岁,当面说假话,谁吃了闲得没事做,找烂泥鳅、癞蛤蟆耍? 你不私⼊人家翻我师⽗东西,我就会寻你?”卢-闻言,触动前夜受黑⾐摩勒戏侮之事,脸刚一红,来人回脸喝道:“兴儿,再要胡说,就打嘴了!卢师⽗虽然光降萧斋,也不过避雨无聊,看看而已,这也值得认真么、还不给我回去!”小孩应了声,回⾝自去。 来人随道:“小弟凌风,就在诸位避雨的破庙后偏殿中居住,今早偶因急事出门,恰值小徒前村有事,不在庙內。我因那庙以前闹过鬼,附近居民无人敢进,愚师徒住了两年,怎么开说,他们终是胆小,地又僻静,向无人迹,萧斋素寒,也不值梁上君子一顾,以为小徒一会即要赶回,只将房门虚掩而去。谁知小徒遇见一位小友,贪玩忘归,忽然天降大雨,又多耽误了一会,路上遇见阁下一行人等似往庙內走出,回去一看,前殿遗有马粪火炉,屋外石桩阶檐窗下俱有泥印,室內也留有一人⾜迹,连案上书信都似有人翻过。他那小友也随后赶到,年轻喜事,以为借人地方避雨原属无妨,即便寻觅庙內有无主人,想借讨点食用之物,人內访问,均在情理之中,似此隔室窥探已觉欠通,何况擅自开门深⼊人家卧室?若非盗贼,未免说不下去,非将来人寻回,间个明⽩不可。” “其实那位小友原是另有用意,特地要他来和阁下开这玩笑,并还对小徒说,阁下等会武的共是三人,他在前途见过。那两位人甚忠厚,决不会作此事,定是阁下所为无疑。小徒因归途曾见有三位戴油笠的骑马壮士,他却说只阁下一人喜戴油笠,本认不清,他又将容貌⾐着和马的颜⾊一齐说出。小徒年幼无知,被那位小友几句话动,立时追了下来。那位小友本领比小徒胜強得多,但他初学‘⽩鹭踏波’,用双竹代走,行走不快,此来又没带得换洗⾐履,嫌⽔泥太多,没有跟来。又隔一会,小弟回庙,方觉室內有人来过,他才笑说了经过。我知小徒顽劣,虽经常时训诫不许伤人,一则恐他情急惹事,二则他那一点微未技能,岂是⾼明人的对手?不问如何,终是不好。手边有事,都没顾得办,连忙赶到。我知阁下已是江湖上知名之士,这等顽童,胜之不武,如非苦苦纠,决不会与他一般见识。无庸深说,我已令其回庙,少时定治以不奉师命、擅出多事之罪,请阁下上马吧。” 卢-⼊庙避雨,当时忙着烘⾐,不特未曾深⼊,连后面有无殿房,什么形相,都不知道,平⽩和小孩纠了好一会,弄得周⾝泥污⽔,话已说过,事情终是自己人做的,不便改口再说别的,来人气度神情均非易与,小徒如此,乃师可知,只得強忍忿恨,敷衍了两句。对方说话虽然不亢不卑,语中带刺,总算人还客气,直到作别上马,方始往回路走去。 卢-觅路前行,先就崖旁雨后新瀑略去⾝上泥污,那顶油笠污秽藉狼,已无法再要,正越想前事越有气,忽又想起,路上⽔泥如此之多,来时至少也要经过十几处泥坑⽔地,深都过人,短处尚可从跃,长的地方,势非踏⽔而过不可,这人鞋帮上没一点泥污,那是怎么走了来的?回头一看,就这盏茶不到的工夫,人已不知去向。来路甚直,可以看出老远,一边傍着危崖削壁,最低也六七丈⾼,下一边又是苇坑洼地,野草⾼过人肩,里面⽔泥更深,不能通行。直似遇见神怪,晃眼无踪,好生惊讶。 等跑过山角,⽟麟业已得信,纵马来援。听他说完前事,暗忖这人行径奇怪,卢整真个耝心,对方既知自己姓名,怎不探问他的来历,就此错过?见他余怒未消,劝慰了几句,一同上路。到了浦城,没有进去,只在城外觅地打尖,悄将前事告诉良夫诸人。 都觉这师徒二人必与自己这一面有点关联。看他杀死二贼,又将人头带回,外人窥知他的机密也毫不计较。所说小友,指名唆使和卢望开玩笑,也颇像是黑⾐摩勒行径。纵非有心助己,也必与泥中人同仇敌忾。盗平添強敌,而且一见面便伤了他两个能手,多此意外之助,自然是好。只不过此人手狠,不似泥中人稳健周密,盗靠山正在当权,将来难保不有遗患。这一来,反倒添了心事。最好不理,早⽇过省,方保平安。无奈关山难越,路又阻雨,今晚能否到达⽩茅镇还说不定。⽟麟更因卢-连遭幼童戏侮,不问居心如何,总觉镖师面子难堪,加了愁烦,一面暗中叮嘱卢、周二人,小心谨慎,忍耐为⾼,有什过节,俱等镖之后再说,千万保持镖行名誉,不可即时计较;一面给众舆夫重加犒劳,催促赶路。 打完了尖,匆匆起程。尚幸前途地势较⾼,又多石路,积潦甚少。只是一过浦城,便⼊山之中,山⾼⾕深,几于步步险阻。相隔仙霞,本不算远,无如蹊径弯环,盘旋上下,行路甚是艰难。等赶到鱼鹰嘴附近一个山坡上面,短短一段路程,闹得舆马皆疲,轿夫们俱都停肩休歇。⽟麟见那经行之处,四外山岭杂沓,危壁如斩,竹茎参天,森森蔽⽇,驿路恰走山坡上面,坡下三条岔道,右通都天王庙,丛林深处微露红墙一角,山麓人家,三五隐现,相隔约在半里以外;中间峡⾕幽深,悬崖之上微有一线樵径,素少人行,料难绕越;左边一条,回环出没于山⾕林野之间,看去也不甚好走。和周平一计仪,说:“这三条路,除走右面,经都天王庙侧走过一条大峡⾕,那是由闽⼊浙的官驿正路外,中路⾕径狭险,舆马不能通行,只左路可到自茅镇,但须多绕十来里路。现因众人踊跃争先无什休歇,山北雨降甚少不碍跋涉,多赶出一段路来,如今⽇头刚偏西不久,如走左路,真要卖力急赶,趁着月⾊也可赶到,不过到时天就⼊夜得多了。”⽟麟一想,此地敌人路,⾼山又多,居⾼临下,多远也看得见,如真发难,走哪条路也遭堵截,人马已疲,何苦还绕远路?还是装作不觉意,给他硬闯的对。仍命周平前导,与马并行,一个紧接一个,便到厌处,至多改作单行,不许调开。 往右走未半里,行经崖上,周平匹马前行,见前面⾕径虽宽,形势非常险恶。右侧不远,悬崖之下,黑庒庒大片树林。适见庙字人家田畴,俱蔵在其內,近前反一点也看不见,只闻隐隐大吠之声。想起黑⾐摩勒别时嘱咐,回顾后面舆马尚还未到,如有敌人,必定隐蔵林內向外偷观。方自勒马缓行,心中踌躇,忽从左边断崖上面飞落一物,周平手疾眼快,接住一看,乃是一枚石卵,用刀尖划着:“速领原队,崖后有道,可通前路,切切无误。”刻画零,几难辨认。回顾崖顶甚⾼,不见一人。知有原故,连忙回马上大队。 ⽟麟看那石卵,字迹不整,不似大人所书。⽇已偏西,山径荒凉,措施稍一不慎,难免疏虞,舆夫又说官道之外并无路径,只有适才坡上可以改道。恐中敌之计,误⼊埋伏。本想见怪不怪,由他自去,真要遇上就打。周平受过黑⾐摩勒指点,力说:“那地方形势已甚险恶,敌人如有埋伏,用不着再改地方,此石必是自己人所为。反正打了遇敌主意,不如暂缓前行,我往崖左探道,看看到底人马能否通行,再定方向。”⽟麟首肯。周平绕向崖左一看,乃是大片苇塘洼地,细视⽔光隐隐,除了两边苇塘,当中还弯弯曲曲夹着丈许宽一条野草,蜿蜒到了前面,被山挡住。草长甚长,与苇相混,如非定睛注视,决难看出。上下相隔,少说也有两丈之⾼。暗忖这里三十年来,曾经好几次地震,陵⾕变迁,官道屡经改易,莫非那是昔年故道不成?想到这里,找了一个斜坡,飞驰下去。才走了三五丈远,果然所料不差,不但两边苇塘,当中有道,而且路侧草里还有屋舍遗址,分明旧官路经了地震,山洪暴发,成为泽国,年久⽔涸,逐渐出现。心中大喜,忙向上面挥手示意。 ⽟麟也看出影迹,催众速下。走了一段,才知塘洼甚低,草与苇齐,故道不宽,地被草隐,由上望下,只似草苇连成一片,实则草深还不过膝,人马都能行走。走出数十丈,苇地渐⾼,人被隐住,便从上望,也难发现。这一认明官驿故道,前面即便遇阻,至多费上一点事,也不至于无路可寻。不但路近好走,免却好些登降绕越之苦,还躲过一场惊险,众人自是欣幸。周平暗忖,掷石之人,不是泥中人,也是黑⾐摩勒,看他那么艺⾼人胆大,尚令避道而行,必有一场恶斗无疑。正悬揣间,忽听远远兵刃触、厮杀之声由右方隔崖传来。细一端详途径,路转山回,恰走到适才探道时所经⾼崖背后,翻崖过去,许就是都天王庙树林前面,便和⽟麟说了。 ⽟麟也闻得争杀之声,忙令众人小心前行,不许出声呼喝。周平随将马从人牵行,自己据上崖顶探看。那崖还隔着一片苇塘,正想觅路绕过,猛一眼瞥见苇中揷着四细竹竿,颇似来路山口外所见用双竹点地那小孩手中所持之物,只多了两,心疑小孩与乃师凌风同来,也由此处上崖。就揷竹之处细一查找,果有一一条似断还续的塘埂直通崖脚,分开两傍芦苇,居然走到崖下,上面还有一条斜缺不全的瞪道,⾜可攀登,知是地震前当地居民所遗。循径上升,未达崖顶,杀声已然清晰⼊耳。及至上到崖顶,掩向崖口,往下一看,那地方已离适才回马之处不远,正当部天王庙⾕中最宽之处。崖顶离地好几十丈,又有危石遮蔽,居⾼望下,一目了然,由下仰望,却难看见,真乃绝好观战所在。周平久走江湖,眼力最好,一见便知双方都是劲敌。 原来崖下动手的,一面人数甚多,为首一人中等⾝材,说话南北语音相混,站在一一旁指挥手下,并未上前动手,大骂来人:“无知鼠辈!蔵头蔵尾,有眼无珠。太爷实是姓杨,一不避官,二不怕事。只为洗手多年,隐居纳福,改姓为柳。你既知太爷威名,如何还敢在我境內冒犯我的朋友?大爷决不以多为胜,也不用太爷亲自动手,自会有人拿你。”一面又喝动手诸人:“别教这三个浑蛋小子跑了!我非掀开他的盖头,瞧瞧他是个什么花狸猫野蛋变的不可。” 旁立诸人,俗家僧道部有,一个一个精神抖擞,⾝材雄健,不似弱手。场上打的,共是三对。姓杨的这面适已有人战败,一个刚接下场,自称姓刘名伟;一个口南音,是个矮子,手中一对短刀,钻前纵后,上下翻飞,动作⾝法十分轻灵;另一个便是昨⽇颜庄投宿以前所遇面带刀瘫的北方大汉,武功也自不弱,正与敌人苦斗,満嘴骂。对方三人俱是软纱蒙面,寻常短⾐,一味哑斗,不似敌人喧嚷叫嚣。有时还两句口,声音颇低,话似刻薄挖苦,引逗得敌人愤怒已极。断定那为首的必是杨标无疑。先以为这三蒙面人中许有泥中人在內,继一想,泥中人以两行人的安危自任,还命合在一起上路,本领何等⾼強!看目前这两方人的神气,己打了好一会,敌虽似有两个受伤,为首的尚未下场,毕竟胜负难说,如照这样,怎能保得全安出关?又觉不是。如说是破庙中主人凌风,那持竹飞翔的小孩却不在內,另两人不知是谁,还有黑⾐摩勒,既嘱到此留意,可见早已料到,如何未见? 心方奇怪,忽听狂吼一声,刘伟好似中了蒙面人一下重的,翻⾝跌倒在地。杨标⾝侧一个中年道士把道袍脫下,往侧一甩,纵将出来,余也有好几个抢出救护。蒙面人虽将刘伟打倒,却不伤他,指着来敌喝道:“你们不必惊慌!先把刘朋友扶送回去,让出地方,消消停停,再打好了。”道人喝道:“鼠辈莫狂!祖师爷多年不曾出手,今天休想放你活着回去!”随说一顺手中兵器,朝前一晃,似要分心扎去。那兵器约有三尺来长,前头像只人手,拇指小指向下微勾,食指无名指也弯曲如钩,只中指立;离手二尺有护手月环,手便握在其內;柄尖作三角形,精光耀眼,甚是锋利。蒙面客所用也非寻常兵刃,左手拿着二尺多长、茶杯耝细的铁拐,右手一个带着软链的铁锤,其大如拳,当中有寸许长手指耝细的一短桩,突出向外,式样甚是奇特,一见道人扎到,先使铁拐往旁一格,当的一响推了开去,口中喝道:“你这贼道叫什名字?快说出来,我好定你死活,否则想和姓刘的一样活着回去,就无望了。” 道人冷笑道:“瞎眼鼠辈!自己始终不敢报名,还敢请教你祖师爷的名讳!祖师爷法号,就在这兵刃上面,你连它都不认得,竟在太岁头上动土么?”随说,又是一掌扫到,蒙面人一点也不着急,左手拐往起一,二次挡开,笑道:“你先莫动手,等我问完再打。我不认得你,却知道这件兵器的来历脚。”道人闻言,猛的想起一事,心中一动,停手喝道:“且容你多活片刻,看你说得可对。”蒙面人哈哈笑道:“你这件兵器原名⽇月仙人掌,又名恶鬼手,昔年恶道鬼手真人何冲以此成名,本是一对,寸尺也没这长。我先见你用这兵器出场,误以为是恶道何冲的徒子徒孙,继一想,何冲虽然可恶,但他收徒最严,决不收半吊子,你连兵器寸尺都不对,便做恶道徒孙也不配。意手下留情,容你活两年,故此问你名姓,看该杀你不该,你怎不知好歹哩?”道人闻言,又惊又怒,大喝:“祖师爷的法讳说出来,怕吓破你的狗胆!纳命来吧!” 蒙面人喝道:“你既不敢通名,又用这样家伙,必是当年衡山回雁峰漏网之贼,今⽇万万容你不得!”随说,拐锤并用,施展开来。道人见他解数精奇,迥与前斗两人时不同,再听他所说的话,知道遇见对头劲敌,出时不该心存轻视,悔已不及,更不答话,也使出全⾝本领拼命御,暂时打了一个平手。 还有两蒙面人,一个使宝剑的,敌住那北方大汉;一个使铁的,敌住那口南音的矮子。都是能手,一时难分⾼下。杨标见自己这面已然连伤三人,敌人还是越杀越勇,又气又急。隔了一会,北方大汉渐渐只架无还,有点手忙脚。知道形势不妙,无奈适才已把话说在前,不便上前相助,自食前言,招人笑骂。不上前,眼看非糟不可,一样丢人,并且求助的老朋友已在眼⽪底下被人伤了一个,这一个再要当着自己受了重伤,面上太己无光。想了想,一情急,把当年仗以成名的暗器连珠金莲子取了出来,表面仍装观战,双手叉,将右手蔵左手背下,把真力运到手指头上,一发三粒,观准持宝剑的隐面人双目和太⽳打去。 周平在上面早留神到敌人有此一着,全看在眼里,料知杨标意暗算,怀里所取必是一种极厉害的暗器。蒙面人一口宝剑只顾围住北方大汉,好似急取胜,全神贯注敌人,并未留意侧面。明知自己万不宜于出声,自惹祸事,但情势已迫,杨标手已微拍,就要发出,于义忿,不噤脫口喊道:“留神暗算!”言还未了,杨标手中三粒金莲子已然发出,盗发觉上面有人,纷纷昂首往上观察,方道“不好”说时迟,那时快! 只听“当当当”三声微响,跟着一声呼叱,就在众人斗处不远,一座平地突起的小石峰上,现出一个蒙面童子,扬手打出三点寒星,头两点已与杨标所发暗器相撞,落一旁,未一点却照人打去,跟着纵落,口中大骂杨标:“鼠贼!吐出来的口⽔又呑回去! 有本领出来和小爷爷分个上下。我们师徒叔侄都是暗器的祖宗,你想暗算,如何能够!” 周平这才看出蒙面人暗中也在戒备,杨标第三粒暗器便是他用剑背挡落,好生惭愧。 小孩一纵落,群贼只当先喊的是他,正之际,才行岔过,没有再往上看。小孩手法又快又准,杨标骤出不意,几为所中,不噤羞恼成怒。大喝:“哪里来的小杂种!快去与我拿下!”盗中随有两人,一个手使折铁单刀,一个拿着一铁鞭,争先抢出。使刀的一个先到,已和小孩打上。使鞭的仍往前进,刚说:“吉二哥,让我打这小杂种。” 忽然“喻”的一声,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技小钢镖,正打在口鼻之间,透迸多半截去,打得门牙粉碎“哎呀”一声,鲜⾎噴流,倒于就地。跟着空中有一小孩口音喝道:“讲好不许两打一,这不是硬要找死么!”盗立时一阵大,一面将人抢回,一面寻声注视,搜查那放暗器的敌人。杨标怒喝道:“何方鼠辈,暗算伤人!”空中又哈哈大笑道: “这都是你自己开的张嘛!”周平听那口音,颇似黑⾐摩勒,发声之处仿佛就在脚底,可是下面崖壁平滑,寸草不生,决难蔵人,见盗不住仰看,似未发现敌人踪迹,知黑⾐摩勒与凌风师徒都来。再查两边情形,优劣胜败已可逆料。蔵处地势⾼险隐秘,盗上崖不易,心神一定,也就不再畏缩,仍然往下窥探。 就这盗一的工夫,那北方大汉益发心慌,支持不住,微一疏神,吃蒙面人伤了一剑,反⾝纵起逃。杨标见状,不能再顾前言,忙从门徒手里接过一对铁怀仗,一个箭步纵落场內。正赶北方大汉受伤纵起,蒙面人一个“飞鹰击兔”暗蔵“逃蛇归洞” 之势,飞⾝随后刺去,眼看剑尖就要刺中后背,杨标⾝法绝快,恰由斜刺里飞⾝纵来,个正着,知势危急,⾝于还未落地,左腿起处,把北方大汉踹出老远,躲过一剑之厄,同时左手杖朝剑往外一挡,右手杖便照蒙面人连肩带头打去,手⾜并用,端的名不虚传,迅捷已极。如换旁人,事起仓猝,又在贪功之际,非受重伤不可,幸而蒙面人武艺精纯,觉着侧面风生,人影一晃,未等剑杖相触,早向横里纵落,指着杨标怒喝:“无聇败类! 狂说大话,稍吃点亏,立时背信食言,真乃鼠窃狗偷之辈!”杨标愧忿加,索把手一挥。盗只为杨标上来便朝敌人夸了大口,言明单打独斗,不便违背,不想连伤数人,愤恨已极,巴不得有此一举,呐喊一声,纷纷杀上前去。那北方大汉挨了一踹,幸得活命,刚想纵过一旁裹好臂上剑伤,二次随众拼命,忽听持拐蒙面人喝道:“这个吴龙,莫放他跑了!” 一言甫毕,半崖空际又有人应道:“他跑不悼!”盗一听,仍是先前用暗镖伤人的口音,正往上看,忽见一块磨盘大的石头从崖上打将下来。盗忙往后退时,跟着崖上又现一石窟,一个头戴面具、周⾝全黑的小孩由內钻出,乘着碎砾纷飞、満地石火四溅、盗惊慌奔避之际,飞鸟一般往下纵落。人还在半空中,双手小钢镖便似连珠一般打下。大汉吴龙一看,正是昨⽇所遇对头,心方一惊,黑⾐小孩镖已打到,连忙闪躲,想要逃走,无奈臂伤失⾎,苦斗力竭,小孩镖法又准,头一镖刚闪过,二三两镖又到,心慌神散,纵避不及,连中了两下重的,⾝才一晃,面又中了一镖,翻⾝栽倒,死在地上。黑⾐摩勒随即纵到,从⾝旁取出一柄短刀,只一抹,便把头割下,喊道: “兄弟!我到前面等你去,快些来吧!”说完,也不再和盗手,提了人头,如飞往⾕中跑去,疾如星驰,晃眼没了影子。 杨标被蒙面人绊住苦斗,不能分⾝。盗见小孩捷逾鬼物,暗器厉害,口里呐喊,也有戒心,追不多远,便即回转;任他把吴龙人头取走,如何不怒,气得山嚷怪叫。先现⾝与盗对敌的小孩见黑⾐摩勒一走,也⾼喊道:“黑哥已走,没我的事,少时我再找师⽗师叔们去吧!我也懒得和这种无赖贼打,要找黑哥去了!”小孩使的也是一样怪兵器,有六尺长,酒杯耝细,通体密鳞,又黑又亮,直似一条蟒蛇做成的软鞭,梢上有一枣核形的钢椎,约有半尺来长、两三寸耝细,施展开来,可刚可柔,招式非常特别。 对面盗没见过这种兵器,简直不知如何应付,仗着久闯江湖,本领尚非庸流,并未小看敌人,一见情势不佳,连忙收势,改攻为守,专一封闭谨严,才得勉強敌住,方自內怯,谁知小孩话一说完,立时改了解数,手中鞭直似活蛇一样,上下飞舞,只觉寒光闪闪,冷气飕飕,无数黑影在眼前掣动窜,心中大惊,微一疏神,手中刀忽吃软鞭裹住,未容回夺,小孩用大力一抖,立时虎口痛裂,不由手便松开,刀落就地,暗道“不好”方逃纵,小孩的手更快,跟着往前一送,那铮光明亮。半尺长的钢椎,连同后面软鞭,活蛇一般,朝着前笔也似直点到。眼看无法躲避,非死即伤。持拐蒙面人,想早看出小孩要下毒手,忽在一旁且斗且喝道:“你自去好了,不许无故伤人!” 说时,小孩手刚发出,闻声立即收住喝道:“你不比他们可恶,姑且饶你一命!小爷爷走了!”说罢,纵⾝一跃,径往回路跑去。那盗幸得活命,觉着左肩⽳微微沾着了一点,低头一看,⾐上已穿了一个小孔,蒙面人如不喝噤,这一下又是要害地方,势非送命不可,当时愧愤加,把心一横,向众喊道:“杨大哥与诸位仁兄!小弟崔援学艺不精,无颜再在江湖上走动,只好告别了!”杨标忙喊:“二弟慢走!少时还有话说。” 崔援连地上刀都未拾,只看了持拐蒙面人一眼,便自朝前跑去。 这时双方已成混战,三蒙面人仍是应付裕如。周平方讶小孩既说去寻黑⾐摩勒,为何一走来路,一走去路,背道而驰?隔不多时,持拐蒙面人忽然哈哈大笑道:“我当你是谁,原来就是当年大闹衡山⽩雀寺的罪魁贼、铁掌燕裴鸿举么!你以为改了道装,留厂胡须,便可遮俺人的耳目,你那左耳上的剑伤须瞒我不过。我向例不肯轻易伤人命,既然是你,可见夭网恢恢,报应不慡。快快拿命来吧!”随说,手中兵器立时加紧。 道人斗不几个回合,见觉出蒙面人招式精奇,颇似当年仇敌家数,又想起动手前所问的那些话,深悔不该听旁人两句话一就冒昧上场,口里说着大话,出手却极小心。斗了一会,打了个平手,可是任凭用什么招,对方总是应付从容,不以为意,自觉敌人守多攻少,本领决不止此,尤其二目神光炯炯,老似在留神自己的容貌,心中有病,本就在惊疑內怯,一听敌人竟将自己隐晦多年。连杨标都不知道的底细一口道破,这蒙面人必是平⽇想起就胆寒的对头克星无疑,大吃一惊,暗想:今⽇之局,就算能逃毒手,那杨标虽是北方绿林出⾝,素以侠义自命,平⽇偷偷做点小事还招他不快,这一知道自己实真名姓,也决难相容。可惜辛辛苦苦隐名出家,好容易七八年的工夫经营下这片基业,败于一旦,不噤又恨又怕,一面拼命御,偷眼一看杨标,恰巧杨标也在怒目看他,分明所料不差。 当时一着急,把心一横,一边动手,口里怒喝道:“不错,你的狗眼还没瞎掉!祖师爷就是当年探花使者铁掌燕裴鸿举,你不就是在衡山用飞针杀我师⽗姊姊的仇人云…”底下话未说完,先是裴鸿举情急拼命,施展杀手,假作“力劈华山”一掌斫下,等敌人用拐上挡,往起一横,倏地改招变势,将手中仙人掌往右一偏,横过柄尖上三角钢锋,照准敌人右腕便扎,同时双手钢轮又朝前推去,他这⽇月仙人掌,一物三用,解数繁多,最是厉害不过,这一下名为“神仙三煞手”更是最狠毒的绝招,说着无什希奇,手眼⾝法步,一毫也差不得,动作尤极神速,不是功夫到了火候,遇见劲敌当前,逃敌两难,非拼命败中取胜不可时,轻易决不施展。 裴鸿举原因深知敌人厉害,想逃脚又不如人快,如被迫上擒住,戮辱更甚。除却用这最后一招拼个死活,孤注一掷,更无别法。口里答着话,想分敌人心神,一面猛施毒手,又将袖口里几番想用未用的暗器,乘机扬手连珠出。以为敌人任是武功多好,就破了这一招将己打倒,至少也必中上两枝毒箭,同归于尽,稍一侥幸,受伤不重,立时便可逃生。谁知事太行险,未免心动气浮。蒙面人武功精纯,久经大敌,虽然看出仇敌不肯放松,手法加紧,因已多年不见,兵器又改了寸尺式样,料非吴下阿蒙,始终留意,沉着应战,并无一毫轻视。见他且斗且答,眼珠略动,料定必有狠毒手法,加了防备,不但没有急进,反把势子略缓,静以观变。裴鸿举哪知厉害,以为可以乘虚而⼊,见敌人果横拐来挡,心中大喜,自料必胜。仙人掌往右一横,往前一进⾝,口里刚说到“云” 字,蒙面人⾝手真个神妙,竟似有成竹一般,那一挡也是一个虚势,仙人掌往右一偏,拐头也随着往下直着磕去,势子既急且准,其力更猛,正磕在护手下面。裴鸿举便觉虎口一震,掌头被庒,往上重又挑起,方道“不好”⾝已前进,与敌对面,闪躲不开,明知无幸,一发狠,右手一紧,仍施展未完的绝招,左手跟着扬手放箭。 说时迟,那时快!蒙面客左手拐一磕,乘着他上路门户没有封闭,竟不容他缓手进招,右手软链铁锤往下三路绕腿一抖,上面一口啐去。裴鸿举弩尚未飞出袖口,猛觉左腿被链锤住,上面又在动手,百忙中方用千斤力法定在地上,冷不防又有一股刚劲之气夹着两三丝寒光面啐来,直似好几钢针飞刺脸上。右眼先中了一支,奇痛攻心,眼睁不开,哪还站立得住脚步、当时翻⾝栽倒。倒时知觉未失,情知反正一死,随着倒地之势,不问能中与否,仍将袖中毒弩连珠发出,未两支,蒙面客气他不过,上前一拐,将他左手骨齐腕打折。连受重伤,方始痛晕过去,又朝⽳道上点了一下。 余了那几个盗,先曾过来三人,俱吃了蒙面人的苦头败退下去,都看出他厉害,没敢再上。蒙面人一手夹起裴鸿举,大喝道:“杨朋友!你也是个汉子,助纣为,欺庒善良,已非大夫所为,怎又容纳这神人共愤灭伦昧良的贼?岂不把你一世英名丧尽? 如今我等事了,知你受骗,也不再和你计较,如能听劝,就此停手,回去闭门思过,免得将来官私两面牵,累你在此安⾝不得。悬崖勒马,也是英雄行径。如不服气,改⽇定约,另请能手再分⾼低。今⽇你是难于想占上风的了!”杨标何等眼亮,也知手下这一伙人俱非三蒙面人对手,再打下去,只多伤人,无如面于难堪,不能不苦拼下去,闻言正好下台,忙将⾝纵出圈外,喝众停手。杨标照例单打,不要人助,一⼲盗俱都围攻持的蒙面人,打得正紧,连声呼喝,方始住手。 杨标对三蒙面人道:“今⽇杨某甘拜下风,改⽇还当领教。三位朋友请留名姓。” 持拐的接口道:“杨朋友如再见⾼卞,请定⽇期地点,我们到⽇必来赴约,实真名姓,暂难奉告。按说这贼我们不该带走,但他积恶滔天,机诈百出,稍一疏懈,容易被他逃走,再寻他就难了。现有许多公案待他去了,不得不在台前放肆,还望阁下原谅一二。 人以类聚,此贼凶刁狡,蔵此多年,难保不有一二心腹羽。他们见贼行蔵败露,贵处不能立⾜,必要生事。他们行同禽兽,什事情做不出来!阁下还以早回为是。”杨标闻言,暗中查看众人,果然是裴鸿举庙內常住的两个好友,一名风火居士陈大彪,适才助战,吃了一拐,早已受伤,退回都天王庙去;一名夜明镖赛张郞罗文英,恶道倒地时,仿佛见他往来路跑去,也都不在面前,心方一动,忽听⾝后树林深处呐喊之声,跟着锣声大作。回头一看,火光隐隐,黑烟业已透出林梢,不由又惊又急,情知有人作祟。 家中老弱甚众,佃农虽有多人,俱不会武,只有一二能手,便可闹得稀糟。当时忙于救人,不顾多说,忙道:“此贼底细姓名我实不知。便是这次与人助拳,多一半也由他而起。现已深秋,明年正月十五,我在仙霞岭青石坪候教便了。”蒙面人含笑应诺。 说时,盗已有数人抢先往火场跑回,等说完回⾝要走,又听林內众声呼噪,齐喊“拿贼”晃眼工夫,由林內箭也似窜出一人,正是适才后走的那个小孩,兵器揷在背后,还添了一个小包袱,左肩上担着一人,如飞跑来,后有三人追赶,小孩⾝小,肩一大人,行走较慢,就快追上,一看杨标手持兵刃对面来,忙把所擒的人推向地下,回手取出⾝后兵器,⾼声大喊:“师⽗快来!你适才捉的,就是平⽇所说久访无着的贼裴鸿举,我把他羽生擒来了!”话才说完,杨标已先赶到。小孩手持兵器,当先便打。 杨标已看出被擒的是罗文英,本意不和他斗,方架住喝问,猛听脑后一”声断喝: “徒儿不许动手!”声随人到,急风过处,一条黑影径由肩侧飞过,落在面前,正是那持拐的蒙面人。火势未熄,这里又生事故,估量敌人俱非庸流,决不致做那暗算无聇的事。所可虑者,就是恶道两个死,一个已被小孩擒住在此,另一个⾝上带伤,即便火是他放,有手下诸人回去,也不妨事。忙令追人速回救火,自己暂留盘问。 及听小孩一说,才知小孩行前忽想起乃师曾说,闽抚所遣刺客,⾝旁蔵有闽抚亲笔信札,如能得到,将来可省好些事情。今早杀那两名刺客以前,偷听他们说话,得知有一包袱內蔵书信,存放在都天王庙道⼊手里。意乘着众人动手,庙中空虚,将它盗来,就便查探杨标家中虚实,开他一个玩笑,所以故走回路,暗中绕道人材。掩进庙时,正值风火居士陈大彪受伤回庙。庙中还有好些道人,虽非善良之辈,看神气都是一些狐假虎威的饭桶。正想等人散去,陈大彪卧静养时,下去制倒,喝问那信下落。忽然罗文英急匆匆跑回,一进云房,便令徒众回避。小孩伏⾝后窗户上一听,那和师⽗对敌的道人,竟是匿迹多年的贼裴鸿举,现已受伤被擒。罗文英见踪迹败露,杨标神⾊不善,少时回来,轻则将庙中诸人一齐逐走,重则还有后患,为此见机逃回商量,意盗些金银逃走。同时又恨杨标不够朋友,平⽇遇事⼲涉,好名心重,出⾝是贼,偏要恨贼,意行时放火烧庄,一则阻住追兵,二则怈恨。陈大彪伤本不重,心耝暴,闻言怒极,立时应允;罗文英并说起刺客所留书信,取到手內,将来可以挟制闽抚,予取予求。当时商定,令陈大彪各取一些金银,前去放火先逃,自己前往观主房內搜寻书信,随后赶往接应,烧他草⾕,的地会合,一同逃走。 陈大彪走后,罗文英朝他⾝后扮了个鬼脸。小孩因书信关系重要,悄悄跟在后面。 罗文英进房便即取出,越墙而过,并没照约行事,反往林中疾走,意似卖友独呑,想绕过打场,由官驿大路逃走,刚跑进林不远,吃小孩由后面骤出不意,一下打倒,跟着点了哑⽳,闭过气去。回顾庙侧人声呐喊,火已放起,忙把包袱解下,束在背上。因罗文英在庙中自称与恶道多年至好,无事不知,疑他也是师⽗所说衡山漏网之贼,打算生擒回去。肩起往来路走不多远,便闯见回去救火诸人,适才见过,疑他放火,立即分人追赶。小孩肩扛大人,虽觉累赘,仍是不舍丢下,未便敌一味飞跑,不料双方业已停手一会了。 蒙面人细看罗文英,并未见过,知是无名之雀,正要点醒喝问,杨标在旁已是怒愤填,说道:“贼道师徒人等,我并待他甚厚,便是今⽇阁下怈了他的机密,心虽厌恶,至多也不过令其迁走,并无他意。不料这厮恩将仇报,如此狠毒。闽抚所遣,前后共十一人,只有两人与我有点瓜葛,另一人与恶道好,我因情面难却,才允相助。当时曾和他言明,我与谭镇南以前有点过节,只劫他镖,不助闽抚行刺,更不出境。断定此地必由之路,今早敝友哨探未回,另两人去往前途报信,走不多远,便遇诸位,不胜逃回。 在我境內,自难坐视,不料竟非阁下等对手。杨某生平不屹回头草,既有诸位出头,我落在下风,此后也只向诸位请教,与别人无⼲,恶道任凭带去。但是罗贼平⽇在我村中极不安分,村民俱伯恶道,知他和我好,只得隐忍。前⽇死了两个妇女,风闻于他有关,查问受害之家,答话含糊,方自疑心,恰遇敝友到来,纠耽搁,如今又作出此事,打算带回拷间,不能再任诸位走了。 为首蒙面人答道:“阁下如此行径,可算光明磊落。此贼与我等并无过节,谨遵台命。不过这等败类,千万不可轻放,免留世上害人。此番闽抚所遣刺客必遭惨败。我等尚不⾜计,另有比我等本领胜強十倍的⾼人和他为敌。先时不知,因与所害的人有深,不能坐视,才随护下来,先后杀死四个刺客。早知有这位⾼人仗义,我等实在无须多此一举。此辈心不一,阁下⾝家在此,谨防贻祸。好在这四人存有私心,想在中途约人劫杀那两富商,把红货呑没。前边同与为首之人,并不知与阁下有关联。现时四人都死,暂时不提此事,便可无害。信否任便。”杨标闻言,猛想起刺客中还有一人受伤甚重,当时忙着应敌,未及命人抬回,随又忙着回庄救火,好似无人理会,忙赶回原处一看,先伤刺客也被人将首级割去,和那同伴一样,只剩无头尸⾝放在那里。暗忖这长少几人不知哪里来的,连两个小孩也有这大本领。口里不说,心中佩服已极。遥望火势渐小,料已无害,正要唤人抬去掩埋,恰有两名手下,见他久不回去,跑来探望。报说: “火乃陈大彪和两恶道徒弟所放,幸在⽩⽇,人多手众,赶救迅速。陈贼放完了火,本可逃走,他偏持火把点,人上前去,拿刀便砍,似非烧完全庄不可。庙中道人也都跑出。他向众大嚷,说罗文英回庙说的,杨某如何不够朋友,他现在被对头绊住,正好烧抢怈恨。众人又要救火,又要敌,连伤了好几个,败退下来。眼看不好,幸而会武诸人赶到,陈贼和诸恶道已然杀进內宅,正抢了金银,拄出点火,一下遇上,围住一打。 众人在旁,相助拿人,连死带伤,一会全数拿住,一个也未跑脫。现在忙于救火,决可无碍。”杨标闻言,略微舒了点气,便命来人,作速将尸首抬去掩埋,趁着路无行人,用土掩去⾎迹。一面唤了人来,将罗文英点醒,抬送回去。吩咐完毕,双方各自拱手作别。三蒙面人径往前途扬长而去,那小孩却向回路沿崖走,一会不见。 周平话虽未怎听真,事都看在眼里。敌人连死四名,无形中又失去一个大助手。休说还有泥中人,就眼前这长少五人已⾜应付,好生心喜。正要下崖,赶前报信,忽听⾝侧喝道:“人家死人,你却在这里看热闹么?”周平大惊,回头一看,正是那小孩,就这晃眼工夫,不知从何处缘上崖来,知是自己人,忙拱手为礼道:“适才多蒙诸位英雄相助,去了对头一条臂膀,⾜感盛情。先走的那位黑摩勒,是我小师兄,弟台既与他一路,定非外人,尊姓大名和经过之事,可能见教一二么?” 小孩失笑道:“周朋友,你这人真个不错。人在背后,都不改口,无怪黑哥哥说你好。你要问话,我此时事忙,这里也不能多说,下面还有几竹竿不能丢掉。好在走的是一条路,等我取来同走。我听说你有匹好马,如在下面,一同骑着走,更好说了。” 周平闻言大喜,往下面定睛细看,那马正在远处路上找野草吃,众人早走没了影,料知⽟麟等走远,回顾自己尚在伏崖注视,好在马都训过,野径无人,不会遗失,令从人系在树上等候,正用得着。当下同了小孩下崖,追上马匹,一同骑上,边跑边谈。 原来持拐蒙面人,果是破庙偏殿中异⼊凌风,小孩姓童名兴,原是凌风故人之子,幼承家学,⽗亲死后,来投凌风为师,才只两年。相传庙有鬼怪,终年无人敢住,凌风表面上像个落魄寒士,除一好友外,从不与人往还,昨晚接那好友来信,说闽抚暗害善良,邀他相助,凌风看完走出。童兴年幼,巴不得有事,一显⾝手,因见来信有“刺客难免要由前途翻回,寻找所害之人”等语,师⽗一走,立即悄悄拿了兵刃,照所说来路,上前去。此时天已渐亮,正走之间,忽见对面跑来两匹快马,上面坐定两人,老远便喝让路,満口北音,猜是盗,故意借词将路拦住,想要询问实真再行动手,谁知对方甚是強横,內中一个见马受惊,勒马扬鞭就打,由此两下动手。童兴⾝手轻灵,又在步下,马上人打他不过,便和同伴跳下马来,两打一,口口声声说童兴是连⽇戏弄他们的蒙面小贼。童兴毕竟年幼,敌人武功不弱,只打了个平手,正在着急,忽从敌人马肚子底下纵出一个头戴面具、周⾝穿黑的小孩,大骂敌人以大庒小,倚多为胜,空手上前,只一照面,便将一个⾼⾝量的打倒。 童兴说:“这时双方都使有兵器,我顺手一下,将他打死。还剩下一“个瘦的,见势不佳,想跑,黑⾐小孩不叫我再打,却将他拦住,说:‘我本想放你,无奈我这位小兄弟手太狠点,打死你的同伴。你们一路来的,他死得有多可怜。再说又为你先拿鞭子打人,才送的命。你如活着回去,大不够朋友了。你的事,我暗中跟了好几天,实在亏你们想的,不过这些法子,间有我师叔和我黑⾐摩勒,实在行不通,最好还是和他走一路,到阎王那里告一状,不比找你⾐食⽗⺟告苦強得多么,’那瘦鬼被他逗得哭笑不得,他纵得又⾼又远,跑哪里都被纵过去拦住。这位黑哥哥真把人笑得肚痛,逗到天光大亮,一脚踢倒,趁着那条路太早不会有人,用马将两死人运到山中无人之处,他叫我把人头切下,用他装马料的⿇袋装好,带回庙去暂存,再回去帮他掩埋尸首,放走马匹。” “我回庙一看,师⽗已然回来过一次,拿了东西又出去了。我匆匆跑出,助他埋了尸⾝,问起情由,竟是一路,把马也放到远处深山之中。回来遇见大雨,我二⼊找地方避雨,拜了把子。他看我会用竹竿走路,硬要我教,我知这样大雨,庙里不会有人,耽搁了好一会。回时他也用竹竿学走,自然比我慢些,落在后面。才进山口,正遇你们由庙那边走出,知道庙前无路可通,料定在庙里避风雨。因想师⽗这时也许回庙,真要上门寻事,凭我脚程,也追得上,没有拦问。等我回庙,刚看出⿇袋有人动过,黑哥哥随后赶到。他原认得你们,也不说出所以,只说:‘出门人不愿惹事,看破无妨,再说我们也不怕事。但內中有个戴油笠的福建人,最是臭嘴,外号烂泥鳅。癫虾膜,手里会点武艺,目中无人,又狂又做,如能把他制住,他服输起誓,不许怈露,省心多了,就怕你不敢惹他。’我吃他一,当时拿了竹竿就走。行时他又说:‘这个人姓卢,是保暗镖的,我师叔和他镖头认识,人并不坏,千万不可伤他。’嫌我所用腾蛇软槊厉害,连兵器也不叫带。” “谁知我走后,师⽗回庙见了黑哥哥,两下一说,竟是同道。才知师⽗昨晚也到都天王庙杨标家中去过,探知一切底细,只没认出恶道真面目,说我两个不该杀死刺客,恐事闹大,须另设法补救。黑哥哥的师叔,就是你们喊他泥中人的那位异人,与我师⽗也是人,现时往来于仙霞关、⽩茅镇两处,暗中监查刺客行动,忙命黑哥哥速去送信,就便托带一封信与前途相候的几位朋友,说最末一批盗共是四人,两个被杀,还剩两个,正在劫杀红物之前赶往前途,假作报信,与前一批人会合,洗清自己没有劫镖之事。 如若相遇,最好一不做,二不休,连他们一齐杀死,回来去至都天王庙⾕口埋伏,以防万一,自来寻我。我刚把姓卢的困在泥塘里,师⽗便到,开解以后,说了经过,命我也去⾕口与黑哥哥会合。我回庙吃点东西,就跑了去。因爱在山中跑,知道以前被地震堵死的那条驿道,由那里上到崖顶埋伏再好不过。前一段路,又没有师⽗“渡萍登⽔” 的轻⾝功夫,仍把竹竿带上。到了一。看,黑哥哥不知怎的也发现了那条驿路,正弄了两竹竿,在草地里来回跑呢。我一问他,才知路上遇见他师叔,看完信,略皱了皱眉头,说:‘事已尽知,既已伤人,由他去吧。杨标本领甚是了得,与他一同洗手归隐的颇有两个能手。镖行这面虽然寡不敌众,但在到达⾕口前后,另有几人要寻盗晦气,不放他们往仙霞关去。杨标势必出头袒护,双方难免一场恶斗。你可寻一地方潜伏,一面观察敌人动静,等⽇⾊偏西,算计你们将到以前,上前去,嘱令缓进,杨标必败无疑,等双方打过再走,以免误伤。事出预计,别处无路可通,你们势非耽搁,乘黑赶路也无法了。只今晚非赶到⽩茅镇不可,仙霞岭九龙沟还有厉害敌人,也须前往查探。’“他师叔走后,他想这阵仗不知何时打完,你们夜晚行路又走不快,太已艰难。无心中发现这条旧驿道,⾼兴已极,见天还早,削了两竹竿,在此练习。我二人见面,上崖等了一会,先见两个盗由都天王庙那面走来,一出林,便打马往前飞跑。黑哥哥知道我师⽗的朋友必在去路相候,也未去追他。正商量要上你们报信,我忽然想起,这旧驿道,山⽔不发时可通⽩茅镇,现在正是时候。虽然来路是在崖坡上面,地势⾼陡,要下去,总有法子。黑哥哥连说好极。因这崖⾼,你们来路看得清清楚楚,我二人又谈得⾼兴,便在崖上等候,也未去,直到你骑马走来,遥望大队正快走到驿道上面,我二人这时已看出林內有人埋伏偷看,寻杨标晦气的人尚还未到,料已紧急,不便纵下相见。我投石警报,刚把你惊走,林內便传了暗号,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走出二十多人,四下埋伏,静候你们跑来自投罗网。” “我二人恐机关怈漏,你们来不及走下去,心想敌人久候不至,势必派人去到前面哨探。我们就不管人来与否,下去和他们动手,阻挡一阵。嫌崖太⾼,又换了两个蔵的地方。一处就在你适才伏处的下面半崖上,是一个极厌的石,除了小孩,大人决蔵不下;一处是对面那座孤立的小石峰。我二人分别蔵好,准备敌人出面时,先用暗器打倒几个,再纵下去。才换地方,没有一碗茶的工夫,便见五个蒙面人,将先去两盗追赶下来。双方都骑着快马,快到⾕口,我师⽗忽从前面崖顶飞落,朝第三骑马上人说了两句,便有两人下马步行,和我师⽗一同追赶敌人,下余三人,连两匹空马一齐带走,如飞往来路跑去。两盗跑到⾕口,见人追上,也跳下马来敌,一面打着呼哨求救。 我师⽗也和来人一样,蒙着面纱,追上并未动手。” “那两盗一个被那用宝剑的蒙面人连伤了两剑,倒在地下。同时林中埋伏也冲了出来。跟着杨标和恶道也得信赶到,将人喝住。先吹了一片大话,说他住此多年,永没人敢动他一草一木,竟敢上门欺人,伤他朋友,非将命留下不可,但他决不倚多为胜,只凭单打独斗,见个⾼下。两次问我师⽗等三人姓名,俱没肯说,直到杨标情急混战,我二人才出场。黑哥哥走后,我本想赶去,忽然想起,那死的四人是后一批刺客,有两个是恶道朋友,带有狗官给他们的亲笔手谕和致地方官的机密信。我听师⽗说,泥中人成竹在,已有制那狗官之策,到底能多拿他一点把柄总是好事。这里道路原本悉,我又绕路进庙,正赶二贼商量放火。我把主谋的一个打倒,夺了刺客机密文件。底下的事,都是你亲眼看见的了。” 周平便问:“你既路,想必常来。众人只你没戴面具,不怕打你⾝上怈漏踪迹么?”童兴笑道:“你在庙中出来时曾和我在山口相遇,相貌总还有点记得,此时你再仔细看看,我可是本来面目么?”周平猛想起,适在崖顶看他⾐着⾝材,都似山口所遇童子,后来对了面,转觉与前见之人不像,尤其两眼⽪大厚,面⽪太紧,没有一丝⾎⾊,脸上还有不少⿇子,好些不同。初遇时,见他持竹代步奇特,曾经注视,再说凭自己眼力,便隔多年,只要见过也无错认之理,何况共只半天的工夫?因是有成见,再听童兴所说的一套话,分明破庙中童子无疑。心中虽然奇怪,匆匆起行,并未寻思,闻言回头,越看越不像是见过的面貌,不噤“咦”了一声。童兴笑道:“你只顾看我,留神马冲到芦塘里去。”周平见他嘴⽪也厚得出奇,笑时更是难看,那一副丑脸,在暮⾊笼罩之下,除了一双精光炯炯的眸子外,直和死人相似,笑答道:“我这马久经训练,前面有我们的人走过,决不会再错走芦塘里去。倒是老弟生具异相,不像适才见过,太不解了。”童兴道:“我还是我,并没换人,一会你到前面就知道了。”说时,马行如飞,已朝山角拐过。 周平刚朝前看,又听童兴笑道:“你再看我,像你所见的小孩么?”周平二次回头再看,童兴忽然换了容貌,端的神清骨秀,英气,与山口外所见童子一般无二,方自惊异,猛瞥见他手里拿着一个软⽪脸壳,这才恍然大悟,笑道:“江湖上所用面具,我都差不多见过。你这是什么东西做的,怎和人脸上揭下来的一样?”童兴把手中面具递过答道:“这东西原是我师⽗的,我收拾竹箱,无心中找出,多年未用,又⼲又硬,重用药泡软,寸尺已小了好些。师⽗不能再戴,被我要来,戴上便换了个人。好在脸上还有⿇子,如不说穿,多细心的人也认不出来。我听人说,都天王庙有一姓柳的财主,和庙里道士常时欺侮过客,形迹可疑,在你们未来以前,就到村里去探过两次,所以路。嗣知姓柳的是绿林中人,今已洗手归隐,并未怎样为恶。那道士却不安分,常时勾结他手下人,倚势横行。前数⽇探得他师徒还有好害命之事,正和师⽗商量要去除他,第二天夜里,便接了好友求助的信。我⽇里出门就戴着,黑哥哥如非我先招呼他,也认不得哩。” 周平要过一看,那面具好似人的脸壳所制,其厚如钱,甚是柔软,只没眼珠和两耳,余者俱和人面一样。用时往脸上一蒙,由前额、下颏直到耳后。一边另有一一洞,与耳一“般形式大小,恰好齐耳套住。就是对面细看,也不过觉出眼鼻口三处生得较厚,面带土⾊而已,不说决看不出是个假脸。赞了两句好,仍还童兴戴上,乘机又探问他师⽗的好友是否便是颜庄主人。 童兴道:“这事原瞒不了你们。但我师⽗说,颜师叔乃本地世族绅富,又在狗官辖境,风声不宜走漏。因知杨标半生享名,甚是自负,如若吃亏太大,早晚必要报复牵。 只能软硬兼施,除刺客外,点到为止,不使难堪太过,又使知道利害,甘拜下风,方为上策。休看他叫阵,定了明年约会,实则还是无用,不过当时遮遮面子罢了。真要我们赴约讲打,必不让颜师叔出头,以防一个不巧惹下后患。他们一共六人都戴着面具,便是为此。余下四人俱是颜师叔的好友,有两个已去⽩茅镇暗中保护,论本领,只用的稍差,个个都是能手,跟你说明也好。少时一到镇上,我便离开,务请嘱咐大家,不但今⽇,便事完之后,说我师⽗无妨,颜师叔⾝家在此,千万怈露不得。这⽪面还有一段来历,我在黑哥哥家中等你,你送完镖回来,再细说吧。前面已离⽩茅镇不远,你到尽头拉马上坡,再绕道下坡,朝有灯光处跑去,就到了。” 周平耳听童兴并肩畅谈,一边打马前驰,正觉有趣,忽然不听再说,回头一看,⾝后空空,童兴不知去向。暗忖自己奔走江湖已有多年,怎这里聚着好些⾼人,竟一个也未听说起?那凌风必是一”个成了名的英侠之士,隐居在此,本人不说,便童兴那么一点年纪,本领也似和黑⾐摩勒差不了许多,可见天下之大,人才甚众。自己凭借谭家旗号鬼混,终非了局,难得遇到这好机缘,岂可错过,决计事情代,便寻黑⾐摩勒引拜名师,另求深造。一路寻思,不觉马到坡前。跳下来把马拉上,正遇卢整,久候周平不至,恐他不知途径,来此眺望等候。二人相见,周平问知众人已在⽩茅镇客店內住下,因他嘴敞,不曾实告,略说几句,便同去店里与众人相见。 ⽟麟见周平语焉弗详,料有原因,背人一问,周平才把详情说了。卢-见二人密语甚久,心中不快,现于辞⾊。众人知他情如此,均未介意。⽟麟初意以为既有不少能人暗中相助,镇去仙霞甚近,仇敌必在过关以后发难,当晚想不致有什么变故,老早便令安歇,养好精力,以备应付过关以后那场恶斗。众人晚饭后俱都⼊睡。只卢-一人越想前事越有气,又恨⽟麟行事专断,看不起人,好些事都不使闻知,只在上翻来覆去,没有睡着。挨到二鼓将尽,暗忖自从受了两个小鬼侮弄,好似众人都看不起自己,再这么依人行事,实在无味。大概盗俱在关上等候行刺,离此甚近,镇上必有同哨探,趁此夜静无人,何不前往探查一回,也做点事给大家看看,显得自己并非没有本领。 主意打定,悄悄起⾝,结束停当,带了兵刃暗器,掩好房门,纵上屋顶一看,月明如昼,清风萧萧,前望雄关矗峙,仙霞诸山,耀碧浮金,遥亘不断,山净云⾼,更显雄丽。镇上店肆繁多,人家榨比,正不知往何方去好,偶一低头,瞥见隔壁一所小屋里面灯光外映,人尚未睡。心中一动:这里人家都是早睡早起,怎这时还有灯光、盗如来,定在附近蔵伏,现时既拿不准地方,何不下去查探一回?想到这里,越过屋脊,纵⾝下去,伏⾝窗外一听,并非盗,竟是在关前做小本营生的弟兄二人,当⽇因事归晚,又多赚了点钱,夜饮相劳,所谈均不相⼲,好生失望,方要离开,猛觉后颈凉冰冰一样东西,顺着⾐领贴⾁滑下,心中大惊,回头无人。先疑是什虫豸之类飞落,伸手背后摸来一看,乃是一枚钱大石卵,断定有人戏弄。纵⾝上房四顾,明月当头,屋瓦如霜,到处静悄悄的,哪有一个人影?方道“不好”和以前两次一样,莫非又有小儿暗中作对? 猛一低头,见自己住房窗下扒着两人,往里窥探,俱都是一律夜行人打扮。 卢-知道来了盗,忙把⾝子往屋顶烟囱旁一掩,将⾝蔵弩箭取去,比准正要发去。 內中一贼似已探知室中人已睡,本要拨门进去,忽又似遇见什么警兆,倏地回⾝,朝同伴互打手势,四下张望,又把手朝上扬了一扬。顺他手扬处一看,侧面屋顶上又现出一个同,朝下面摆了摆手,意似无警,催二贼即速进屋下手。卢-先忿⽟麟当他废物,见二贼举动慌张,不像能手,自问还应付得了,意等他用刀拨门,快要进去时,再给他一箭,事后好臊⽟麟的脾。及见屋上还有一贼巡风,猛想起这几间土房共是前后六问,二贼所窥探的一面,里间住着⻩、李二人,外间住的恰是⽟麟和自己。房门本未上闩,自己偷偷出来,连中堂房门都是由外虚掩,并未告知⽟麟。来贼轻轻一推,便又悄没声的走进,月光正照窗上,里面虚实看得颇真,如若出点子,休说难脫⼲系,大家都不好看。贼已现三人,不知还有余同来没有,事关重大,岂是闹闲气的时候?趁着侧面房顶较低,巡风之贼只顾注视下面,没有看见自己,还不给他几箭,打伤他一两个,将人惊起?真要放贼进屋,再冷箭,等一出事,就来不及了。念头一转,恰值前贼又要往当中堂屋前走去,手中刀刚往门里一试,卢-的箭二次比准,还未及发,贼又似遇警,倏地纵回,⾝法甚快。卢-箭幸未,否则决想不到他会斜着纵逃,难免虚惊,反而打草惊蛇,弄此一个,也伤他不了。料有原故。好在居⾼临下,一暗一明,敌人恃有同巡风,必不防到上面,乐得静以观变。细看二贼⾝材俱不甚⾼大,一持铁铜,看去颇有斤两,一持单刀,挂镖囊,神情虽似怯敌,动作却极矫捷,不似易与。持刀的一个二次退回,持锏的连忙上,又如前状张望,各打手势。下面二贼又低声说了两句,忽把兵器揷好,朝着堂屋,作起揖来。 卢-这才看出,必是有人蔵在暗处戏弄,闹得二贼疑神疑鬼,祷告许愿呢。店房甚多,众人住的是一所偏院,坐北朝南,两边厢房,对面房顶⾼大,下面是前进上房的后墙,东墙外是片邻山的野地,只西厢角有一小门可通前面,店伙早经遣走,全院一个外人也没有,月光甚明,照见中堂前,房上地下通无一点影迹。怎么看,也看不出那人蔵处,心已奇怪。 二贼揖还没有作完,忽听正房檐间似有人“噗吃”一笑。这一声,房上下四人俱听了个真。二贼先当敌人是在房檐伏着,闻声大惊,忙先纵退,往上一看,到处一片空明,哪有人影?卢-虽疑心人蔵檐下,但那房檐,厌还不⾜一尺,人蔵不下。如在瓦垅里面,正房较低,一眼可见,并无人迹,也颇纳闷。心想难道真个有鬼不成?二贼经此一笑,神情立改,似已料出有人捉弄,退时早把兵刃取在手內,只顾朝那檐口一片寻视,却未走到檐下往上抬头。卢-见他背向自己,给他两箭,正是时候,便把手中弩箭觑准下面,一按弩簧,两支三寸的弩箭分向二贼去。 二贼虽在仰面呆望,恃着房上犹有同全神贯注前面,不曾留心有人从后暗算,但都是久经大敌的绿林中好手,⾝法矫捷,长于应变。持铜的一个闻得脑后寒风,知道不妙,连头都未回,⾝子往下一矮,那箭恰中在软帽上前“噗刺”一声,由后向前穿贯过去,只剩一点箭柄挂在帽檐上面,颤巍巍搭向前额,头⽪隐隐作痛,好似划破了些,虽未受着重伤,不由也吓了一大跳,低喝“风紧”左手拔箭,正要往旁纵开。百忙中似听持刀同刚喝得一声“在这里了”语音未歇,又是“夺叭”两响,跟着窗户响动,有人喝骂纵出。立定回看,房中睡的敌人已然纵出相斗,还有一个头戴面具、周⾝穿黑的小孩相助。同时房上也有两人手,一个正是那巡风的羽,一个似是镖行中人。知道敌人有了防备,忙举手中铜上前去。恰好房上下六人三对,斗将起来。 原来当晚三贼,一名阮強,一名林本,一名田小秋,俱是福建黑道中有名人物,也是闻说⻩,李二人带有大批红货,背人来此偷盗,想找便宜来的。到时,由阮強在上巡风,林、田二贼下来行事,先在窗外窥探,见室中人已人睡,呼声四起,刚要下手,忽觉有人轻轻拍了一把后脖,心中大惊,四顾无人,再看对方睡得甚香,与来时所料一样,通无一点防备。二次方要下手,头上又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等一查看,又无异状。正赶上卢望回来,看在眼里,二贼连用手势询问巡风之贼,俱答什么未见。刚疑店中狐仙捉弄,等林本第三次用刀拨门,又被人在头上打了一下。这三下,一下比一下重,打得后脑生疼,不由大惊。三贼连耳语带手势一一计议,因月⾊如昼,房檐又窄,起初没想到檐下不到一一尺的凹处会蔵得有人,林本首先断定狐仙作祟,正在敬礼祝告,忽听檐间“噗吃”一笑,这才起了疑心。 卢-向下发弩之时,田小秋人最好狡,只管随着祝告,并不甚相信,再听笑声奇怪,益发断定是人无疑。正查看间,猛想起屋檐底下尚未看到,不由前走了两步,往起一抬头,果瞥见檐凹里蔵着一条似人非人的黑影,⾝子不长,两眼闪闪有光。因那形相大小,又是漆黑一条,略具人形,不见头脸,先还未当是人,疑是狐鬼之类,心中一惊。恰值卢-箭到,田小秋比林本还要机警迅捷,一听脑后尖风,往侧一闪,箭擦耳旁而过“夺”的一声,中在窗框之上。箭刚避过,猛的眼前一黑,方觉不好,舞刀一挡未挡上“叭”的一声,左脸早被人打了一个大嘴巴,疼得头昏眼花,金星冒,左腮的牙都似活动。知道劲敌,不敢怠慢,一面挥刀护住面门,赶紧往侧纵开。定睛一看,适见黑影已然纵落,看形相颇似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头戴面具,通体皆黑。骤出不意,挨了一下重的,怒火攻心,也不问是人是怪,正要上前动手,忽又听正房窗户响处,纵出一人。 黑⾐小孩低喝道:“这个给你!我已给他吃了点小苦,把他打跑就是。”说完,正值林本回头,恰好住。阮強在房上观风,见林、田二贼在下面时进时退,神情张皇,老似疑心敌人设有埋伏。月光甚明,细查上下,俱无迹兆,方自奇怪,忽见两点寒光由左侧房上飞下,直二贼,才知敌人果有防备,未及出声警报,跟着又是一点寒星斜过来,忙使手中刀一隔,流落房上,忙朝那发箭之处一看,烟囱后面闪出一人。两下见敌,都不相容,相距只一房之隔,互相两纵,便到一起,同在房上打将起来。六人三对,约有三两个照面,地下斗的林本首先吃黑⾐小孩面一掌,打了个満脸花,顺口流⾎,几乎仰跌在地。田小秋不知敌人虚实多少,加以上来就难,料定找不着便宜,怕吃眼前亏,见⽟麟⾝手不弱,决难取胜,本就有些胆怯,想要逃退,再见林本挫败,越发心寒。 两个不约而同,各喊一声“风紧”一个是就着倒退之势往墙头上纵去,一个虚掩一刀随声而起,纵得更快更⾼,连墙头也未沾,竟自越墙而过。 ⽟麟还追赶,黑⾐小孩喝道:“钟朋友快回去安睡!还有一个没吃我苦头的,等我找他去…”话还未完,人早跃上。阮強和卢望打了个平手,两下都是鲁莽刚直情,俱未顾到下面,只是一味拼命恶斗。直到林、田二贼双双出声逃遁,阮強才想起客主异势,敌众我寡,二人一退,更难支持,忙即让过一招,刚想由房顶跃向墙头,往下纵落,不料⾝子跃起,猛觉脚底一紧,双⾜似被铁抓勾住,低头一看,脚跟已被那黑⾐小孩抓住,⾝子当然悬空下落。心还想敌人是个小孩,自己不过遭了暗算,意落地再行挣起,谁知敌人虽小,竟比大人厉害得多,哪容他挣脫?才一落下,便吃小孩将他转风车一般就势抡起,在院中滴溜溜转了三四圈,口中喝道:“他两个一人挨了我一巴掌,你总算便宜没挨上。你三个人出来,家里大人也许还不晓得。回去告诉姓严的,叫他安安分分,⽩天做庄稼,晚来做点偷摸狗的事,还没多大于;要受人蛊惑,要起贪心或是助纣为,他弟兄的吃饭家伙就保不住了!我把你送到墙那边去,跌不跌,看你自己的造化吧。”说罢,顺势提起,往下一扔。 阮強出生以来,几曾受过这等欺侮?无奈⾝在人手,无法施展,连气带甩,急得头昏眼花,正要破口大骂,敌人业已撒手。还算⾝法矫捷,快过墙时,⾝子一,双手一按,搭在墙上,就势站稳,回头怒喝:“你们这些小辈,都是南胜镖局里的么?是好的,报上名来,爷门前面不见不散!”⽟麟未及接口答话,黑⾐摩勒已似一条黑箭蹿上墙去。 阮強方抵御,吃黑⾐摩勒就势面一掌,打落墙下,喝道:“骨头!人家挨打的都走了,偏不死心,非挨上一下,面⽪庠得难过。你把眼睁大些,耳朵扯长些,我叫黑⾐摩勒,不是什么镖局,只是抱不平,和镖局也没相⼲。你那活对,前途不见不散,可是凭你要和我动手还早呢。快滚吧!没的再挨一个嘴巴。”阮強方觉敌人虽然年幼⾝小,可是捷逾猿鸟,动如鬼物,见同已逃,知不好惹,只得忍着气愤,连说“好好”逃了下去。 周平也被惊起,守在屋內,听出黑⾐摩勒的口音,连忙追出,刚要请下相见。黑⾐摩勒遥望盗走远,才回⾝向下低声说道:“这三个是黑虎沟严氏弟兄手下羽,他们新近才与敌人勾结,也是想来占便宜的。这座客店虽常帮他们做眼线,乃被无法,不得已偶然通点消息,既不分赃,也不害人,买卖仍按本分去做。各装不知道好了。今晚不肯伤人,为的明⽇免有纠。过关越早越妙,只为走迟了一两天,又被对头勾结了两处盗,前途还有两处埋伏,大约严氏弟兄决不甘休。再往前就没你们的事了。” 卢-料定适才耍自己的又是他,想起前恨,又不便发作,见钟、周二人一味请人下来叙谈,只站在旁边望着,一言不发。黑⾐摩勒也没理他,话刚说完,忽听房脊那边微微击掌之声,黑⾐摩勒举手道:“我还有事,钟朋友和大弟,我们前途再见吧。”声歇人起,月光之下,只见一条黑影,和飞鸟一般,由墙上跃起七八丈⾼远,径向屋脊那边飞越而过,一点声息全无。⽟麟、周平暗忖:无怪他做,这等本领,便目前成名人物也是罕见,何况小孩?真令人佩服已极。卢竺是神伤意沮,闷在心里。三人见面,又互说了几句前事,回到屋內。双方动作轻灵,胜负见得甚快,全店人等一个也不知悉。天已将近四鼓,三人也就不肯再睡,略待一会,便将众人唤起,收拾行李,唤进店伙,进了饮食,趁着天⾊黎明,赶路进发。到了关前,经过一番例行故事,便走了出去。 这时天才已刻,⽟麟因前途尽是山道,敌人埋伏在此,即有恶斗。吩咐众人先打一尖,各自餐,轿脚夫们多带⼲饼,以备中途食用。暗嘱众人结束戒备,振起精神,以防万一。周平早已一马当先往前驰去。行至午正,驿道已⼊山之中。周平在前面放趟子,先见路上行旅不时往来,方忖这里虽然山径,但是浙、闽两省官驿通路,难道当此太平年间,光天化⽇之下,真个成群结队出来劫杀,毫无顾忌不成?忽见前途山岔口上有两骑马,由斜刺里山径中飞驰而出,向前途远远跑去,不时勒马⾼处向后眺望,一会跑远不见。 周平看出蹊跷,因相隔尚远看不真切,回顾左近地形,不似设有埋伏所在,新有几拨商客过去,也未走远,忙把马一抢,赶前查探。由此向前便没再遇见一个商店,山重⽔复,林草繁茂,到处静的。跑了一程,见路侧有一石峰,四顾无人,心中奇怪: 这时正是过客频繁之际,怎这清静?那两骑马也跑得不知去向。料有原因,忙跳下马,攀上石峰一看,原来附近有一横岭,由浙⼊闽的旅客,不知怎的,已在前途改道,径由岭后绕行,十八为群,前后不下一二十起,出没于岭后苍林翠霭之间,登涉上下,似颇艰劳。居⾼俯视,情景如画。心想山中小路虽多,并还有两条近的,但是崎岖难行,没有驿道好走,这些行旅忽舍正路,改绕难远山径,必是前途盗派人打了招呼,中途阻截,令其改道,以便行事。看这情景,发难之处必不在远。一路留神,泥中人和凌风师徒、颜氏诸人一个未遇。事变顷刻,须要速回警报才是。重又看了看形势,估量埋伏当在前面山坡下危崖附近。连忙跳下峰去,策马往回飞驰。 走不多远,忽听鸾铃汤汤,侧对面跑下三骑快马,马背上坐着三个梢长大汉,一⾊短⾐紧袄,快靴绑腿,⾝佩兵刃暗器,人強马壮,其疾如风,因从山角拐来,先闻蹄声,晃眼即至。周平因颜家五人也是骑马,先不知是敌是友,刚把马一偏,才得看清,来人已然擦⾝驰过,料是盗,方自惊异。不料未骑马过时,竟自若有意若无意地骂声“浑蛋”朝后挥手一鞭打来。周平手中原握得有暗器,见他如此无礼,又听出北方骂人口语,不由大怒。来人马快不便追去,气头上未暇深思,扬手就是一袖箭。箭才脫手,飞出不过丈许,忽听一声微响,箭头一歪,竟往斜里飞去,坠落土里。就这微一怔神之际,那三骑已飞蹄亮掌跑出老远,尘影中似有回顾之状。也没看出那箭中途自落,是何原故,知道厉害,再说也寡不敌众,只得重又回驰,赶回好几里路,才上众人。 ⽟麟等早在意料之中,早有准备。既已探出端倪,只命到时小心,向众晓谕:“大家聚在一起行走,不要扯长,难于照料。遇事不可惊慌,自有我们上前。”轿夫们因客人厚道,又有镖师随行,不但没有惧⾊,反倒⾼兴,异口同声,自告奋勇,愿与強盗一拼。⽟麟笑道:“按说強盗不伤脚夫,原没你们的事,不过这伙強盗与寻常不同,决不容留活口。你们如若跟着动手或是出声呐喊,更是自寻死路。我们如拿不准,也不叫你们等死,到时只聚在一起不要跑,免得事后招人⿇烦就很好了。”这些抬长路的轿脚夫,多有把子蛮力,那长受镖行雇用的一批,耳濡目染,多半练过几天,內中一个名叫阿的,最是胆大多力,闻言心颇不服,不敢和镖师⽗強嘴,当面笑应,背地却悄嘱同伴,把随带防备蛇狗的家伙放在称手之处,以备应用。⽟麟等明明看见,也未理会。因知盗志在行刺尧民宾东,坐轿太险,虽有能人暗护,终以谨慎为是,择一僻静之处歇脚。命周平登⾼眺望,请出尧民、良夫、新民和⻩、李五人,换了⾐冠,改舆为马,与诸从人对调。那红货早有专人捆在⾝旁,见机行事。容到一切停当,上马前行。 刚刚拐上正道,行经山坡上面,便见前面尘土飞扬,跑来两骑快马,马蹄踏地声如擂鼓,晃眼便离坡下不远。周平见那马上人,与适才所遇三骑,装束神情一般无二,刚和⽟麟打招呼,叫他留意。来人好似特显⾝手,马到坡前,朝众人望了一眼,微微一声狞笑,倏地把辔头往侧一勒。马跑正急,吃他一勒,双双人立起来,马头顺势往侧一偏,后蹄略微错落之际,前蹄才一沾地,立时四蹄腾空,往斜刺里窜去。坡下左侧恰有一条溪涧,宽约丈许,对面野地,蔓草杂生,大小山石,棋布星罗,本来无路。那两骑马却飞一般隔老远跃过溪去,依旧疾驰,一路闪转腾越,绕行于山石草树之间,出没若电,等众人走到坡下,已不知去向。 钟、卢、周三人久跑江湖,知道已⼊伏境,盗这等行径,一半威示,一半探看对方虚实人数,有无走漏增减。方议论盗目中无人,走不半里,忽又听来路坡那边蹄声踏地,势甚急骤。估量来马少说也在五骑以上。⽟麟心疑盗发动,但那行处正当旷野,如有埋伏,必在前面险恶僻静之处,泥中人等一个未见,又觉不似。忙命众人暗中戒备,仍装无事,缓缓前行,一会蹄声渐近。卢-回顾来路坡上又飞也似驰下六骑快马,适才威示两骑也在其內,俱是北方绿林装束,各自卖弄⾝手,扬鞭争前,泼刺刺撒开坐下四蹄,疾风暴雨一般冲下坡来,由一行人⾝侧疾驰而过。未后一人过时,突把马一勒,步法放慢了些,眼露凶光,斜视众人,用鞭梢点指,口里似说着数目,到了前面,又向钟、卢二人回看了一眼,哈哈一声长笑,两脚一夹,回手一鞭,那马便似弩箭脫弦,四蹄登地,朝前飞窜,晃眼追上前骑,在急尘飞卷中并驰而去。 卢整与⽟麟并马前行,见盗欺人大甚,手举袖箭,一声怒叱,正要追上。⽟麟见状,伸手一拦,劝道:“不用忙,今天还怕打不上么?等见贼头再说,这时惹他,有何用处?”卢-遥望人马去远,只得忿忿而止。由此往前,风头越紧。骑马盗,三个一群,两个一伙,不时前后出没,往来驰骤。走不多远,不是飞骑面驰来,便是由后赶过,每次都作侮慢轻视之状。⽟麟严命镇静,不可轻举妄动,气得卢-咒骂不绝。后来盗见⽟麟神情自若,仿佛有成竹,依旧从容前进,也不按江湖保镖规矩报号打点,渐渐觉出是个劲敌,面上俱带惊奇神⾊。未次过时,竟减了狂做举动。 ⽟麟见前途形势愈见险恶,盗已不再出现,情知变生瞬息,自己这面的人,过关以后始终不见一点音迹,盗不但人多,还有好手在內,凭自己三人决难应付。只管黑⾐摩勒说得那么容易,但天下事难说,能人背后还有能人,惟恐万一出什变故,表面镇静,心终不免忧疑。周平也因助手一个未见,危机将临,抱着同样心思,正和⽟麟商量,打算寻一⾼地,上去看看,忽听隐隐马嘶之声,以为盗又来威示,留神四顾,山岭杂沓,菁密林深,前面两峰矗立,中间一条大道,危壁悬崖,绵亘不断,形势异常险恶,那马嘶之声便出在附近山岭后面,已不再听见,心想敌人埋伏必在山口以內,难道口外还有埋伏?因恐少时遇变,挟宝先逃的人受了阻截,意前往查探一下,⽟麟仍旧率众缓缓前行。 周平立即下马,飞步援上⾼崖,遥望崖那边,隐着一条素无人行的死⾕,⾕甚宽大,草树繁茂,不见一点人马踪迹,细查形势,也非设伏之所。暗忖:马嘶之声明明在此,怎的不见?方自奇怪,瞥见⾕尽头绝壁之下野草波分,草⽪上现出一个马头,全⾝俱被杂草隐住,只剩马头昂出草外,由壁脚树林內冲将出来,势颇迅急,跑没多远,马头一偏,又跑了回去,马颈斜昂,好似有人拉住缰绳強扯回去神气。定晴注视,林內草却不深,树均松杉之类,⾼达崖,林隙中望过去,隐现⽔光。除前马外,似还有三四匹在內,俱聚集在一株大树之下,⽑⾊不一,隐约可辨。相隔既远,又在草木山石掩蔽之下,不是行家绝看不出,人却不见一个。 正谛视间,周平目力记绝佳,忽想起这几匹马的⽑⾊都颇眼,心中一动,方要等它走动,查看马的全⾝⽑⾊是否果如所料,猛见草⽪又动,纵出一个小人,纵跃如飞,只在草里几个起落,便纵到对面崖上。定睛一看,正是凌风弟于,昨遇小友童兴。料定这里既是蔵马之所,凌风等诸人必已到来无疑,心中大喜,方惜隔远不便出声呼唤,童兴也看见周平,立舍对崖不走,一路纵跃攀援,赶将过来,转瞬到达,两下相见。 童兴道:“我们早就来了。我师⽗叫我先把马蔵起,不令现形,以免⽇后由马⾝上生出事来。昨⽇盗中添了好些人,山中地理颇,这五匹大马如何能隐得住?我又忙着和黑哥哥去凑热闹,急得心慌,偏巧颜师叔那匹⽩马烈,一下把缰索挣断,満山窜。等我追上,马因早来吃过我的苦头,一害怕,竟往⾕底窜去。我以为好几丈的⾼崖,马非受伤不可,下去一看,不但是好好的,并且还是绝妙蔵处,知道盗主要人等聚集鸣岗破庙里面,他们算准时候,不到近午不会出来,天亮不久,地势隐僻,忙把马系在林內。费了好些事,找到一个斜坡,把四马一齐牵下,系在一处。林內⽔草俱全,马也被我制服,不再犯。我乘机到前途查探了一回,正赶上盗分好几段沿途堵截行人,假说奉了官家之命来此办案,搜索犯人,勒令他们改道。不久你便骑马来探。你恨盗欺人大甚,想他一箭。我知那用马鞭想顺手打你没打中的,是个笨贼,并不怎样,前边两个却是厉害,凭你决打不过。盗因想一名活口不留,从关前就下了埋伏,等你们一过,便一步一步远远包围,尾随下来,等进了北天关山口险地,埋伏一齐发动,前后夹攻。” “那山口长有六七里,路虽宽大,两边俱是人不能上的悬崖陡壁。当中有一山坡,地名鸣岗,形势更险。附近有一绝壑,深不见底,打算把人杀死,扔了下去灭迹。他们早知你们人数,认作釜底游鱼,一点未放心上。此时惹他,岂非自找苦吃?我伏在坡上见你放箭,来不及拦阻,随手抓了一点泥土,想将你箭打落。不料泥中人也在那里,没见他用什东西,只把手指往下一甩,一个虚斫之势,隔好几丈远的袖箭便即坠落草里,真叫人佩服已极。他和我说:事情还有一会发作,盗中为首之人赵连城,已与本山九龙沟一个匿迹多年的大盗两面神魔伊商勾结。这厮与谭镇南有仇,肯出死力。赵连城只觉你们都到了⽩茅镇,那第二批四名盗没来送信,人也未到,心中方自奇怪,还不晓得他们已死,定心定意等你们前去⼊网,所以我们踪迹越隐秘越好。盗常时骑马往来,蔵马之处相隔大路颇近,怕他们听见马嘶,命我速回,给马塞上口,免它嘶叫,等过一个半时辰,再赶往鸣岗,⾜赶得上这场热闹。” “我回到蔵马之处,心想时候尚早,给它吃个,刚喂完,那匹⽩马见我给别的马嘴內塞东西,笼头套,昂头便叫。我过去给他一掌,二次发,又把缰索扯断,逃出林外,刚把他追回套好,你就来了。鸣岗离山口还有五里多路,一进山口,盗必要派人把口堵上,以防有人逃脫。我看你最好不随大队行走,乘他们进山口以前将马送去,别人骑着,或是蔵过一边,然后和我尾随在他们⾝后。等人过去,盗出来断路时,再上前相机行事,给他来个螳螂捕蝉,⻩雀在后,一个算计一个。至于前面,我们已有能人在彼等候,显不出我们,也揷不下手去。等我两个破了他山口埋伏再往前杀,与大家会合,岂不有趣得多?” 周平一想,主意倒好,今⽇局势,仇敌势盛得多,假使没有外人相助,凭原来同行诸人,非败不可。再看敌人设伏如此周密,那带红货的人任多机警腿快也难走脫,此时已将深⼊虎⽳,有己不多无己不少,照此行事有益无损,童兴本领已然目观,至不济也可给逃走的人开条退路,不过总得通知⽟麟一声。遥望前面,大队轿马正走得颇缓,相隔山口仅只半里左右,走上坡,⽟麟在马背上不时回望,意似要等回报,忙要赶去。童兴拦道:“我想起来了,盗既在口內埋伏,难保不来口外窥探,他们都认得你,你还是不要去吧。此地可以看进山口里去,由下往上却看不见。我人小,路比你,盗等蔵伏窥探之处多半知道,瞒不了我。去时不敢说,回来总可绕避,不让他看见。如要和钟兄说明,我代你去好了,好在单走快得多。如真要你同行,只说得出道理,我再放马回来接你也来得及。”周平应了。童兴问明马系何处,看了看前面形势,立即飞驰而下,晃眼到地,由崖脚僻处将马牵出,飞⾝骑上,往前驰去。 周平见他不走正路,径由山凹里穿行绕越,时隐时现,路似极,人轻马快,骑得又好,伏⾝马背之上,远望直似一匹溜了缰的空马,本来相隔不远,晃眼之间,便在大队前面出现。行处林木颇多,轿马忽被遮住。等二次见马,似已换人乘骑,童兴不知何往。暗忖自己从小就在江湖上跑也不少年了,能人尽有遇得,似童兴和黑⾐摩勒这小年纪却有这大本领聪明的,真头一次遇到,连听也未听说过。呆了一会,方自寻思,忽听⾝侧低唤道:“周大哥快随我走。”回头一看,正是童兴,竟未看出由什么地方跑上来的。 童兴引了周平,径由侧面崖上绕走,越过那条死⾕,才行觅路下去。周平边走边谈,才知⽟麟闻得前计,甚是赞同。盗自恃轻敌,不曾出口窥探,童兴来去并未被他们看破。归途遇见黑摩勒,也是奉了泥中人之命,到此抄断敌人后路,和童兴打的是一样主意,现在前面隐秘之处,等候二人前往,一同下手。二人脚程俱快,绕到山口附近。⽟麟等一行轿马也只刚到,还没讲完。那山口外面奇石磊呵,极便蔵⾝,人行道路偏在右侧。二人遍寻黑摩勒不见,只得对着山口寻了一个蔵⾝处,伏⾝石隙里面,向外眺望。 眼看轿马人扶陆续走进口去,⽟麟指挥统率,意态昂蔵,行列齐整,前呼后应,明知变起顷刻,但全无一点怯敌之状。周平暗忖,⽟麟允文允武、智勇兼全的是一个将才,可惜寄⾝保镖行业,无处展布,将来必享盛名无疑。方自慨惜,猛觉头颈一紧,被人掐住,不能转动,耳听⾝后喝道:“你两个有什本领,竟敢窥探咱们踪迹么?” 周平听那说话的好似南人,装着北方口音,颇觉耳,心方诧异,又听童兴急道: “黑哥哥闹什么,我服你了,还不行么?”接着颈上手便松开,回头一看,正是黑摩勒,不知何时从后走来,冷不防用擒拿手将二人一齐制住取笑。童兴埋怨道:“黑哥哥,什么时候地方,这么闹法!敌人近在咫尺,一个不巧,误伤了怎好?”黑摩勒哈哈笑道: “鬼脸儿,还不服气么?凭你那几煞手,对付别人还可以,怎能伤得到我?”童兴笑道: “我不过是你兄弟,适才已然输嘴,暂时不能不让你称雄罢了。不信,等到事完之后,到你家里比它三天三夜试试,到底比你能差多少,就知道了。”说时,周平瞥见前面山口內⽟麟等业已走远,右边崖上纵落两人,正往口外走来,忙指给二人观看。 黑摩勒道:“不用忙,盗埋伏山口里的共有四人,三个是两面神魔伊商的手下,一个是赵连城的兄弟赵连壁。他们没出息到极点了,必是看出大队里少了一人,又知你们镖保得滑,遇上強敌常时带了红货先跑,恐有别情,来路上他们还下有一道卡子,特地分出两人赶往询问查探你的踪迹。这四人的马就蔵在口內岩洞里面,洞后通着一条暗壑,适才我已把马缒落壑底,此时必往洞內寻马,正好前去耍他一耍,我们快走。”说罢,首先飞步绕了出去。周、童二人跟在后面。 周平悄问:“今⽇面具为何不戴?”童兴笑道:“昨⽇是怕敌人看破行蔵,由我师徒⾝上寻,给颜师叔惹事,不愿现出本来面目。今天反正他们有多少死多少,一个不留。这伙盗贼虽然可恶,难道临死还叫他做糊涂鬼么?”说时,黑摩勒忽然回顾童兴道: “你领大师弟由左侧石堆里绕进山口,贴着壁走,只五六丈远,靠壁有一六尺多⾼、三尺多宽的洞,外面挡着一块怪石,还有杂草和些竹子,不先说明决看不出,那便是他蔵马所在。前边崖石突出一大片,两贼决看不见我们。定比他先到一步。你两个到了且莫进去,蔵在侧面,放他⼊洞,再把洞门堵住,一个也跑不脫了。我有点事,要先走了。”刚把头一点,黑摩勒已由石中微微纵起,向山口內看了一眼,喊声“快跑”一路乌飞猿跃,向前驰去。 那蔵处相隔山口甚近,为避敌人眼目,径由石后绕越,也只十几丈远,晃眼跑到。 二人一看,黑摩勒已无踪迹,山口內两盗果被前面突壁遮住。知也快到,忙照前策,贴着崖壁掩了进去,一连几纵,便到黑摩勒所说的洞门外面。见洞外修竹成丛,野草⾼没人肩,再加上一块玲珑透剔、苔薛密布、⾼广丈许的怪石挡在那里,谁也看不出会蔵有一个岩洞。二人探头石后一看,见洞门甚狭,仅容一马出⼊,料无差错,连忙退向石侧,就着石上天然孔窍向外窥探。⾝刚蔵好,那两盗也跑离洞门不远,正走前面突壁之下,內中一个穿青的忽然立定小解。另一个同伴是个⾼长子,往前走了两步,也乘机取出⾝畔烟袋嘲烟,击石取火,想菗一袋。 周、童二人正看之间,忽见穿青的背后飞起一样东西,笔直沿崖升起,朝上一看,悬崖上忽现半截黑影,飞起之物似是装暗器的口袋,一晃到了崖上面,连那黑影同时不见。穿青的尿适正急,想也觉出背上有了动静,刚一回头,崖上又飞落下一块土,正打头上,忙又上看,就此错过,竟不知自己业已失盗。仰望崖顶空空,当是泥块自落,嘴里骂了两句,尿已撒完,匆匆拽上子就走。前行⾼长于刚把火引燃,用烟袋就火要菗,也是不知从何处飞落一堆⼲土,正好打在烟袋锅上,打了个火灭烟散。这个比较机警,立即拔刀跳起,护住面门,四下观望。穿青的也走到,说自己也被打了一下,许是崖上泥土自落。 ⾼长子说:“崖是石质,就是落土,也无如此巧法。适才这一下力大,连手中烟袋都几乎打落,颇似有人暗中打来,事情太怪,须要仔细。”穿青的道:“你也是太多虑了,请想我们人有多少,哪位不是好手?肥羊都已落网,即便咱们北方新来不知底细,凭伊爷的威名,谁还不知道?恐无人有此大胆。你看这崖又⾼又陡,猴子都扒不上,人能上得去么?再说我们四个一直看着肥羊来路,有人上去还看不见,眼又不是瞎的。倒是肥羊队里少了一人,那厮好似一个跑趟子的。据甘二哥说,他骑得很好,看神气颇有两下子。我们前面设有卡子,关家兄弟和甘二哥都在那里,如走来路,自跑不掉。这伙保暗镖的比什么都鬼,别的不怕,就怕他带了红货不走回路,径由西红岭翻山逃去。闹个空喜,未免有点美中不⾜了。” ⾼长子仍是边走边望答道:“红岭那面有万丈悬崖,平⽇只采药人能用长索往来飞渡,这厮怎能通过?我看青竹沟既下了卡子,旁处无路,决跑不脫,我们前去都是多余呢。”说时已行抵石门,正往洞中拐进。周、童二人听了个真,知道二人本领有限,等他们⼊洞,也悄悄随后掩了进去。穿青的又道:“我先前也如此说法,后来想起西红岭还有一条险道,伊大哥忘了安人,韩、张二位又和你争执,这才定规往前面探看一下。 肥羊虽走得慢,那姓钟的颇为扎手,他已明⽩有险,还那么安然自在,一点不现惊慌,必要闹点故事。伊、赵二位昨⽇曾说,这回不比往回,有那狗官在內,一个不能放他逃命。我们和甘二哥说完了话,还须即刻赶回呢,快些拉马出去走吧。” ⾼长子刚答一声“我们马快”忽然失声惊道:“马呢?”穿青的道:“马适才不是都系在石桩上么?洞中大暗,地方又大,我们由外进来看不清楚,洞口放的石条尚在,决不至于跑出,许是挣脫了扣,跑到后洞深处蔵起了。你快把火扇子打开看看。”言还未了,隐隐听到马嘶之声,穿青的道:“我说的怎么样?”⾼长子道:“马倒像是在后面,怎么叫声在地底下,隔得这么远呀?”随说,火扇子也没打开,同往后洞便跑。周、童二人见洞口內斜架着两块石条,绕过跟踪追去,一看洞內深大,只是怪石突凸,平坦处少,不甚好走。童兴听二人口內唠叨,心中好笑,乘着光景黑暗,纵到那⾼长子背后,先伸手一碰他左肩。二贼原是并行,已快要到后洞尽头,⾼长子只当穿青的有什么警兆,忙一回头。童兴就势把他间所悬镖囊盗到手內,掩过一旁。周平恐被觉察,连忙蔵起。 这时恰又是几声马嘶。穿青的刚喊:“糟了!马掉到深沟底下去了。”⾼长子以为适才拍他为的是这个,就此忽略过去,跟着就跑。后洞比前洞要大得多,是个四五丈方圆的大缺口,口外隙地无多,残石齿列,下临绝涧,深逾十丈,涧壁藤蔓盘生。盗的四匹马不知由何处下去,正在涧底啃嚼野草。穿青的一见便发急道:“该死的畜类,怎跑到山涧里去了?这深的山涧,一时半时哪弄得上来?这不耽误事吗?” ⾼长子怒道:“这马明明系在前洞石桩上面,就是挣脫了扣,也不会全数挣脫一匹不留,楞往山涧里跳。我看今儿的事,大他妈的怪!连刚才咱们那两块泥都算上,准他妈小子们要在太岁头上动土。不信,待会你再瞧。要不,四面没有可下的路,这马一匹不伤,是怎么会下去的?”穿青的劝道:“二哥,我想不会。要说有人为难,他把马弄到涧里头去,挡得了什么?现在一时半时弄它不上,事在紧急,没的真被那厮带了红货逃走,遭伊爷埋怨,我们不用马,也一样赶得回来,快些走吧。”⾼长子闻言刚要回⾝,一眼瞥见穿青的间空空,失惊道:“你那百宝囊呢?来时还见你掖在带上,怎不见了?”穿青的回手一摸,果已遗失,不噤大惊。⾼长子一摸自己⾝旁,也失了盗,又惊又怒,暴跳道:“今儿沟里翻船,我也着贼偷了!记得进洞时还在⾝边,适才你碰了我,刚要问你便听马叫,一同跑来查看,仿佛觉着镖囊在石桩上微微挂了一下。因想这里不会有人,没有在意,定是那时失去无疑。照此情形,来贼定还没有走开,准能搜他出来!”各举兵刃,背对背立定,东张西望,口中大骂:“何方鼠辈,敢来太岁头上动土!是好的你滚出来,跟咱们爷们较量!”边骂边走,不时又打开火扇子照看。洞中昏黑,奇石如林,二盗表面上说着狠话,实则恐人暗中狙击,火光照处,均満脸惊疑之⾊,神情甚是狼狈。 周、童二人蔵在暗处,看得真,甚是好笑。童兴因听骂,气他不过,心想这等笨贼,举手便可了账,趁黑哥哥未来以前,耍他一耍开心多好!当下悄令周平到前面洞口埋伏堵截,刚要纵将过去,忽见后洞口外一条瘦小黑影一闪,箭也似飞将进来,知黑摩勒已到,忙即止步,绕到前面,拉住周平,看他闹什把戏。那⾼长于耳朵颇灵,周平行时,⾐襟略微在石上挂了一挂,竟被警觉,互相把手一握,装着前行,挨到二人先前立处,倏地虚张声势,指着石后大喝道:“鼠辈快滚出来!大爷看见你了…”言还未了,忽听侧面喝道:“两个蠢贼,活见鬼了!小爷爷在这里呢。” 盗一听声在侧面,忙举手中兵刃,一同纵去,刚刚纵到,未及发话,倏地眼前黑影一闪“叭叭”两声,每人挨了一个大嘴巴,又痛又急,挥刀斫,敌人已不知去向。 ⾼长子拿了火扇子要晃,倏又一块石头飞来,正中手腕上面,将火扇子打落,左手骨几被打折,疼得甩手,不噤“嗳呀”一声。童兴看出便宜,将适才盗的镖取出,照准⾼长子拿刀的右手打去。⾼长子惊慌急痛中,瞥见暗影中有一点寒星飞到,知是敌人暗器,横刀一格。穿青的站他肩侧,来镖吃刀一挡“当”的一声往侧斜去,正中穿青的肩上,虽然镖尖横过,没有透⾁,但右肩骨也打了一下重的。穿青的觉出敌人厉害,为数不止一个,洞又黑暗,久了非败不可,悄喊“风紧”仍和⾼长子肩背相贴,手中刀上下舞,意往外逃去。童兴便喊:“黑哥哥,狗強盗要跑了!你下手,还是我们下手?” 黑摩勒道:“他跑不了。这⾼长子是赵连城的兄弟,最好捉他活的,还有两个送死的也快来呢。” 二人正遥遥问答间,⾼长子本领较⾼,气大心耝,适才吃了点亏,恨得咬牙切齿,偏生洞中黑暗,不见敌人,无法施展,叫阵又不答理,虽然随着同伴往外追走,心却不甘,一听说话的竟是两个童于口音,又那么小觑人,越发加了忿恨,听准前面发话之处就在一块大石后面,好似十分轻敌,⾝已临近,还在说话,心中暗喜,把全⾝气力运向右臂,猛往侧一探⾝。盗眼力本来不差,只为黑摩勒等三人以静制动,蔵跃敏妙,洞中怪石林立,地甚宽大,盗主客异势,心里先,所以不易见敌,这一循声注视,自然发现,目光到处,果见石后站着一个大人、一个小孩。怒火头上,也没看清敌人手里拿什家伙,暴喝一声,纵起就是一刀,原想先斫大人,回刃再劈小孩,谁知⾝还不曾着地,猛觉小孩由大人肩侧抢纵过来,⾝法绝快,手往上一扬,腿两一紧,立被住,往起一抖,⾝不由己往侧一歪,跟着右手又吃敌人用兵器打了一下,刀握不住,随手松落,头往侧倒,正撞在石角上,当时跌晕过去。穿青的见他忽然丢下自己向前纵去,情知未必讨好,想拦已自无及,只得随着前纵。因较⾼长子狡猾,只管随纵,目光却注定洞口出路,又往石后探头,准备⾼长子胜不了敌人,乘隙逃走,见势不佳,吓得往外飞纵。 周平见他想跑,忙从石后纵出,方拦阻,忽听黑摩勒道:“送死的来了,这倒省事。”随听门外呼哨之声。穿青的一听,如得救星,一面挥刀敌周平,口中大叫: “⻩、余二位兄台快来,这里面有贼了!”一言甫毕,黑摩勒由后面一跃而至,骂道“不要脸的狗強盗!你打不过,叫什么?”穿青的见面前来了一个小人黑,心方吃惊,眼睛一花。黑摩勒已纵⾝跳起,劈手一把,将刀夺去,跟着一跺腿,将他腿骨踹折“嗳呀”一声,倒于就地,随对周平道:“把他杀了,我对付那两个去。” 洞外盗闻得同在內呼唤,循声赶进。为首一个忙从石条上跃过,由明⼊暗,尚未看清,黑摩勒已纵过去喊道:“小⻩鼠狼!今天你是跑不脫了,拿命来吧。”那盗名叫⻩腾,先是北方绿林中人,为人最是刁狡狠毒,自赵连城将他引到闽抚门下做了走狗,益发无恶不作,勾结伊商,一切筹谋俱是他一人的诡计。因在路上屡吃泥中人和黑摩勒戏侮,虽然到了仙霞便不再见,似是事出偶然,终存戒心。自忖本领有限,又知湖广路上保暗镖的俱不大好惹,安心取巧。明知有伊商等能手相助,敌人万跑不脫,故意讨这后路差使,假作断后,以防走漏活口,遗下祸患。赵、伊二人却认了真,好在手下盗甚多,⾜敷分派,便命他和赵连壁,同了伊商两个同防守山口,另又派了三名伊,防堵来路上一处要口。 适才四盗在伏处查见对头过时,众人好似少了一人,坐轿的几个都改了骑马。⻩腾便怂恿赵连壁和一个名叫何胜的前往探看。走不一会,忽见一个愣头愣脑的小孩,拿了何胜一只钢镖如飞跑来,说是本山采草药的小孩,因往山口內崖洞后壁采药,看见四人打架,一个已被打倒,还有三人正动着手。內中有一姓何的将小孩唤住,命来报信,催去相助。井说马已被敌人推往洞里,以镖为证,须要快去。⻩腾一听对头两人,一个已被打倒,也没细想,便跑了来。跑到洞口,何胜果在对面叫喊。一时贪功心盛,忙着纵⾝人內,脚才点地,便听出黑摩勒口音甚,极似沿途所遇穿黑⾐戴面具的对头小鬼,同时又听何胜在地下一声惨呼,似已被人杀死,方道不妙,举刀护住面门。待要观看,猛觉近面风来甚劲,想躲已自不及,面上似着了一下铁锤,鼻梁打断,牙齿迸落,头晕眼花,疼痛非常,⾝摇后退,刚喊得半声“嗳”“呀”字不曾出口,跟着心窝里又着了一下重的,立时震伤心肺,气断⾎逆,死于就地。 余天雄进得稍迟,才⼊门便听出不妙,方退回,无奈洞口窄狭,又不甚⾼,⾝还未及旋转,童兴在洞口內窥见,飞⾝纵出,手起腾蛇软架,只一下便打中膛,仰⾝跌倒,过去再一下打死,将尸首倒拽进洞。黑摩勒随命周平解下三条带,将赵连壁馄饨般绑起,撕下一块⾐襟将嘴塞上,将三盗尸⾝拖往后洞口外,用藤缒到壑底,人再纵落,寻了一僻处蔵好,斩去首级,脫下一件长⾐包上,堆上一堆石块,一同纵上。黑摩勒喊了一声“徒弟”跟着洞外跑进一个小孩,见了三人一一行礼。周平一看,正是黑摩勒⽇前路上所救姓田的村童黑牛,笑问道:“小师兄,你这一路办许多事,难道都带着他么?”黑摩勒道:“谁说不是?这真是我一个累赘,老怕我不要他似的,走到哪里,定要跟到哪里。本事又没学会,只跑路快,有点蛮力,那如何行?一路之上,害我费了不少心思。还算听话,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也不偷懒,所以我还喜他。早知收个徒弟如此⿇烦,我也不当这师⽗了。如今已然收下,有什法子?” 周平见这师徒二人,一个是刁钻精灵,一个是愣头愣脑、厌里厌气,配在一起甚是好笑。童兴在旁接口道:“我也喜他,黑哥哥不要,我收他做徒弟也好。”黑牛把眼一瞪道:“你也配?”童兴怒道:“小鬼无礼,等我教训你一顿,就知道了。”说罢,便要伸手,周平忙将他拉住。黑摩勒也喝道:“黑牛不许这样!他是你师叔,快滚过去磕头赔礼。” 黑牛也真听话,朝童兴跪下就要叩头,童兴一把拉起,转怒为笑道:“黑哥哥,你真行,等过天我也学你的样,收个徒弟玩玩。”黑牛道:“反正我跟我师⽗,谁也别打算收我。”黑摩勒道:“你还当你是个香包,人人爱呢,除了我,谁也不要。这狗強盗,得容他与強盗哥哥见上一面,有个把时辰活命。还不过去将他背走!”黑牛应声走过,就地上拉起赵连壁,往背上就背。无奈人小⾝矮,赵连壁⾝子本较常人⾼大,又是手⾜反剪向后绑着,怎么也不合适,半截拖地,甚是累赘。周平道:“你⾝子矮小,怎背得了?还是我夹着走吧。”黑牛死心眼,因师⽗叫背,执意不让,好容易半拖半拽的背出洞外。 赵连壁跌闷过去早已回醒,见⾝子被绑,同皆死,旁立两小孩和一个镖行中人说笑甚,才知敌人不但有备,还有后援,又惊又急,未了吃了黑牛胡一背,受了不少跌,气忿填,眼珠怒凸,红丝外绽,直要冒出火来。无奈⾝落人手,口中塞物不能出声,只把⾝子。这一挣扎,黑牛越背不好,等到拽出洞外,急累了一⾝的汗,气他不过,踢了两脚。赵连壁狂做凶顽、趾⾼气扬已惯,不料沟里翻船,会落在小孩手里受尽侮折,当时急怒攻心,⾝子一,双目紧闭,背过气去。黑摩勒见状,过去一摸鼻孔没了气,埋怨黑牛道:“我因这厮在省城借着官势欺庒良善,霸占人家媳妇,死民女,比他哥哥还要凶横可恶,想给他多吃点苦头,不然叫你背他则甚?他已受伤不轻,你怎把他踢死了?”黑牛道:“強盗最会装死,我看见过,师⽗莫急,我能救他回来。” 说罢开解子照准赵连壁头上,哗哗哗撒了一泡热尿。赵连壁本已缓过气来,觉得热⽔浇头,臊气冲鼻,睁眼一看,小孩正对他头上撒尿呢。这一急真恨不能当时死去,偏死不了,急得鼻子里怪声哼哧,以防尿由鼻孔冲人。无如口不能透气,全靠鼻子,越用力往外呼,回昅之力越大,反倒多点享受。再一发急用力,伤处越发疼痛,简直求死不得,无计可施。周平见状大惨,想拉黑牛,尿已撒完。 童兴笑道:“讨厌东西,他这一头臭尿,看你怎样背法?”黑牛便向黑摩勒道: “师⽗,我不背他,拖了去,行么?”黑摩勒道:“前去有好几里路才到地头,我们又走得快,还不把他拖死?”黑牛道:“我还有法子。”随要过一把小快刀,斫下两竹竿,削去枝机,由赵连壁绑处揷进,再解下带,将他⾝子扒伏反绷,脚朝上倒绑竹竿上面,一头拖地,另一头,两手一旁一,夹在胁下,拖了就跑,竹竿划在石土地上沙沙响,竟比牛马拖车还快。 周、黑、童三人,想不到黑牛憨憨的,也有如此巧思,俱引得哈哈大笑,见他跑得飞快,忙即飞步赶去,晃眼追上,一同行走。赵连壁这个活罪却受大了。黑牛为了便于拖走,⾝子绑得甚低,相距地面不过三两寸,又是倒悬向下,地面凸凹不平,行到山石磊阿之处,黑牛受了夸奖,一路蹦跳,赵连璧连震带控,心都要被抖落,顺鼻孔直流苦⽔。再要过有⾼一点的石块凸出路面,黑牛不管三七二十一,看也不看,两竹竿径由当中夹石而驰,头脸恰由石上擦过,一回⽪破⾁绽,因此痛极,二回再由破⾁碎⽪上硬划过去,更是痛上加痛,哪还噤受得住?忽然走到泥沙地上,路较平坦,震伤虽然稍好,偏又时当秋令,风⼲土燥,浮尘随着竿头飞扬四起,満头満脸都是,微一呼昅,便随破鼻子进了喉咙,咳又咳不出,只是一味鼻子⼲呛,再加上尿臊余味犹存,一恶心,便往外吐,吐到口里,被塞的満口⾐襟挡住,塞得又多,透发涨,哪里还吐得出?越积越多,呼噜呼噜都聚在咽喉左近,偶然顺着鼻孔淌出一些馊⽔,再与尘土⾎污相混,难受自不容说,赵连壁外号青竹蛇,又号二刽子,狐假虎威,无恶不作,也是天理昭彰,报应临头,单遇上这么几位刁钻古怪、疾恶如仇的小英雄与他作对,临死还要叫他受活罪。似这样走不多一半的途程,头上已是⾎⾁污泥糊成一片,人也晕死过去好几次。 周平终是不忍,边走边问道:“前面就是场战,我们这么公然前去,不怕被盗看见么?”黑摩勒道:“等我们赶到,也许已然动手。原因狗強盗可恶,要他们看看榜样,还怕他看么?不过这两个为首恶人,要他自己见面,说两句遭受报应的话,徒弟这样拖法,还是要死,他也拖了好些路,这狗強盗罪已受够,还是我和兴弟抬了他走吧。”童兴笑道:“你心疼徒弟怕他劳累,与我无⼲;谁耐烦抬他,怪尿臭的。”黑摩勒道: “你抬前头,总可以吧。”说罢暂停,将人绑上了些,由周平持着盗首级,吩咐黑牛,到时不许上前,老远避开,自和童兴抬走。 周平心软,就势将赵连壁口塞⾐襟扯了出来,嫌它臭秽,意扔去,黑摩勒说: “等一会。”这一平抬,赵连璧倒了些积呕之物出来,又渐渐醒转,嘴⽪刚动,黑摩勒便喝道:“今天是你作恶报应!休说出口伤人,你只一出声,这块臭布仍塞你嘴里,照前处治。”赵连璧百难千灾之余,气馁心寒,平⽇凶横之气早化乌有,哪敢还言?略待一会,才惨声哀告:“只求速死,免得到前面现世。”黑摩勒道:“你如不是害得人多,也不会这样。死罪自是难免,不过还没到地头,你如不听话,到时不叫你张口,偏张口,那就莫怪叫你现世更大,此刻休想。”赵连壁明知难惹,不敢再说,越想越难受,不噤呜呜哭了起来。童兴回头喝道:“你这狗強盗,怎没出息?平⽇欺害善良的气焰往哪里去了!我黑哥哥不叫你嗥,再哭,我又来了。”赵连壁无法,只得呜咽忍住。四人遥望前面尘土上浮,登⾼一看,⽟麟等尚在前面,相隔伏地还有二里来路。黑摩勒道:“我们事情已完,山外要口埋伏的三贼,已有我师叔将他们除掉。前面按说没我们的事,乐得看个热闹,到时再说。”随令童兴改道,三人先由右面翻上崖顶,缓缓尾随上前不提。 且说⽟麟等一行在山口外见到童兴,童兴说:“盗埋伏在前途呜岗,相离还有好几里路。山口以內虽然伏有盗,多是无用废物,另有人去处治他,也不会出来堵截。 须到地头,盗才行发动,好些位能手都等在那边,只管前行,无⾜为虑。只周平另有要事约会,不能随众同行。”说罢自去。 ⽟麟闻言,精神一振,便令卢垄断后,自己当先领队,按辔徐行而进。进了山口,连走四五里,果然不见丝毫动静。又行里许,两边山势突然开展,中间现出大片盆地,右侧崇岗隆起,林菁深密,红墙掩映。方算计将要到达,遥闻马嘶之声,隐隐銮铃响动,好似来自后面。勒马回顾,⾝后不远,崖坡上跑下四匹马来。马上人仍是适才所遇骑士打扮,手中俱都持着器械,相隔众人⾝后约有十多丈远近,缓随了半里,倏地一声呼哨,径向路侧榕林中驰去,一晃不见。 ⽟麟因盗虽是轻敌,但他们埋伏设计却极周详。今⽇胜了还可,败就不可收拾,一行上下人等一个也休想活命。表面镇静,当然也不无戒心,见盗马一出现,舆夫们各用本行隐语互相告警,忙即分别喝令噤声:“只⾝照常行走,如有变故,守在一处,自有我们的人抵挡,不可冒昧上前送死!”吩咐已毕,暗付:为首敌人现在岗上破庙之內,另着盗埋伏堵截,以逸待劳。环着这片盆地,除了当中通路,四面皆山,崖⾼势峻,菁密林深,准知那里伏有敌人。如不事先觅好地址,遇上事,自己和卢-如若上前应敌,这些客货给谁来保护?反正是要拼个死活,莫如不到岗前便觅适当地点停下歇息,等盗自出,免得仓猝之中多上一番忙。 主意想定,所行之处已到盆地边上。左侧恰有一片危岩,上突下凹深广约数十丈,一行舆马正好容下。遥望岗上树林內已有人影出没,不敢怠慢,忙令众人速赴崖下歇息,少时再走。各人拿出于粮来吃,装着若无其事神气。自和卢-下马,站在众人前面,倚马谈笑。正要观察动静,忽又听来路上蹄声奔踏,銮铃冲风凌,不成音节,仿佛来势甚骤。以为先见四骑盗驰马追来,忙即飞⾝上马,手按⾝佩兵刃,回头一看,果是适见的四匹马,人却一齐伏卧马上,不见起立,直似战败受伤。伏马逃走之状。马也疯了一般,一路连蹦带跳,争先跑,如飞而来,晃眼经由⾝侧驰过,径向⾼岗一面跑去。 钟、卢二人为防不测,已将兵刃暗器持在手里。及至马由⾝前驰过,才看那四个盗⾝子都绑伏马上,头垂马颈,侧面手正松搭,兵刃全无,似已重伤⾝死。马认故槽,又吃敌人重打,惊窜回来。心方惊异,忽听“当当”两声钟响,跟着呼哨四起,岗上树林中,连骑带步冲下一伙人来,当头三骑快马刚冲下坡,喝得一声:“大胆鼠辈…”微闻飕飕两声,忙中也没看见是什暗器,第二骑忽然坠落马下。 盗本朝钟、卢二人这一面驰来,前三骑有人落马,立即一阵大,齐声呐喊: “左边林內蔵有奷细,留神冷箭!”哗噪未息,盗队里倏地一声断喝,跟着纵走出一人,生得猿臂鸢肩,⾝材瘦长,头却又圆又大,秃顶浓眉,狮鼻鹰眼,两只大耳,左边的削去一只,青惨惨一张脸,再衬上些黑红颜⾊条纹,越显丑恶;背上背着一把精光耀眼的厚背阔刃大环刀,另外三支长约三尺的梭镖;⾝法甚是矫健,猛一纵⾜有七八丈⾼远,直落场中。盗经他一喝,全部静了声息,只抢到侧面,将那四匹载有死尸的惊马截住,环在这大头长⾝的盗首后面,站立不动。 盗首落地之后,先用目光四下一瞟,见钟、卢二人站在侧面,仿佛旁观神⾊,意似省悟,忽然“碟碟”怪笑,朝着林內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我虽受人之托,闻说姓虞的做官不错,如非有南胜镖局之人在內,我也不管这闲事。今⽇之事,你死我活,既敢暗中伤人,别人谅他无此大胆,不是谭镇南,便是他的爪牙,怎不出来一会?”语声才住,林內便有一人接话道:“我们除暴安良,去恶务尽,别的都没相⼲。适才两箭,那是给你们送信,自不小心,怪得谁来?如是暗中伤人,你们早都没命了。出来容易,不过我们这壶酒还未吃完呢。你既心急,转请你喝一盅吧。”随说,林內端整整飞出一杯一壶,朝伊商头上打去。伊商一伸手全都接住,方要发话。林內跟着闪出两个蒙面人来,兵刃俱都挂在⾝旁,没有取下,从容走至场內,指着伊商道:“你的人多,我们的人却也少不了哪里,⾼下死活一定要分,我们先礼后兵,也许能够就此拉倒。你把姓赵的叫出来,还有几句活,我们说完,再打不迟。” 伊商一接那酒壶,再听来人说话,便知不是好相与,在自精密布置,终于反客为主,看镖行和众客商从容神态,料定敌人必不在少,想叫敌人一齐现⾝,再行动手,強忍忿怒,正要答话,赵连城已由盗队里应声走出。两蒙面人指道:“你就是姓赵的么?我们远客到此,无以为敬,昨今两⽇,在路上给你二位寻了一点礼物。好汉作事好汉当,姓伊的和姓谭的有仇,与我们无于。打架不恨帮拳的,看在已故南极老人面上,只要赵朋友同来诸位了此一段公案,与伊朋友无于,好么?” 赵连城比较气浮,闻言大怒,拔刀便要动手。两蒙面⼊倏地纵开,內中一个年老的怒喝道:“姓赵的!你先莫动,姓伊的还未回话呢,看了我们礼物再说。按说他们都觉事类儿戏,不让我们两个这样做的。我因老南极曾有旧,不愿他家亲丁尽绝,才打你们一个招呼。姓伊的正主人还未说话,你忙什么?”说时,林內又有一个大人,手里提着一个大⿇布口袋,两个小孩,用竹竿抬着一件东西,上面堆着不少树叶,如飞而至。 同时岗上也走下五个盗,俱都步行如飞,由盗队中穿过,来到场上。伊商因听来人提起南极老人,心中惊疑,正揣测这两蒙面人是谁,未及答话,双方的人都到。 赵连城虽猜敌人所送礼物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没料到会有丢脸的事,见竹竿上枝叶披拂,堆得甚⾼,方自纳闷。忽听內中一个小孩喝道“姓赵的!你哀求了我半天,要想痛快,该你的时候到了!”跟着便听树枝堆中有人哀声惨气地叫道“小爷,小祖宗! 这也是我赵氏弟兄平⽇狐假虎威,奷杀抢,横行霸道,今⽇遭此恶报,这个活罪我实受不了,请你老人家给我一个痛快吧!”赵连壁连受磨折,嗓音已变,众盗先未听出是谁,还是伊商久经大敌,知道树枝底下必定绑有自己这面人在內,不噤然大怒,方要喝问,另一小孩已从大人手里要过⿇袋喝道:“我师⽗和诸位伯叔前辈说我们远客到此,须送你们一点礼物,不成敬意,请收下吧!”随说,倒提袋底往外一抖,咕噜噜撒了満地人头。 这时赵连城似已听出兄弟口音,刚举刀想将盖⾝树枝挑起观看,伊商倏地警觉,大喝:“赵兄莫动,这等现眼没骨头的人看他则甚?送回老家好了!”说罢,扬手就是一梭镖,照准树枝堆中打去。前发话的小孩手里正拿着一件短兵器,似有防备,一见镖到,右手兵器往上一格,立时斜打出老远,精光摇曳,斜揷草地之上,骂道:“姓伊的,你也不要脸么?姓赵的快接着你的好兄弟!”跟着将手一扭,往前一推,那两竹竿上面树枝倒散,赵连壁便现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伊商和那后下来的五个盗,原均非好惹人物,只缘伊商见今⽇形势不佳,心又忌着一人,想问明虚实再说,一梭镖被小孩隔去,未将赵连璧打死,又见自己这面人头滚了一地,自觉丢人大甚,不由暴怒非常,回手取下厚背大环刀,手指对面,厉声喝道:“彼此手,胜者为強,为何欺人太甚,是好的现出原形,与伊某见个⾼下。蔵头掩面,匹夫之辈!”话声甫歇,旁边赵连城一见兄弟満脸満⾝,⾎泪模糊,泥污藉狼,绑在两竹竿上哀号呻昑,形态惨痛,当着众盗实在不好看相,又听他声声求死,知决难活,把心一横,喝声:“兄弟太没骨头! 你且超生,等愚兄给你报仇吧!”随说,朝他心口刺了一刀,悲愤填膺,追纵过去。 这一大两小,正是周平、童兴、黑摩勒三人,本意由崖后绕到岗前树林之中看热闹,等双方杀到酣时,再现⾝出去。不料中途遇见颜尚德,说适才有一个老前辈甘同路过,遇见凌风,得知此事,甘同与伊商之兄有点瓜葛,想保全伊商,凌风不肯。后来商定,姑且由甘同先借了面具,和尚德的好友朱文燕出场,吩咐三人,到时将沿途所杀盗首级与盗。伊商如果见机,只将赵连城等刺客出,两罢于戈,并劝将赵连壁一齐杀死,勿为已甚。黑摩勒说这厮兄弟二人罪恶如山,非此难于蔽辜,执意不肯。 尚德去后,三人随命黑牛蔵好,赶到树林之中,见了甘,朱二人,得知凌、颜诸人俱在附近,另有安排。一会四马驮了盗尸跑过,伊、赵等盗出现,便随甘、朱二人出场。黑摩勒心恨盗,惟恐打不起来,立意要出赵氏兄弟的大丑,老早把赵连壁制服,当场出彩。休说伊商豪横已惯,便诸盗也忍不下这口恶气。赵连城杀弟之仇更不容说,纵过去持刀就斫。黑摩勒知他武艺在众刺客中最为⾼強,也挥动手中兵刃三棱护手钩上前去。伊商发完了话,正要奔过,后来五盗争着抢上,后面群盗也都齐声怒喊,意上场。伊商知道今⽇之事,不是凭仗人多可以取胜,忙喝:“诸位兄弟门人,只须单打独斗,不可了我们规矩!”喝罢,纵出圈去,留神观察敌人是何家数,一面盘算应敌之策。 五盗中,一名铁砂掌刘开邦、一名黑虎胡四的,各持钢刀铁鞭,首先通名,向甘、朱二人杀去。一名神刀无敌张小福的,想扑周平,吃童兴用腾蛇架敌住。还有两盗,一名飞虎施正方,一名蛇王王,见对面有两镖师观战,刚在通名叫阵,忽听树林內又有两蒙面人应声而出。童兴一听声音,一个是颜尚德,一个是尚德师弟八仙剑韩文约,心中大喜,见周平未退,忙喝道:“周大哥,此事与你们镖行无⼲!等我们宰不了他,你们再上好了。”这一句话却将伊商提醒,暗忖:今⽇之事,一半因为帮助朋友,发怈自己私念;一半还不是为了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红货?管他来的是什么人物,凭自己这些人,也未见不能应付。客货现在对面,看神气只有两个镖师守护。还不乘机劫杀,呆在这里则甚?想到这里,朝后面众盗把手一挥,再一指前面。 盗会意,连马带步,共有十余人,分两路跑向崖前冲去。钟、卢二人见四蒙面人和黑⾐摩勒、童兴等助拳的朋友已然相继现⾝,动起手来,正主人还在旁观,未免说不下去。无奈盗人众,声势汹汹,如若上前,客货无人保护。想分出一人应敌。又恐照顾不周。方在为难,一见盗马步奔腾,蜂拥而来,⽟麟暗道“不好”忙嘱卢-守住崖口,意先挡一阵。因嫌马上动手没有长兵器,寡不敌众,纵⾝下马,待要上前去,按江湖规例,代几句过节,不能免去混战再行动手,好歹也嘲骂敌人几句。盗原奉有伊商预示,与镖师动手时,仍是一对一,另命多人劫杀客货。因知谭镇南手下俱都不弱,准备和镖师对敌的,都是好手,这时为首三个骑马的盗已然驰离⽟麟⾝前不⾜十丈远近,人強马健,一路翻蹄亮掌,其疾如飞。⽟麟一挥手中刀,纵上去,喝道: “来马且住!容我一言…”谁知盗记住谭镇南的旧仇,并不听这一套,理也未理,依然飞骑赶来,眼看就到。 ⽟麟看出敌人个个厉害,情知寡不敌众,当时把心一横,刚骂得一声“无聇小辈”猛瞥见⽇光之下,似有几点寒光由头上飞过。对面四骑,适才在来路上往返驰骤,耀武扬威,早看清镖行底细,知道能动手的不过三数人,自恃本领⾼強,骄敌太过,只顾一味前冲,全没把敌人放在眼里,又见⽟麟横刀待敌,只得一人,卢-已然退回崖口,心还暗笑,万没想到会有这么又准又厉害的暗器飞来。马跑正快,忽觉眼前微微一亮,马势迅速,正朝敌人暗器去,想躲已自无及。头一骑刚“嗳呀”一声,被暗器透穿面骨,翻⾝坠落。紧随后面的三骑也同时遭殃。有一骑“嗳呀”之声都未出口,全被伤中要害。 这里⽟麟连暗器是什形式都未看出,对面四盗便自人翻马窜,一个是⾝坠马下,还吃后马踏了两脚,两个脚挂镣上,⾝朝后仰,头搭马股摇摇坠,两脚兀自夹紧马肚,不曾松落。那些马俱都受过极好训练,只往前窜出丈许,便把头一偏,驮了受伤主人,往侧面飞驰,绕了回去。 只有一个手持铁铜的盗,受伤时妄想用锏去挡,不曾挡住,伤重疼极,锏头往下一落,正套在马颈上面,那马如何能吃得住?负痛受惊,径偏了头颈,往斜刺里,连蹦带跳如飞窜去。四盗只他一人伤中左颊,虽将半边牙齿打碎,牙全裂,并非致命所在。偏巧惊急痛晕中,马倏地在跑得飞快之时,一蹦一窜,⾝不由己,跟势往侧一歪,左⾜脫镫,翻坠下来,右脚不但未脫,反因歪落,套进镫里。马也受伤疼极,不暇再顾主人命,竟由他挂在镜上,亡命一般往前飞跑。盗重伤之余,如何挣扎得起?就这样命已在呼昅。偏生又值周平看见群盗合攻钟、卢二人,一时情急,跑回相助,恰巧着这匹惊马,一见便认出所拖盗,正是来路上拿马鞭戏侮自己的仇敌,看他虽然満面流⾎,脚挂橙上,头却往上昂起,似还未死,马已自⾝侧驰过;想起前恨,黑摩勒又有“今⽇群盗一个不留”之言,忙飞步追上,一刀杀死。 四盗手还未,全都惨死。后面十多个步行的,也相次赶上,见状不由一阵大,因没看清四盗死状,俱觉⽟麟所为,又惊又恨。內中两个,瞥见周平杀了他的同正往回跑,如何肯容?忙即返⾝,向侧赶去,余人仍扑⽟麟。还未到达面前,也和方才一样,由岩上飞下十数丝寸来长的寒光,追周平的两个首先受伤倒地。余下还有十二三个盗,步行比较易躲,势子也没有骑马的来得急骤。头前几人一受伤倒地,后边的便留了神,除有九人被暗器伤中要害当时毕命外,剩下四人,伤都不曾致命,一见敌人这等厉害,俱都胆寒,哪里还敢应战!吓得手按伤处,回头就跑。钟、周二人会在一起,也不再追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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