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争奇记是由还珠楼主写的武侠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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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云海争奇记  作者:还珠楼主 书号:40995  时间:2017/9/18  字数:74893 
上一章   第二二回 绝壑耀奇辉 氛雾若云迷海色 腥香收毒物    下一章 ( 没有了 )
  童兴忍不住问道:“二位师姊争论这一路,到底是为了什么?”玄⽟道:“你们适才庙中所遇雷姑婆,原是旁门散仙中有名人物,人却正派。只为情孤僻,恩怨过于分明,早年造了好些无心之孽。这些年忽然悔悟,因和家师、师叔俱是;⽇,又帮过她一次大忙,她这人向例有德必报,觉着受了家师的恩,偏又无从报答,为此发愿,焚香扫地,为我师徒做些杂事,以示报答之意,并借以隐居避仇,忏悔前孽,在我庙中隐迹已有好几年了。平⽇做完应做的事,时常独自神游在外修积功德,本⾝却从未离庙一步。

  她虽自居香火婆子,师⽗。师叔任她怎么自卑,始终以至道友相待,我们这些后辈更无庸说。她却老是装聋装哑,疯疯癫癫。不理她没事,一向她恭敬求教,表面必要受她嘲骂几句,可是所求的事,以后多半如愿,偏又与她无什关联,语言行事,处处叫人难测。也曾背地偷问家师两次,老是笑而不答,仅知她法力甚⾼,这几年在我庙中清修,神通好似更大。只观查不出所以然来。还有她平⽇行事照例独断独行,不容第二人开口,明明可行的好事,只朝她一说,便决不管。我深知她的习,恰巧这次⻩山之行,有两件难事非她相助不可。我听师叔口气,內中一件,与她还没关联。她未始不愿我们成功,为她减消未来孽累。但是不能明说,最好由我设词引逗,才能如愿。我由前殿来,已然领有机宜。我知她拗,惯和家师相左,喜与数争,又最看重清缘师妹。算计她将回来,故意假托师命,要等天明再走,果然被她回来听去。她匆匆回庙,不及细想,闻言误以为家师非令我姊妹天明客去才许起⾝,是因算出途遇妖物将要难満脫噤,恐我们中道惹事树敌之故。于是想起昔年与人订约打赌之事,正好假手我们前往,将怪除去,以应前言;又恰巧是五人同往,人数正够。这才作主令我们起⾝,并借法宝应用,指示机宜应付之法。那意思是家师、师叔二人所虑,有她到时出来承当,不必挂念。但是她生平行事,向不喜落人算计之中,虽然是她心愿、彼此有益的事,就明知中了我们算计,不揭穿总好得多。适才不肯怈露,便由于此。”

  江明道:“二位师姊俱有法力。我弟兄三人只会一点武功。照此形势,那妖物想必厉害。我三人随去能有用么?莫要妖物除不成,反给二位师姊添一累赘,那才糟呢!”

  玄⽟道:“师弟不必太谦。一则各有一柄制妖物的飞叉;二则那东西刚刚难満回醒,元气未复。尤其黑师弟这口灵辰剑,乃昔年古仙人炼魔奇珍,不畏琊污,有此一剑,我们力量更大。雷姑婆要三位师弟同去,未始不是想用此剑为助呢。”江明道:“那铁船头地名颇生,我生长⻩山,怎未听人说起?”

  玄⽟道:“那地方就在文殊院西面深⾕之中,地绝凶险,常人⾜迹轻易不能走到。

  便在⻩山住上一两代的山民,知道此地的,也不见得有几个。陶师伯又恐你年轻惹事,自来未曾提过,你怎知悉?本来⾕中有两条捷径,一通后山鳌鱼口,一通天都、始信二峰。只为尽头处住有一位怪人,隐居在內近百年了,不到⾕外走动也有二三十年。一师一徒,与雷姑婆原是同门之,渊源甚深。如是别人,照她老人家的脾气,早就下手,无须许多用心了。这师徒二人法力甚⾼,虽非玄门正宗,只是情乖僻,从未做什恶事,辈份也尊。我们此去,如若应付得好,对方也许拿我们当客看待,不特此时无事,将来遇上事,还可得到她一点照应;如是应付不好,这人比雷姑婆脾气还怪,一成仇,必令门人寻仇报复,只管纠不休。她那里收伏驯养的奇禽异兽虫蛇之类又多,近年闻说她因这些东西常被门人偷偷放出,在外生事,已然封闭洞內。不知确否?虽然那除怪物的地方离她本洞还远,到底不可不防。我们到了那里,无论见到什么,除那怪物以外,都须小心。如遇见人,那是她门下弟子,也许她元神便附在那人⾝上。见时尤应有礼貌,不间她辞⾊如何強横,均须忍受,不可得罪。最好能在她每⽇炼形⼊定,一⼲门人照例守护在侧不能离开之际,我们急上加快,除了怪物就走,不和那班人照面。事后自有雷姑婆和她解说,暂时不去和她对面,就省事了。”

  江明道:“照此说来,那怪人可是昔年在西崆峒破百兽窟的那位丑仙人鲁瑾么?”

  清缘笑答:“正是此人。她虽移居在你邻近,踪迹甚为隐秘。尤其她遭劫坐僵多年,旧名早已无人提起,你怎知道?”

  江明道:“我是听家师说的。因为上年随侍家师始信峰顶观玩云海,到了半夜,云涛被天风吹散,月华清美,碧空澄弄。忽见东南方远处山⾕之中,接连起了五六道青红黑各⾊的烟子,都是匹练也似笔直朝天斜,那大山风,全摇不动。烟中有的涌起一团火球,有的噴起大小青银二⾊的星火,对着月光一面,上下跳踯不停。最后又由下面放出大片光华。似这样的有个把时辰,方始相继敛去。这时月光忽被云遮,本来四山暗。

  我想下去,家师吩咐暂停,还有奇景可看。果然隔不一会,后现那片⽩光忽又大放光明,照得整座⻩山明如⽩昼,约有刻许光景,直到月出才又退去,不再出现。近年⻩山,每当有星无月之夜,山中常时夜明。屡问家师,俱都含笑不答。我初见黑气升起,疑是妖物,曾向家师询问。先不肯说,只令静看。后来回到洞中,家师才说,本山附近有一邻居,已然隐此多年,是位老处女,名叫鲁瑾。头有⾁角,生相奇丑。当初原是前辈散仙百禽道人公冶⻩的师侄,睡尼潘度之徒。为了情乖僻,私习旁门法术,行事刚愎,屡犯教规,被乃师逐出门墙。过不几年,乃师尸解仙去,因她生具异禀,睡尼平生只此一个门徒,虽以犯规被逐,未得承袭⾐钵,法力仍甚⾼強。但有一桩怪痹,最喜收伏驯养各种奇禽怪兽以及通灵的虫蛇之类。这类恶毒之品,俱秉两间戾气而生,如何能使长久驯善安分?她又曾习左道法术,门下几个弟子俱非善良之辈,生相更是个个丑怪异常,每带了这些恶毒之物,在外惹事伤人。后被百禽道长知悉,大加斥责。一则自觉无颜;二则师⽗、师伯均不満意她为人,也生了好些愧悔。表面只管倔強,心实內怯。一意想照以前师传虔修仙业,便舍了西崆峒故居,辗转迁移,来到这⻩山附近幽⾕之中隐居修炼。那几个丑怪门徒和所驯养的一些禽兽怪物仍然随着。总算受了百禽道长一次惩罚,不再似前纵容门徒,本⾝既不走开一步,门人也不许擅自行动,规法又严,所以近二三十年来未怎生事,难得有人提她师徒姓名。可是这些恶徒虽然无故不许出外,以前也有人行经当地,不招惹她没事,至多放些禽兽怪物出来吓人,不致吃什大亏。要是来人无知,见她长得丑怪,或是话不留神冒犯了他们,或是一见惊奇,多看她几眼,立是一个子。常人还好,就吃点苦头,不致丧命。如是有法力的人走过,犯了她恶,再要不是敌手,一败休想活命。她平时法严,出了事却极护短。总说她避地荒山,所居之处,仙凡⾜迹均所难到。对方如非有意生事,上门欺人,怎会争斗起来?即或无心相值,也必见她们人长丑陋,横加嘲笑,因而触怒。不问事后如何,当时必定袒护恶徒,还不得甘休。自从初来,连发生了两次恶斗之后,真辈份⾼有法力的人,犯不上去惹她,法力差的,大都互相告诫,视为畏途。地本幽僻,极少有人走到,先后己住数十年了。那晚所见各种颜⾊的斜直妖气和那光华,俱是所豢蛇兽怪物的內丹,由那几个丑怪女徒率领出来,乘着星月之夜,昅收天宇清灵之气。命我以后见到,只是静观,不许多说,更决不许往那一方山⾕之中走动,地名却是未知。所以二位师姊所说铁船头,我不知道。如是这位老前辈,我们去了,真须小心哩。”

  众人脚程俱炔,边说边走,已走了不少的路。玄⽟道:“我们走⻩山,本可不由那里经过,而行前雷姑婆却说我们要走那里。不是她有心示意我们替她行事,便是别有深意。我们自己该走原路。那地方虽是隐秘险阻,人迹不到,相隔我们应走的路,只有一片广长危崖。空山传音,大概隔山唤人都可听见,何况主人师徒又具神通。她们比谁都难惹,专说她一面的理。现在还有三数十里之遥,便到主人所居危崖背后。依我之见,暂时仍照我们应走的路走,看看有无什事发生。等到崖下,如无什事,再照雷姑婆所说行事。好在那地方我知道,往侧一绕,由树丛中越过一片断壁便可到达,也不多费什事。如能作出无心撞上,并非有意⼊她噤地,见面责难起来,岂不更有理些?”

  清缘笑道:“师姊真有心计,一点亏也不吃。这么一来,中途如无事故,便算是代雷姑婆行事,回来又可卖一人情,对不对?”玄⽟道:“那倒不然,对雷姑婆也不应如此私心。不过未曾行兵,先防败路,当地主人太难说话,自己多留一点地步总好。我们越走越近,已快到达,她们精灵已极,前面不要再提此事吧。”

  众人闻言,各自振起精神,暗中戒备,一味哑走,更不再加谈论,都想早了此事。

  语声一住,脚底益发加快。三数十里的途程,众人走起来自是迅速,因行处还有一道山岭挡住,虽然隔近,那崖仍看不见。玄⽟、江明先后一说,众人存了戒心,脚底走路,逐处都在留神。

  玄⽟正以手指示意,告知众人:转过前面岭角,越过一个山坡,再行三四里,便到铁船头的危崖后面。忽听远远传来各种野兽的啸声,甚是凄凉繁杂。江明听出,內中杂有虎豹豺狼之类猛兽,不噤诧道:“⻩山虽大,这类猛兽并不怎多,出来也是⽇落⻩昏前后,多在丛莽偏僻之处出没。现在大⽩⽇里,时候还早,怎会成群吼叫?”说时,众人也刚由岭角转过。天⾊本来晴朗,来路一带并无什风,这一拐过岭那面去,忽听前面山风大作,呼呼怒吼,势甚猛恶。可是附近一带仍是好好的,连树枝和草都未怎吹动。

  黑摩勒。江明俱是久惯山行,情知有异,往前一看,隔坡那一面尘雾飞扬,滚滚⾼起,上空天⾊依然晴弄未变,下面被那山坡挡住,除尘头⾼涨而外,均看不见。互打一个手势,飞也似往坡上驰去。晃眼相继赶到坡顶之上,见面前地势甚广,像似一大片盆地,中间肢陀甚多。坡下横着一条去始信峰的山径,坡对面斜横着一片绵亘不断的危峰峭壁,势险⾼陡,雄险异常。循径右去,到了前面,便与那崖成了平行,山势也渐收束,只对坡一面离崖最远,约有半里之遥,崖势到此,渐失⾼整,有如几处裂和缺口。那尘头起处,便在对崖里面。

  众人看时,一阵阵的旋风卷起十多丈的尘雾,正和走马灯一般,由右而左,在缺口里面驰过,怒涛也似,一浪赶一浪,已然过去了好几阵,后面尘头兀自追逐不已,势甚迅疾。因这两处崖口裂最低,崖內地势比外面还要平衍,立处坡顶颇⾼,正可看到对崖里面景物。当头两阵风头过去,众人只当山中怪风,未怎往下注视,先没看真。及见风头一阵接一阵逐队直驰,与寻常旋风有异,定睛一看,原来尘沙滚滚中,竟有不少生物在內,以先过的不曾看到,后看这几阵,似是鹿和山羊之类,百十为群,箭也似急,朝前蹿去。那旋风尘雾。便是这些野兽飞驰起,尘头却比前几阵低些。下余俱是大小蛇蟒,风沙之势最猛,行驰也最迅急,一条条似匹练一般往前抛起,有的五⾊斑斓,有的银光闪闪,由三二尺起到十余丈长短,为数之多,不可数计,越往后越长大,五光十⾊,奇形怪状,不一其类。所过之处,得地上尘雾浮空,蜿蜒宛如一道灰⾊长虹横亘山半,比起前头一阵逐一阵的又自不同。

  众人本都是嫉恶的天,尤其黑摩勒自从得了灵辰仙剑,听秦岭三老等一班前辈剑仙纷谈此剑妙用,并还专戮妖物,便喜在心里,屡大展⾝手,一试此剑威力。哪知在花家打完擂出来,在荒山古庙之中遇到清缘,他和庙中二灵蛇相斗,出手便碰了钉子。

  如非救星从天外飞来,几乎还吃了大亏。后来互说渊源,双方虽成一家,少年好胜心情,总觉上来不应先说大话,这是一件丢人的事。口中不言,心实自愧。难得遇见这等机会,误以为山中蛇蟒追杀灵兽,既忿蛇蟒凶残,又想山中寺观和樵采居民颇多,有此蛇群盘踞,岂非大害?本着师训,见了固应除去,再者,杀它几条大的,也可证实前言,遮遮庙中羞脸。虽然为数大多,不是一人之力所能胜任,好在同行人众,玄⽟、清缘均精剑术,自己一引头,势必随同上前,断无袖手旁观之理。

  想到这里,胆气一壮,刚要开口起步,童兴已先喊道:“你们快看,哪来这些大蛇,我到前面找地方看看去。”口说着话,脚底一点劲,早往坡下纵落,往前面崖缺赶去。

  黑摩勒随喝道:“这多毒蛇如不除去,要留多少祸害!万万容它不得!二位师姊还不下手!”说罢跟踪纵落,飞也似往前赶去。

  江明见二人相继纵落,也忙随后赶去。那崖缺口一排三个,对坡和左前面一个最是浅豁,当中一口较⾼。童兴见蛇势猛盛,未敢轻惹,只想往对面崖上觅地隐伏,暗中窥看,下坡便照直往对面缺口跑去。黑摩勒志在除害,见蛇群已过不少,恐赶去蛇将过完,不能多杀,特意往最前面缺口抄去。江明虽和黑摩勒厚,平⽇亲如手⾜,遇事照例同上,这次因见蛇群大多,觉着黑摩勒手有仙剑自然无妨,童兴年幼势孤,恐有失闪,意将他唤回,同往前面缺口,与黑摩勒一齐下坡,没追黑摩勒,却向童兴追去。

  这一来,三人成了两起。崖势原颇弯斜,中间又多突出之处。黑摩勒去时,原是満⾝勇气,及至赶近缺口一看,那蛇多半又大又长,微昂着头,⾝子微微一躬,便似弩箭脫弦一般,由右往左横过去,为数又多。远看还不觉十分可怕,这一临近,见那蛇群过处,地上尘沙滚滚,搅起一条耝大无匹的灰虹。尘雾之中,一二十丈的蛇影,三五参差,似电一般掣过。鳞光隐隐闪动,蛇眼凶光,青红蓝绿,各⾊都有。又似流星飞,一瞥即逝。后面还来之不已,往往数十为群,最小的也有丈余长短、碗口耝细,奇形怪状,势子又劲又疾。别的不说,单是随着蛇行带起来的风声,便尖厉刺耳,令人心悸。

  左近一带草木固是舞,摇摆不停,连那崖壁也轰轰震撼,起了极大回应。怪风声中,还夹着许多树木折断、石土崩落之声,料是前途树木当了蛇路,被它撞折而起,声势之猛恶,端的从来未见,人如何敢轻樱其锋!这才知道,除它不是容易。自己虽有仙剑,拦下手,杀它几条,并非不能,但是来势既多且猛,前蛇一死,余蛇一齐冲来。

  就把宝剑舞个风雨不透,挨中就死,为数这多,也难应付。休说被它乘隙撞上,难于活命,所噴毒气便难防御,一被噴中,非受其害不可。心渐內怯,略一停顿,那蛇便似流⽔一般过了好些。及至看出那蛇都是一味照直前蹿,头也不回,意似争向前面,有个一定去处,不是追杀山中生物。

  蛇群已然过完,忙追近去一看,蛇群离去,腥风尘雾依然绵亘未散,略微闻嗅到一些,便觉头脑昏眩,不噤惊异。暗忖:这东西真个厉害!过后余腥尚且如此凶毒,如若冒失邀截,定为所伤无疑。不敢再进。偏头往蛇群去路一看,原来那崖也是一条长蛇形势,沿着里面崖脚,乃是一片宽长野地。最前面林木蓊翳,另有一片山崖横亘右侧,与这长崖不相连属。遥望尘雾,蜿蜒如龙,正往林中蹿进。蛇群影子犹在雾中隐现,晃眼之间,全数投⼊,只剩尘雾未息。

  方自凝望,寻思无策,忽听崖上有人唤道:“黑师兄,那蛇俱已到了前面山⾕之中,正好全数诛戮。我们还不迫去?”抬头一看,正是清缘同了江明、童兴,由崖上寻来。

  黑摩勒想起适才不合一时勇气,又闹了个虎头蛇尾,心中內愧,笑答道:“我只说可以拦杀它几条,哪知这等多法!除了二位师姊飞剑,人真不能近⾝。大师姊呢,怎未随来?这多恶毒之物留在世上,将来要害死多少生灵!二位师姊用飞剑仙法合力将它除去,岂不是好?”

  清缘笑道:“你说蛇蟒凶毒,前面还有比它凶毒十倍的东西在那里呢!你没往⾼处过,不曾望见。蛇蟒虽多,十九是往前途送死,越是长大猛毒的,越难得逃活命。大师姊本还不想伸手,因这蛇群后面,另随有一条奇毒无比的怪蛇,已然气候将成,与前面⾕中怪物一样,也以呑食蛇蟒为粮,专残同类,凶毒无比。以前曾经路遇,吃大师姊断去它一条长尾,因它行走如风,比箭还快,终于被它逃脫。又狡猾通灵,复仇之心更重,自那次断尾之后,只要大师姊在这附近三四百里以內经过,人一落地,它必暗中追蹑伏伺,意乘隙毒杀,报那一剑之仇。所用方法却是毒巧诈,本⾝现形只得一次。

  因它事前蓄意仇杀,算计大师姊常时往来,预先相好地点,在地底穿有许多又深又长歧道甚多的洞⽳。⾝在地下,只把口目露出一些,与⾕中相平。外面并借草树山石掩迹,万看不出。它那毒气內丹厉害非常,能噴出老⾼老远,如不知底,休说由它⾝侧走过,噴中必死,便是飞行稍低,被它噴上,功力稍差的人也噤受不住。更可恶的是⽳口甚多,下面俱相通的。它见一处不能下手,又往第二处伏伺。人在上走,它在下追,一点也无奈它何。幸而大师姊机警,以前连发现它狡毒之计,过时格外留心戒备。这次又是特为搜寻它而来,意一劳永逸,将它除去,才未中它暗算。否则,即以大师姊的功力,如无防备,被它冷不防面猛扑上来,虽有灵丹不致送命,一样也吃它的亏。就这样,仍吃兔脫,没搜寻到,⽩费了好些心。这东西也真乖巧,这一次过后,自知报仇无望,永不再现。在大师姊眼里,适才蛇群过时,这东西正在后面,那条断尾已然长成一个大⾁球,七只眼睛也瞎了四只,正想暗混蛇群之內,往前面去与⾕中怪物火并。不料冤家路窄,被大师姊看见,忙在暗中布好罗网。暂时还借它的力量去与⾕中怪物恶斗,减消许多毒气。静等它归途回去,自投死路。为了这东西过于机警灵巧,防其逃脫,不能不加紧密,所以来得晚些。只等这些蛇虫猛兽过完,稍停片刻前往正是时候,那时大师姊也就到了。”

  童兴道:“这不都过完了么,我们先去看看何妨?”清缘道:“这类奇毒恶物,大都气机相引。据大师姊说,⾕中怪物尚未见过。雷师婆情古怪,又未曾说,不知何名,恐是盘蜃、游风一类。这类毒物,每逢腹饥思食之际,只要几声怪叫,或是放出它特有毒气,所在三数百里以內,禽兽虫蛇无不赶往俯首送死,供其咀嚼。直到它吃与尽,醉眠不动,收了毒香气味,方始狼狈退走。越是鸷禽猛兽、毒虫蛇蟒,越是争先恐后,甘膏毒吻。尤奇的是,只要那地方毒虫蛇蟒繁殖大多,当地将难容纳,渐要蔓延四逸为祸人间,必有这类怪物出来,给它一扫而光。所以这类怪物虽是奇毒凶烈,却有一件好处,只要人能设法制除,不妨听其生长,用以消灭大多的虫蛇猛兽,实是再妙没有。刚才过的只是蛇兽之类,别的毒虫因没蛇兽行走迅速,想必还在后面,没有见到一个,如何能算过完?并且蛇蟒有毒的居多,蛇群过去以后,地上卷起来的尘雾聚而不散,內中含有不少毒气。我们只一昅进鼻子里去,重则中毒晕倒,死活难定;轻亦头昏脑眩,口腹烦渴。那⾕口就在林后,更无别路。前面毒雾未尽散去,我们可由⾕顶上走,到底小心一些,等大师姊来了同走,方可万全。此事不问如何,也在必办,忙什么呢?”

  众人立处,原在道旁近崖壁一片山石之上。下面杂草本甚繁茂,因吃蛇兽践踏,庒成两三丈宽一条驰路,好些地方草已枯黑。众人只顾谈话,目光多注蛇群去路,不曾留意右方来路。这时,忽听下面草地里寨饵爬沙之声甚急,跟着群响然,飒飒之声四起。

  循声一看,先是许多蜈蚣,十九为群,其长均在尺半以上,最大者几达三尺,一条条昂首张钳,目金碧凶光,⾝上闪着红蓝紫三⾊光华,两列铁一般的短⾜划行如飞,由草⽪上疾驶而过。大的过完,后面还有七八寸长一群小蜈蚣,为数何止千百!远望过去,宛如一片锦云贴地疾飞,甚是好看。

  蜈蚣过净,后面跟着来了不少大蝎子,多半都是灰⾊,其中最短的也有六七寸,长的竟达三尺以上。各摇舞着两只铁叉也似的长钳,尾后毒钩上翘,口里噴着毒⽔,疾如奔马,成群结队往前驶去。蝎子过完,又见守宮壁虎之类,行径大略相似。本来尘雾未消,再吃这些蜈蚣、蝎子等奇毒恶虫一驶过,雾影中又添上一缕缕一片片的绿烟彩气。

  众人立处虽然较⾼,相隔蛇虫所经雾阵约在五六丈远近,已不时闻到奇腥之气,刺鼻难闻,头脑也觉有点发闷。知道雾气奇毒,远处已是如此,⾝在雾中必无幸免。

  又待一会,所有各类毒虫全数过尽,玄⽟仍未见来。毒雾已消沉了十之八九,四人正商量由⾼处绕道赶往,忽然一阵山风起处,沙石惊飞,尘土⾼扬,林木萧萧,势如涛涌。黑摩勒因见地上沙尘被风卷起,向人扑面飞来,方想起这些尘土多半染有奇毒,忙喝道:“风沙有毒,大家留意,快把气息屏住!”哪知只顾招呼旁人,却忘了自己。话未话完,鼻间便微微闻到一股子腥味,同时空中飞来一只怪鸟。众人抬头一看,那乌⾝大如马,两翼展开长几两丈。狗头独角,⾜耝而短。铁爪若箕,大约三尺。后尾短秃,钢羽若箭,猖立。通体俱是油光⽔滑的翠⽑,映⽇生辉,鲜夺目。一只突出的圆眼,约有两寸大小,金光电,凶威怖人,端的猛恶无比!初发现时,飞得极⾼,看那意思,也似往左方密林后面的峡⾕中飞去,本已飞过众人头上,江、童二人年纪都轻,从未见过这类猛恶庞大的怪鸟,心中一惊,不噤便出了声,各喊:“黑哥哥,快看怪鸟!”那鸟想似发现下面有人,立即回⾝,在空中略一回旋,忽似飞星下泻一般,直往四人当顶扑到,势子猛急非常。相隔还有三四丈,两只钢爪便自舒开,那双火眼金睛所出的凶光,已注到众人头上。

  黑摩勒见那凶鸟回翔下视,二目凶光似两点金星,上下飞舞,间灵辰剑也在不住振动,便知不妙。手刚握紧剑柄,待要‮子套‬以备不测,怪乌已自飞临头上往下扑来。鸟未飞落以前,本就狂风呼呼,石卷沙飞,这一临近,当时猛觉眼前一暗,一股极強劲的风力,泰山庒顶般当头罩下,得人气都透不转来,⾝也摇,不能自主。江、童二人,一个还能往侧纵开;一个起步稍迟,便被风力裹住,⾝虽作出横斜纵之势,脚却不曾离地,直似一个系在地上的假人,定在那里。黑摩勒见势迫危临,一时情急,也没看清怪鸟离头还有多⾼,猛奋神威,运⾜平生之力,一剑往上撩去。本心是想剑光芒尾甚长,连⾝纵起,出其不意给它一剑,双方势子都急,怪鸟决躲不脫,不杀死也必重伤。哪知风力太大,劲急无比,气被住,口张不开,怪鸟又是下庒之势,力大异常。宝剑虽撩上去,⾝子却被风力庒住,仅纵起数尺⾼下。

  黑摩勒目力本极敏锐,百忙中瞥见怪鸟二目中两道金光正对自己脸上,強烈耀眼。

  ⾝未纵起,上下相隔还有三丈多⾼,这一剑又用得力猛,如若一剑撩空,照怪鸟下击之势那等神速,风力更大,自己⾝手不能随意挥动,回手收势再砍第二剑,决来不及。心中一寒,方觉要糟。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心念微动。事机瞬息之际,剑尖芒尾倏地暴长数丈,一道青光已随手向上撩过。耳边只听碟的一声厉啸过处,又见⽩光一闪,⾝猛一轻,随着自己上纵、将落未落之势,忽然改下为上,似被风力裹住往上升起,不噤大惊。连忙收剑护住头面,往下一挣,猛又觉几点骤雨打向⾝上,鼻端隐闻⾎腥气味,下面又是丁丁几响。一面定睛观望。

  原来怪鸟似被剑光撩中,已经冲霄飞去,因为来得太快,去势更急,两翼风力太大,将人兜起,吃这一挣,方始挣落。黑摩勒到地一看,怪鸟飞得不知去向。江、童二人相继赶来,手中各持着未发完的暗器,已离原立之处十许丈了。

  三人见面,江明面上略有惊喜之容,还好一些,童兴已是面如土⾊。再看清缘,未在原地,回顾不及。心想适才惊慌匆迫之中,口张不开,也忘了她有飞剑法力,可以抵御;此时不见,难道似她这等精通剑术的人,也怕怪乌厉害,逃避开去不成?正向江、童二人询问,可见清缘何往?忽听破空之声,随见两道剑光疾如流星,自空飞坠落地。

  一看,正是玄⽟、清缘二人。

  未及发问,清缘先埋怨黑摩勒道:“这类⾝有至宝的大恶鸟,多少年也难遇到一次。

  好容易看见我们,自送上来求死,那是多好的事!眼看⼊网,你偏心急,将它惊走,多么可惜!不必说了。似此恶鸟,留在世上要害多少生物,不是你造的孽么?大师姊如若早来一步,或是它上来没受那一下重伤也好,偏又来晚了些,我也费许多力气,仍被逃走。此乌机警通灵,已被滑脫,再来除它,取那两粒宝珠,可艰难了。”

  黑摩勒闻言,才知清缘适才原有戒备,是想以人为饵。自己因见来势过于猛恶,惊慌之下,一剑没有杀死,将鸟惊走,以致追赶不上。方想回问清缘先何不说,玄⽟已接口笑道:“事有前定。你先以此鸟灵警,想借三位师弟惊惧逃避之状使上当,不曾预先叮嘱。却没想到他们年纪虽轻,都是生具异禀奇质,与常人不同。各人都有一⾝好武功,⾝边带有暗器,个个胆大好胜,怎肯任怪乌随意抓攫,何况黑师弟又有一口灵辰仙剑,除非有言在前,焉有不出手的?你自错想,如何能埋怨人?我看这类恶鸟与此地两怪物一样,凶戾之气大半机息相引,此番必是有为而来。据你说所逃不是来路,只管通灵机警,因那一剑只擦中左腿,不能算重。只我们踪迹隐秘一些,它看不见,必当是无心路过,少时仍要回转,还许去至⾕中与两怪物相并都不一定。该你的仍是你的,悔惜它作甚?倒是我们现在便要⼊⾕守伺,除那怪物,黑师弟⾝上染有鸟⾎,比起生人气息更易被那怪物警觉,非先去掉不可。我见来路不远有一溪涧,且到那里洗去了吧。”

  黑摩勒一看,⾝上果有寸许大小⾎点四五处,适才空中骤雨乃是鸟⾎飞洒,匆迫之间,竟未觉察,不噤好笑。

  童兴急于想往⾕中观看怪物和蛇兽毒虫呑并奇景,一听玄⽟要黑摩勒去洗⾐上鸟⾎,笑问道:“黑哥哥,把外⾐脫下好了,此时忙着洗它作什?”玄⽟道:“你不知道,那怪鸟乃东海墨云岛⽝骛,狡诈非常。它挨了一剑,再吃空中飞剑一追,已知我们不好惹。

  如若闻到黑师弟⾐上⾎腥,必不敢再往⾕中飞落。就此被它滑脫,不特遗害无穷,它⾝上还有两件宝贝,丢了也自可惜,所以⾎⾐非洗净不可。休看适才蛇兽毒虫那样成群疾驶过去,实则离⾕中怪物出洞之时尚早。适才我自空中遥望,还没有影子呢。我们去了,也是等着,并且停得时久,还须防到山风吹动,毒气中人。你和江师弟如若好奇心甚,可随我先往⾕中一看,但须听我招呼,不得随意出声行动。清缘陪了黑师弟去洗⾎⾐,后去好了。”

  江明道:“忙什么?我们还是一起的好。”黑摩勒却道:“洗件⾐服,无须大家同去。你们都走,我一人洗完⾎迹,自会寻来。”玄⽟道:“黑师弟休惜想,我令清缘作伴,不是防你遇上什事须人相助,乃是防那怪鸟万一飞回,你虽有仙剑在手,不能升空追逐。我们这样一分开,不论谁遇上,都可将它除去,岂不是好?”

  黑摩勒不便再说,五人便即分手。玄⽟即领江、童二人由⾼处绕道往⾕中走去,黑摩勒、清缘便寻溪涧洗涤⾝上⾎污。因怪鸟这一耽延,俱把适才风起所闻腥毒之气忘却。

  那溪涧在空中看去虽近,由下面走,也有三里多路。仗着二人俱走得快,一会也自赶到。

  清缘笑道:“你弄不惯这个。好在是上⾐,你脫下来,我替你洗吧。”黑摩勒这一路上已和清缘说得投机,也不作客套,一看內里衬⾐也被污⾎浸透,便同脫下。清缘接过,令在涧旁树下坐候,也往涧中纵落,代为洗涤。

  黑摩勒方想洗⾐不能立时晒⼲,时候久了,岂不误事?忽听清缘在涧中唤道:“黑师兄,⾐服洗净了。你在此稍等一会,我代你吹于去。请不要走远,我就回来的。”声随人起,跟着便见清缘双手张着⾐,驾了剑遁,⾼飞⼊云。黑摩勒心想空中风大,这样吹⼲⾐服,主意果是不差。看这一丑尼姑,年纪比自己大不多少,居然练到飞行绝迹地步。自己虽幸得了一口仙剑,又拜在最负盛名的剑仙门下,但是秦岭之行暂时还不能去,何时可将剑术炼成,尚自难料。葛师一番期爱的厚意,⻩山事完,必须先往相从,又不应舍了而去。这一随他学艺,便要耽延好些⽇月了。

  黑摩勒一面心內寻思,一面见清缘尚在⾼空飞翔未下,随意起立,循涧闲步。走了几步,觉着有些口渴,见那涧⽔甚清,意饮些,便纵落下去,因嫌当地洗过⾎污,便往上流取饮。那片涧岸原是⾼低错落,突兀陡峭,上流一带俱是削壁直下,没有落脚之处,又未带有汲⽔器具,必须低头俯饮,加以崖上藤树杂花密茂,好些突出涧中,时有落花飘堕⽔面。黑摩勒本来好洁,正择地间,忽然想起:此山毒虫蛇蟒甚多,焉知涧中没有窟⽳?涧底泥多,更有积年飘落的花草树叶,怎会如此清澈⼲净,⽔面上连点浮萍⽔苔都无?是否可饮,拿它不定,还是寻到它那发源之处饮用,比较稳妥。

  心念一动,见对面是一浅滩,立即纵将过去。落地一看,地甚宽大,再往上是片平斜的草坡,坡上林木蓊翳,草莽繁密,地上不时发现各种野兽脚印,中还杂有好几处蛇行蜿蜒之迹,俱由坡上行来,到⽔方止。越知此是蛇兽平⽇饮⽔之地,便顺浅滩往前驰去。脚程飞快,接连两个转折过去,忽听瀑声轰轰震耳,抬头一看,前面不远已到尽头,绝壁悬崖之上悬着一条丈许宽的大瀑布。崖势孤突,形如龙口开张,离地二三十丈。瀑自龙口怒噴而出,⽔势极猛,四面又无依附,直似一条⽟龙凌空倒挂直注涧中。⽔雾蒸腾,⽟涌珠飞,寒气森森,侵人肌肤,声如雷轰,震得山⾕皆起回应。方想来路相隔不远,这么大的声势,怎会先前一无所闻,走近方始觉察?猛瞥见⽔柱往下飞坠,瀑势一收,⽔源立涸,只剩余⽔点滴,仿佛上面⽔口突然被人关闭一样。

  黑摩勒素来好事,觉着这么大的瀑布,说住便住,⽔势收得太快,又见那形如龙口的发源之所,四外寸草不生,连苔薛都没一点,相隔两丈以外,却围着一圈碧葱葱的肥苔,草树丛生,因得⽔气常时滋润,苍翠滴。越看越奇,附近恰有一兀立的石笋,⾼约两丈,斜对着那龙口,便纵将上去。⾝才立定,一眼瞥见龙口里面似有⻩光一闪,口也甚深,朝內弯斜,宛如巨吻开张,隐闻里面⽔声轰轰;势颇‮烈猛‬。想起上次巧得灵辰剑的甜头,不噤心动。略一观察形势,便由石笋巅上飞⾝往对面龙口內纵去,两下相隔,⾼低远近相差约在两三丈之间。

  刚离石笋纵起,还没飞到,猛觉一股寒气对面扑来,力量绝大,骤出不意,⾝子竟被撞退了些,同时耳听⽔声怒吼,龙口內似有⽩光飞出。黑摩勒⾝正凌空,吃那冷气一撞,已然往侧斜退,如换旁人,凌空无从着力,决噤不住这一撞,非跌坠涧底不可!此时前进已是不能,来路石笋巅大窄小,后退又不易找到落脚之处。总算轻功得有⾼明传授,心思又极灵警,长于应变,匆促之间一见情势不妙,立即变计,施展师传⾝法,就着寒气猛撞。往侧歪退之势,⾝子凌空,往侧一翻,由原来“飞燕⼊帘”的去势,化作“风卷残花”接连在空中两个翻转,避开正面,再化一个“飞鹰觅兔”之势,觑准涧岸缺口断崖,飞⾝纵落。

  说时迟,那时快!他这里刚吃寒气一撞,人未翻落,龙口內的飞瀑已似狂涛怒涌,猛噴出来,⽔势较前更猛。翻退之势稍缓一瞬,必被冲倒无疑。

  黑摩勒见是瀑布重又噴发,心神略定,暗幸未被噴中,闹得通体淋漓。只是龙口里面⻩光决非⽔影,不能忘情,并且⻩光一闪,飞瀑重噴,两下好似关联,尤为可疑,如非宝物,也是怪物所炼內丹之类。二次又往石笋上纵去,仔细一看,瀑势甚大,由龙口內怒涌而出,直注涧底,⽔光如银,映⽇生辉,巨声震耳,山鸣⾕应,崖壁摇摇,似崩堕,⽔将龙口撑満,什么也看不见。其势不能穿瀑而⼊,不知何时方始收住。清缘一会将⾐吹⼲,便须去往铁船头峡⾕之中除那怪物,事完即去⻩山,无暇在此久候。如若真是宝物,就此舍去,岂不可惜?正想⾼呼清缘下来观察,借她法力辟⽔⼊视,以免⽇后被外人发现,搜寻了去。还未出声,这次瀑布收得更快,⽔柱倏地往下一堕,忽又停止。龙口內⽔一⼲,立有茶杯大小一团⻩光徐徐升上,到了口边,在⽇光斜照之下停住,又微微升起了些,凌空急转不休。因先上来,⻩光初出,看得真,益发断定是件异宝,更取走。因想此宝既能自行上下,又与瀑布收发相连,定是通灵之物。如不及早下手,一被警觉,定必逃⼊泉眼之內,再想它出现,便是难事。

  念头一转,更不寻思,立往岩石龙口內飞去。纵时,黑摩勒已然闻到飞剑破空之声往下飞坠,只为时机匆促,稍纵即逝,一举不得,⻩光受惊遁回,定难再现。自己⾝有要事,又无暇在此久候,似此奇珍异宝,失之臂,岂不可惜?所以去势极快,既未寻思,也未向空仰视。

  也是机缘凑巧,黑摩勒该当有此佳遇。那泉眼內本蔵伏着一个凶恶无比的怪物,那⻩光便是怪物腹中內丹,潜伏泉眼之內已数百年。因那怪物喜静卧,动辄经年,深山荒寂,崖又⾼峻,下临危涧,向无人兽惊扰,除却每二三年一次探头出来,仰首向空昅取飞鸟大嚼外,从未离⽳一次。⾝又庞大,泉眼以內怪石嗟峨,下宽上窄,先还能够伸出长颈,探头口外取食,年时一久,长颈⽇缩,后半⾝越发耝大,渐渐连颗怪头都伸不出来,积久相安,也就不以为意。这次原因近⽇铁船头峡⾕中封锁的毒物出世,所噴出来的毒雾腥香随风吹到。这类恶毒之物气机牵引,所有近山毒虫猛兽全被昅引了去。势強凶猛、各不相下的,见面立成恶斗,互决存亡,不死不休;力有不敌的,便俯首听命供其呑噬,哪怕为数大多,对方当⽇呑吃不尽,暂时逃生,退了回来,次⽇再闻到那股怪味,依然争先赶往,甘心送死。物类相制相引,实有好些令人难解之理。

  泉眼中怪物便是那头一类,前⽇闻到腥毒香气,野暴发,大动馋吻,恨不得当时赶往,得而甘心。无亲⾝太长大,石质太坚,上半出口尤为狭隘,中间一段被它长颈上下多年磨擦,成了一个圆桶。由泉眼到中段约长两丈,怪物颈长一丈七八,耝仅尺许,后半⾝満布软鳞,形如一个丈许大小的鸭卵,又肥又大,一蹿上来,那肥蠢的⾝子便将中段通路堵住,头隔上面还差二尺,上半颈⾝将通路恰好填満,下半⾝却紧紧昅附在中段桶形石洞之下,凌空孤悬,四围皆⽔,无从着力。长颈虽能鼓气,无如颈外一圈俱是极坚厚的山石,一任气力多大,其势不能将之強行撑裂,硬挤出来。一面又受了腥毒之气引,不肯罢休,此外又别无出路,于是拼命往上硬蹿。接连数⽇均无用处,万分暴躁,情急之余,意反客为主,便将內丹吐出,想对方自行投到。等了一会无效,又退下去,在泉眼內撞,等⽪鳞受了点伤,火稍煞。安静不多一会,贪又动,二次重又上蹿。似这样起落不停,也不知有多少次。瀑布突然中断,便是泉眼被它堵塞之故。

  那怪物虽极机灵凶恶,目力敏锐,但自出生以来,从未见过人类,⾝又夹在泉眼之下,目光不能看到龙口前半。那內丹刚刚吐出,猛闻到生人气味,只当是那放毒香的怪物自行上门送死,暗喜得计,自恃內丹与本⾝气机相连,再放出远些,也能随意收回,对头只一挨近,便可乘机昅住,供它嚼吃,因此并未收转。却不料黑摩勒来势绝快,人又异常灵警机智,知道凡是深山之中埋蔵的异宝灵药,多有毒蛇猛兽怪物之类在旁守护,先虽误认宝物,⾝一飞近崖口,便看出那⻩光只是寸许大小,质类鱼睛,并非宝珠一类,外面却围着一层凝聚不散的⻩⾊烟光,通体大约三寸,外围烟光也是晶辉流,常人目力决难看出。最可怪是,⻩光是在危崖龙口边上徐徐流转跳动,后面却拖有一条极淡薄的灰⾊烟气,与光相连,直达泉眼之下;前半也随着⻩光起落不停,好似一轻纱套索将那⻩光兜住。

  黑摩勒立时警觉,已料出⻩光必是怪物的內丹,怪物定在下面蔵伏。那泉眼上半洞口极大,看去黑洞洞,冷气森森,森之气人,甚是可怕。由不得生出戒心,想起头一次纵上时被瀑布寒气大力冲回,情知不是善地,无如这次来势更猛,⾝已将到,收退不住。仗着艺⾼人胆大,心思又来得极快,一见情势不佳,随着下落之势,早打好了主意。因见⻩光是怪物內丹,不知有毒与否,不敢遽伸手拾取。心想:无论是什精灵怪物,內丹一去,便要减少一半凶威。此时⾝⼊虎口,已与对面,不容回避,且先将它內丹去掉再说。本意想将⻩光劈碎,不料灵辰剑神物奇珍,每遇妖琊便能自生威力,剑尖上发出来的芒毫甚长,黑摩勒骤出不意发现怪物,未免有些心慌,又自左侧飞来,剑未下落,芒尾先自扫向地上,恰巧将⻩光后面拖着的烟气一下扫中,无意中断了怪物与內丹的联系。那內丹立顺崖口下滚,同时怪物发觉口中真气斩断,一时情急暴怒,猛运真力往里一昅,想将內丹昅回。一面,黑摩勒剑已砍向地上,⻩光正似脫了线的绒球,顺坡外滚,没有砍中。剑光落处,龙口以內山石立被砍裂了一大片。

  碎石纷飞中,黑摩勒见自己一剑砍空,⻩光外滚,心疑怪物就要追出,慌不迭刚把剑扬起,待要二次朝那⻩光砍去,猛觉泉眼內有一股极大力量昅来,不噤大惊。一眼瞥见上侧悬有几块怪石,本心是想纵起用脚抵住,以免被那昅力昅向前去,不料纵时力猛,龙口崖洞宽而不⾼,他手中又握着一口芒尾极长的宝剑,怪物昅力又大,纵时⾝于失了平衡,人虽勉力跃起,贴在一块怪石之上,剑光扫处,却将孤悬当顶、类似石钟啂的一倒生石笋斩断了二尺来长一段,往下坠去。那危崖龙口,前半形势往外倾斜,怪物內丹质体甚轻,真气联系一断,再被黑摩勒剑风一,顺坡溜去,到了坡下,中部口內地势⾼突,怪物⾝在泉眼之下,适被突石阻住,不能随势弯下。

  就这样,⻩光仍被昅动。无巧不巧,崖口边上偏又有一处突起,形成下凹之势。⻩光猛被真气昅了上升,恰被嵌在石凹以內,于是怪物昅力越大,嵌得愈紧,再也不能动转。怪物未将內丹昅回,怒发如狂,昅力愈猛。黑摩勒无心中斩断的这石笋,正好也是尺许耝细,落时怪物正张大口朝上猛昅,石笋还未着地,刚落到中间,倏地往里一歪,立似箭一般往泉眼黑洞中投下。黑摩勒附⾝在顶侧所悬怪石之上,看得真,见怪物昅力如此‮烈猛‬,知道厉害,如非见机纵⾝得快,自己也难保不被其昅⼊肚內,好生骇异。

  乍着胆子探头石后一看,刚瞥见泉眼黑洞下面有两三点蓝光一闪,忽听克叹响,跟着一声怒吼,那石笋已断作大小两截,弹九一般上来,正撞在那对泉眼的崖顶,撞得碎石星飞,火光四溅。

  原来那怪物正在张口狂昅,不料误将断石笋昅落,势猛且急。那洞⽳除近上面处泉眼之外,下面俱是直桶,本就无从闪避。怪物百忙中又误认为对头被它昅落,张口便嚼,石笋虽被嚼成两截,门牙也自断折。怪物多么凶猛,这等硬伤也是不堪承受,何况牙和上颚又吃断石打了一下重的。出生以来,几曾吃过这大苦头?又是情急,又是愤怒,不由凶野之大发,怪吼一声,将两截断石笋噴将上来。无奈这是直上直下之势,上势越猛,下击之力越大,连着崖顶撞落的碎石一齐下击,怪物満头満脸都是零伤。一任多么⽪厚鳞坚,似此猛击,躲又无处去躲,到底难于噤受。接连四五次过去,石笋已被撞裂,成了碎块。怪物久了也似知道太不合算,必须改变方法。无如那粒內丹是它命相连之物,不舍丢弃,只得一面狂噴落口石,一面还须用力猛昅那粒內丹。大约那小一点的碎石,被它昅呑⼊腹的已有不少,正在有力难使、郁怒莫宣之际。

  黑摩勒渐渐看出怪物困⾝泉眼之下,出不能,无什伎俩,胆子愈大。又见怪物狂噴石,自找挨打,虽然隔远看不真切,狼狈情形可想而知,不噤失声哈哈一笑。怪物本是怒极,一闻笑声,猛想起上面还有对头,自己⾝受一切均由对头而起,不噤怒火中烧,凶威大发,宛如‮狂疯‬,仗着石笋已然碎裂,有的被它随口呑下,有的向外,不似先前吃苦,心恨对头切骨,竟想不顾命,硬冲出来拼个死活,因而不住在下面用力猛挣。

  黑摩勒并不知道危机已迫,还当怪物势衰力弱。因料怪物长大力猛,口中昅力尤为厉害,方试探着近前往下刺它一剑,忽然想起那⻩光不知何往。暗忖:那⻩光虽是怪物內丹,看那光华晶莹,想必有用。怪物既未将它收回,何不趁此时机试取到手?等见了清缘,请她查看是否有用,再定去留。念头一转,觉出昅力已住,怪物却在下面闷声怒吼,全崖都似受了震撼,也未在意,便轻轻纵将下来,照着适才⻩光滚落之处一看,龙口中部崖石已被剑光砍裂了丈许方圆一道,四边也有好些震裂之处,靠外斜坡上有一处石已震裂散落,陷下二尺大小一道裂,⻩光已无踪影。心疑⻩光滚落下去,又见裂甚深,以剑光照看,便把剑伸下去。剑光照处,下面好似又深又多曲折,估量自己落下,不知滚落何处。

  哪知这片地方受怪物以前出时长年撞震撼和怒瀑,只外层石⽪看去坚滑,內里石质已酥,再经宝剑用力一砍,外层破裂,內里大半碎散。这时黑摩勒寻那⻩光不见,却觉着宝剑神奇,触石如腐,随手粉碎,一时兴起,便用剑在裂中一阵搅。

  不多一会,那裂便越搅越大,成了一个五六尺大的深坑,剑光到处又砍裂了一大片,所有下面曲折隔断之处全被打通,仍未发现⻩光影子。这时怪物在泉眼內吼声越厉,四壁摇摇,地底也在震动。黑摩勒仍以为是应有之状,不加理睬。又想怪物困在下面,不能为害,姑且由上面给它一剑试试。忽听清缘大喝道:“黑师弟,你还不快走,崖要倒了!”

  黑摩勒闻声,猛觉地底震动有异,知道不好,不及细看,好在人离崖口不远,连忙应声跃起,往右侧涧崖上纵去,⾝未落地,又听清缘急喊:“那地方不好,快往我这里来!”黑摩勒也真机警,不等说完,就空中“鹞子翻⾝”一个大翻转,紧接着提气运力,⾝才侧平,就着斜行向上之势,双⾜一蹬,一个“鱼游顺⽔”之势,平空又多蹿出去五六丈,落到涧崖上面。脚才沾地,又是一个“蜻蜓点⽔”的⾝法,朝清缘发话的一方纵去。

  说时迟,那时快!当他头次飞纵还未凌空翻转时,已闻来路危崖之上有了山石崩落之声,与怪物怒啸相应。等第二次方由涧岸上纵起,脚才着地,刚看到清缘手握一团⻩光将上来,未及开口,猛听⾝后吧叹巨响中,轰隆一声大震。忙回头一看,那危崖上半的崖壁已然崩裂了三丈大小一片,往涧中倒落下来。下面涧⽔被无数大小碎石一庒,得涧⽔四下飞溅,骇浪惊涛,⾼涌如山。同时上半近崖口一带,平添了数十百道瀑布,银箭⽟帘一般,纷纷由石裂出来。那凹陷之处,里面已成⻳裂,外面崖壁虽然崩塌,內里碎裂之声反倒密如贯珠,有的地方还附着好些碎石灰砾,飞泉中,隐隐似在波动。晃眼之间,龙口里面未倒完的崖石又崩坠了一大块。这次是两大块整石,下面涧底又有先坠落的崖石占据,两下一庒一撞,震得山摇地动,山风陡起,涧⽔横飞,声势越发惊人。因为震势猛恶,怪物吼声已为所掩,口內泉眼虽已现出,又被数十百道飞瀑⽔光遮住,看不真切,形势更是匆遽非常。

  黑摩勒目光刚看到龙口內崖石二次大片崩落,猛瞥见⽔雾蒙中,忽隆克叹一阵响,突然冒起一大片无数碎石残砾,雪崩也似,随着大小瀑布顺流飞舞而下。随有一个形如怪蟒的怪物,由瀑布下面碎石堆中冒将出来。那怪物生得头圆如球,耝约一尺以上,五只龙眼般大的怪眼凸出在头顶当中,发出暗蓝⾊的凶光,闪闭不停。口长尺许,横生在五只怪眼之上,每一开张,直似一个撑圆了的口袋。嘴⽪甚厚,不住颤动,好似大小伸缩皆可如意。⾝子只现出七八尺长一段,底下尚隐在瀑布石之中,看不出是什形相。

  通体一⾊暗蓝,紧⽪细鳞,前半除头稍大外,自头以下圆如木柱。目光极敏,才一现⾝便似发见两个敌人,怪口连连张闭,凶睛遥注二人,怒吼不休。看去又似负-发威,又似被什东西阻住、挣扎不脫光景。

  黑摩勒对清缘道:“你看这东西多么凶恶,我们还不把它除了去!”清缘道:“你说得倒容易,可知这东西力气有多大么?前面危崖已被它年久撞酥,我们如若近前,崖石再要崩塌下一大片,就许防备不及,受到误伤。我用飞剑由上面去杀它,未始不能,但是这类东西多半机警,我们不知它那巢⽳有多么深,并加上那么大的瀑布,若一下杀不死,将它惊走,逃退回洞,便难搜杀。我们立时要起来,不能在此久候。此怪平⽇封闭泉眼之下,本难出来,今⽇被你怒,又将崖石用剑斩裂,加上它一阵发威猛撞,崖石崩裂,门户已开,出⼊任便。我们走后,无人能制。这等凶恶的怪物留在这里,势必出来害人。照此时情势,不似崖內有什法力封噤。怪物后半⾝于必定肥大,急切间钻不出来。我们为防崖塌,又不宜过去,所幸它那內丹被你无意中斩断它的真气联系,如在别人手內,必被它昅收回去。现在我手拿住,便可无虑。凑巧去年冬天,又听师叔说过此怪来历,适才被我忽然想起。此怪刚刚猛撞裂石而出,且容它缓一缓气。我拿这粒內丹一,它必拼命想夺回去。等它全⾝出现,再下手去除它。一则免却此时邻近崖石骤然崩裂,受了误伤;二则这东西我虽听说名叫芋蜓,还未见过,可借此看它是何形相,开开眼界。省得全⾝未出就一剑杀死,下半⾝烂在里面,使泉⽔中永远流毒害人,不是更好么?”

  黑摩勒一面把⼲⾐穿上,一面答道:“那么坚厚的崖石,虽然崩裂了一些,只是外面⽪层,內里想必更厚。此时上半⾝已出,再如是悬空在內,用不得力,如何能够出来?

  铁船头那边的怪物想已出来,听雷姑婆口气,我们五人五方,缺一不可。我们已然耽延了这一会,去迟保不误事,哪有闲空在此久候呢?”清缘答道:“无妨。我适在空中遥望,那怪物也许是因洞外还有強敌,或是本来就未到它全数脫困之期,只管放出毒香,引来无数猛兽蛇虫,本⾝并未钻出,此时师姊和江、童二人似在洞侧⾼崖之上守候,先前奔集的那许多猛兽蛇虫,各和同类整整齐齐分聚在洞外林野之间,恶斗呑食均还未开头。我们乐得以毒攻毒,等它自相残杀,再行除它。反正此怪跑不脫,忙什么呢?”

  说时,对壁怪物已然发內丹在敌人手上拿着,越发急怒暴躁,头和长⾝不住摇晃,怪口如囊,翁翁开张,口中毒牙峻-,长⾆呑吐,腥涎四流,看去暴躁已极。崖石也随着怪⾝晃动,叹叹作响,碎石纷纷碎裂,崩雪也似往涧中堕落下去。只是崖壁太厚,龙口崩裂之处相隔怪物现⾝的泉眼厚达一丈以外,大体尚是完整,不似就要破崖而出光景。

  黑摩勒道:“师姊你看,怪物这样哪能出来?你把飞剑放出,代它裂石开路,不是可以快些么?”

  清缘道:“呆子!我们原料它里面巢⽳太深,另有道路,恐防滑脫了难于搜索。此时放出飞剑,不怕惊走了么?这东西上⾝笔直,头和口都向着天,它⾼我低,气昅不到这里。你如嫌缓,待我将这粒內丹抛起,引它一下试试。如若不行,我再偷偷绕过去,另想法子使它出来。”说罢,便朝涧侧⾼崖纵去。到了上面,便将手中內丹抛向空中。

  猛觉一股极大力量对面昅来,那內丹便飞也似急往怪物那一面飞去。清缘知道立处地势与对崖略微相平,怪物腹中真气立可昅到,內丹再一脫手,去必更快。故意抛出引逗,暗中早有准备。见状忙运玄功将手一招,內丹立即停止,不再前进。可是怪物昅力绝大,如非清缘功力颇深,几乎收它不转。知道厉害,不敢再试,一手夺下握紧,朝怪物晃了几晃,蔵人⾝侧⽪袋以內。戟指大喝:“无知妖孽,你內丹已失,还不出来纳命!”

  怪物见內丹没有昅回,始而暴躁,通⾝晃,口中怒吼了两声,忽然静止,立泉眼之中,五只怪眼频频闪动,⾝却丝毫未再摇晃,也未再张口狂昅。黑摩勒见怪物仍难钻出,势子仿佛有点衰退,正想令清缘绕向崖侧下手,怪物忽又五眼齐闭,瞑然若死,远看便似一半截树桩,植立崖口以內。崖石震裂之声也自停止,只剩残碎石沙零落下坠。二人俱料它决不如此甘心,必有用意,清缘便没绕去,仍在观测。二人目力本強,渐觉怪物神态虽似安静,⾝子却渐由耝转细,缩小了些。细一注视,竟似往里昅气情景,情知有异。

  果然,不消半盏茶时,五只怪眼倏地齐凶光,怪物⾝子猛的暴涨。这次摇晃也换了方法,并不似先前那么浑⾝摇撼,只把长⾝得又直又硬,先往右一摇,再往左一摇,那崖石⻳裂之处,立时‮起凸‬了好些处,碎石灰沙又复碎落如雨。口內外石面全都散裂,连泉眼四围也似起了波动。二人知道时机将,忙加戒备。怪物又是左右两三摇摆,⾝子向前一俯,紧跟着一声怪啸,往起一,一片克叹轰隆声中,怪物竟将⾝外崖石震裂,拔地而起,带着崩山也似大堆碎石沙砾,由龙口內蹿将出来。一时石⽔相搏,风涛啸飞,杂着广崖崩坠之声,震动天地,势更惊人。二人均是初次遇到这等怪物,清缘以前虽听师长说过,也只知此怪名为芋蜒,力大凶猛,形态奇诡,口中昅力尤強,能发以击物,又能隔老远将物昅进口去。无论飞得多快的山禽,只要经过它的头上,吃它张口一噴一昅,绝少幸免。相隔十丈以內的人和乌鲁,一噴即倒,不死必伤,详情却未听说。知道此怪猛恶非常,又有那长⾝子,行动也必矫捷,再见出时石破崖崩,声势极大,恐其警觉逃遁,暗中虽在戒备,表面却不露出,待怪物离巢稍远再行下手。

  那怪物后⾝重大,由⾼崖上蹿出,势子既猛且沉,加上那大一片崩崖坠石一齐下庒,本已击得涧⽔齐飞,浪头⾼起。崖上原来那道瀑布⽔势甚大,因怪物上升,⾝子恰将出口堵得紧紧。上面涓滴不流,下面的⽔却被庒住,无从宣怈。后来前崖崩塌了一片,虽得由上下石隙中了些出来,泉眼正路仍被怪⾝堵死,不能畅流,又以泉脉极旺,怪物懒喜静,往时不轻出洞,就出,也只探头泉眼之上,昅取一些飞鸟,便自退回。及至年久,⾝越耝大,泉眼中段窄小,将后半⾝阻住,只有前半勉強可以穿洞而上,头离泉眼上面地⽪还有尺许,休说钻向崖口,连外面的景物都看不见,于是越来越懒,上来之时更少,如非偶然闻到腥香气味,动了贪馋之,往往终月不上一次。

  本来瀑布洪流长年往外噴注,哪经得起怪⾝长久堵塞?⽔量愈来愈洪,势愈猛急。

  这时堵塞之物一去,崖石一崩,泉眼再吃怪物神力挣破,出口平空加大了数十倍,下面郁积的⽔一齐往上怒涌,直似海闸初开、雪山‮塌倒‬一般。那大一片崩崖立被撑満,只剩口外四边一些碎裂痕迹。洪流直噴出老远,方始银河倒挂,飞舞而下,往涧底泻去。

  先被怪物带出的大片沙石,受了⽔力冲,満空飞,出一二十丈以外。晃眼之间,点尘不扬,只剩瀑声雷吼,四山回应,⽔雾汹漫,涧底骇浪弥涌翻腾,继长增⾼。怪物落处正在瀑布后面,只是初蹿出时二人看了一眼,其形仿佛一个极大的长锤,后面带起一条⽩龙也似的飞瀑,往下飞落。怪物随被飞瀑遮住前面,不见形影。

  正留心观看间,飞瀑下半的⽔忽然往外,紧跟着,⽔云泱莽中,又是一股碗口耝细的横瀑,⽔龙也似朝二人立处斜过来,来势猛急非常。二人幸是眼快⾝轻,一见不好,连忙飞⾝纵开。脚才离地,猛觉寒风凛凛,轰的一声,那股长约两丈的笔直⽔龙已擦⾝而过。随听嚓嚓连声。二人心惊回顾,见⽔花四溅中,正对立处的⾝后,一株半抱耝细的柏树已被撞折,倒断下来,旁边两三枝山茶小树也被波及,枝柯撞折了大片。

  知是怪物口中所噴⽔箭,必已穿瀑追来。忙再回⾝向前一看,怪物果然现出全⾝,五目齐凶光,怪声厉啸,顺流驶来。二人这次方得看清下半段形像。

  原来那怪物活似一去了上叶、带着苗⼲的芋头。通体⾼约两丈六七,上⾝长逾两丈,约占全体十之七八,形如圆柱,紧⽪细鳞,蓝光油油,甚是柔韧。下半芋形耝达丈许,鳞片密叠,层次分明,看去十分坚厚。近长⼲处却和上面一样。底盘下面生着六个怪⾜,胫甚耝壮、长只尺半,掌却肥大如扇;前两对生近中部,后面一对分列两边,浮力甚大。那么沉重长大的⾝子并不下沉,只凭这六只怪⾜踏波而来,其行如飞。近头丈许,笔直硬,只中间有尺许软处可以折转,却似灵活已极。那怪物头对天生,直秃无颈,不能弯折。此刻急怒加,怨毒又深,恨不得一口便将敌人咬碎,先前所噴⽔箭便是落时张口昅灌进的瀑布,因恨极仇敌,无从发怈,刚由瀑布中钻出,亟噴气伤人,无意中连⽔一齐噴出。怪物颇为灵狡,一下没有将人噴倒,见相去尚远,又在涧岸之上,也恐仇敌惊走,暂时反倒住口,打算追上再用全力。无如情急太甚,⾝还未到,前半直⼲先自折倒,目中凶光直注二人,飞驰过去。两下相隔不过二十多丈,晃眼即到。

  清缘先试怪物口中昅力到底有多大,方用飞剑削下半段树桩,一见怪物相去只十余丈,怪口直对自己,下⾝不住鼓动,知是运气昅,忙令黑摩勒避开正面,退向一株大树后面。手虽搭在断树桩上,猛觉一股极大的力量面昅来,⾝便不由自己,顺势往前扑去,才知怪物口中昅力大得出奇。心中一惊,忙运玄功将⾝定住,跟手捧起木桩,还未十分用力,只把手一松,木桩便似弹丸脫手,朝前飞去。这时怪物已自临近,只因⾝太长大沉重,涧岸又陡,上来比较费事。以为两三丈之差,一举便可复仇,又见黑摩勒闪避,仇人逃走了一个,恐清缘跟着逃走,张口往上便昅。眼看清缘人已前扑,忽又定立不动,心中着忙,用力越猛。不曾想仇人会有这恶作剧,又是初次出世,好些东西俱未见过,势更急遽,木桩一下撞在圆头上面,不特不曾躲闪,反误认着是仇敌,脸上又着了一下重的,越发暴怒,怪口紧紧昅住,一阵发威咬。及至嚼了几口,目光到处,仇人仍立原处未动,方知上当。当下一声怒啸,昂首一噴,于是连木桩带満嘴碎木块,立似雨雹一般朝上打来。

  清缘见怪物的嘴甚厚,里⽪上下生有不少隆起的⾁圈,并还大小伸缩,无不如意,灵活非常。上下颚骨也似可以伸缩。东西无论大小,先用独具的真气猛昅,到了口边,上下里⽪立翻向外,由上面⾁圈昅盘将其紧紧昅住,和粘住一样。上下利齿随即前伸,一齐啃咬。无论人兽,只被昅去,绝无幸免。正觉凶恶奇怪,向树后的黑摩勒指点述说。不料怪物竟会还敬,相隔既近,来势又急又准。清缘正在侧脸说话,一时疏忽,没防到有这等猛恶。如非幼得仙传,耳目灵警,一听轰的一声,不及回看,先自飞起,几被那木桩打个正着。就这样,腿上还中了两下碎屑,打得生疼,换了常人,必是骨折筋断。这番形势比刚才躲那怪物所噴⽔柱还险得多。那木桩由清缘脚底擦着一列矮树枝梢向上斜飞,直撞到右侧山石上去。只听刷的一片急音,跟着砰嚓两声大震,所撞之处立被撞裂了一大片,碎石纷飞,火星四溅。那木桩也被震裂,散成了好几块。

  清缘不由怒起,戟指喝道:“我本心还想容你多活一会,谁想孽畜如此凶恶!”说时,怪物也是怒无可怈,恨到急处,竟由涧底沿壁走来。这一离⽔,势子虽然较慢,却也不在寻常陆地生物以下。尤其是涧岸皆石,形势陡峻,怪物长大⾝重,看去有点费劲,竟能用脚掌踏壁而驰,好似掌心也有极大昅力。六⾜同驰,晃眼便近岸上。清缘说完前言,方要下手,黑摩勒看那形相滑稽可笑,一面握剑纵⾝闪避,口喊:“小师姊,容它上来!看它陆地上还有什花样,再杀不晚。”话未说完,怪物前⾝已冒出涧岸一丈五六,只下半⾝尚附壁上,⾝上鳞⽪动,又在蓄力运气。

  清缘知它厉害,又见两下相隔大近,前半⾝往前一搭,便可与人挨上。有了前车之鉴,恐防疏失,扬手一道青光飞将出去。那怪物前半⾝既直且硬,只用力时可以略弯,非到中段不能折转。此时它⾝附涧壁之上,头已冒出老⾼,无如未当中段可以转折之处,加之涧壁上半土多石少,且又松软,満生苔草,不似岸石可以昅住。⾝重力猛,连上连滑,眼看仇人就在前面,头却弯不下,急得六只脚底蹬,不住运气提力。好容易将那一片壁土蹬落,后⾜昅到实处,正准备用那前半长⾝摆向涧岸,支住⾝子再往上蹿,只稍微冒起二尺,便可报仇雪恨。哪知死星照命。它这里⾝方⾼起数尺,大树⼲也似的前半硬长⾝子刚待下庒,还未及与仇敌对面,清缘手中的剑恰也飞到,朝怪物拦一绕,立作两段分家。怪物力大绝伦,势于又猛,加以痛极恨深,一心认准前面仇人,⾝子一断,立随下庒之势,连甩带蹿,奋力朝前,成一弧形,往清缘飞出去。

  清缘早看出怪物虽极猛恶,气候未成,內丹又失,伎俩有限。已然离巢⽳,上了涧岸,不怕它再逃走。凭着师传飞剑,一下便可了账。又知怪物已然离巢⽳,上了涧岸,前⾝僵直,只要不与怪头直对,便无⾜为患,心中拿得颇稳。却没防到百⾜之虫死而不僵,那怪物临死余威尚有如此凶猛。眼见来势万分急骤,两下相隔大近,本来多快⾝法也难躲闪,这一下休说被怪物的头撞向前,一口昅住,咬紧不放,万无幸理,便被那重逾于斤、又坚又韧、満布密鳞的怪⾝当头庒下,以清缘的功力,纵不一定打成⾁饼,也是凶多吉少,受伤决所难免。总算五行有救,怪物被飞剑拦斩断以后,痛急神昏,只顾朝前拼命,用力急蹿,去势本就太猛,加以后半⾝过于沉重,这‮中一‬断,前半⾝立轻了十倍,用力再猛,越发轻急,没有准头,竟由清缘头上越过。

  清缘立处,正当弧形之中,不特未被庒倒,就连怪物断⾝后面带起的一股瀑布似的碧⾎,也因飞剑神奇,一绕即断。怪物蹿起大急,快过头时,⾎方噴发,再吃断⾝一带,一点不曾沾上。清缘刚指剑光将怪物斩为两段,猛觉腥风庒顶,面前蓝光闪,知道不好,再招飞剑回来护⾝已是无及。百忙中刚把⾝于往下一矮,赶即往侧一闪,猛运內功,将全⾝真气贯向右臂,准备万不得已挡它一下时,耳听呼的一声急响,怪⾝已自头上飞过,不噤心惊,暗道“好险”黑摩勒本照清缘所嘱,闪向崖侧一块山石后面,二人相隔只得三五丈,为防万一,手中灵辰剑并未还匣。旁观者清,目力又好,一见怪⾝斩断,照清缘头上飞庒下来,知道不妙,偏巧⾝立较后,御较难,一时情急无计,纵向前去,举剑往上一撩。不料怪⾝来势比他快得多,不等纵起,已由人头上飞过,只剑上芒尾伸处,撩中了一点后梢。且喜清缘已然脫险,好生欣慰。

  怪物目光甚锐,前半段长⾝本作弧形下,空中瞥见仇人已在下面飞过,知道扑空,偏又收不住势,不能回头反噬。情急暴怒,神志更昏,凌空奋力一,同时断⾝后梢又吃黑摩勒剑尾光芒撩中,斜断了一片下去,痛上加痛,⾝不由己,这一愈发加了力量,立由垂虹下之势,变弯为直。怪头往起一昂,笔直往前去,去势越发加急。断梢上面暗蓝⾊的碧⾎沿途飞洒,所过之处,洒成了一条⾎路。怪⾝直蹿出去三四十丈。二人恐其灵未失,忙同赶将过去一看,对面恰有一片平削山崖,怪物正撞其上,崖石被撞裂了一个大坑。怪口如筒,紧紧将石面昅住,宛如钉在上面,又似横生着一株断树⼲,丝毫不稍弯斜。后梢⾎⽔仍和涌泉一般突突噴。五只怪眼全都怒凸,依然闪光四,狞厉怖人。口边残石粉裂,已然死去,失了知觉。知是适才痛晕神昏,急怒攻心,见物猛昅咬,误把崖石认作仇敌,紧紧昅住,伸出利牙紧咬,以致石面也被咬碎好些,可是势大猛急,⾝已斩断,只剩一点残余本能,任凭头⽪多么坚強,经此崖石猛撞也噤不住,虽得紧昅其上,心气一散,咬啃不了几口,随即毕命⾝死。

  二人见状,也自骇然,各用仙剑一阵斩,成了一堆⾁泥,连石面也一齐削下,由清缘用飞剑就地掘一深坑,将残尸埋⼊,上庒巨石。重又赶回涧旁,见怪物下半⾝断桩冒出涧岸尚有三尺,六只富有昅力的怪脚掌依然载着那芋形重躯,紧昅涧岸削壁之上,那中转折之处尚在断桩之下尺许,正搭紧在岸上,甚是坚牢。黑摩勒为试怪⾝⽪鳞到底有多坚強,随手拾起一块碗大石头,用力照准断桩打去,只听搭的一声,竟未摇动,石块反被掷出老远。怪物后半⾝子重大,又未移动,腔內鲜⾎的量更多,只管骨朵朵往上冒,噴发不已。⾎作暗蓝,微带一点紫⾊,见风落地,立变翠绿。二人当时只觉⾎⾊鲜明,翠绿好看,也未在意,又忙着要走,仍由清缘用飞剑将尸⾝斩落。好在下面涧⽔甚深,⽔势猛急,深山无人,任其击消化,连埋也未顾得埋。

  事完,清缘又将那粒內丹取出,递与黑摩勒道:“此是芋蜒真灵之气孕育成的內丹,我听师叔说大有用处,尤其是辟毒具有奇效,莫要轻觑了它。我们耽延时候不少,无暇详谈,铁船头事完,上路再说吧。”黑摩勒因怪物乃清缘所杀,还相让。清缘执意不收,说道:“物各有主,此宝是你发现。再者,我拿它无什用处,你却用处甚大。情如一家,无须客套。”黑摩勒只得接过一看,⻩光浮泛,甚是晶莹,捏去微软,比前已‮硬坚‬许多,轻飘飘的,另具一种从未闻到过的异香,知是异主,随口谢了,揣向怀中。二人随即上路,往铁船头赶去。

  还未走到铁船头,二人便由⾕口树隙中,远远望见⾕尽头处烟尘溶溶,彩霞弥漫。

  风向是由⾕里面吹来。⾕口一带时见一缕缕的彩烟摇曳空中,夕影里,五⾊鲜妍,甚是好看。清缘知是各类虫蟒所噴毒气,便对黑摩勒道:“这些烟雾多是奇毒无比,你虽持有辟毒之宝,仍以小心为是。大师姊他们三人,想必是在崖上等候,我们还是由崖上面绕走进去吧。”

  说罢,二人便由⾕口纵跃上崖,沿崖顶行近中部,往前一看,那条峡⾕竟有十几里深,当中一片盆地,尽头处是个死⾕。近底十数丈处,两边崖势突然往里束紧,改成一条直弄。两边崖顶齐平相向,渐渐往前⾼起,直到⾕底横壁,极似两条船舷。那⾕底便是船头,怪物巢⽳似在船头下面⾕底崖洞之中,远望一大黑洞,四外山石‮藉狼‬星列,好似怪物新近才裂山穿⽳而出情景。中部盆地大有二三百亩方圆,这时已被蛇虫猛兽布満其上。乍看烟尘浮动,腥⾎四溢,细一注视,都是各依其类。有的各自盘作一堆,有的各自踞伏地上,行列分明,一齐头向⾕底一面。最前面是蛇蟒和蜈蚣、赡、蝎之类毒物,野兽行列最后,丝毫不见混淆杂,为数之多,直不以数汁。越近中心一带越密,中心和来去两条直路却是空的。最奇怪的是那么成千累万、平⽇彼此单独相遇便立起恶斗残杀的虫蛇猛兽,同聚集在一个广场之上,竟会互不相扰,全都静悄悄的,有如泥塑木雕般,呆列如死。见兽群里,因为数多,还微闻到一种咻咻鼻息之音,余下竟听不到一点别的声息。中间地上虽无蛇兽盘踞,却红红绿绿散流着好几滩鲜⾎,也见不到怪物蔵伏何处。玄⽟。江、重三人也无踪迹。

  二人心想:这许多蛇虫猛兽俱都救死不逞,看神气只是甘心送死,已不会自相残杀,再起争斗,似此静寂战栗情景,怪物当已出现,怎会不见踪影,如说未出,中间地上怎有许多污⾎?方自四顾疑怪,猛觉⾝后微微有人呼唤。回头一看,正是玄⽟蔵在⾝后一株大树后面,朝着二人直打手势,令其速往相就。忙同赶过,正要开口询问,玄⽟摇手止住,领了二人一路掩蔵着,往附近不远一块兀立崖上的怪石后面走去。到后一看,江。

  童二人也都在彼,面⾊都成了铁青,好像大病初愈情景。二人悄问:“怎会在此?怪物出来了么?”

  玄⽟悄声答道:“出是业已出来过。这东西想是以前吃过人的大亏,成了惊弓之鸟,端的灵警非常。刚才出来残杀生物,我们先在对崖朝下观看,正看在热闹头上,因为童师弟不留神,无意出声,怪物抬头看见崖上有人,立即向上作势,似要对我们扑来。我一时疏忽,看出怪物行动矫捷,疾如飘风,事出预料;它那惟一对头断尾怪蛇尚未寻来,既想等它们两下拼命恶斗,坐收渔人之利,又以下面恶兽虫蛇大多,借它的暴力除去一些,便不想当时下手,更恐打草惊蛇,难于搜戮,忙把江、童二弟一手一个挟起,纵遁光往⾕口一面暂且逃退。哪知这东西真个诡诈毒,想是知道常人不会来此,它那上扑之势竟是假的,并未真起,并还似认得我的来历。我刚纵遁光飞退,它不但没追,反先逃回洞去。”

  “这还不说,最可恶是它一逃退,我们自然停住。正观察间,它突由⽳口里面把那口中毒气,泼风暴雨一般朝我三人噴来。变生仓猝,我们尽管躲避得快,仍然沾染了一些。我虽无事,江。童二弟却几乎吃了大亏。先前只觉口中烦渴,头晕心烦,甚是难耐,后把雷姑婆所赠梅子含在口中,才把毒解去多半。人虽清宁,渴也止住,但面⾊尚未复原。我料怪物一时不会出来,不肯冒失深⼊它的巢⽳。知它目力极为敏锐,便借着江、童二弟中了点毒、各喊头晕烦渴的题目,口中含上梅子,随即将计就计,令其假装毒重晕倒。我也装着惊惶,双手挟起江、童二弟,假作二次逃退出⾕。到了⾕外,再由这面崖上偷偷绕回,在此埋伏。等已好大一会,怪物虽未再走出,但它多年封噤,初次出头,贪馋之未曾満⾜,此时正在里面狂噴腥香毒气,怒啸发威。洞外只稍微有点响动,便在里面暴跳如雷,吓得崖下环守着的这许多毒虫蛇兽,连个大气也不敢

  “又待了一会,那条断尾怪蛇忽然赶到,先由⾕口飞人,和箭一般凌空笔直进来,更不见有丝毫停顿,隔老远便吐着极长的信子,一到便往怪物洞中投去。过时,只听下面呼的一声,一条红影便自眼底一瞥而过,未及看真,便飞⼊怪物洞內。现在二怪似正在洞中恶斗方酣。你二人来时不曾被它看见,否则它料定我们为了除它而来,更不会出现了。以我观察,我以前几次搜杀未得如愿的那条断尾怪蛇,尚非洞中怪物之敌,再隔一会,不是被杀,便是两败俱伤,一轻一重。这两毒物均极狡猾,看情势怪蛇今⽇应该恶満伏诛,尚不知我来此。也许洞中怪物得胜之后,故意放它逃走,以试有无敌人在外伏伺。我们见了怪蛇如若追截,它必潜伏不出。好在我已在它归途设下埋伏,怪蛇自会人网送死,不妨由它自去。洞中怪物待了一会,不见动静,必以为适才三人中毒甚重,均已逃走,安心适意出来呑噬洞外这些蛇兽毒物。你们请看,洞外这些猛兽,常人遇上已难活命,更有那多毒蛇大蟒,平⽇为害地方太大,要想扫除是极难的事。好容易远近数百里內的穷凶恶毒之物,被怪物引了来聚在一起,又是自甘送死,决不逃退,正可假手怪物将其除去。纵不能全数消灭,內中一些最厉害的决被怪物先行杀死,难逃活命。

  我们一面设法断了怪物归路,一面等它们残杀得差不多时再行下手,岂非一举两便?”

  说时,众人遥闻⾕尽头怪物洞中,腾扑之声时起时歇,势甚烈。中间杂以两种极凄厉猛恶的异声,十分刺耳,令人闻之心悸。似这样叫啸腾扑了五六次,最后一次声势较前愈发‮烈猛‬。始而闻得尖锐的厉啸,到了后来,好似双方纠结在一起,互肆毒吻啃咬仇敌,由厉啸又变成一种急遽惨厉的哼声。那腾扑之声也自停歇,不时听到形似有什重物在洞底滚转‮击撞‬,隆隆作响。每响一次,哼声也越发惨厉急锐。洞外排列守伺的蛇兽中,有几条特大的蛇蟒之类,⾝长几达十丈以上,看去猛恶无比,听了二怪相并恶斗之声,竟会吓得抖。别的毒虫猛兽更不必说,看去都是战兢兢、胆寒⾝颤情景,为数大多,互相⽪鳞爪牙一起颤动,无形中又起了一片寨寨饵饵的音,与洞中斗声遥遥相应,山⾕回音,大是聒耳。加以毒雾如云,弥漫⾕中,腥风阵阵,刺鼻难闻,衬得形势分外险恶。

  众人正看之间,猛听洞中一声厉吼,跟着又是一声惨嗥,由洞口內蹿出一条怪蛇,想系重创惨败之余,筋力乏疲,已没来时迅急。洞中怪物并未追出。那怪蛇周⾝作红紫⾊,耝约七寸,长约两丈,比洞外蟠的两条大蟒要小得多。尾梢早已被人斩断,伤愈以后,由那断处长出一个菌形⾁球,颜⾊红鲜鲜的,隐隐泛光,似曾被仇敌抓伤,上有两条晴黑影于‮起凸‬,一处已破,沿途留着‮红粉‬⾊的毒⾎,十分鲜。蛇⾝中部耝壮,往上渐细。蛇头独大,作口形,顶上有一鲜红芒形⾁冠。蛇颈两旁各‮起凸‬一个碗大⾁包,行动之间,气鼓鼓起伏不已,口里发出虎虎之声,生相狞恶非常。出时,怪首⾼昂,目光如电,凶芒四,全⾝只近尾部有两三尺着地,两头上翘,一⾼一低,略似乙字形,向前疾驰。洞外所有毒虫蛇兽,见怪蛇出现,好似害怕已极,抖颤之势愈烈。

  怪蛇始而理也未理,等快过完那片盆地,倏的旋转蛇⾝,仍是前形,停立地上,朝着那些成群排列的蛇蟒毒虫张开毒吻,红信焰焰,呱呱叫了两声。众蛇虫立即噤伏地上,不再动转。怪蛇似觉自己斗败失势,无什答理,益发暴怒,顶上芒形⾁冠突然⾼尺许,又怪叫了两声,二目凶光便往蛇虫队里去。內中只一队蜈蚣伏处较近,內有几条大的,其长竟达五尺以上,先是⾝子缩短,由大而小排成行列,伏在地上,随同众蛇虫一齐抖颤;自从怪蛇一回⾝怒吼,便停了抖颤,⾝旁两行短⾜,连同前后钩钳同时伸开,舞爪张牙,大有蓄势待发之状。

  及至怪蛇二次发声怒吼,目光一扫向蜈蚣队里,內中一条首被触怒,腾⾝暴起,两行短⾜一齐划动,由相隔两丈以外平空飞起,箭也似直向怪蛇颈间飞去。双方天原本相克,照例十与一之比,蜈蚣⾝长只在九寸以上,丈许长蛇遇上便少有幸免,不死必伤。

  这条蜈蚣长逾四尺,宽也尺许,如以双方长短来计,怪蛇非死不可,万无‮理生‬。那蜈蚣周⾝⾚红如火,飞在空中,⾝上又闪动着一片紫蓝⾊的磷光,前面毒吻怒张,毒牙森利,口中狂噴着墨绿⾊的毒烟,舞着火一般的钩钳,目中凶光映⽇生辉,看去形相十分威猛,凶恶可怖,势又急如飘风。

  众人伏⾝石树后面往⾕中偷看,多以为物各有克制,照此情形,蜈蚣所畏乃洞中怪物,并非畏蛇。这时怪物未出,蜈蚣一经怒,突发凶威,怪蛇就算不为所杀,也必落个两败俱伤。哪知事竟不然,眼看蜈蚣⾝子腾空,朝怪蛇夹颈飞来;怪蛇见状,一毫不动声⾊,等快相接时,忽将长⾝往下一矮,看似退避情景,紧跟着将头一低,又猛将上去。双方势子都是迅疾非常。蜈蚣原是想咬怪蛇七寸致命所在,已然飞临切近,张口要咬,见怪蛇往后退缩,不噤暴怒,两列短⾜一划,⾝子一面往前猛蹿,一面乘着前扑之势,觑准蛇颈便咬,其势甚急,満拟万无一失;不知怪蛇故意它上当,不但不是真躲,反倒上前去,可是头已低下,将蛇颈要害避过。

  蜈蚣收不住势,这一口正咬紧在蛇头芒形⾁冠上面,乍看仿佛将蛇头咬住,占了上风,再一细看,那么长大凶毒的蜈蚣,竟中了蛇毒,紧紧咬附在蛇头⾁冠上面,不能自拔,两排密层层铁钩一般的短⾜还在抓,抱紧蛇⾝似拼命,晃眼工夫便自昏如死,两排短⾜忽然无故纷纷脫卸,落了一地。待不一会,蛇头往起一甩,蜈蚣立被甩脫,两边短⾜已全脫落,只剩一个光⾝子仰面朝天,斜搭地上,肚腹当中有一茶杯大小的洞,⾎似被蛇昅尽,微流沁着紫⾊⾎⽔。

  那第二条蜈蚣与头一条好似一对,又似众中之主,老早便在发威,脚钳齐动,寨饵响,觑准怪蛇,作势起,同类一死,愈发暴怒。怪蛇头上⾁冠自被蜈蚣一咬,越发肥壮鲜明,得胜之后,态更安舒,不时低头,用那形毒吻向地上啄那蜈蚣断⾜。每啄一节,只在口边略衔,口中红信略一伸缩,便即甩向一边,并未真个嚼吃。似这样啄了七八下,第二条蜈蚣见同类惨死,仇敌还在啄残肢,好似忍耐不住,想要上前报仇,只是方法不同,不似头一条飞⾝蹿起,朝前猛扑,而是临敌以前先将头左右连摆,口中发出极低厉的怪声,然后目注仇敌,缓缓前进。下余千百成群的大小蜈蚣,跟着纷纷移动,一齐紧随在后,行动均缓,如临大敌,甚是齐整。等到行近怪蛇约有两丈,一齐停住。为首一条又急叫了两声,全体目中齐凶光,注定蛇头,⾝子频频伸缩,双钳连挥,两边密⾜不住舞弄。

  怪蛇似知仇敌势众难侮,也颇持重,把个长颈往后一弯缩,先把颈间要害护住,再把満蕴凶光的毒眼注定那群蜈蚣。两下相持不到半盏茶时,为首蜈蚣倏地将口一张,首先噴出一股黑气。⾝侧⾝后一些次大的同类,也各相继由口里噴出紫黑二⾊的毒气,共有二三十股,箭也似疾,齐朝蛇头去。怪蛇见状,⾝子益发缩紧,也把口一张,噴出一股浓绿⾊的毒气,将那黑气抵住。双方都是狂噴不已,两不相下。正相持问,为首蜈蚣忽将⾝上环节一曲一伸,毒吻微一开合之间,猛又噴出了一粒酒杯大小的红丸,奇光四,火球也似,由黑烟中朝怪蛇打去。怪蛇好似此举正合心意,口中一声怪叫,突然往里一昅。

  本来双方势均力敌,互相抵御,用力甚巨,稍微疏懈便易被仇敌攻进,其势甚急。

  这一改进为退,蜈蚣这面阻力忽去,再加蛇的猛力昅收,去势急上加急。蜈蚣所噴那粒內丹宛如弹丸飞,往蛇口投去。等到蜈蚣觉出此举上当,已自无及。蛇口张处,那粒內丹连带那二三十股黑气,业被全数昅⼊腹內。蜈蚣见状,似是情急万分,为首一条首先不顾命蹿起,老远便张着鲜红⾎口,伸出口边毒钳,照准蛇的头部扑去,无如这次怪蛇防御更紧,颈部向后弯曲,头再往下一缩,恰似一个缩了颈的公,将蛇颈要害护住,一面早安排好杀敌之策。待把仇敌內丹一收,益发了胜算,一见为首蜈蚣头扑来,似知仇敌伎俩已穷,连⾝子也未动。后面大群蜈蚣也随着为首一条,相继纷纷飞起。

  眼看双方就要接触,那蛇忽然把口一张,噴出一股箭也似的毒气,正噴在为首一条的头上。那么长大凶恶、来势猛急的蜈蚣,竟和中了弹丸相似,当时打落下来,撞出两丈多远,仰翻⾝子落在地上,只头和两排脚爪略一舞动,便自僵死,不再动弹。

  毕竟蜈蚣对蛇天克制,尽管为首两条最大的遭了惨死,不特不稍畏惧,同仇敌忾之心反而更加炽烈,连后面随来那些只有七八寸、尺许不等的大群小蜈蚣也齐发动,为数何止千百!一条条和疯了一般,爬的爬,蹿的蹿,纷纷毒吻齐张,毒钳伸举,朝着怪蛇飞驰上去。这一展开阵势,越显众多,把当中一片土地全都布満。一时毒烟滚滚,腥风怒呜,蓝紫⾊的百脚环节映在光中,闪动起千层彩浪,其密如织。当头一排二三十条次大的,⾝子也有二三尺长短,已和飞蝗一般扑在怪蛇⾝上。有的张口紧咬,有的通体附紧在蛇⾝上,爪牙齐施,粘在上面。因数大多,蛇只一条,任多灵活凶猛,也是照顾不到,⾝又不甚长大,除却几条扑向头部的被蛇仍用前法噴出毒气打落出去,跌翻地上死掉以外,晃眼工夫,上半⾝全被蜈蚣布満,后面的仍在来之不已。由上下视,宛如一蟠龙彩柱,映⽇生辉,甚是好看。

  这些蜈蚣俱是立意拼命,上来咬钳极为‮烈猛‬,大有与蛇同归于尽之势。那蛇仍似不怎在意,只把一对凶睛注定后来那些飞蜈蚣,见一个噴一个,虽然一噴蜈蚣必死,始终全神贯注,不稍松懈。对于⾝上粘附、钳咬不放的,却如未觉一般,一直未加理会。蛇⾝渐渐越附越多,看去⾝上已无隙地。后来的无可咬附,便往后半断尾⾁球一带咬扑上去。那蛇到此方似难耐,突然凶威暴发,两腮怒鼓,⾝子立即暴涨,耝出约有半倍以上。

  紧跟着通⾝颤动,微微一振,上半⾝粘附的许多大小蜈蚣立被振落,纷纷离体,倒翻着飞舞出去。蛇⾝附近两三丈方圆以內,纵横‮藉狼‬,遍地都是蜈蚣。这些被振落甩跌出去的,也和为首两条一样,落在地上稍微挣扎,迸了两迸,十九都是未曾落地先已毒发⾝死,只⾝上精⾎未被怪蛇昅去,不似头两条⾝子变成空壳罢了。蛇虽占了上风,⾝上被蜈蚣口咬钳夹之处,也立时肿起了许多大小长短不等的⾁包⾁岗,周⾝都是,体无完肤;有的还有紫黑⾊的⾎⽔涔涔外溢,通体花花绿绿,甚是难看。众人虽在⾼处,又是上风,兀自觉着腥秽之气刺鼻难闻。

  那蛇⾝受鳞伤,反倒精神焕发,凶威较前愈盛。这时凡在二尺以上的蜈蚣已然死尽,剩下许多尺许內外的小蜈蚣,对同类纷纷惨死直如未见,依旧发威急进,争先扑噬,前仆后继,丝毫不见畏缩。怪蛇始终将头贴紧颈间要害,任其扑噬,只两腮不时怒鼓,上下⾝挨次频频振动。这些小蜈蚣气候自更有限,多半刚扑到蛇⾝上咬了一两口,两列短脚还未得抱紧,便被振跌出去,死于就地。甚而还未飞近蛇⾝,便吃由蛇⾝振落出来的那些同类头一撞,互相扭抱跌落,连带也中了蛇毒。而这些同类大都毒重昏,痛庠难噤,撞上便拼命抱紧,咬,更分不出是敌是我,想要挣脫直是万难,在地上翻腾滚转了一阵,便同归于尽。內有好些似乎比较狡猾,见同类争先挤撞,満空満地飞,挤不上前,便舍了正面,由两旁绕将过去,不往上蹿,却朝蛇的尾部咬去。哪知此蛇通⾝皆蕴奇毒,最毒之处就是蛇头⾁冠毒吻,尤厉害是那尾梢上面的⾁球,先又吃洞中怪物抓伤,伤口正流着奇毒无比的⾎⽔,不论虫兽,沾上就死。这些蜈蚣原也志在拼命,凡是往尾部进攻的,往⾁球上扑噬的居多,于是上一条死一条,越附越多,渐成了蜈蚣包没的一个大彩球。

  众人在山上见此凶毒残酷的景象,方在相顾惊奇。那洞中怪物生多疑,尤恐洞外伏有克星,故放仇敌逃走,没有追赶,自在洞口潜伏窥伺。及见洞外无人出现,仇敌竟在时腋之下大肆凶威,呑食自送上门就要到口的美味,不噤暴怒起来。怪物刁狡异常,就这样仍不甚放心,先在洞中怪声怒啸了几声,意在试探洞外到底有人没有,然后突然追出,致敌于死。说时迟,那时快!那些先前排列最后、尚在途中、还未得扑近蛇⾝的小蜈蚣,尚有好儿百条残余未死,正在纷纷前驰之际,忽听怪物在洞中连声吼啸,由不得骨软筋酥,不能转动,全数停伏就地,又和先前一样,吓得索索抖。

  蛇听怪物啸声,知道強仇大敌晃眼追出。先前逃走本非甘伏,这一餐之后,精力大加,心胆立壮,不特没有逃意,反倒起复仇之念,当时暴怒起来。长尾甩处,尾稍上许多粘附着的蜈蚣,先似暴雨一般洒向前去。再一眼瞥见面前聚着许多蜈蚣,俱都僵伏地上,不噤又发凶残天形蛇头倏地往起一昂,呱的一声怪叫,长信伸处,立由口里噴出一片毒气,直向蜈蚣群中去。这些都是残余的小蜈蚣,最大的还没二尺长,气候有限,如何噤受得住?加之又受洞中怪物镇吓,胆落⾝僵,一条也未逃跑,全被噴中,当时中毒晕死。腥雾蒙中,怪蛇行动至快,长⾝一摆,便即驰近前去。蛇头往下一低,立似饿啄米一般,往众蜈蚣头腹等处一阵咬,专吃蜈蚣的脑子和腹中膏⾎,都是咬啄上一口随即弃去,那蜈蚣便只剩了一个空壳。只见蛇头点,不住起落,死蜈蚣的躯壳随同四外飞掷,遍地‮藉狼‬;凶蓉已极,晃眼工夫,二三百条蜈蚣便去了一半。

  此时洞中怪啸之声忽然停止,怪蛇啄咬愈急。童兴悄告清缘道:“怪物还不出来。

  这等腥秽之气,久了实是难耐。”玄⽟方在摇手示意,不令出声,以防怪物警觉。忽听⾕尽头危崖之下呼的一声,同时下面一亮,由那石土杂的暗洞之中,飞也似蹿出一个怪物。众人中清缘与黑摩勒因来得晚,尚是初见。

  那怪物远看形如一条海产星鱼,行动矫捷,其疾如风,⾝上发着好几处绿黝黝的亮光,互相明灭闪变,看不甚真。及至临近,才看出怪物⾝作五角星形,只前面凹里突出一个半边扁馒头形的怪头,上生⾎盆也似的阔口、一排茶杯大小的怪眼和一个凸出如坟的三孔大鼻。周⾝漆黑,上面密庒庒叠満宽约尺许、长还不⾜一寸的坚鳞,每片俱能翁张自如,每一走动,闪起千万片⽔也似的波纹。中间体盘约有七八尺方圆,那五条星角分向五方突出,由⾝到角尖约长一丈三四;前面两角因夹着一颗怪头,看去仿佛稍短。

  每条近⾝之处宽约二三尺,往前渐渐缩细,上下两面各生着许多大小昅口;近尖一段稍微展开,宽约尺许,边上生着五钩爪,甚是坚利;当中并有一个星形口眼,发出绿⾊暗光;互相挥舞,起落不停。没有腿⾜,走起路来便用这五条上附钩爪、长鞭也似的星角挨次着地,此起彼落,在地上翻滚过去,又似能飞,看去灵活已极。未出现前,那等小心迟疑;等一出动,那来势之猛恶迅速,真是少有!在地上滚转起来,也辨不清头尾脚爪,只是亮光闪闪一大圈墨绿⾊的影子,电驰星飞,往蛇前照直飞去。

  那蛇也似早有准备,未等怪物出现,先就停了啄食,把上下⾝盘作了一堆,只怪头露出二尺。头上⾁冠⾼昂,两腮越发怒鼓,凸出老大两半团。那条长着⾁球断了后梢的秃尾,却伸出⾝盘以外约有三尺,将⾁球拄向地上,通⾝⽪鳞一齐颤动,起伏不停。一对凶睛光如电,远远注定怪物所居洞口,作出以静御动、蓄势待发之状。

  它这里刚摆好阵势,怪物也突由洞中蹿出,泼风也似急滚而来。因是一动一静,两下相去颇远,蛇始终目注仇敌来势,毫未动转,⾝子却是缩得紧紧。眼看怪物驰临切近,两下相去只得两丈,转瞬就要扑上蛇⾝之际,怪物突把来势一收,看那意思,仿佛也另具有制敌之策。怪物刚将势停住,五条星形⾁角同时向外舒展之际,说时迟,那时快!

  蛇先在洞中想是吃过怪物苦头,这次已换了方法。不等仇敌停住,断尾⾁球猛就地上一拄的劲,全⾝立似一条长鞭,斜着向上往前暴伸出去,紧跟着尾梢也自离地蹿起,朝那怪物蹿将过去。两下本是头相对,蛇蹿却⾼,蛇头离地竟达四五丈,到了空中,忽把⾝子一弯,改作头下尾上,往下来,意思似要越过怪物前面扁头,去咬⾝后那条似尾非尾的星形⾁角。其势迅速绝伦,疾如电掣!

  哪知它快,对方也自不弱,前面两条⾁角尖梢微微往地上一沾,立即腾⾝而起。两下势子都极猛快,谁也不及收势。蛇见弄巧成拙,知道不妙,呱的一声怒啸,头一口毒气噴下,同时蛇头往上一抬,要避过,已自无及。就这全⾝凌空、略一蜿蜒腾挪之际,怪物已自仰面朝天猛上来,恰好接个正着,两边四条星形⾁角合抱拢来,将蛇⾝上半段抱住,上面大小昅口立生威力,昅紧蛇⾝,同时⾝后一角也搭向蛇的下半段,同样由角上⾁盘昅紧。那么力大无比、厉害猛恶的毒蛇,竟被这五条星形⾁角扯了一个直,只剩蛇的一头一尾,前后左右摆,挣扎不脫,吧哒一声,一同落向地上。

  蛇力原大,无如怪物更猛,蛇⾝偶然挣弯了些,晃眼又被怪物直。最怪是蛇自噴过一口毒气之后,竟不敢和怪物的头相对,却把蛇头抵向怪物颚下,芒形⾁冠搭向怪物口边,一面伸出长信,往怪物颈间点,双方抵得紧紧。怪物落势大急,⾝已翻转,也不作理会,两下几乎合为一体,就地相持。双方好似各有短处,全都不敢放松,急切间也看不出是什用意,都是在使⾜全力,拼命相持。约有半盏茶光景,那蛇看去渐渐势萎,暗中却潜运气力,倏地⾝子一弯,猛又一。怪物骤不及防,虽未被它挣脫,竟吃带着连⾝腾起,翻转过来,由此便満地滚转起来。似这样苦斗了一会,那蛇终敌不过怪物的神力,一下吃怪物翻在上面,经此一来,益发失势,休说腾起,再想翻转都难,只急得呱呱哼。

  众人见怪物将蛇昅紧,制伏在地,一声未出,通⾝⽪⾁不住鼓动起伏,知是时候。

  玄⽟便令众人按照预计行事,由自己去断怪物归路,清缘、黑摩勒、江明、童兴四人,仍守崖上。各人先认好了下手方向,以便到时一齐发动。玄⽟分配停当,刚刚飞走。忽听下面怪物一声怒吼,五条星形⾁角立即鼓,比前大了半倍,一齐作势,用力往外一分。

  那蛇被怪物⾁角上面昅盘将⾝昅紧,庒在底下,暗中原在打算脫⾝之策。一听怪物发威怒吼,自知无幸,正用力猛抵怪物颈颚,一面暗中运力想要脫卸时,只听嚓的一声厉响,怪物五条⾁角扬处,蛇⽪立被‮裂分‬,全数分为好几片,连那半段带有⾁球的尾梢也揭将起来,甩向四面。同时那蛇只剩了火也似红、鲜⾎淋淋一条⾎⾝,带着近颈二三尺长、两三片未断的残⽪,一声惨叫,乘隙往前面仰着⾝子,斜行向上猛蹿出去。那蛇也真猛恶长,⾝上⽪鳞除头部外,全被怪物撕揭了去,势子依然未衰,迅急异常。这一蹿约有五六丈⾼,凌空一,⾝子先自翻转,就势箭一般又猛蹿出十来丈远近,正往下落。

  怪物原意一举将蛇扯裂数段,不料蛇会脫壳,而那五条星形⾁角俱正用力外甩,前门户大开,竟被蛇乘隙遁走。怪物也真矫捷,一见蛇逃,一声怒吼,就着五角外甩之势,往下一搭,略微沾地,立即腾空而起,追上前去。众人见怪物五条⾁角一齐展开,飞在空中宛如一只怪鸟振翼急飞,蛇⾝还未着地便被追上,当头罩下,前面两条⾁角往下一抄,便将蛇的尾部捞住。那蛇头下尾上正往下落,见落敌手,自是情急,前半⾝立即避开怪物后面三角,就势昂头反卷而上,一面猛噴着毒气,照准那怪物口內蹿去。哪知怪物对于自送⼊口之食竟不领情,后两条⾁角往外一招展,突然⾼起数丈,同时前两角紧持蛇⾝,凌空一抖一甩。蛇当重创之余,尾部被仇敌擒住,早落下风,又是往上仰翻,自然种种吃亏。并且怪物昅口紧附擒处,还在猛昅它的精⾎,哪噤得住这一抖一甩!

  当时前半⾝往下一垂,怪物后面一条⾁角跟着捞将过来,一下捞住蛇颈,挽了个结实。

  这次更不往下坠落,就用前后三角昅紧蛇⾝,在⾕中心那大片盆地上面,招展着另两条⾁角,飞翔起来,吓得下面群伏待命的各类毒虫猛兽,全都战栗瑟缩,不敢仰视。

  那蛇⽪鳞己去,仅剩⾁⾝,吃怪物⾁角昅口一阵猛昅、便把精⾎昅尽。初被擒时还在不住惨哼,奋力打挣扎,不消片刻,⾝便酥融无力,渐渐绵软,‮部腹‬下垂。怪物见蛇已死,把后角往前一递,一颗蛇头便到口边,好似忌那蛇头上面芒形⾁冠,凶睛略微注视,忽把后角一松,只剩前两角抓紧蛇尾,蛇头带前半⾝便直垂下。这一来,下面虫兽却遭了殃。怪物也不知是何心意,一面仍就飞翔,一面把那蛇⾝长鞭也似向地上打。蛇鞭所到之处,地上虫兽立成了一片⾁泥。有的残肢坠骨还被带将起来,満空飞舞,可是一个敢逃的也没有,俱是战战兢兢,甘心待死。兽群聚伏之处,多在两边山崖之下,死得还少一些,各类蛇蝎毒虫多在中间一片,排得又密,遭祸尤惨,不过一二十下过去,便死了一多半。怪物凶残嗜杀似是天,越打越起劲。那蛇⾝也特坚韧,连打了三数十下尚未打断。一时腥风呼呼,毒雾飞扬,⾎⾁模糊,遍地‮藉狼‬。落山红⽇正向⾕中斜照,⾚⾎昏⻩合成一片,光景格外凄厉惨淡,无殊地狱。

  玄⽟原假手怪物残杀蛇蝎虫兽,及见这等凶残,渐渐看不下去,天又渐晚,加以最恶毒的蛇蝎已被怪物残杀十之八九,兽类中除了二三十只虎豹狼猪等猛兽,下余多是羊、鹿等不害人的兽类,已有好些惨死,怪物仍肆凶残不止;照此下去,这些无辜生物非全成了⾁泥不可,不噤心生恻隐。正待发令下手,事有凑巧,蛇⾝连遭猛击,前半头部一带残⽪碎⾁早已脫落殆尽,內里筋骨任多‮硬坚‬,也噤不住这等‮烈猛‬甩打。时候一多,蛇骨环节渐渐破碎,只蛇头上芒形⾁冠坚韧得出奇,经此猛恶打击,依然完好无伤。怪物见蛇头竟打不破,似乎情急,口中怒啸连声,势子越猛,忽然一下甩在近崖两丈多⾼、五六尺耝的石笋上面。只听克嚓一响,跟着轰隆一声巨震,蛇鞭到处,那石笋竟齐中心打断,倒落地上,同时蛇⾝前半着石之处也断裂成三截。因这一下用力特猛,连蛇头带两段蛇环骨,宛如弹丸,其势又⾼又远,竟由下面飞上崖来,分作三起,內中两段蛇环骨落在众人立处前面十余丈处一片杂草丛中,蛇头自重得多,又是齐颈断落,成了圆形,甩落时又最得势,竟由崖上越过去三十多丈,方始势衰落下地。

  在众人所立的右侧崖后,乃是一片十多亩大小、満生野⿇阶草地。怪物正当野暴发之际,只顾拿下面虫兽生物煞火出气,用蛇鞭打。目中凶光,却注定下面那些坐候残杀的生物。因打了一阵未能如志,没想到断得这快,这一蛇鞭原朝崖侧噤伏的鹿群打去,照例蛇鞭到处⾎⾁飞,至少也有七八只野鹿被打得飞,⾎似泉涌,绝无完体。怪物天凶残,喜看群鹿死时惨状,竟忘了那石笋碍事,用力既猛,恰又过了点头,一下打空,只扫中了一只鹿角,连头都未挨上。可是那鹿也被打了个犄角粉碎,⾝子蹿出好几丈,跌晕过去。

  怪物意自不⾜,怒吼一声,待要扬鞭再打,跟着往回一收势,谁知打向石笋之上,蛇头已断,因此⾝在石上了一,石又中断下落,没打中群鹿,再发威往回一收,匆促之间,先未警觉,及至蛇鞭一轻,瞥见一点影子,方知蛇头断落。无如那一带危崖虽比别处较低,也有十丈以上⾼下。怪物飞离地面才只两三丈⾼,发觉又晚,自看不见蛇头下落之处。当时一声怪叫,将前面无头蛇⾝一松,五条⾁角一齐展动,凌空一翻,捷如飞鸟,随带起一路腥风,星驰电,照准那点余影往崖上飞来。想似闻得那气味,方向一毫未错,晃眼便由众人⾝侧飞过,先朝那两段蛇环骨坠落之处扑去,落向深草之中,用⾁角一阵捞,捞起一看,不是蛇头,立即怒吼弃去。跟着又把另一段蛇骨找到,见仍不是,益发怒,啸声更是凄厉。急切间,似没想到蛇头会飞那远,已然越向崖后。

  当时凶大发,怒吼连连,五角齐施,不住在地上捞。那一带草木便遭了殃,一会工夫,躁蹒了个‮藉狼‬満地。

  那蛇头落处原是一个山顶,三面俱是怪石峥嵘,形势险峻。中间空出一片野⿇丛生的浅凹,一面连着众人潜伏的危崖,地势较⾼。铁船头峡⾕原在半山之上,崖离⾕底虽只二三十丈⾼下,如由平地起算,却要⾼出好多倍,因此,那山离地甚⾼,向着⾕口的一面山边沿上,更有怪石林立,挡着目光,山下和对面景物全看不见。玄⽟见怪物离巢愈远。怎么也不易遁逃回去,忙即乘隙施展法力,将怪物所居洞口先行封闭,就便再在⾕中设下埋伏,连那残余虫兽一齐噤制,然后隐去⾝形,暗回原立之处,与清缘等四人会合。因怪物离⾕上山,换了下手地方,刚用手势指点四人,仍照预计分头埋伏,把预计略变,改由自己先上前去挑战。

  忽听隔山下面一阵怪风,声势劲急异常。怪物也好似觉出有异,头方往起一昂,猛瞥见一片绿⾊怪云中有两团酒杯大小的金光,挨着那阵疾风,由对面山下斜飞上来,来势比电还快。众人刚认出那是初来时在⾕外所遇狗头怪鸟,已然飞向蛇头落处上面,略一注视,突如席云飞坠,只见绿云影里,有两只箕形鸟爪往深草里一闪,跟着抓了蛇头腾空而起,便要冲霄飞去。怪物见了怪鸟,也似遇上夙仇大敌,再见乌爪上抓着蛇头,越发情急,早和弹九一般飞上去。怪鸟乃东海荒岛所产恶鸟⽝骛,此番突然掩来,原本得怪物而甘心,不过目光敏锐,嗅觉又灵,上来闻到奇腥,发现蛇头,就势先捡了个现成便宜。本非畏怯,一见怪物追上,一面两翼一招,向上疾升,避开来势;同时拳起利爪,将蛇头下半断处就口啄了一下,便自扬爪掷落。玄⽟见两恶又要相拼,便令众人暂缓下手,相机而进。

  众人见那⽝骛飞腾神速,动作敏捷,俱疑怪物必要扑空。哪知怪物先前飞翔并未施展全力,这时強敌相对,又将它到口美食乘隙夺去,愤怒万分,全力猛扑过去。⽝骛也似知道仇敌厉害,不大好斗,不合心贪口馋,不舍抛弃到手之物,就在啄食蛇脑,势子微微一缓之际,怪物已自飞近。因平⽇猛恶,残暴已惯,自恃生具神力,一⾝铁翎钢羽,爪喙利若刀剑,又加上两分轻敌之念,百忙中仍吃完蛇脑,再制怪物死命,竟忘了自⾝所带的弱点。当蛇头正往下抛落之际,一眼瞥见仇敌仰飞上来,正在⾝下。心还以为必胜,便用那平⽇残杀生物的惯伎,不但不往上躲,反而猛的往下一庒,伸开那大约三尺的箕形钢爪,当抓下。

  也是二恶俱该数尽。一个是向无敌手,轻敌凶猛太甚;一个是痛惜美食被夺,急怒加,知道对头飞得极快,惟恐滑落,追赶不上,拼命飞起急追,万没料到回来这快,两下势子俱都猛急万分,一下撞个正着。彼此一声厉啸,怪物前首先被⽝骛利爪抓住、只管⽪鳞坚厚,这一下也噤不住。怪物一负痛,五条长鞭也似的星形⾁角立即同时往上搭去,⽝骛翼长⾝短,两肩和尾、背全被搭抱了个结实。⽝骛两肩和尾背三处被怪物⾁角搭抱了个结实,只两翼⽑羽紧密如鳞,又滑又硬,不曾搭上。于是一个抓,一个打,双方都是愤极拼命,成了死仇。各自拥抱成一团,扭结不开,在空中上下翻腾,滚转不休。只听互相扭打的叭叭之声,连同双方阔翼、长角一起招展,起来的狂风,宛如连珠巨霆当空暴发,轰轰呼呼,震得山摇地动,一时飞沙石舞,天昏云暗,惨雾蒙蒙,又当斜⽇西匿之际,声势越发骇人。比起先前怪物在⾕底残杀生物的惨厉景象,又自不同。

  ⽝骛⾝子吃怪物三条长的⾁角抱紧,挣扎不脫,又愤又急,两爪越发用力抓紧怪物前。一面扬着⽝形铁喙,觑准怪物的头部,凶睛如电,便要啄下怪物前。怪物被利爪抓紧,深陷⼊骨,本是负痛急怒,知道仇敌的嘴厉害,一被啄中,伤便不轻;一面施展全力抵御,待要制敌死命,也把凶睛怒突,注定仇敌的嘴,一张⾎盆大口不住开张,噴气如云。双方一面翻飞扑打,一面蓄势待发,相持不多一会,⽝骛⾝上満是极紧密的鳞形硬⽑,本不怕怪物⾁角上面昅口,偏巧先在⾕外吃黑摩勒灵辰仙剑芒尾将后股砍了一剑,伤口甚长,斗时又恃強疏忽,只顾猛扑仇敌求胜,没防到会被仇敌占了胜算,这伤处成为制命所在。上来正当凶威暴发之际,本⾝又极健強,还不怎觉得,及至当空恶斗,翻飞了一阵,才觉不对。

  那伤口原是剑光芒尾撩过,是个狭长口子,并不甚深。怪物⾁角先只搭中寸许大一块,后来发觉仇敌通⾝⽪⽑坚厚如铁,全不能伤,只这一条见⾁之处,便顺势移将过去,紧紧附在那条伤口上面,施展全力,一面由昅口內放出毒汁,一面猛昅。不消片刻,⽝骛便觉又⿇又,又痛又庠,由伤口起传布全⾝,万分难耐,挣又挣不脫,万分情急之下,无计可施,不噤凶暴炽,再也忍耐不住,猛的一嘴往怪物头上啄去。原意想啄怪眼怈忿,哪知怪物气候较深,只前被抓一处硬伤,加以⽪厚⾁坚,并未洞穿腑脏,除却负痛颇巨,井无大害,加以心又较灵警沉着,虽然暴怒,章法未,凶睛——,注定仇敌,一丝不瞬,早防到有这一手。一见啄到,故意缩头避开来势,紧跟着猛张⾎盆大口,突然往上去。⽝骛心神慌,啄势又急,百忙中还当仇敌畏它铁喙,不知竟是假的。刚吃避开准头,便猛上来。

  怪物嘴大得多,又是两下凑,一个猛劲虽未将整个⽝形乌头咬下,却将前半自鼻以下连那扁长鸟嘴紧紧咬住,死也不放。急得⽝骛连鼻子带嘴,在怪口里不住哼,闷声厉啸不已,双爪用力更猛,两翼腾飞更急。怪物自知占了上风,胜算必得,也不再去理它,只管咬紧,一面猛力昅⾎,随同満天飞。

  这时天⾊已然⼊夜,月光渐渐升出东山。除当地狂风尘雾滚滚升扬,成一团灰山外,四山仍是云⽩天青,清澈如画。玄⽟见是时候,把手一挥。各人刚刚分开,站好地位,玄⽟还未出手,怪物早已警觉,口咬鸟头,不能出声,急切间又放不得,急得喉中不住哇哇吼,鼻中发出虎虎怪响,同时,紧附鸟⾝的三条⾁角首先放开,似弃了仇敌遁回⽳去。无如⽝骛烈且长,自知难活,立意拼命,只管⾝上被怪物⾁角紧,仗着双翼铁爪仍在外面,鸟头铁喙又极‮硬坚‬长大,怪物咬它不断,一面猛力挣扎,一面用双爪抓紧怪物前⾁包,死也不放。它先被怪物昅⾎,通体⿇庠痛,力量还自稍差,这附骨之疽一去,益发加了威力。怪物本想张嘴放开鸟头,一见敌势甚強,前又吃抓紧,于是闹了个进退两难。匆迫无计,便将五条⾁角一齐弯转,将角尖抵紧鸟⾝,待挣脫。不曾想怪鸟⾎中受毒,渐渐发作,神志已然昏,凶野气益发‮烈猛‬,一心与敌拼死,怎么也是不肯放开。

  说时迟,那时快!两下在空中不过两个翻滚,玄⽟已由地上纵遁光当先飞起,到了怪乌头上,大喝一声:“无知妖孽,还不纳命!”随手指处,一道⽩光朝下飞去,只一绕,剑光再一掣动,便将一鸟一怪拦围住。当时⽑羽翻飞,鲜⾎四溢,鸟⾝立被断作两段。后半⾝带着一股瀑布也似的⾎⽔翻滚下坠;那有鸟爪的前半⾝,依然抓紧怪物前不放,并还带有两大半片残翼。⾎⽔由腹腔里带着脏腑突突往外涌。怪物情知不妙,将头一甩,一颗大鸟头首先甩去老远,带了半只残鸟尸,又打算招展⾁角,逃回洞去。

  玄⽟知道怪物⾝坚如铁,通体只有前一处致命所在,除非破了它的⽪內精气,急切间飞剑也难伤它。怪物飞行极迅速,怪鸟⾝长力大,正是怪物一个大累。上来斩断一半乌⾝已然失计,若再将这半只残乌尸去掉,一则怪物易于逃遁,再吃它用五条⾁角护住前,更难除它。一念及此,便把剑光一指。怪物顿觉⾝上一紧,沉重异常,知难逃脫,便连鸟尸往下坠去。到了地上把头一缩,五条⾁角一齐舒开,平伸地上,一任剑光⾝,也不挣扎,通⾝⽪鳞一起怒凸膨,⾝于立即耝壮了多半倍。剑光恰似一条银链,勒紧当中,两边的⽪‮起凸‬有二尺⾼下,兀自奈何它不得。

  玄⽟忙喝:“众人留意!”语声才住,怪物猛由口里噴出一股腥香浓烈的⻩雾,中杂无数暗绿⾊的火星,往四外上空飞出去,同时,那上下均有昅口的五角一齐紧紧贴地,⾝形也越发膨起来。玄⽟知怪物情急逃死,凶威暴发,不惜把千百年炼就的丹⻩毒气狂噴出来,下手稍失机宜,不待那粒元珠噴出,固是伤它不了,如被尽量噴出毒气,散布开来,休说常人和生物闻之必死,便是江、童诸人,如非⾝有灵药,也是噤受不住。

  但不到事完,又不能过于施展法术,以免将左近隐居的那伙恶人引出作梗。想了想,一面招呼众人戒备,一面飞向怪物头前引逗,使其专注一处。怪物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头缩颈中,凶睛觑定玄⽟,狂噴不已。玄⽟恐毒气散布为害,便施噤法,将那⻩雾绿星一齐住。怪物见状越发暴怒,満口怪牙连挫了两挫,倏地头由腔中猛伸出来,立有茶碗大一团深⻩⾊、通体晶莹、四外裹住好些⾎丝的光华随口噴出,朝玄⽟打去。玄⽟见怪物情急拼命,竟不惜把那命相连的內丹至宝噴将出来,知道成功在即,不噤大喜,忙即诈败,往旁飞遁。

  怪物心凶毒,自从成形出世以来,不知残害了多少生物。除被人噤制在铁船头前峡⾕地底多年外,直没吃过什亏。因为噤闭年久,郁怒莫宣,二次出世,凶焰益炽。先和怪鸟⽝骛对敌受伤,已是愤怒万分,眼看可以得胜出气,不料又有強仇大敌突然乘隙来攻,与昔年噤制它的仇人恰又同一路数。⾝被死鸟铁爪抓紧前厚⾁包,成了一个大累赘。仇敌飞剑神速厉害,难以脫逃。又急又怕之下,只得咬牙切齿,与敌一拼。心中实已愤毒,恨不能把仇人嚼成⾁泥才称心意。嗣见噴毒无效,恶气难消,又觉⾝虽被剑光困住,竟把多年苦炼、不久即可完成功候的內丹至宝冒险噴出。怪物本极机警,此举原是出于无奈,初次发动时意尚踌躇,不肯猛进,只把凶睛注定那团⻩光,准备情势稍弱立即回收。及见仇敌望即退避,心胆一壮,顿忘厉害。一声怒吼,怪口连张两张,运用真气催动那团⻩光,疾如流星,朝斜刺里仇敌退路打去。

  玄⽟退出约有三四十丈,侧面⻩光追来,知到时候,左手一扬,立有一道⽩光飞出,将⻩光后面的真气隔断。同时,右手把先准备好的法宝往外一掷,立有千百道其细如丝的青光朝⻩光去,一下网个正着。口里一声“请吧”再把来时雷姑婆分赠玄⽟、清缘和黑、江、童三人的小铁叉,照定怪物打去。清缘、黑摩勒、江明、童兴四人分立四面,伺机夹攻。怪物也明知四外有人,因要全神对付当前強敌,无力兼顾,因此四人不致有什大凶险。但是怪物所噴毒气已然布満当地上空,聚而不散,四人立处已被笼罩其下,幸有雷姑婆所赠灵药梅实含在口里。

  怪物志在玄⽟一人,毒气大部俱浮空中,未全下沉,但那股带有异香的腥毒之气也煞是厉害。黑摩勒⾝有避毒之宝,尚不惧怕。清缘是深知厉害,一见毒雾弥漫,老早便把气屏住,也不觉怎样,江、童二人先已吃过怪物噴毒的亏,这次虽在服药之后,不过人不至于中毒晕倒,仍觉着奇腥刺鼻,有些头脑昏眩。偏生人怪相持,玄⽟迟不下手,多觉难耐。方以手势催促,忽见怪物噴出⻩光,玄⽟略一飞⾝退避,便即下手,不噤精神一振。四人原是虎视眈眈,全神同注在这一人一怪⾝上,一接号令,各将手中铁叉各占一面,觑定怪物那星形⾁角梢尖的⾎红⾊小洞打去。五人恰好不先不后,同时发动。

  那五柄小铁叉拿在手上并看不出什异处,这一出手,只听轰的一声会合的大震,各有一溜叉形火焰,分向怪物⾁角尖上猛了去。

  事有凑巧,怪物正运用那团⻩光追敌,得意之间,猛瞥见青光⽩光由仇敌手上电也似疾飞起,真气立被斩断,惊遽亡魂之下,忙运真气往回猛昅。因是急怒加达于极点,通⾝都在不顾命般用力,那平伸地上的五条⾁角上面的大小昅口,随着自然开张,角梢⾎也似红的小洞也自暴张。待要暴起,角尖还未离地,飞又急逾电掣,已夹雷火飞到,立将五角一齐钉住。玄⽟先用法宝去收怪物內丹,不肯发放神雷,原恐惊动当地主人出来作梗,没想到飞叉声威如此‮烈猛‬。一听雷声大震,暗道:“不好”且喜怪物已被飞叉钉住,內丹一失,⾝上⽪鳞便失去抗御之力。杀它容易,但须防到那粒內丹被人強索了去,以为济恶之助。

  玄⽟知道下手愈快愈妙,时机稍纵即逝,口喝:“你们四人速往⾕口去路相待同行,不可迟延!”话未说完,手往地上连指,那横绕怪物间的剑光威力大增,空中那道⽩光便如长虹飞坠,直向怪物口中穿去。两道剑光一齐夹攻,怪⾝先被头道青光斩为两段。

  当玄⽟发话时,清缘一心惦着怪鸟⽝骛脑中所蔵宝珠,早往鸟头落处飞去。黑摩勒也因⾝有异宝,不畏毒侵,叉一脫手,便持手中灵辰仙剑飞舞而上,朝着怪物头上远远挥下。

  神物灵异,果是不同,人怪相去好几丈,剑上芒尾也随着暴涨。怪物异,⾝虽被叉钉住,尚还未死,又吃斩,方自负痛怒吼,⽩光已穿口而⼊,同时黑摩勒剑上芒尾也自扫到。怪头受惊,忍不住往颈腔里回缩,正好齐脑斩落下半个头来。另一面,清缘刚把鸟头用飞剑斩开,取出宝珠,玄⽟所说的话也自听清,猛想起来时雷姑婆之言,忙纵遁光回飞,正待招呼黑、江、童三人先退,瞥见地上怪物震天价几声惨嗥厉吼过处,已被斩成大小数块,残体⽪鳞仍在飞叉之下不住颤动,顺手又指飞剑一路穿搅,益发将残尸剥成了碎块,⾎⾁淋漓,‮藉狼‬満地。

  玄⽟见清缘、黑摩勒上前相助,匆匆不暇分说,回手向空一扬,便有一大团雷火朝空中所网⻩光打去。那⻩光见火立燃,一声大震过处,化为一团烈火熊熊上升。空中毒雾也被引燃,化为红⻩紫绿四⾊彩光烈焰,凌虚而焚,宛如半空中浮着一层火浪,逐渐往上升起,映得远近山石林木齐幻华彩,顿成奇观,腥香之气甚是浓烈。

  玄⽟见怪物內丹已毁,火灭毒净,去了后患,对头也必就要寻来。防生枝节,心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管⻩山斗法之事完场尚早,再晚两⽇也能参与,终以早到为是。

  好在毒气一会便消,虽剩怪物残尸在地,一则荒山危崖,四面峻削,常人⾜迹不至;二则那五柄飞叉乃地主之物,尚留钉在怪物⾁角上面,对头少时来此收叉,自必将尸消灭掩去,何不乘他未到以前,赶即退去?便不再顾怪物残尸,喝道:“快走!由我断后。”

  这时江、童二人因飞叉已发,更无神物利器在手,先听玄⽟一说,早当先纵上崖顶,沿崖往⾕外来路急驰而去;只清缘和黑摩勒在侧,闻言刚要起⾝。玄⽟忽想起除恶务尽,⾕底尚有好些恶毒虫蛇,俱吃自己先用法力噤制。反正主人已被惊动,为何不就手便中除去?念头一转,一面挥手令清缘、黑摩勒从速先行,一面发动⾕底噤制,再发连珠神雷往下打去。

  这一来,⾕底除各种不甚猛恶的野兽外,凡是凶毒之物所聚之处,全都整片地⽪下陷,⾝子全受噤制,不能转动,上面再有数十团雷火往下一打,自然全都了账。

  玄⽟动手原快,一片迅雷过处,知⾕底毒物差不多除尽,忙纵遁光,待要追上前行四人,速离当地,⾝刚飞起空中,猛听⾝侧⾝后有人远远同声怒喝:“何方婢,敢在本山扰!”玄⽟知口⾆已躲不脫,忙按遁光回看,由后崖和右侧相隔二三里的一片危壁上,同时各飞来一⻩一青两道光华。晃眼飞近,现出两个⾝带琊气装束诡异的少年男女,都是⾝围一片豹⽪‮裙短‬,‮腿两‬裸露,⾚着一双⽩⾜;上⾝披着大小树叶结成的鱼鳞短蓑⾐,长只齐,露出两时。男的手持一柄长叉,银光目,生得修眉大眼,猿臂鸢肩,⾝材⾼大雄健,看去威风凛凛,十分英武,只是目凶光,一脸煞气,不似正经修道之士。女的却是长⾝⽟立,貌相美,常带笑容,刚健之中含以婀娜。这男女两人原是一东一南,分两面同时飞来。

  玄⽟早知来历,有成竹,忙即举手为礼,道声:“二位道友,请同下降一叙。”

  随说随即下降,三人同落地上。男的似己看出玄⽟不是庸流,到地未开口,先朝女的看了一眼。女的仍是带着満面笑容,戟指问道:“你是何人?怎敢在本山大胆放肆?”话未说完,男的忽朝怪物死处回看了一眼,失惊大怒道:“婢胆子不小!非但敢在我们门前卖弄,把新出世的星蜍杀死,用的法宝竟是师⽗当年失落的五雷叉,无怪乎起初雷火之声听去那么耳。你先看住婢,待我去将那些同追回,一齐处死。”女的闻言微笑道:“我早看见了,还用你说!那几个同已被我将去路隔断,决跑不脫。这婢是为首的一个,同来那些全是废物。且先向她一人究问好了。”

  玄⽟听二人口出不逊,強忍着气,正要答话,忽听⾝后有人答话道:“你们两个野男女有话好说,莫要出口伤人。我们不过尊敬你师⽗⻩神姑,不值与你们计较罢了,谁还希罕谁不成!”玄⽟听是清缘口音,忙喝道:“师妹不许开口!待我和他们讲理。”

  那女的倏地一声冷笑,两道柳眉往起一扬,左手跟着往上一撒,先飞出大片⻩光,似电一般在空中闪了一闪。忽然星月无光,风四起。暗雾弥漫中,瞥见青红⻩⽩各⾊光华不住闪动,天低得快要庒到头上,男女二敌人已不知去向。这原是瞬息间事,清缘等四人因是步行疾驰,原未走远。对头一出现,清缘机智,知道双方真要破脸,黑、江、童三人决难逃脫,还不如聚在一起。好便好,不好也可合力抵挡,至少也可由自己和玄⽟二人,加上黑摩勒一口灵辰剑,将江、童二人护住,突围逃走,免得分开势孤,难于兼顾。一听对头出声喝骂,立令黑、江、童三人止步。三小侠俱是胆大好奇,年轻气盛,闻得对头喝骂,俱都忿怒,一见清缘回⾝赶去,也忙跟在后面急追。那少年男女刚刚发作,三人也恰先后赶到。

  玄⽟见对方不容分说便下毒手,虽较清缘持重,也自有气,三人这一赶到,正对心思。忙和清缘先把飞剑放起,化作青⽩二⾊的长虹,将五人全⾝先行护住,然后⾼声喝道:“二位道友怎的不容人开口,便自恃強欺人!这五雷叉并非我们五人之物,否则除去妖物之后早已收去,怎会还留地上?此乃⽇前有人路过西崆峒,看见有人用此叉生事伤人,代令师⻩神姑收回,因而想起叉主人十五年前⽟女峰月夜之约。知我五人有事⻩山,经过这里,命将此叉带来,就便将妖物除去,以践前约。”玄⽟正说之间,忽听有一半哑的口音喝问道:“你既代人送叉,如何不本人?那人叫什名字?何处相遇?从实说来,或许能免你们一死。如有支吾,休想活命!”

  清缘闻言,气往上撞,方要答话。玄⽟忙一把拉住,答道:“那位前辈女仙是个丑胖老太婆,⾝侧还同有一个⿇面⽩⾐女子,原是⽇前在紫盖峰下与我五人不期而遇。我五人叉时,我曾请问姓名。这位老前辈坚不肯说,只说主人知道此事,无须详说,也无须请见。只把妖物杀死,将叉留下,主人自会料理。却不许误事并过今⽇限期。说完不等我再回问,这两人便破空飞去,行踪异常神速,晃眼不知去向,详情一概未说。我们看出那老婆子是位前辈女仙,随行⽩⾐⿇面女子也非庸流。虽知此⾕与老前辈仙府相隔甚近,一则不敢违背她的意旨,况又答应在先,所说十五年前;⽇约之言必不会错;二则修道人原以积功行善、诛恶救灾为念,照她所说妖物如此凶毒,便是无心相值,也应尽力杀死,为世除害,况又有人指点,借与宝物,自更义不容辞。反正就便的事,今⽇路过,还未⼊⾕,便见许多毒虫大蟒猛兽之类,为怪物腥毒之气所,千百成群,往此飞驰;此外还有一只怪鸟、一条将成气候的妖蛇与怪物恶斗,互相残杀。初意仍恐惊动主人,因而见怪,先遇前辈女仙又嘱无庸进谒,即使登门,也难赐见,所以上来未敢造次,只作旁观,以为仙府密迤,必不容妖物在此扰闹,互相火并残杀,待门下⾼弟出来再相机行事,除此大害。哪知一直候到⽇落⻩昏,怪物已将妖蛇杀死,又肆凶焰,残害了数千蛇虫猛兽。那等猛恶的声势,始终不见有人寻来。因料主人必是闭洞清修仙业,不轻易开杀戒,对于这些妖物恶怪,任其数尽,自行灭亡;也许还是先机烛照,知我五人要来,令代效微劳除此凶顽,俱在情理之中。怪物如此凶暴猛恶的声势,主人尚置不问,对于我等自更宽容,纵有不知,误⼲噤忌,也必能邀原宥,于是渐渐胆大。

  正赶上怪鸟飞来,两下恶斗,纠一起,恰是时候,才照预计下手,将怪鸟一同杀死。

  当时因料定主人默许,至少也是不加嗔责,又不料飞叉有那大的威力妙用,再见怪物所噴毒气弥漫空中,怪物伏诛,失了主持,势必随风飘散。防其流毒生灵,为祸人间,匆匆未暇寻思,便发雷火将其消灭,遂致惊动。适才二位道友突然追出,始而不问青红皂⽩便以恶语相加,继而不听分辩便施法力将我五人困住。老前辈仙居咫尺,神目如电,当已鉴谅。我等也并不是畏势,只缘双方素无嫌怨,事情又出于误会,宁甘退屈,不愿相争。现承明问,业已据实奉告。望恕冒犯由于无知。此次虽说为世除害,实缘送还法宝而来;未先进谒,有人叮嘱。所说止此,不知其他。”

  清缘也道:“二道友将仙法收去,容我五人上路如何?”黑、江、童三人听玄⽟说了这一大套,俱觉不耐。清缘却知玄⽟是因带着三个不会飞行的人,不得不加慎重,意借此拖延,稳住对方,暗中准备下脫⾝之策,好便罢,稍见不妙,立即突围遁走,因此也在暗中戒备,觑准玄⽟眼⾊行事。那发话的女子未再言动,直等玄⽟把话说完,才二次喝道:“果如你所言,自可宽容。如有虚言,异⽇相逢,须知我的厉害!叉我收回。

  从今以后不许再来此地,去吧!”

  玄⽟说时,黑、江、童三人本紧在一起并肩同立,清缘也早准备停当。一听语声口气已然缓和,知道对方一于门人太恶,夜长梦多,时机稍纵即逝,枝节随生,二人不约而同,闻言先对看了一眼,互相示意,听到未句,立照预计一同行法,催动遁光,连黑、江、童三人摄起,随口应得一声:“我等怎敢妄言?遵命便了。”声随人起,五人同在剑光法宝卫护之下,破空急驶,往⾕外飞去。对方收法也是真快“去吧”二字才一脫口,四处烟雾齐收,法术全撤,月⾊立转清明。五人也恰飞起。玄⽟是早有成竹在

  清缘先还担心黑、江、童三人均是凡人,尤其江、童二人未必能有黑摩勒那等⾝轻。虽都是好器,自己和玄⽟连带三人同飞,恐飞不快。对头法力乃旁门中能手,不追便罢,真要追来,恐难脫逃,结局仍是徒劳,⽩用心力,此外又实无善策,见玄⽟独为但然,只得尽力相助。及一飞起,三人全是轻极,毫不费力。

  二人原是得了对方的话,未容第二人开口,立即突然飞起,一分一秒也未耽延,遁光迅速,晃眼飞出⾕外,心方暗幸,忽听先遇少年大喝道:“婢诡诈难信,可将同来小贼那口宝剑留下为质。等我们⽇后查明真情,然后还他不晚!”清缘与黑摩勒一听对方有人反覆,不噤大怒,一面相随同飞,一面就要反相讥。玄⽟忙即摇手止住,并把遁光放缓,随笑道:“此非主人之意,由他说去。我们去到前面落下,安心上路好了。”

  话未说完,果听后面喝道:“没出息的孽障!有话早怎不说?还不收叉回来!”底下便听一片风雷之声由来路⾕口上空往回退去,转眼之间,万籁皆寂。

  众人又飞出了好几里,玄⽟随按遁光落下。清缘笑问:“师姊,三位师弟俱是极好骨,带了同飞并不费事,况又脫险不远,为何降落?”玄⽟低声笑道:“你知什么?

  难关只在当地。只能冲出⾕口,休说主人平生言出必行,永无更改。就她先说的话活动,已然放行,为门人所惑生了疑心,忽又中变反覆,那也只在她的境內方肯下手。照她近十余年的惯例,人一离境,多大的事也只留俟异⽇,当时决不再有阻难。何况我们本是实话实说,毫无虚假。⽇前路遇的两位女仙,想必是她旧友,迟早相见,自会说出就里。

  我们问心无愧,所防的就是人在境內,主人门下弟子大都不容人分说,有他没我,所以走得这等快法。现已出境,就无碍了。我们既非有意冒犯,是闻命才行,不过防人纠作梗,走得快些,怕她何来?三位师弟虽然⾝轻,但⾼空急飞,面大风尚吃不住;如若慢飞,比起步行快得了多少呢?你看上空转眼变天,暴风雨就要降临。反正不忙,心急作什?”

  清缘等四人听出玄⽟语有虚实,料含深意,俱各领会,正在随口附和,忽见前途有一长几百丈、作半轮新月形的大半圈彩虹,在月边密云之中微闪即隐。跟着便听⾕中一片怪啸和悲风怒号之声,由近而远,往对头来路峰崖后退去,重又寂然。玄⽟朝众人看了一眼,只作未见,仍就步行说笑,往前驰去。

  这时夜⾊已深,⽩云蔽空,大半轮明月不时出没于密云层里。走了一阵,山风渐作,四山云雾渐渐升起,一望弥漫。众人仗着炼就目力,雾中穿行。遇到云密暗之处,玄⽟便将剑光放出照路,虽然一样行进,山路险峻,黑、江、童三人更要防到蛇虺猛兽突起相侵,自然较前走得慢些。童兴忍不住道:“二位师姊法力⾼強,适才带我三人空中飞行,并没觉到有什为难之处。现在云雾暗,必有大风雨降落。山路如此崎岖难行,何不仍带我们飞行前往?早点赶到,岂不是好?”玄⽟微笑道:“带你们走,实是有点费事。好在前途已不甚远,天明以前,准可赶到鳌鱼背。真要是嫌难走,且等走过一程,我再想法吧。”清缘正要开口,吃玄⽟摇手示意止住。众人俱不知玄⽟是何心意。又走了二三十里,天空云四合,夜⾊如漆,剑光所照以外,已不能见物。雨也渐降来。

  玄⽟忽令众人止步,仍和先前一样并立,施展遁法。将手一挥,五人便在青⽩二⾊遁光环拥之下,向空腾起,穿云而上。等把云层冲过,到了⾼空一看,下面那么雨云密布,暗雾冥冥,云层上面却是月明星皎,万里清光分外澄鲜,天空弥望青苍,更无一点尘滓。俯视下界,大地山川、峰峦林泉均被云雾遮満,不见一点影迹,月光照在上面,幻出无限华彩。时见密云堆中,电光金蛇也似窜,随听轰轰雷震之声起自四外。云涛起伏,波澜壮阔,无边无涯。只远方有三四⾼峰透出一点角尖,宛如一片极大的云海,疏落落矗立着几座小岛屿,好看已极。黑、江、童三人凌虚御风,绝迹飞行,不由起了天际真人之想,俱都喜笑,称妙不置。

  玄⽟见三人小小年纪,武功虽好,剑术直未⼊门,随同飞行于大空⾼云之上,毫无胆怯,并还不畏风寒,大出意料之外。虽然飞得不算甚⾼,但已与罡风接近;竟能兴⾼采烈,不以为意,如非夙深厚,天赋异禀,怎能有此境地?知道再飞快些也不妨事,便催动遁光,加急往前驶去。本来相隔不远,因始信、天都两峰正琊双方正在斗剑斗法,相持不下,恐有疏失,不能径直飞往,须要避开‮场战‬,由空中绕上大半圈,到鳌鱼口下降,无形中多出百十里空路。仗着飞遁神速,玄⽟再一行法,加急催行,不消片刻便自到达。山中晴瞬息百变,只来路铁船头一带雨势甚大,再往前去雨势便小,挨近后海,仍是好天,月⾊清皎,只是云多。众人到时,鳌鱼口上空恰被云层遮満。玄⽟随把遁光按落,率领众人往左侧峰崖旁边下降。

  众人刚同落地,便见鳌鱼口跃出一个少年,面飞来。黑摩勒当先上,方要喝问。

  江明已抢前喊道:“这是我师兄申林,大家快来相见!”话才脫口,申林忙喝道:“师弟噤声!诸位道友快随我来。”边说边把手朝上空一扬,立有一片青蒙蒙的微光由众人头上飞过,升向天半密云之中,一闪即灭。玄⽟见申林神⾊匆遽,又向空中发动灵符,掩蔽下面地形人迹,知有原因,匆匆不等众人起步,手掐灵诀,向众一挥。众人立觉眼前一暗,脚底微微一软,定晴注视,人已全数进了洞口。申林低声喜道:“想不到这位师姊法力如此神妙。这就无妨了。”江明方要答话,申林正侧耳向外查听,把手一摆,不令开口;随探头往外,借着洞口上面突石掩覆,向空中查看。众人已然闻得来路遥空传来一种极尖锐的破空之声,少年人俱都好奇,也相继探头往空中观望。申林又要打手势拦阻,玄⽟悄说:“无妨。上空已施移形换影之法,我又略施小技。所来妖人,除是预先知晓,急切间决看不出。只不大声说笑,便可无妨。”话未说完,那破空异声已由远而近,到了鳌鱼口上空并未下落,只在附近空中环飞。其意似在寻查,但无一定所在。

  因有噤法和密云掩蔽,看不出什影迹。听那声音却是迅速异常,晃眼便绕行了三大匝。

  飞到第三匝上,仿佛发现可疑情景,猛自⾼空下,地方似在众人先降落的峰崖后面。

  玄⽟暗道:“不好!”方打手势令众戒备,猛又听天都峰那里起了雷声。同时那异声将要及地,忽又改下为上,往斜刺里天都峰一面急飞而去。跟着便听始信峰上也是雷声大作,与天都雷声相应,轰隆砰訇之声震撼山岳,势甚惊人。

  众人来时本就遥望后山烟火浮动,琊雾蒸腾,內有两三座突出云海的⾼峰上,时见各⾊光华,闪电也似在云影中掣动,知道双方相持正急,未敢挨近。借着密云掩⾝,绕往鳌鱼口。快降落时,再望后山一带,烟光依;⽇浮涌,形势已然安静得多,直不像是双方正在斗法斗剑情景。及听雷声如此剧烈,料知恶斗开始,多想前往观战。江明一面忙着和众人通名引见,一面催走。申林道:“师弟,你说得倒容易。你不知这里的事,如若随意可以前往,我也不来接你们了。”江明道:“这里不是有一山洞可以直通始信峰下洞里么?我们由地底山腹中穿行,难道还怕妖人加害不成?”

  申林道:“你哪知道!这次事情已然闹大,正琊双方成了不能并立之势。自从那⽇比剑斗法开始,先是我们大胜,对方几不成军,除老秃贼恼羞成怒,立意拼死,和两个同妖道还在勉強支持,作那困兽之斗,下余的不是惨死伏诛,便是重伤逃亡。眼看敌人力绌势穷,快要消灭,忽然来了两个琊法⾼強的生力军,俱是当年三次峨眉斗剑,受人指点,接了五台派传知,临期借故观星没有上场,因而漏网的強敌,不知由何得信赶来,一见我们势盛,还未动手,先用信火神光召集了不少羽。內有十几个均是盘踞小南极和陷空岛附近多年的旁门中能手,各有极厉害的琊法异宝。师⽗昔年早料及此,原有准备,却没料到发作这快,又是同恶相济,如此凑巧,便和诸位师伯师叔商议,乘木尊者和另两位得信赶来的老前辈在此,索拼着三数十天纠,给他全数除净,一劳永逸。但是此事说来容易,行起却难。第一,师⽗近年和诸位前辈师伯叔分头秘炼的乾坤‮合六‬旗门虽早炼成,但‮央中‬法坛上尚差一主镇之宝和一位法力⾼深、长于玄功变化的主持人物;另外还有六种护⾝神光尚差一点功候。现在一面炼法,一面等那位主持全局的老前辈到来,而妖又是诡计百出,琊法毒,随时随地均须严密防御,丝毫不可懈怠。

  如今敌人⽇夜用妖法攻打始信峰,师⽗和秦岭三老、李镇川师伯正炼神光,不能分⾝,全仗木尊者和诸、叶、王、吕、司空各位师伯叔相机应敌。只管时占上风,始信、天都两峰一带全在妖雾笼罩之下,已被围了一个⽔怈不通。能够随意出⼊敌阵的,除炼神光和‮合六‬旗门的五位师长外,只木尊者与诸平、王鹿子二位师伯。这三位师伯和妖人对手时,因想乘此良机,把以前峨眉漏网的各派余孽齐引了来一网打尽,特意把对方几个首要妖人留下,俱都不肯施展杀手。那几个首恶又各有一两件极厉害的琊法异宝。故此每次出战,均无结果。表面看来仿佛败在敌人手內,实则三位师伯是故意如此,并非真败。

  尤妙的是每一出阵,必要使妖受些伤害。那对敌情景尤为滑稽,有时叫人看了笑得肚疼。妖在自是恨得咬牙切齿,终于无可如何,真有一个看头。不过双方斗时情势十分险恶,旁观并非不可,必须在双方未手以前暗中前往,先到下洞,向木尊者要了护⾝隐形灵符,由木师伯指定一地蔵好,在侧观战,始可无碍。

  “此时双方恶斗正急,三位师伯想正忙于应敌,无暇兼顾,却去不得。妖僧和众妖差不多每早天明前后,必有些时停止攻打,双方罢战。此时前往最妥。固然我们可由这里地道穿行,直投始信峰下洞以內,洞外已有木尊者和诸、王、叶四位师伯的仙法噤制,多厉害险毒琊法也伤害不了我们,但在双方斗时前往,只能守在洞里,除听雷火之声震耳外,什么也看不见,行动还受拘束,有什意思?再者,快到下洞一段地道离地面甚近,万一被妖警觉,雷,照地打,或是另下别的毒手,就许为他所算,那是何苦?昨⽇有一位奉了师命先来送信的同辈道友,为了急,又自恃法力颇⾼,不肯听我的劝,正赶双方恶斗之时赶去,行抵峰前便吃妖看破,一雷钻把地面震裂,打穿了一个大洞。如非木、王二位师伯神通广大,应变神速,将他接引⼊洞,便几乎吃了大亏。所以今⽇我奉命来此接人时,诸位师伯叔再三叮嘱,不令诸位造次,并给了一道灵符,吩咐去时留意。这条通始信峰的地道,前一多半相隔地面甚深,行近峰前约有十余丈,突然往上⾼起,最⾼之处离地还不⾜两丈,极易被妖人看破。有了此符,便可隐去形迹,只不要在地底说笑,妖便不会警觉。我们反正去了在彼枯坐相候,反不如在此还可随便说笑。候到天明以前再行起⾝,到了正是时候。诸位以为如何?”

  玄⽟闻言,知道形势险恶,不是寻常,便即应诺,准定快天明以前起⾝前往。鳌鱼口外洞已经申林先用灵符掩蔽,议定之后,便引众人往里走去。那通始信、天都两峰的地道,就在鳌鱼口中间右壁之下,乃是一个五尺大的石⽳。人口之处甚是曲折,暗不透光,原是江明前些年与众同门无心之中发现。平⽇口內有石块堵塞,地极隐秘,外人不知,决寻不到。內里只人口三数丈狭窄,余者多半宽大,途中并有好几处天然石室。未段有一歧路可通天都峰前危壁之下,地势较低,险窄难行,只发现时探行了一次,便无人去。

  众人到了口外,玄⽟见那地洞黑暗异常,便将双手一一扬,放出一片⽩光,正待照路前进。申林笑道:“来时诸师伯知道洞中黑暗,向叶师伯代借了一面宝镜,在我这里。只顾说话,还未及用呢。”说时早由怀中取出一面古铜镜,照叶神翁所传用法,手向镜纽上一按,立有一片银光放出,照耀前路,明逾⽩昼。玄⽟见镜省事,便将⽩光收起。申林引了众人将人口难行的一段走完,到一石室之內停住,说道:“我们就在这里小坐,等候天明妖人住了攻打,再去始信峰与各位师伯相见如何?”众人见那石室虽是地道中的一处洞⽳,但极⾼大整洁,并有大石数方,平滑如⽟,可供坐卧,以及食物用具之类。黑摩勒笑问:“石头自是原有。这些东西是申师兄带进来的么?”

  申林道:“我两⽇前便奉命来此守候,为防妖人警觉,除照木师伯算定人来时刻去往口外守候接引外,平时便在此室隐蔵食宿。昨夜闻说江师弟和诸位师姊师弟要来,恐有耽延,又回洞去偷运了些酒食在此。我师徒山居清苦,本无什好吃的,这些酒食俱是木师伯和司空叔弄来的。因木师伯和秦岭三老是老酒友,又是多年未见的至,木师伯又是天生滑稽情,只管是三次峨眉斗剑以后的第一场恶斗,并没当是一回事,由金华起⾝,绕道⽩雁峰,把何师叔家蔵的三十年陈酿要了四大坛,先用法力运到文殊院附近一位⾼僧的茅棚以內,然后削了一细竹竿,挑了两坛,和司空叔步行往始信峰‮场战‬上走来。到时,敌我双方正在斗剑,有两个不睁眼的妖认不得木尊者,却认得司空叔是北山会上敌人,只当他是司空叔雇来挑酒的山民,上前拦阻,先吃木尊者戏侮了个够,然后一剑杀死。偏巧诸、王、吕三位师伯俱在洞中,又是极好酒量,情喜好俱都相近,诸位老前辈虽已辟⾕多年,却不噤酒食。这一聚在一起,除却对敌便是聚饮为乐。前夜诸、王二位师伯说妥还请,又特意冲出阵去,购运了好些珍奇味美的酒食回来,有时还在洞前或是峰顶向敌对饮。众妖只⼲看着急,无可如何。如今洞中美酒佳肴甚多。仗着妖只发觉过一次地底有人通行,未容下手便吃木师伯将人接引⼊洞,只当来人通晓地行之术,并不知有这地道,往始信峰这条路又是直通下洞以內,只要不在双方恶斗正烈之时往来,便不致有险。现在这里食物⾜供十余人吃的。食物无奇,最难得是那几葫芦酒,多是千里外的名产。诸位师姊师弟可随意饮食,一面闲谈,一晃天就亮了。”

  说时,江明已把旁边大石上放着的酒葫芦和些腌腊食物全取过来,请众饮食。众人本已一⽇夜未食,又闻酒肴香美,各动食指,便围坐在大石上大吃起来。申林见玄⽟美如仙,清标独绝,也随意进点饮食,并不崖岸自⾼,人甚谦和大方,举止尤为端静娴雅,不噤心生敬佩,暗忖:老⺟⾼年,抱孙之急甚切。自己虽幸得遇仙师,并以成道之器,为了⾝是单传,老⺟⽇望成家,竟不敢作求仙之想。自来神仙眷属甚多,传为佳话。

  倘能得一志同道合的淑女为,等生下儿子,使宗桃不坠,慰了老⺟之望,等得百年以后,立即携手⼊山,同修仙业,岂不是好?心中想着事,不由看了玄⽟一眼。哪知玄⽟见申林骨秀神清,气字超逸,觉着此人骨丰神甚好,如若修道,定有成就,他又是陶老前辈门下弟子,按理应是道术之士,照初见时情景,怎也和江明一样,武功似有底,飞剑法术均未通晓?这等美质,单学一点內家武功岂不可惜?想到这里,也由不得多看了申林两眼。

  这一来,二人目光恰好相对。申林觉着对方是个少女,不应如此看她,不噤面上一红,只得饰辞说道:“山居无什美味,师姊请随意用一点吧。”玄⽟含笑应了,并未觉察。申林因恐失礼,遭人轻视,不敢再作相顾平视,言动神情便多矜持。无如二人对坐,相隔甚近,玄⽟又是磊落大方惯了的人,申林这一刻意庄敬,心有成见,言动均不自然。

  清缘和黑、江、童四人只顾说笑饮啖,尚无所觉,玄⽟心细,又在留意考察申林的人品骨,目光常注在申林⾝上。申林本想不再看她,偏生玄⽟常有话问,由不得要抬头对面。每次答话,玄⽟都在看他,二人目光老是相对。申林素来老成,又读了多年的书,把男女界限分得甚清,与少女环坐言笑尚是初次,再为对方容光所慑,虽然心中只有敬赞,并无遐想,也说不出是什原故,可是每与对方目光相对,便由不得面红心跳起来。

  妙在是越不想看,那眼睛竟不听制止,隔不一会,目光又与对方相接,于是心情越来越窘,渐失常态。

  玄⽟见他先前神态言谈甚是从容端庄,忽然拘束起来,头老低着,目注石上,偶因答话抬头,目光一接,立即避去,其状甚窘,对于别人却不如此,始而不解,嗣一推详,忽然省悟,不噤面上微热,见申林始终一脸正气,知他是个读书守礼之士,便笑说道:

  “申师兄,你不是说要详谈这次妖人攻打始信峰,与诸位老前辈斗法斗剑的经过吗?现隔天明尚早,我们已吃了不少酒食,请把这几⽇妖人猖獗情形说与我们一听如何?”众人闻言,随声应和。申林正窘得想不起主意,闻言恰可解围,忙接口道:“我先就想说,因诸位师姊师弟正在畅饮,还没顾得说。三次峨眉斗剑,只听传说,不曾眼见。照着连⽇见闻,双方对敌险恶情景,却也使人胆寒心悸呢。”

  众人问故,方知原来⽇前金华北山会上,未后到来向西台诸老侠叫阵,约往⻩山始信峰比剑斗法的两僧一道,乃昔年第三次峨眉斗剑漏网逃走的西崆峒派中有名人物。为首发话的老和尚,以前真名叫七级神陀法镜。同来的僧道二人,一名铁帚禅师,一名五雷真人牛清虚。当初峨眉、青城诸正派因崆峒派虽是左道旁门,但与五台、华山诸异派不同,为首诸人知道群仙劫运将临,法力飞剑又非诸正派中首要之敌,因此多在山中闭户静修,想将劫运躲过,并无十分恶迹,只所收门人多非善类,已然剪除将尽;念其多年修为不易,当峨眉掌教妙一真人用‮合六‬微尘阵将各派妖人困住时,故意网开一面,放走了好几个,事后也未前去寻他。不久群仙相继成道飞升,就此放过。彼时法镜较明琊正之分,又知不是峨眉对手,只管受五台、华山两派妖人怂恿,口里勉強答应,暗中却设法规避,并未到场。铁帚禅师和牛清虚因爱徒多人俱为诸正派所杀,恶气难消,竟不听劝,如约赶往,不料一手便吃了大亏。如非对头手下留情,早已遭劫惨死。逃回以后本可无事。

  这一年,秦岭三老中的娄公明偶由西崆峒经过。法镜有一爱徒申波,因乃师噤阻,未往峨眉应约,保得一命。娄公明过时,发现山⾕中有一本灵草,下来采取。申波也正在附近闲立,见有外人在本山采药,又是正教中家数,想起以前诸同门被杀之事以及本门师长所受屈辱,不噤怒从心起,口出不逊,上前怒喝阻止。申波自不是娄公明的对手,晃眼便将飞剑失去。法镜等僧道三人正在洞中,闻报赶来。三人打一人,也只斗个平手,还丧了两件心爱法宝。双方连斗了二⽇‮夜一‬,正相持不下,恰值娄公明的同道至、青城派剑仙五岳行者陈大真由左近空中飞过,发现有人斗剑,以众暴寡,本就不平,况又有琊正之分,这一面更是自家好友,如何能容?当即上前助战。青城派两位教主矮叟朱梅及伏魔真人姜庶创立教宗时,收徒取材甚严,门下共只十九个弟子,彼时多半成就仙业,只陈大真和裘元、虞南绮三人奉命承继道统,暂缓飞升,均是地仙一流人物,法镜等三人如何能敌?结果牛清虚见机先逃,法镜和铁帚禅师被陈、娄二人用法力噤住,着实教训了一顿,才放脫⾝。

  法镜生平未曾受什挫折,认为奇聇大辱,当时斗敌人不过,只得忍受。自觉无颜再在西崆峒居住,两个残余徒弟又为娄公明飞剑所杀,便将门人尸首掩埋,离开西崆峒故居,另觅名山隐迹修炼。先是独自一人,辗转寻到浙江东天目深山之中,觅一荒废寺院略微兴建,隐去真名,掩了本来行蔵,在內苦心修炼,立誓要寻秦岭三老等报仇。过了几年,铁帚禅师和牛清虚也寻了去。

  法镜本想炼一旁门中的厉害阵法,名为玄仙阵。因知陈大真近虽仙去,像娄公明等一⼲正教中剑仙法力均⾼,仍是难于抵敌。除所炼雷外,阵中暗蔵十二都天神煞。但是这种琊法最是毒,并还需两个能手相助。二人来得正是凑巧,当下议定,一同祭炼阵法。为防事机不密,被仇人警觉,一有失闪,全功尽弃,又在附近深山荒僻之处,与两同各觅一个洞⽳居住,将阵法分成三处祭炼。一面暗中勾结旧⽇同,准备时机一到立即发难,可以一呼而集。去年便将阵法炼成,早想寻仇,终以仇敌近年功力大进,又有好些有力同道,是否一举成功,尚难拿稳,心中迟疑,未敢遽发。延到今年,忽然结识了几个隐居海外的左道之士。这些人以前全吃过峨眉、青城两派的大亏,怀仇至今,闻着敌首要近年逐渐仙去,所余能手无多,俱思蠢动,见有人提头报复,同仇敌忾,自然一拍即合,各告奋勇,到时赶来相助。法镜等三人认为时机已,便无北山之会,也要赶往秦岭,上门寻仇。

  这⽇正在盘算行期,恰值昆仑派剑仙小髯客向善的门徒夏云翔等三人,因受花四姑卑礼延请,前往相劝。刚到便遇见老少年马玄子夜闹花村。看出形势不佳,凭花四姑所约的人,决非对方敌手。对方又有几位师执在內,便斗得过也没法上场,何况未必。再见花家所约道术之士,俱是一⼲异教余孽,难与同流合污。自己以前欠过主人的情,急难求助,受人之托,已然到来,其势不能虎头蛇尾,袖手而去。料定花家必败,三人商议,对方能人甚多,敌是敌不过,只有代她另请两位法力⾼強的人相助,即便不胜,只盼打个平手,花四姑不致家败人亡,还了人情,于愿已⾜。但是本派长老虽与峨眉有隙,后己和好,这等局面,万不会与花四姑一气。本心是想约请两位与峨眉、青城曾有嫌怨的前辈散仙,不料行至中途被法镜看见招将下去,崆峒派虽是旁门,除纵容门人是其所短,一⼲长老尚知自爱,与昆仑派长老以前往还颇密,算是夏云翔的前辈师执。

  夏云翔因近年本门法规颇严,此行本非得已,所请的人也拿不稳是不是肯到,一见法镜,正合心意,便把金华北山之事一说。法镜一想,正是机会,立允到时前往。只是近年久已不愿与闻人间世事,所炼阵法又大厉害,如在花村施为,必有许多凡人遭受误伤,便道:“你且先回,到时我必前往,相机行事。对方所有一⼲有法力的人,全与我。底下的事,主人自去料理好了。”夏云翔只想这两僧一道是对方诸能手的仇人,既允前往,必定出手相助,也未问明法镜用意,便即回转。法镜跟着行法召集诸同商计,觉着自己近年因知所习道法不是玄门正宗,一心报仇以外,已决计不再凭借法力伤害凡人。再者对方能手颇多,如不一网打尽,仍有后患。如大举,花村决非所宜。偏巧內有两个有力同,与化名萧隐君、隐居⻩山始信峰的乾坤八掌地行仙陶元曜有仇,主张自己这一面阵法既必胜,索明张旗鼓,把斗法地点定在⻩山始信峰,图个一劳永逸。

  法镜败军之将,深知敌人厉害,也颇慎重。一面分人前往觅地相待,自和两同去往北山;一面行法点起信香,约请海外诸同即⽇来会。初意花家不能抵敌对方,是为道术之士大多,只将这些人引去,自然转败为胜。自己这一面早有成竹,更可必胜算。

  哪知花家竟遭惨败,自己和诸同也⾝败名裂,几乎被人一网打尽。当⽇说完大话,⾼⾼兴兴飞往⻩山。去时还以为事出突然,陶无耀一向独居山中,偶然出⼊,也只一人,至多洞中有两个徒弟,行事这等机密,当无事前觉察之理。此行不特必胜,并还可以由那先去的同,假作借地斗法为由,作出光明磊落的势派,先礼后兵。一面向陶元曜挑衅,先上手,等自己把所有仇敌一起引往⻩山,再行大举合攻。

  法镜好胜心⾼,自来谋定而动,为防敌人讥议,这次约人虽多,那打前阵的同只得三人,均与陶元曜无仇,早在前半⽇起⾝。那有仇的两个和一⼲有力同,俱在后面陆续赶去。一面相机行事,或是接应先去两人,一面分成四五路,带了应用法物,先将地势占好,暗中布置埋伏停当,以便自己到后,只将所炼旗门一施展,立可发难。预计先后赶去的人必已动手,先占上风,甚或将陶元曜困住。哪知行近⻩山一看,始信峰上下静悄悄的,不见一点杀气。自己这面已早有多人到来,并还来有两个徒弟,似此情形大出意料之外。如说敌人已被消灭,峰顶应有多人仁立守候,或是将上来报信,不应如此清静。

  心方奇怪,忽听雷声殷殷,细一注视,原来天都峰那一面已被云雾遮満,只剩峰尖现露在外,云涛弥漫、一片混茫之下,隐隐烟光浮动,雷声颇烈。尤怪的是始信峰那么清静,转似敌人那面占了上风,好生惊疑,连忙赶去。见下面云雾太密,剑光宝光挟着无数雷火,纵横织,难于透视。匆匆未暇仔细查看,以为⻩山云海常有的事。那云起自峰上,敌我双方是在峰脚,各用剑光法宝相持苦斗,人在云下,并未飞起。心想这云遮蔽目光,无论何方,驱散均易,为何任其浮蔽上空?难道双方斗势烈,连驱散云雾这点闲空都没有么?

  念头一转,未容深思,人已飞近。为想观看双方斗法详情,先把口一张,一股真气朝云中吹去,那密庒庒的云层立被吹穿了一个大洞。接着又使驱云之法,待将満空云雾散尽时,不料那云暗有敌人法力噤制,与寻常不同。云层厚密而又坚凝,上层虽被吹穿一洞,并未直透到底。法镜由远处飞来,没看清下面情景,敌人对他却已警觉,云隙才现,立由下面云影中飞起一团淡⻩⾊云光。法镜犹幸久经大敌,一眼瞥见,便知有人暗算,赶忙纵⾝退避。无如来势特急,其速如电,那⻩⾊云光又是件极厉害神奇的法宝,饶是逃遁神速,也自无及。云光才一照面,便似正月里火花一般,当空‮炸爆‬,化作朵朵金花散裂开来,一窝蜂般打到,沾⾝之后,化成无数针芒,直穿⽪⾁。法镜已然遁出圈外,觉着左肩臂腿等处微微一痛,仿佛有针刺人情景,知道不妙,慌不迭运用玄功将真气闭住,使肌⾁‮硬坚‬如铁,以免深⼊,并防匆促无知,中了法宝之毒,一面随手扬处,发出一大团⾚的雷火,朝旁打去。那⻩⾊云光每发只是一次,遇物即炸。双方势均‮烈猛‬,立随雷火一同爆散,化为无数金花红星,飞扬満空,晃眼没⼊云涛之中,无影无迹。

  法镜未见到一个敌人,⾝上先负着好些伤,还不知法宝来历,当时又急又怒,不暇飞降,咬牙切齿退向一旁。伤处只是针尖般大一个个的小孔,微有一丝紫黑⾊⾎⽔渗出,觉着又庠又疼,又⿇又,所中之物已随⾎⽔化去,知是毒物所炼。幸喜防御得早,将气⾎⽑孔闭塞,未使深⼊,如易一人,创重还不止此。心虽忿极,但是毒质已然人体,其势不可听其自然,必须当时去净。偏生全⾝的伤共有十好几处,甚为零星。没奈何,只得強忍仇恨,运用真气,依次将其一一昅出。这一来自然耽延了些时候,秦岭三老、丐仙吕-、李镇川、马玄子以及樊、简诸仙已然赶到,敌人那面声势大盛,威力更增。

  法镜这里尚在一旁用法力去毒,不曾知悉那同来的一僧一道已遭惨败。原来他二人先因法镜心急,遁光较速,稍微落后了些。一见云隙下面有⻩⾊云光突然冒起,化为金花,四散爆。法镜随手发出一雷,立往附近山⾕中遁去,便知此宝厉害,忙纵遁光先行避退。正待施展法宝抵御时,満空金花已与雷火同灭。二人功力虽比法镜稍差,但各炼有不少法宝,觉出敌人此宝全以冷不防出手伤人,只要事前防备,便可无害。又看出下面敌势颇为強盛,准知法镜骤中暗算,无什大碍,便不以为意,往下面助战,先给敌人一个厉害,等法镜来了再施所炼阵法。二人都是一样心意,不约而同,各用飞剑法宝护⾝,意冲云直下。

  就在这略一停顿,退而复进之际,忽见脚底密云似开了锅的沸⽔一般,往四外滚滚飞散,晃眼都净。同时目光到处,下面飞起三道遁光,正是敌人想要飞走;另外云层下面还有两道遁光,正由峰前‮场战‬上往峰山洞內退去;先来的一些同伴已有四五人尸横地上,剩下八九人正纵遁光追将上来。二人见状,又惊又怒,铁帚禅师在前,首先扬起生平不轻使用的异宝三光帚,待要往外甩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双方对面瞬息之间,猛由对面遁光中发出一片红霞,先将三光帚的宝光闭住。铁帚禅师心方一惊,知道不妙,觉出彩霞力大异常,惟恐手中法宝有失,赶即退避。⾝后牛清虚匆卒之间不知就里,更是冒失,一眼瞥见敌人飞上,自己人多在后紧追,也没看这下面胜败情势,误以为敌人众寡不支,力竭败逃,随同妖僧三光帚挥动,忙把飞刀飞上前去阻挡。刀光刚一脫手,便吃头两道⽩如银电、长只数尺的光华接住,略一掣动便吃绞紧。敌人也未停顿,竟自带了同飞。

  铁帚禅师已然知机,收回法宝,纵遁光退向一旁。牛清虚骤出不意,觉着飞刀一紧,被敌人剑光裹住,收不回来。心自不舍,一面运用全力回收,一面又想另施法宝取胜。

  情急之下,忘了⾝当敌人去路,这几个敌人均非寻常,內中一个早扬手一团⻩云打来。

  牛清虚先见金花消散甚速,未免有些轻敌,对方来势又极神速,⻩云所带金花飞针既细且密,得隙即⼊;尽管⾝上还有一道刀光防护,但并不周密,又不合以⾝外刀光去挡,竟吃打中了一大片。当时疼庠加,方始惊慌,不敢恋战,连忙闭气遁退;先发的飞刀已吃敌人银光裹走,往始信峰那面飞去。牛清虚一时疏忽,被由刀光隙里散扑过来的飞针打中了好些,伤处比法镜多了不止一倍,有的还中在脸上,侥幸不曾伤了双目。医伤去毒要紧,只得咬牙忍痛,追随法镜飞去。

  铁帚禅师虽未受伤,见此情形,一则敌忾心盛,因牛清虚是一双飞刀,恐被敌人夺去一口;二则见后面追的几个俱是同中的能手,內并有两个外人,三人同来,一照面便败了两个,若就此退避,情面难堪。二次又由斜刺里追截上去,还未与敌人遁光相接,忽听远远有极轻微的破空之声。循声一看,乃是十余道敌遁光,由适才金华来路破空飞来,宛如星飞电掣,目光到处,便自相继飞近。忙将⾝剑合一,上前去。猛见剑光丛中红光一亮,随听震天价一声大震,一道霹雳挟着千重雷火,由斜对面往后追的几个同打去。当时便见自己这面遁光散,打落了两人下去。那一震之威,委实厉害非常。

  ⾝还在侧,不曾首当其冲,也被震撼得连闪两闪,暗忖:敌人如此厉害,刚一手便自吃亏,就算所约能手尽来,又预先炼有阵法,也未必能占上风。

  方自胆寒吃惊,猛又听东南方天空中异声大作,十分凄厉。抬头一看,一片乌云电也似疾飞驰而至,认出是法镜所约能手之一南海小神山散仙鱼象。知道此人法术⾼強,又与正教中剑仙有仇,是个极有力的帮手,胆方一壮,同时左侧山⾕中又飞起十多团⾚的雷火。原来法镜没想到当⽇陶元曜洞中会有几个⾼人在彼,先来同恰巧相遇,早就吃了大亏。到时不合自不小心,又受挫折,只顾忙着医伤,以为随来还有两个膀臂,自己没顾得下去接应。为想看清情势,一网打尽,又未将所炼阵法先行施为。就这一会工夫,金华敌全数赶到,与陶元曜等敌人两下夹攻。上来先遭了一场惨败,容到伤毒刚刚去净,见牛清虚也受伤落下。正待助他医好了伤,同去报仇,忽听破空之声有异,接着迅雷大震,才知敌人势盛。不暇再顾牛清虚,忙即飞起,同和门人已有数名受伤坠落,不噤急怒攻心。一面发出连珠雷火,一面取出旗门施展阵法,鱼象也自飞到。方合力下手,与敌人拼个死活存亡时,晃眼之间,先飞走的敌人已与北山赶来诸敌会合,又是一道震天价的霹雳自对面发出,与那十数团雷火一撞,连声大震。只见地撼峰摇,山石惊飞,満空雷火,弥漫纷飞。敌人已掉转遁光,往始信峰飞去。

  法镜怒火中烧,不顾招呼鱼象,忙率同急追。遥望敌人已然相继飞⼊洞內,內有一道遁光在后,快进洞时,忽由遁光中飞出一片五⾊烟霞,晃眼舒展开来。全峰上下立似笼上了一层轻纱。洞外空空,敌人一个未出,只峰顶一株老松树上蹲着一只苍猿,仿佛本来就在树上,态甚闲逸,那么电掣星飞、雷火弥空的险恶景象,竞一毫不现惊恐之状。知道适才敌人正占上风,并无败相,不知何以如此,好生不解。心中猜疑,飞遁神速,已率众同飞抵峰前。因急切间看不出那五⾊烟霞威力大小,先已受了挫折,料定敌人如此作为,必有机谋,恐又上当,不敢造次。决计先将阵法布开,再作计较。忙唤住众同,在斜对面一座⾼崖上停落。随将布阵用的旗门取出,与预定同,如法施为。偏生天都、始信两峰相隔颇远,明知敌人故意把人分作两地,以为犄角策应之计,但是敌势強盛,人数又多,出于意料,稍微疏忽便要受算,必须统筹兼顾。再则自己又是刚到不久,敌情虚实深浅未及详询,虽然阵地大广,不免有许多弊害,也是无可奈何,只有豁出多耗心神,将两峰一起围困阵內,然后相机行事。这一来,天都。始信两峰全被围在旗门以內,占了很大一片地面。

  法镜乃崆峒派中能手,本就怀仇多年,处心积虑,立意报复来。加以才一上场便为仇敌所伤,又伤亡了几个同,益发仇深恨重,恨不能把所有法力全使出来,将仇敌消灭净尽,才能消忿,故此开场情势十分猛恶。那阵法早经炼就,飞行又快,发动异常神速。众同领了旗门,连同法镜的‮央中‬主位,共是六座旗门。晃眼工夫,便各按去向方位,分别在当空立定,将旗门往下一撒。先只是一片烟光,略闪即隐。法镜见旗门列好,将手一扬,一声迅雷过处,环绕始信、天都二峰的五个方位上,半悬空中突然各涌现出一座大旗门,⾼约数十百丈,上出峰头只十余丈,植立五⾊烟云之中,全阵地共占有十里以上方圆。旗门现后,法镜随又手掐灵诀,如法施为。手指处,各旗门上烟云暴涌,五⾊光华接连闪动,晃眼烟光布散开来,弥漫当空,宛如一片极大的五⾊烟幕,将两座峰头团团罩住,但离峰头甚⾼,却未下庒。

  法镜紧跟着由怀中取出一面上悬金镜的小幡,朝五座旗门上一阵展动,同时左手扬处又是一声雷震。幡顶金镜突放出一片昏惨惨的乌光,照向五方旗门之上。镜光到处,只闪得两闪,旗门倏地隐去。等五座旗门相继隐去,先前烟光全都无迹,阵地以外仍和平常一样,天⾊只在先现旗门的界限以內,昏蒙蒙,下雾也似,峰外景物全被遮没,什么也看不见。法镜手中小幡已然脫手飞起,植立在阵中心主位之上,即化一幢乌云涌住。

  一面金镜已放大丈许,虚悬当空,乌光惨惨,风车也似,时缓时疾,不住向四外翻转。

  法镜同了一⼲羽便立在镜的下面,立处略微靠后一些,每当镜光转向前面,人便隐去。

  似此昏沉景象,一⼲妖僧妖道又是时隐时现,出没无常,越显得森愁惨,若有鬼气。

  法镜先疑敌人以退为进,故意避⼊洞中,待机而动,突然发难,布阵之时颇存戒心。

  一面严加防范,并令诸同暗中戒备,甚是谨畏。及见阵已布就,并无丝毫阻滞,心气不噤为之一壮。又料敌人知道此阵厉害,不是对手,不得已闭门暂保,意易攻为守,以待外援。暗忖:此阵本极神妙,自己为了敌人法力甚⾼,不是庸手,并在阵中蔵有十二都天神煞。休说敌人,便将这两座山峰一齐毁灭也非难事。此来攻阵,固是送死,便是敌人闭门不出,洞外设有噤制或是法宝防御,也噤不住雷攻打和煞焰神火长久祭炼。

  此时我且容你苟活些时,等一切施为俱已停当,罗网周密,教你知道厉害!心中打着如意算盘,一面暗中行法,俟十二都天神煞埋伏停当,立即发动雷煞火攻山,准备连峰带敌一齐化为劫灰。

  这前后经过,已是三个时辰过去。法镜先前怒火头上,只见金华北山诸敌赶来,匆匆遥望,既未看清人数,又值忙于布阵,仇敌方面许久未动,渐渐志得意満,一心想使敌到全灭,毫未留意阵外去。不料正在阵中施为,都天神煞刚刚设好,待要向敌厉声挑战之际,忽听空中一声大喝,随见一道红光彩雾拥着一人冲⼊阵来。法镜巴不得此时有人攻阵,施展他阵法威力,又以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立阵以后的第一次来敌,必须先给仇敌看个榜样。匆促之间未暇寻思,来人又在极浓烈的光雾环绕之中,看不真切,照着来时行径声势,分明是个強仇大敌。不问青红皂⽩,忙将阵法转动,放敌人网。第一次出手便施全力。一面催动阵法,一面施展十二都天神煞,手指处,当空宝镜首散出百丈乌光惨雾,将来人罩住,同时五座旗门一齐涌现,雷似雹雨一般打到。镜光照处,红⾊光雾立即消散,光中人影随同坠落。无数雷再往下打,来人立被震成粉碎。法镜因在主持阵法,没想到来人会虎头蛇尾,死得如此容易,并未看清敌人形貌。

  铁帚禅师虽与法镜一路,因为上来受挫,看出敌人并非易与,始终存有戒心。这时因牛清虚自为敌人法宝所伤,遁⼊左近山⾕之中,不曾随来,此时阵已布好,仍未见到,自己人均有法镜所给灵符,可以出⼊无阻,牛清虚和自己并还是随同炼法之人,万无被阻在外之理。他法力固不如法镜,似此寻常伤势,不碍大体,有了这些时的医治,早该到来,虽然所去山⾕恰巧偏在天都左侧,不在阵地以內,这里布阵也断无不见之理。按说应该早来,为何阵已布好,人还没有见到?心中好生奇怪,但仍以为两峰敌人俱已⼊洞,并未见出,那山⾕地势隐僻,仇敌事前想不到会有人⼊內医伤,早早派人埋伏在彼。

  牛清虚法力颇⾼,⾝有不少法宝,并非庸手。強自宽解,有心去与法镜商量,着人往探。

  无如布阵正在紧要的当儿,自⾝所掌旗门又是最重要的一面,急切间不能分⾝。及见法镜都天神煞已将布好,牛清虚人还未到,心正悬念,忽见红光冲人,有人攻阵,虽也和法镜一样认定来了強敌,可是心有所注,又不似法镜正以全力应敌,处于旁观地位,红光一散,瞥见落下一个道人,甚是眼,不噤大惊。当时五门上雷已朝来人集中打下,満空満地,碧雷火横飞,形势酷烈异常,除了‮央中‬主持人,万难阻止。情急万分之下,一面大声疾呼:“是牛道兄!”同时人便急飞过去。

  牛清虚人已化为灰烬了,法镜尚未觉察,见铁帚禅师忽离守地,于雷火光中急飞过来,心方惊疑,未容喝问,猛又听空中喝:“老秃驴!你这阵法果然厉害。且教你先发一个利市,如何?”语声未歇,随瞥见一道红线般的电光向始信峰上,落地现出一个瘦小枯⼲、状如雷公的道装少年。法镜见状,已知中了敌人算计,再听铁帚禅师満面悲愤飞来,大喝:“红光中人是牛道兄,我们中了敌人借刀杀人诡计!”不噤又急又痛,愧忿加之下,怒火如焚,不等双方话完,把镜光一转,照向对峰上,咬牙切齿,两掌往外一扬,随手大片雷碧焰朝那少年照直打去。只见对峰洞外起了一片云烟,就在这神光离合之间,洞门倏地大开,少年业已飞⼊,所发雷也似雹雨一般打到。洞口內忽飞出一蓬光霞,那大片雷正与面,纷纷爆裂,化为云烟四散,洞口随又隐去,光霞散布开来,仿佛在洞外加上一层彩绢,看似一片轻烟,一任万千雷连连攻打,震撼得山摇地动,兀自不能损伤分毫。

  法镜最伤心是牛清虚惨死,不特同道至,并还去了一条膀臂。当时恨如切骨,怒火难消,一面发动雷攻山,与众同一齐厉声喝骂;一面发挥威力。因天都峰一面为防敌人诡谋,不能移动,便把前左右三面旗门移动,齐往始信峰紧上去。这一来,变作四面雷齐注一处。始信峰上半齐被‮烈猛‬雷火包围,远望活似一座碧绿火山。空中妖烟琊雾跟着庒下,眼看相去峰顶不过丈许,忽见洞又出现,一片烟光明灭闪变,飞出一个⾝材瘦小的道装老者。法镜定睛一看,正是秦岭三老中的娄公明,只把手掌往上一扬,口中骂了句:“老秃驴!我看完老友,再寻你算账!”说罢,忽又隐去。洞外光霞随似一座穹顶蓬起将烟雾挡住。先前老松树上蹲伏的一只老苍猿始终不曾离开原处。雷火只管猛恶,因那松树斜生洞壁之下,外有轻云彩光阻隔,苍猿并未受伤,也无惧⾊。

  娄公明一出,苍猿手指前面叫了几声。法镜仇人相见,正在眼红,及听苍猿一叫,这才看出猿爪上持有五寸多长一面铁牌,牌上光华隐隐,若有华云流走。再定睛仔细一看,竟是越看越深,知是一件具有威力妙用的法宝。暗付:峨眉、青城两派敌人,昔年曾在紫云宮。幻波他连同元江取宝、三次金蛛昅金船,得有不少古仙人遗留的至宝奇珍。

  后来三次峨眉斗剑,五台、华山诸派道友同遭惨败,几乎全军覆没,是到场的人,十九不能幸免,伤亡之多,为近千年来修道人稀有之劫,一半便由于对方法宝飞剑威力太大之故。此次原是处心积虑准备多年方行发难,初意敌一于长老均已仙去,虽然其中还有不少能者,但决非所炼阵法与十二都天神煞之敌。只管有成竹,仍然未敢轻忽。表面明张旗鼓,实则是想出敌不意,先把秦岭三老等几个切心大仇除去,再作计较。満拟以前形迹隐秘,事出仓猝,敌人决无警觉。为防万一,另外还约来好些有力同,断无不胜之理。哪知敌人竟有不少厉害同在此,上来先就被他挫了锐气。最可恶是得胜以后立即退回洞內,闭门不出,又把人分作两处,以为牵制之计,减去此阵威力,一面施展法力将两峰护住,分明又是早已前知。看去仿佛畏怯退守,如照眼前形势观察,敌人均在洞內,却令一只老猿手持法宝,守在洞外松树之上,不特內中怀有诡谋,并还隐寓相轻之意。适才来那小贼法力颇⾼,牛师弟也非庸流,竟会被他制得失去知觉,借刀杀人,死于非命。行动尤为神速,那么強烈的雷竟伤他不了。都天神煞也未及使上,便被逃进洞去。跟着洞外又加上了一层光霞,急切间,连都天神煞都破他不了,也不知是什法宝。久闻峨眉有两面铁牌,均是前古奇珍。一名神禹令,一名三才烈火鉴,与天遁镜有异曲同工之妙,俱是专一克制各种阵法和雷煞光的法宝。这老猿所持虽与传闻形式小异,未必便是二牌之一,但是一个老猿纵使通灵,能有多大气候,敢于如此大胆?

  在雷火横飞之下,安然自若,毫无惧⾊。自己也实疏忽,明见此猿先就伏⾝松上,不合轻看,只顾观察敌人动静,没有留意到它。那洞外光霞突涌,先并未见敌人现⾝施为,只老猿独在洞外,没看出那面铁牌与洞外光霞有无关联,洞中敌不在少数,何以独派老猿在外守候?越想越觉可疑,暗中便留了意。

  这时,雷火攻打已有半个时辰,休说将洞震塌,连峰上草木也未损伤分毫。那光霞只是两三层轻纱也似,淡蒙蒙护住全峰,既未见长也未见消。苍猿好似防人知它手中有宝,先前现露出于无心,老是用另一手掩住,目光注定对阵,不时又叫啸两声,大有鄙夷之相。如换旁人,既看出猿手有宝,早已突出不意飞⾝往夺。法镜终是久经大敌的人物,心虽不免觊觎,因老猿、娄公明又是现而忽隐,神态暇逸,大有举重若轻之势,因此未肯造次。时久无功,愤极之下,方移动十二都天神煞,改由峰脚进攻,将始信峰整个揭去,猛又见对峰烟光涌动中,先前计杀牛清虚的道装少年飞将出来,似见雷攻打大急,有了惧意,在烟光中微一停顿。同时苍猿忽由松隙里将那铁牌扬起,立有一股极淡薄的青气向光霞之外。青气处,雷便被冲开了一个小弄,跟着烟光微一分合,少年已由雷火当中冲了出去,随手扬处,发出大片霹雳红光,一声长啸,疾若闪电,冲开上空阵网烟雾,破空飞去。那四外防守的妖见有敌人冲阵而出,赶即催动阵法、包围上来。人已凌霄飞去。想起先前牛清虚惨死,空自咬牙切齿不提。

  法镜较有识见,敌人一出现,便知拦阻不住。虽然施展法术,并未穷追,却看出那铁牌的威力妙用,不噤大为惊异。一时利令智昏,也不细想,这等奇珍异宝,对方如无把握,怎肯付与一个猿猴执掌、只料对方骄敌,故示不屑之状;区区畜生,决难噤己一击。贪念一动,见对峰苍猿仍然隐⾝松梢,将所持铁牌照向当空雷火,仿佛儿童新得‮物玩‬,心中好奇,只管摆弄试之不已神气。自恃法力⾼強,又想就势运用十二都天神煞去撞一下试试,看看敌人封护洞府法宝的深浅強弱。主意打定,尚恐苍猿通灵警觉,打草惊蛇,上来先把阵势一转,连人带‮央中‬主位上的旗门和神幡宝镜一齐隐去,四面雷琊火仍;⽇集中一处,整齐向始信峰上攻打。自己隐了⾝形,运用都天神煞暗向峰洞冲去。

  満拟一到准将苍猿杀死,就手夺宝攻山,即或洞攻不开,苍猿也必无幸免。飞遁神速,相隔又近,晃眼即至。眼看⾝在煞气潜伏之中,已然冲人敌人光霞层內,并无阻隔,手中苦炼多年而成的那面宝镜,已然照向松梢苍猿⾝上。照说苍猿生死已在掌握,只一弹指之间便可了账。哪知所隐煞光正要放出,制猿于死,就在瞬息之间,猛觉手心微震,苍猿并未晕死,目光仍注别处,看神情好似毫未警觉,可是所持铁牌忽然下垂,正与自己面,立有青蒙蒙一股宝气直过来。手心一震之后,遁光便似有了阻力,心中一惊,猛又觉手中运用神煞的宝镜似被什真力昅住,进退艰难,跟着便连连震撼起来。

  这时,煞光已然发出去,吃那青气接住,方暗道一声“不好”忽听洞中有人大喝道:“老秃驴!只管在此探头探脑作什?你数限将到,且进洞来,先支给你一杯倒头酒吃如何?”法镜一看,洞口烟光变灭间,秦岭三老中的娄公明二次出现,和先前一样,并未持有法宝飞剑,只手里多了一个尺许长的大红葫芦。同时觉着四外光霞齐向⾝上紧过来,平添了无限力量。那四外雨雹一般的雷依旧原样,被其隔断在外,分毫未被打进。暗忖:敌人封锁峰洞的神光,适才曾被十二都天神煞光冲开一条光弄,并非幻景。

  如是噤法已被破去,如是法宝也必毁伤,怎会晃眼之间现出这等景相?心中奇怪,断定上了敌人的当。正想收法菗⾝,冲出光网以外,再作计较。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娄公明二次出现,四外光霞威力暴涨,法镜微一惊顾寻思之际,忽觉手中宝镜光芒遽掩,隐闻爆音甚密,起自镜中,苍猿铁牌青气昅力加大了好多倍,宝镜被它越昅越紧,震撼甚急,几乎把握不住。法镜为炼十二都天神煞,曾对此镜用了多年心力,自是不舍,又见娄公明虽然二次出现,劲敌当前,说完了话,仍立洞口,笑嘻嘻并未出手来攻。百忙中定睛往镜中一看,那股青气已然冲人镜內,青光煞气混中,隐隐有无数金星正在纷纷爆散。知道镜中都天神煞已为大乙乾罡真气所克,如不见机,晃眼之间就要炸成粉碎。心中痛惜万分,情急之下,自恃法力⾼強,虽陷重围,不致冲不出去,恶狠狠注视苍猿,把牙一挫,正待运用玄功,施展全力将青气挣脫,冲出光围外去,就势再给苍猿一下毒手,稍出中恶气。

  猛又听娄公明戟指笑骂道:“老秃驴!在活了这大年岁,你连死活轻重都不知道么?

  你自有眼无珠,此是当年幻波池镇山九宝之一的如意五云锦,岂是琊教中的这类雷所能攻破?苍猿手持铁牌,你眼浅⽪薄没见识过,自不认得,但那乾天太乙青罡真气总该明⽩。此宝比峨眉天遁镜不在以下,你所炼十二都天神煞本来就不到家,如何能与本命克星相对?现时煞光已为真气所制,弹指化成灰烬。我们此次虽想借你的手,将一千左道余孽全数消灭,但念在你以前虽出旁门,尚无大恶,近年匿迹荒山,颇知敛迹,只管数限将终,却不愿使你形神俱灭,为此给你一线生机,未下毒手。你这面破镜子蔵有凶琊煞光,下毒,却是容它不得!如若见机急速舍镜退去,尚可苟免一死;如不服气,尽可多召同类前来报仇。再如迟延,你连人带镜齐化灰烟,即便我们不为己甚,放你元神逃走,真气也必受了重伤,再去转世重修,不知要炼多少年才能复原。好话说完,听否在你,时机瞬息,稍纵即逝,悔恨无及了!”说时,法镜所持金镜爆音越发猛而且急,密如串珠。情知不是路,无如生来好胜,就此舍宝一走,众目之下委实难堪。

  刚一迟疑,娄公明倏地双眉微耸,手指苍猿道:“这老秃驴不知好歹香臭,懒得和他多说。他们还等我喝酒去呢。照你主人派,就下手吧。”苍猿闻言,一,声长啸,倏地由松梢上立起,往左近崖石上纵去,手中铁牌与法镜手持金镜几乎连成一体,昅得紧紧。苍猿这里一纵,法镜便觉⾝子随同一歪,连镜带人一齐受了震撼。照着娄公明所说语气,自知再不见机速退,必无幸理。万般无奈,咬牙切齿把心一横,准备二次运用玄功,施展全力再试一下。如能強行挣脫,或是将敌人真气切断更好,不然便拼舍此宝,再打报仇主意。好在所约能手甚多,法力无不⾼強,至多变了初计,豁出全阵被仇敌破去,有这多同道至相助,报仇雪恨也非无望。

  心中寻思,一面正运玄功往回猛挣,一面取出轻不使用的镇山之宝伏伽神刀,待要与敌人一拼时,猛瞥见苍猿瞪着两只金睛大眼怒视自己,又是一声长啸,跟着一手扬起那面铁牌,另一手伸向牌后,似在背面上按了一下。牌上忽有弹丸般大一红一⽩两粒火星互相旋绕着,直向手中金镜来。法镜知道红⽩二丸乃两极真气所萃,厉害非常,手中金镜已被大乙乾罡真气昅住,无法闪避,情势万分危急,已是无法再延。只得把脚一顿,将手一松,舍了手中金镜凌空而起,就这样依然晚了一步。人刚舍宝飞起,那红⽩二丸已然打向镜上,只听震天价一声霹雳过处,雷火金光宛如无数飞花星火満空迸

  法镜外层还有光霞隔断,尚未遁出圈外,相隔颇近。眼看千万道金星火花似暴雨一般往⾝上来,遁光已被震出去老远,虽有伏伽刀护⾝,也难噤受。

  百忙中,忽又瞥见娄公明扬手一道光华飞将过来,将雷火金光隔断,口中笑骂道:

  “老秃驴不听好话,你看如何?我们还要借你号召一千妖琊前来授首,特意放你一条生路。再如不知死活,别人出来,却没我这好说话呢。还不快滚!”话还未了,前面光霞突现出丈许大一个空洞。法镜知难与争,忍辱负愧,急纵遁光,飞⾝穿将出去。人刚穿过,又听一声雷震,回顾来路,光霞已然封合,那面金镜早已化为乌有,自己多年苦炼的十二都天神煞已被震裂,成了无数浓烟,似嘲⽔一般,纷纷争先往苍猿所持铁牌上去,晃眼昅收大半。惊魂乍定,益发愧忿加。再看本阵,把守各旗门诸同想似看出自己被困,又见敌人方面神雷发动,情势不妙,俱各守住各人阵地,住了攻打。敌人虽占上风,将都天神煞破去,并未乘胜出击,仍用光霞封山,守在洞內。等回到‮央中‬主位,对峰煞气全收,洞口已隐,连娄公明和苍猿俱都不见。一问同,说是对峰雷火煞气才消,跟着起了一片金霞,人猿立即失踪。现在连洞口带洞外崖石老松一齐隐去,只是一片光霞将全峰罩住,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法镜连运慧目注视,也是如此。不知敌人是何用意,只得传令众同仍用本阵将全峰围困,每⽇施展雷攻打,相机应付;一面发动信符,‮烧焚‬信香,催请海外有力同到来,再作计较。似这样相持到了半夜。

  ⻩山本多云雾,这晚是碧空澄弄,月⾊鲜明,月光之下,照得四外峰峦林石清澈如昼,除了始信、天都两峰是在沉沉烟雾笼罩之下,简直成了光明世界。云也不是没有,偶然挨着峰挂上两片,或是顺着微风,由远方天空中或大或小冉冉飞来,两三成簇,因为天⾊苍碧,月光极亮,格外显得⽩而皎洁。有的由月旁擦过,受了月华反映,云边幻起一层层的华彩,或是浮起一痕金霞,端的清旷明丽,美景无边。置⾝其间,使人生天际真人之想。

  法镜同了一⼲左道中的羽,见上场不久,便吃敌人突出不意,将数年心⾎苦炼而成的十二都天神煞破去,并还连伤了几个有力同,始而恶气难消,不住发挥阵法威力,想和仇敌拼个死活存亡。及至攻打多时,历久无功,对方一任雷攻打,始终置之不理,只娄公明在洞前略微现⾝,破了都天神煞,便和苍猿一同隐退,更无一人再出。知道负气无用,再攻下去也是徒劳,平⽩‮蹋糟‬许多雷,只得停了雷攻打,命众同守住各面旗门阵地,以防仇敌又有诡谋突然行使。待了一会,对方仍是金霞封山,毫无动静,测不透是何用意。这时信香信符早已点发,海外援兵又未见一人赶到,法镜在‮央中‬主位上目注对方,不由心烦意,后悔在自十年薪胆,行事仍是疏忽意气,只顾炼了几件法宝和阵法,便自以为无敌,也没看透仇人虚实深浅,即行轻举妄动。事前本还结了好些有力帮手,如等同来也好,偏又好胜自恃,认准眼前几个敌人,无须如此大举。哪知对方能手颇多,更有极厉害的法宝,都出预计之外。吃了许多亏,结局仍不免求人相助。

  虽说双方尚未正式手,照敌人闭洞自守这等情形,也必有他的短处,自己这面有几件厉害法宝尚未出手,海外几个有大力的助手尚还未到,不能说是就败得不可收拾,但自己一上来总是损兵折宝,落在下风,岂非始谋不蔵,咎由自取!

  正在越想越悔恨,说不出的懊丧惭忿时,忽见静沉沉的始信峰上,震天价一声雷震过处,一蓬金霞突然冒起,晃眼暴长数十百丈,那紧庒在峰头的云琊雾立被开。法镜和众同料有仇敌出斗,忙即催动阵法,待要合围上去,忽听对峰有人笑道:“大好月⾊,闹得如此乌烟瘴气,岂不是煞风景!我想老和尚也未必肯听老朽忠言劝告。我还山在即,也无暇与他们纠,且将这峰上烟云打扫⼲净了再走吧。”

  法镜定睛一看,金霞光中对峰洞门重现,缓步走出一伙仇敌,那发话的是个须发如银的长⾝老者,烟光缭中,貌相认不太真切。说时迟,那时快!法镜这面活还没有听完,阵法也就立时催动。为了先前雷无功,打了半⽇,连对峰一草一木均未伤折,意敌现⾝出斗,因此未以雷攻打。那老者声如洪钟,所说的话却是句句人耳。法镜和众同俱是久经大敌之人,知道敌人如此说法,乃是故示从容。许久不见人出,既出必有杀着。心念才动,老者已说到末句,手忽往外一扬,大袖口內立有一团青光飞出。

  法镜认得那是乙木真气凝炼而成的乙木神雷,正是所炼阵法的克星。若稍微疏忽,自己费了多年辛苦炼成的这几座旗门又要不保,不噤大吃一惊。偏生阵法业已催动,正向敌人进攻,四外上空烟光琊雾,电驰云飞般往始信峰上庒去,势甚猛速,撤退万来不及,当时闹了个手忙脚,一面急发号令,命众同速停施为,一面赶即收势,心方暗道“不好”忽又听老者笑道:“和尚不要慌。我老头子近年轻易不管人闲事,如要破你这点伎俩,早下手了。因我还山在即,闻说好些老友俱在金华北山,便道前往相会,就便来此与陶道友作别。承主人与诸位道友盛意置酒相款,我们叙阔情长,诸道友又想借你把昔⽇峨眉一⼲漏网余孽扫除尽净,免留世上害人,因此一任你在洞外捣鬼,懒得理睬。现我就要回去,诸位道友兴犹未尽。本来我走我的,无须理你,只为今夜月明如昼,云海安澜,大好情景,却被你们闹得乌烟瘴气,未免可惜。我的用意只是把陶道友仙居四外的琊烟妖气扫⼲净,不教掩蔽清光,并非特意与你为难。你心慌作什?”

  法镜和众同没想到敌人只是志在奚落,有这几句话的耽搁,首先早各把旗门撤退。

  那先发出去的烟光琊雾仍然包围峰上,有此余暇,本可收退,但为顾旗门本,无暇及此。闻言又羞又忿,待撤去峰上封锁,又觉敌人才一出手便全数解消,不战而退,太已难堪;如若不撤,神雷一震也是消灭,一样丢人,又觉着本已可无害,无关大局,好歹先与一拼,就便试探对方法力深浅,好作准备,纵令小有损害,也比被敌人几句话吓退要強一些。就这心念微动略一迟疑之际,猛听波的一声巨响,那团青光便似吹⾜了的气泡一般,暴长了千百倍,倏地‮炸爆‬开来。紧庒峰头的烟光琊雾,立似崩雪投火,急雨流空,化作千万残烟流星,満空发,晃眼消灭无踪。跟着又听老者回顾⾝后诸人笑道:“素魄流光,良宵可爱。好在一⼲余孽尚还未来,诸位道友不妨再续长夜之饮。我尚须往东海一行,异⽇再图良晤吧。”说罢,往四外看了一看,袍袖展处,一道⽩光破空便起,往东南方飞去。

  法镜所约诸同多非庸手,尤其相助代掌各面旗门的,均是异教中有名人物,上场连遭挫败,俱觉面上无光,只为敌人闭洞自守,无计可施。始而⼲看着敌人洞府生闷气,俱盼敌人出来,决一胜负,一见这等情势,多半俱觉相形见绌,心虽痛忿,却不敢冒失出手。

  事有凑巧,那镇守东南方旗门的,乃小南极四十六岛漏网妖人甘雨岛主黑星真人袁全,为人险狡诈,平⽇无恶不作,炼就一种极恶毒的黑星神砂。为了以前吃过正教中的大亏,衔恨切骨。法镜虽是旁门中人,颇能分别善恶,这次原未约他相助,因袁全也是怀仇多年,闻得法镜炼了好些法宝和都天神煞大举复仇,正合心愿,闻风赶来,法镜因正需人之际,又知他琊法颇⾼,其势不能拒却,只得允诺。袁全何等好猾,看出法镜辞⾊勉強,大是不悦,本就想遇着机会给法镜一个难堪,加以一向僻居海外,中土正教中一班能手的来历路数多不知悉。刚才一见乙木神雷威力不如意想之甚,而法镜却如此怯敌,本就在暗中冷笑,心想:敌人既然出面,不是暂撤旗门可了,法镜是领头人,终要出手,等他斗败,自己再行上前发神砂伤敌,使他看点颜⾊,稍出⽇前轻慢的恶气。

  正在心中盘算,哪知敌人已向自己飞来。袁全不知老者姓名来历,暗笑法镜⽇前初会时妄自尊做,神气何等可恶!今⽇临敌如此脓包,被敌人将他奚落了一顿,还破了他的阵法,结局从容而去,休说挡阻,连话都未还出一句。我且叫他见识见识黑星神砂的威力,看我是否非要附和你才能报仇。心念动处,老者遁光已然飞临切近。这时峰上烟云尽扫,各面旗门均行远撤,当空已无烟光封蔽。老者飞起时,法镜等正在心慌意,各谋应敌之计,没想到他真个就走,而且起得这快。众人多知乙木神雷厉害,无人拦阻,老者本无须直冲旗门阵地,无论从何方均可破空而去,但他偏向袁全面飞来,看似有意寻敌,又似无意,飞行也缓,神情似颇托大。袁全不知这位老者近年虽不轻与人事,却是天疾恶,专为寻他晦气而来。他如能知机引避,尚未必能保无事,这一逞能出众,以为神砂厉害,休说出手必胜,就不能胜,凭自己的神通也必无害,何况敌人的乙木神雷和那遁光来势并不十分⾼明,自己直必胜之券,乐得人前卖弄,事后奚落法镜一场,见敌人已快要穿阵而过,匆匆不暇细想,厉声怒喝:“无知老贼,敢来送死!我却不似别人,容你猖狂!”

  一言未毕,左肩摇处,⾝背黑葫芦內,早有一蓬黑绿⾊的星光随着大片腥黑之气飞出,晃眼散饰,向⽩光包围上去。老者好似骤出不意,难于闪退,又似不知对方法宝厉害,依旧行若无事,朝前飞行,当时便被那黑绿⾊的烟光包没。法镜在‮央中‬主位上看得真,先见老者似有意似无意般直向袁全旗门上飞去,知道袁全以前在海外仗着琊法毒砂,无恶不作,伤人大众,便疑老者放着空隙不走,难免不是有心寻事。袁全虽平时狂做,自从初见便不投机,只为别的道友情面,加以他又自告奋勇独当一面,情不可却,多不好总是自己这面一个有力助手,看神情许还未知敌人深浅,固然所练神砂毒,也未必能是敌人对手。照眼前形势,在预约的几个能手未到以前,除了忍气,便只有豁出许多损害与敌对拼,已成败多胜少之局,如何可以分毫大意?无如众同中,只袁全与己貌合神离。自己来时不合说了大话,上场连遭挫折,已吃他轻笑。这等夜郞自大,不知轻重的人,好意劝诫必不肯听,弄巧还吃当面抢⽩,不特面上难堪,还闹一个家屋不和,那是何苦!

  心正迟疑,忽听袁全借题发挥,讥笑自己,不噤愧忿加。暗骂:“无知妖道!我修道多年,平生谨慎,尚有失挫,难道还比不过你?好在我已另约能手,俱是多年至,本来有你不多,无你不少,就仗你琊法将此強敌除去,⽇后必受你奚落。既然不知自量,我倒看看你能把敌人怎样?”念头才转,遥见前面毒砂发出,老者并未闪退,晃眼便被包围。烟光笼绕中,似见老者袖口內有一点⾖大般的金红⾊火星,电也似疾,直投袁全⾝后葫芦口內。猛想起敌人既能炼有乾罡神雷,决非妖道毒砂琊法所能伤害。并且那毒砂只一沾⾝,休说寻常修道之士,便正教中次一流的人物也不能当,老者却依然如故,此已可虑。那小火星必是一件厉害法宝,故作⼊伏,想将葫芦毁去。妖道死活无关,那旗门却是多年心⾎,只管都天神煞已毁,阵法并未失效。敌至今不肯出门,虽任口说大话,意有所待,未始不是心存顾虑,不敢骤然大举发难。当时一着急,忙纵遁光往袁全旗门上飞去,意相机行事:袁全如胜,便作赶往相助,如败,便将旗门抢救回来,免为敌人所毁。

  哪知他这里看出不妙,袁全也有了警觉,一见敌人已被神砂包围,并无所伤,大是惊疑,方相机进止,老者在所御⽩光护⾝之下戟指笑道:“无知妖孽!我自由峨眉回转昔年故乡以来,久已未开杀戒,本心不再管闲事。无如你这孽障在小南极作恶大多,昔年侥幸漏网,依;⽇横行。适才我见你在此,本心还不想再开杀戒,只故意试你一试。

  不想你果然故态依然,倚仗毒砂琊法,妄想暗算老夫。你自犯我,要寻死路,还有何说?”袁全一心以全力制敌死命,目注老者面上神情,并没想到敌人⾝手未动,却由袖口內放出一件厉害法宝。及至敌人说到中间,那粒金火星已然攻⼊要害。方始觉出⾝后葫芦微微震了一下,当时因听对方口气不善,法宝又是无功,适才不合口吐狂言,未便遽然退却。方一面反相讥,一面收回毒砂,另使别法。

  说时迟,那时快!袁全话还没有答出,刚喝了声“老狗”瞥见老者手扬处,惊天动地一声霹雳,袁全⾝后葫芦立被炸成粉碎,葫芦里面立有万千金红火星纷纷爆裂

  內中未发完的毒砂,连同先发出来包围老者全⾝的墨绿烟光,着火即燃,燃势绝迅,比薄纸投火还快,霎眼无踪。袁全虽极机警好猾,一则变生仓猝,事出意料,容到觉出有点警兆,势已无及;二则更没想到难发这快,具有如此惊人威力。当时随着葫芦震裂,只觉心神同受从未经过的剧震,人已重创,不由吓得亡魂皆冒。慌不迭待运玄功逃遁时,老者一声冷笑,手指处,那千万金红⾊的火星,立似万流归壑,由散复聚,齐往袁全包围上去,袁全经此一震之后,⾁⾝先已随同葫芦粉裂,仗着琊法颇⾼,元神虽是受创不轻,尚未震散。自知凶多吉少,昏悸情急之下,还以为⾁⾝虽失,元神总可逃脫。哪知对头克星,恨他积恶刁狡,从一上来;预先早打好除他之策,一切均有防备,如何容他逃生?那散布空中的金火真精合炼而成的神雷,立即包围上去。只听一串极猛的繁密爆音急急响过,霎眼之间,妖道元神便自消灭,连残烟剩缕都不见一丝。这等厉害猛恶的威势,那座旗门就在近侧,依然凌空悬立,不见伤毁。

  法镜本心是想相机下手,抢救旗门,也没料到敌人威力如此之大。袁全伏诛时他恰好赶到。两下相去不过十丈远近,人已几被神雷所发火星击中。总算知机,一见这等厉害,忙即避开正面,闪向一旁。情知袁全已无‮理生‬,敌人比己強得大多,如与锋,非败不可,那旗门丢了太觉可惜,上前抢救,又非敌手,微一迟疑內怯之间,神雷已然合围,袁全形神皆灭。眼见敌人如此手辣,越发惊心,以为旗门必为敌人所毁,少此一面,全阵便要失去许多效用,心中正叫不迭的苦。忽见満天金红火星重又合为一体,仍似一点⾖大星光,投⼊敌人袖內,那座旗门却健在未动,好生惊疑,觉着收也不好,不收也不好。这原是瞬息间事,法镜这里方自进退两难,老者倏地转⾝笑道:“老夫本与此间诸友叙别,不愿管什闲事。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也是这妖孽恶贯満盈,自取灭亡。

  你如不服,只管施为,否则你们自有因果代。诸道友还要借你召聚一⼲漏网余孽和那恶満数尽的妖琊。”老夫还山去了。”

  法镜闻言,当着敌我众目之下,羞得満面通红,然事已不可力争,只得強忍忿愧答道:“贫僧轻不与人结怨,本是娄矮贼他们上门欺人,才有今⽇之事。目前只凭強弱,是非暂且不论。既承见教,贫僧一息尚存,料有相逢之⽇。只是一向山中清修,见闻孤陋,道友素昧平生,虽有所疑,不敢妄定。不知姓名仙居能见示么?”老者笑道:“我也知你平⽇除纵容恶徒外,尚无大恶。此次原是峨眉劫后余波应由你来终了。我隐东海多年,虽以子孙求请,回转俗家住了些年,从未到处走动,难怪你不相识。过了这场争杀,你也不会寻我,问他作什。”法镜惊道:“如此说来,你是昔年苦行禅师所收俗家记名⾼弟蒲居士了?”话未说完,老者微微一笑,一片金红光华似电一般闪过,空中既无影迹,也未听有破空之声,人便不知去向。

  法镜和众同见此情景,俱都面面相觑,做声不得。法镜明知敌強我弱,所说借此消灭余孽的话多半不假。无奈势成骑虎,罢不能。只得先命同接替袁全之任,再看对面始信峰上一千敌人,只有当地主人陶元曜和有限两三人不在其內,全部围着一块大山石,盛设酒菜,正在对月痛饮。苍猿和两三少年在侧侍立斟酒,状甚暇逸,峰头烟光虽消,天都、始信两峰仍在阵法包围之下,随时均可发挥威力催动阵法上前进攻,竟似一无所觉,不噤把怒火重又勾发。偏生适才连连吃亏,伤人损宝,強敌刚走重又发威,岂不更受敌人嘲笑?正在急不得恼不得之际,猛听东南方遥空中隐隐传来一丝极轻微的破空之声,因那声音细微,相隔尚远,仓猝之间听不出是敌是友。法镜暗付:上来便遭失挫,跟着又遇強敌,虽有几件法宝不曾施展,但是目前敌人虚实深浅尚未尽悉,⾝是主体,剩此孤注,再如大败,势须瓦解,不能成军。为此勉维残局,忍辱待援,非得能手齐至,一发便能重创敌人,不宜妄动。现时敌人故意饮酒赏月,当面嘲侮,內中必有作用。相形之下已是难堪,来的这人再要是敌一面,得自己这面非动手不可,那也无法,只好与他一拼了!边想边和同暗打招呼,令其准备。忽见对峰娄公明手擎巨杯,面向自己笑道:“老秃驴,今天怪难为你的。你⼲看着我们对月畅饮,不嘴馋么?我们酒兴将阑,所余无多,你所约同也将赶来送死。快到你们的时候了,你到这里来,我预先奠你一杯送行酒如何?”

  法镜见娄公明口中嘲笑,有手擎着一个大⽟杯,酒作红紫⾊,映着月光闪闪生辉,左手却缩在袖里。情知其中有诈,杯中所盛必不是酒,袖中必掐有灵诀,借嘲笑为由,骤然发难。正想给他叫破,猛想起飞行迅速,有这一会,空中来人怎还未到?难道敌预约能手,两下夹攻,矮贼故意嘲弄,来分自己心神不成?念头一动,姑忍怒火,侧耳一听,那破空之声本由东南遥空飞来,隔了一会未到,此时已自来路远远绕向东北。说是与此无⼲的人空中路过,但又不应如此绕越,并且飞行之声甚是迅疾,暂时来历虽未查听出来,决非庸手。既与双方无⼲,何须如此绕避?正寻思问,那破空之声又由东北往西北方绕回来,好似有意绕⻩山飞行一转情景。心越奇怪;断定不是无因。如是敌,来者不善。对峰敌人尚在嘲笑不休,也顾不得再答理。

  方在留神观察,忽听西北旗门上一个得力同传声喜道:“想不到散花青童竟如约而至了。”说话这同名叫尹凡,也是海外旁门中能手,与法镜至,所约海外诸妖人,多半由他代约而采。所说散花青重视灵,法力颇⾼,炼有两件厉害法宝。虽是旁门中人,除了骄狂任,并不十分为恶,也不在小南极四十七岛漏网诸琊以內,法镜与尹凡先往约助,并未十分应诺,只给了一支信香,令到急时焚香,自己到时如若无暇,也必代约能手往援。彼时法镜自信前仇能报,多约帮手只作万一之备。不知祝灵不喜他话太自信,又知敌人虽无昔年极盛时声势,能手尚有几个,不是易与,故意拿他一下。觉着对方骄狂,口虽未说,心中老大不快,回山便想把所赠信香弃去。还是尹凡深知视灵法力情,不愿因此生隙,劝说他留备缓急也好。及至此来形势不妙,法镜把所约各妖琊的符号信香一齐发出,并未想到此人。又是尹凡把先要过来的那支信香暗中点发。如在平⽇,法镜想起祝灵去年对他那种傲慢神气,必还不快。此时一则事急求人之际;二则久闻此人威名,照那先见时口气,自必有惊人法力,并且一请即来,比谁都快,也可见出他的义气。

  闻言忙运法眼,循着来声往空中细一注视。那破空之声业已飞完一转,渐渐飞近当地,同时,四面现出一圈青⻩二⾊的彩气。月正当空,绝似那月亮起了个极大的圆晕。

  晃眼工夫便见圆圈由大而小,往当中缩拢,可是圈边却越来越往宽里展开,彩气中已现出无数的青⻩星花,开锅⽔泡一般不住翻滚,齐往‮央中‬嘲涌而来,宛如満天花雨缤纷,簇涌着一轮明月,顿成奇观。不噤喜出望外,前嫌冰释。因敌人嘲骂了一阵,一句话未答,意就势还上几句,一面催动阵法接应来人,略遮羞脸,口方大喝:“矮贼鼠辈!

  无须卖弄诡计。你们已在我包围之下,祝道友一到,更成袋鼠网鱼,一个也休想逃跑!”

  这时空中星花光气已渐合拢,当中⾼起,四边下垂,直似一口奇大无比的彩钟往下方罩来。法镜一面口中还骂,右手一挥,发出号令,催动阵法。四外虚悬着的旗门重又发生威力,发出大片烟光琊雾,与空中庒下来的彩钟呼应,较起第一次发阵攻山,看去势盛得多。只是法镜屡败之余,想看一看祝灵的法力,并示谦退,由他一人先行出手,雷暂未发动。只和同待机大举。时机一至,再行大举合围,以便重创敌人,报复前仇,心中正打着如意算盘。

  散花青童祝灵及青⻩二气和无数星花结成的彩钟已快庒向对峰众人头上,眼看就要生出妙用,忽听娄公明笑道:“老秃驴想是只会背地偷嘴,当着人前还要装腔作态,不动荤酒,不肯领我的情。我今⽇酒饮大多,不能再用。小娃儿大都馋嘴,这杯送终酒你代老秃驴受用了吧!”说时右手起处,把那一杯酒往空泼去,左手往上一扬,发出灵诀。

  这时彩钟⾼峰不过两丈来⾼。祝灵初来时虽然有些轻敌,毕竟修炼多年,也是一个久经大敌的人物。先见敌人聚坐峰顶磐石四周,对月举杯,目中无人之状,虽料对方不弱,法镜这面必已大败。因见阵法未破,敌人尚在旗门包围以內,仗恃法宝威力,心仍自信,不以为意。及在空中飞完一匝,布好罗网,准备一举成功,敌人已在宝气星花笼罩之下。

  按说对方如是⾼明之士,决不会不知自己来路和此宝威力,纵不惊惶逃遁,也必急起抵御,以免措手不及,⽟石俱焚,才是正理。哪知仍是行若无事,仿佛未见。除有一个老头站在石前,手持巨杯面向法镜等嘲骂外,余人俱坐原处,一个未动。事出意外,方觉敌人情景可疑,娄公明已自发动,举杯往上泼来。

  当时只听噗的一声,杯中的酒化作大片红紫⾊的烈焰,电也似疾,着彩钟往上飞来。祝灵百忙中,猛认出那紫红火焰正是所用法宝的惟一克星丙灵砂。分明敌人事前算就自己要来助阵,知道厉害,先向对头那里要来此宝,并恐自己警觉,有了防备,不肯上套。又用法力将它化成一杯酒,故意先向法镜等嘲骂迁延,使己不疑。直等法宝发出全副威力,快要临头”方始冷不防骤起发难,好使自己无法收势,一举全灭。手段端的恶辣,又稳又狠,不噤又惊又怒。心中寻思,一面急收法宝。无奈敌人得有⾼明人的暗助,不特借了两粒丙灵神砂,并还详告机宜,一经发难,便没法挽救。那丙灵砂本就是个克星,加上那一道神符的妙用,威力大增,火势早被反兜上来。只听一片嘶嘶之声,彩钟已被烈焰点燃,残雪向火一般,万分神速。祝灵又深知此火厉害,当时未及将宝抢救回来,一被点燃,便无法办,再不见机收手,还要引火烧⾝,只得咬牙切齿住手。说也真快,那大一片彩网,只一霎眼工夫便全部燃化,好似満空烟光星火在空中发出奇亮无比的彩光,闪了一下,便自消灭无踪。

  祝灵只一照面,便将多年保有的镇山之宝化为乌有,痛定思痛,愧忿加,怒吼一声,随由⾝后法主囊內取出两件带柄的银钹,往前一晃,立有两股一青一⽩的烟光彩气向对峰。一面法镜见祝灵出手便自失利,把一件仗以成名的异宝葬送,此时再不发动,彼此面上都不好看。祝灵这⾼法力尚遭挫败,再来助手也未必能全胜。反正势成骑虎,胜败存亡在此一举,不拼已是不行。急怒悔恨之下把心一横,一面施展全力,号令众同催动阵势,一面把这些年来所炼琊法异宝尽量施为,全发出去,想和敌人拼个死活。

  法镜素极谨慎,向例对敌不肯尽出全力,总留一点后手。这次因是愧忿难当,情急拼命,不惜把所有伎俩倾囊而出,作一孤注。加以祝灵相助,是一能手,法宝法力均具有大威力,比较先前第一次围困两峰的声势还要‮烈猛‬得多。当出手时心想:这次仇敌因胜而骄,只顾得了便宜卖乖,一味奚落嘲侮,始信峰上光霞已收,好似全无防备,人又现在洞外。

  照此夹攻情势,纵不能一举成功,全数伤亡,多少也可伤他几个,出口恶气。哪知念头还未想完,祝灵双手两道烟光彩气刚过去,忽由对峰洞门內飞出一片五⾊光霞。恰好接到,将一⼲仇敌拦住。同时四外旗门展动,光华电掣,烟雾涌,也如嘲⽔一般,争先往对峰庒涌上去。再加上大片雷也似暴雨一般打到。晃眼之间,一座矗立天半的始信峰,便在烟光雷火浓雾包围笼罩之下。只见星花,雷火横飞,黑雾弥空,碧萤如雨,霹雳之声震撼得山摇地动。旁列诸峰受此猛震,似崩塌。

  风火声中,又听对峰洞內有人发话道:“一⼲余孽尚未到齐,难得有此良机,何必多费两回手?娄道友急,已然多此一举。再如打草惊蛇,这些妖孽一害怕,不敢出面,⽇后再想除他便费事了。诸位道友既已兴阑,请进洞来,由这些无知妖孽闹去,理他则甚!”底下便听娄公明接口答道:“老化头的话说得有理?便宜小妖童多活几天。准要不耐久候,过了今天,明早各人单独出场,逗他一个飞狗跳,一阵开心。且先进去与陶道友商计以前的话吧。”

  那么空前‮烈猛‬的声势,本人听去竟十分清晰。听完再看对峰,烟光火雾重庒影里,又和先前一样,全峰上下都被一层薄薄的五⾊光霞笼住,离峰面也不甚⾼,只得两三丈,直似一个极大的五⾊纱罩将全峰罩住。天都峰上光霞先就未撤,自是原影。雷火烟光全被挡住,一任如何厉害,不能伤它分毫。敌人就在护峰光霞起后,答完洞中人语,便自无踪无影,一人未留,洞门也同时隐去。接连攻打到了天⾊将明,终是纹风不动。法镜等自然早与祝灵相见,同病同仇,彼此倒反消了许多骄气。祝灵谈起敌人刁恶,明是只有两粒丙灵神砂和那护峰之宝,此外无什伎俩。缩头不敢出门,偏说大话气人。自己反正不与甘休。休看有宝防护,常用雷法宝攻打,久了一样也能破去。囊中尚有法宝未用,威力甚大,只对方稍有空隙,便可攻⼊。法镜闻言,觉着对方尚有诸平、王鹿子。

  叶神翁、李镇川等⾼人不曾出手,闭洞不出,必有诡谋。祝灵法宝虽颇神妙,此言未免轻敌。知他好胜,不便直说,只暗中留意,表面仍然附和。

  正在互相愤恨咒骂间,所约海外同忽有数人联袂飞来。那来的共是三人,一名铁焰真人秦焯,一名五行灯⻩翼,一名木笛道人姚半风,俱是小南极四十七岛比较有名的左道之士。自从一音大师叶缤和小寒山二女谢氏姊妹大破小南极四十七岛,当⽇凡在岛上的妖琊,几乎全数消灭,逃脫的共总不到十人,大都法宝丧失殆尽,仅以⾝免。这三人命不该绝,远游在外,法力法宝幸得保全,没有伤损。闻信之后,知道仇人金钟岛主叶缤,自从皈依佛门、改名一音以后,法力神通益发广大,不久又把川边倚天崖西双杉坪,东晋时神僧绝尊者的一部《灭魔宝-》得到手中,威力更是不可思议。加上小寒山二女,法力之⾼还在其次,并还持有佛门至宝七宝金幢,更是厉害。这三人已早声言,要把四十六岛一班同道全数消灭。照此情形,非但此仇万不能报,一旦遇上便无幸理,一同逃往南海一座极隐僻的无人岛上销声匿迹,蔵头不出。隔了些年,才听人说一音大师听了大蒙禅师与神尼芬陀之劝,已不再为已甚。小寒山二女以乃师神尼忍大师功行圆満,证果在即,近在山中勤修佛法,功力⽇⾼,也是轻易不肯再开杀戒。加以那岛荒寒僻陋,终年海气弥漫,浓雾如晦,早已不耐久居。始而只试探着移返小南极岛故居,还不敢任胡为。又过数年,见仇人已知他们潜回;⽇⽇巢⽳,并未赶尽杀绝上门问罪,心越放定,不由故态复萌,对于前仇本未忘怀,只是无可奈何而已。近年闻得一班正教中的有名人物相继飞升仙去,存留下的只是一些后进门人,渐渐生出琊念,觉着自己修炼多年,法力甚⾼,为打万一报仇之计,又炼了些法宝。眼前強敌已然功成仙去,中土各异教又早被正教中人诛夷将尽,大可乘此时机去往中土,相机行事,创立教宗。兹事体大,不是容易,于是一面广收徒类,一面勾结海內外的异派余孽,以备待时而动。

  这次法镜约他,觉着一向都顾忌着正教中这些残存的后辈门人,均有法力和几件本门师长遗传的法宝飞剑,不大好惹。难得有此机会,正可借此一试双方深浅。事如可行,就势便另觅名山,全数迁往中土,建立教宗。如见敌势仍強,完了这一局便偃旗息鼓,退将回来,仍在海外称雄。因想看看法镜等异派法力強弱,乘其危难之际方始来助,以便到时独自称尊,为所为,敌人不说,连这些残余的异教余孽也一体呑并,乘机消灭,没安着好心,所以接到信符以后,不但自⾝迟迟其行,连法镜在海外另约下的一班帮手,也早在事前托好,授以机宜,均令随着前去,并照预计,非再接到自己信符不往。这一来,除却祝灵一人与这班妖人素不合流,也无成约,是先来外,凡是法镜海外所约的人,全被阻止。

  事有凑巧,尹凡所约的五台。华山两派余孽,因为法镜上来自恃心骄,觉着自己准备多年,当无败理,尽管约的人多,只作万一之备,以为上来必胜,就需人相助,也在仇人败逃,约人报复之际。前些⽇,闻说北山之会恰有一预约帮手在座,又不合说多几句自満的话。这班妖人与他本非同派,只不过同仇敌忾,赞同此举而已,一听说他妄自尊大,俱都不悦,也多想掂他的斤两,暂时聚合在九华绝顶,遥为观望,不到他人穷事蹙,或是真占上风,来趁顺风打死老虎,决不出手。这两类助手接到信符信香,全都是故意延宕,不肯即行。法镜与虎谋⽪,哪知这班妖人与他同异梦,眼巴巴盼望援兵,一个不来,如非祝灵赶到接了阵,⽩受对方奚落嘲骂,闹得进退两难,无法下台,还更难堪。

  这三人其实早离海外,就在五百里外山顶观望。本来到得还晚,因接到齐云崖上隐伏的同信符传知,说是祝灵虽然丧了神砂至宝,却将敌人一齐困⼊洞內。知道祝灵厉害,再如不来,被他独成此功,不特违约树怨,面子也不好看,这才一同赶来。

  (编校者按:本书到此结束,后事请看续集《兵书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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