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侠夜明珠是由还珠楼主写的武侠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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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女侠夜明珠 作者:还珠楼主 | 书号:41007 时间:2017/9/18 字数:7574 |
上一章 第 十 回(3) 应变识先机 赖有黄金收赈米 临 下一章 ( → ) | |
李善一听,蛮牛、辛良居然将粮买来,明知和尚惟恐土人暴起,抢他所有存粮,慷他人之慨,去做好人,还要借口人多,恐吓自己。这些粮食本意救人放赈,不过方才匆匆,没有想到这场风雨会成巨灾。蛮牛机警,发动在前,此时业已想好许多主意,先将人心稳住,借和尚的口结下好感也是好的。正要赶出相助,老和尚已推门而⼊,含笑合掌,连说:“施主功德无量。”李善知他隐⾝门外偷听,看出自己心意,没有怪他擅作主张,乘机恭维,笑说:“我坐在这里有何功德?这事全仗⾼、辛二位。我想到前面看看,老方丈同去可好?”和尚笑说:“贫僧虽是会点计算,并非真个势利。此时人心浮动,这班土人多不知好歹,他们把施主看得极重,最好不要出去,装点势出派来,非但要少好些烦恼,便是这场善举也可圆満。施主对人过于心好谦和反有害处,不是贫僧世情,这里面实有好些道理;否则,好事做不成功,弄巧还要受他们的恶气,这是何苦来呢?自来善门难开,像⾼施主那样就好,一言不合,举拳便打,打完再许一点甜头,谁不听他?不分吃的,还是对头,软硬俱都难得,句句把⾼施主捧在⾼处,使得他们又感、又害怕、又喜、又不敢吵闹,这才好办。你如出去,他们见你好说话,一点威风没有,你喊我吵,他抢我夺,好事做不成,一个不巧便打起来。” 说时,暗中察探对方辞⾊,好似不以为然,来人如此慷慨好义,同伴大小五人穷富长幼都有,全都机警胆勇,手快心灵,想得周到,并还带了许多金银,那两匹马先是从未见过,接连命人细心考察窥探,始终拿不定他的来历,不敢怠慢,忙又改口笑道: “好人难做,善门难开,贫僧所说真是好意,当此凶灾,施主为了完成善举,积此一场大功德,也应稍微从权,使其圆満,以免強者争先,弱者落后,才不在施主的苦心财力。 万一为了一时心肠大软,凶终隙未,杀狗开斋,闹出事来,不特好人遭殃,小庙也难保其安宁,岂不有违本心?实不相瞒,贫僧十年心力,为想修复这座庙字,也颇有点积蓄。 当此凶灾;何尝没有人心?便是为了许多顾忌不敢露出。方才如非估计那一船粮⾜够山上三百多苦人两月以上之用,便是施主教我代做好事,我也不敢开口,听凭他们一抢了事,先把本庙难关度过再打主意,哪里还敢这样布置?施主一定要去,便要听我的话,先将正殿上闲人喊开,不许近前,施主隔窗向外远望。好在照墙已倒,虽不能一直看到山下,这条斜坡也可看出多半,只要留心,便知这班土人是不是好惹的了。” 李善见他辞⾊诚恳,仔细一想并非无理,但是自己正想联合这些人,如何与之隔断? 不过感情用事容易疏忽,人多自私,和尚惟恐土人抢夺吵闹,连累庙中受害,也是人情,不如姑且照他所说,等⾼、辛二人到来,问明详情,仔细商量好了方法,使这班苦人有了食宿之处再与相见,分别劝告,先查出每一个人的境遇、能力、心思、志气,分别感化、导,然后集思广益,察看眼前形势,应该如何救人。先从减少灾难⼊手,等到人数越来越多,想好治⽔之策,官府如无能力,便设法劝募,号召感化,由民人自己动手,计⽇无成改为计月,计月无成改为计年,誓以一生心力,非将此事办成不可。在未考察清楚以前,且是由他,便点头笑诺。和尚闻言才放了心,便命人宝、三娃房中看守,二人一同去往正殿。 李善立在殿內向外一看,见那山门外面照墙业已坍倒,雨势虽已停止,风却越来越大,鸣呜厉啸之声尖锐刺耳,天低得快要庒到头上,四外暗沉沉的,也不是云,只是一团团暗灰⾊的气,被大风一吹,狂涛起伏,満空滚转,急如奔马,到处⽔光耀眼。定睛往下一看,原来照墙前面不远便是一道直达山下的坡道,內中还有好些残缺不全的石级,当风雨未起以前,曾见下面肢陀起伏,到处都是土堆,上上下下十九种満庄稼和一些土房茅舍,就这先后两三个时辰工夫已换了一副境界,与来路所见大不相同,只见天连⽔,⽔连天,到处都被洪⽔布満。小山左近虽然地势较⾼,没有全数淹没,⾼一点的肢陀人家尚在,坡顶所种⾼粱⽟米依然尚在,但多被那狂风暴雨连拔起。远近⾼坡顶上多半聚有土人,为了当地是片旷野,民人穷苦,又是河滩旧道,地势不平,除却真正穷苦的土人不肯来此耕种,稍微好一点的人家都在山前不远唐家集上。低处都已被⽔淹没,房舍牲畜连人都不知去向,只这⾼土堆上疏落落还有八九处地方,大都为了⽔来太快,先是不舍那些破旧房舍器具,不肯离开,后又想逃无力的妇孺老弱,有点力气和三五⽇存粮的已早逃光,只剩这些可怜人守在原处,人数不多,那些土房怎经得起这大雷风暴雨?一眼望去,没有一处不是墙倒屋坍,破散藉狼,每处都有四五六七个老弱妇女挤在一堆,多半头上顶着半张破芦席,一个个落汤也似,雨势一小,相继战兢兢立了出来。 远的地方看不清楚,近的两处离山不到半里,本是上下种満⽟米(即⽟蜀黍,北方名子,南方多称之为⽟麦、珍珠米,西南诸省名为苞⾕),看神气这家土人平⽇定必勤俭,所种庄稼比谁都好,坡顶设备齐全,土房也较别家整齐宽敞。共是老少两个农妇和两个六七岁的幼童,别处都无成年男子,只这一家还有一个少年农夫,似是祖孙、婆媳、夫,一家五口。妇少还未立起,刚将头上那片半;⽇的芦席推开了些,由那被雨⽔透的草中抱紧两个幼童正在大声劝说,老妇已首先钻出,朝四面看了一看,便朝那业已坍塌的土房中颠拐着两个小脚急匆匆走去。农夫跟踪赶出,伸手想拉,被老妇回手一推,气急败坏朝那半边房顶已塌、像个人字形、还带有半扇破门的破房隙中钻了进去。农人一把未抓住,地上泥滑,反被推跌了一。一见老妇钻进破屋之內,急喊得一声“娘啊”慌不迭爬起,纵将进去。妇少瞥见,也忙将两子一推,纵⾝赶出。夫二人还未抢到,先是哗喇一声,那半间破屋本已快倒,哪噤得住老妇气急心慌往里一闯,当时塌倒下来。总算房顶不重,又被风雨将上面茅草泥土冲去多半,只剩薄薄一层房顶,土墙又往外倒,少年农夫刚到房前,瞥见房顶墙上泥土纷纷坠落,便知不妙,一时情急,上面手臂一抬,便将前面房顶上面碎倒的几木条树枝连同泥土茅草一齐打飞,老妇恰巧抱了一些破;⽇东西和一口碎铁锅冲了出来,被少年一把抱住,农妇也是抢到,夫二人见老妇満头泥土,头上有⾎,一面扶住,代她拂拭泥土,整理⾐服,一面哭劝,也听不出说些什么。 老妇先将手中抱的东西连同那口刚碎的铁锅与农妇,反倒面现笑容,走了过去,抱着两个幼童亲热,从怀中掏出两大块食物分与大家。农人夫妇便劝老妇同吃,老妇忽然大怒,朝少年喝骂,听那意思似说方才业已吃,此是家中仅有的食粮,我并不饿,如何蹋糟,随又转⾝拉着农妇的手说笑,似甚亲热;又将两个周⾝⽔泥的幼童搂在怀中,亲了又亲。这时雨已不下,只是风狂⽔急,大量洪流漫山遍野而来,得那些肢陀之间到处⽔花腾涌,声如雷吼。天空中的风依;⽇猛恶,不时还有雷鸣之声,仿佛还有大雨快要降下,光景十分惨厉险恶。李善由和尚口中间知那农夫名叫陈⽟,人最勤俭耐劳,本是逃荒的难民,先只一⺟,后在当地种了些滩田,⺟子二人由讨饭变成种地,不消两年便成了家,又生了两个儿子,一家五口没有一个闲人,每年收成比谁都多。夫⺟子都肯帮人出力,家庭也极和美,想是不舍今年新盖的土房和新种的第二次庄稼没有离开,总算地势较⾼,庄稼虽被⽔冲去,人还保住,以他全家那样勤俭,也许还有吃的。 李善早已有一点感动,再见另一处土堆偏在一旁,也是四面被⽔隔断,景象却又不同。为了土坡较大,住了三家,留下的人共是几个妇女,內中两家土房均已坍倒,只有一家保全一间半矮房。风从西北而来,被前面两家挡住,才得保全。內中一个中年农妇和一十六七岁的农女已在升火烧饭。那两家破屋主人共是两老一少,先在抢拾地上的破旧⾐物、用具。经过那样狂风暴雨本就七八糟,洒了一地,这老少三人先为一块木板、两件旧⾐争夺口角,做饭那家望着他们好笑,也不劝解,不知说了两句什么不中听的话,先吵嘴的三人似见自己周⾝泥污,房物然,对方房子没有倒光,⺟女二人又换了一⾝⼲的旧⾐,神气骄做,还说冷话,全都愤怒,各自停了争吵,转向对方喝问,由互相对骂变为动起手来,在狂风雨⽔中扭成一团,引得庙中避雨的土人纷纷议论。內一人说: “这三家妇女冤家一样,男的平⽇说上许多好听的话,你看⽔灾一到,三弟兄连娘带老婆一个不管,丢下就跑,方才有人做好事,还想领头打飞食,不是那两位老爷心明眼亮,差一点害得大家都没吃的。如今大雨才止,他这三家婆娘便动起手来,真个现世。我早想好,今⽇不比往⽇,他三弟兄再要和那年放赈一样行为,我们不打他个半死才怪。” 李善见那人⾝材短小,一⾝紫黑⽪肤,筋骨十分坚強,语声大⾼,西廊又有三人挤出,似朝那人理论,刚喝得一声:“杨老,你说谁呢?”殿外立着两个手持长的和尚立时抢前怒喝:“你们要吵到外面去,谁也不许再进庙来。”那三人都是横眉竖目正要争论,忽听众人齐呼“不好!”抬头一看,对面那家老妇已纵⾝⼊⽔,随流而去。 原来那老妇见雨住之后,所有房舍⾐物以及多年辛苦积蓄的用具被这一场风雨送个⼲净,最痛心是因见年景甚好,以前土房大小,把夏天打来的粮食卖掉,重新盖了几间土房,又买了几只肥猪。刚安排定当,儿子夫也有了住处,不像以前全家挤在一间猪圈似的土屋之內,正在⾼兴,夸媳妇能⼲,孙子乖,全家都能出力,以后⽇子便可过得好点,不致家无存粮,种田之外儿子不另卖苦力便没有吃的。不料一场大风雷雨把好几年的心⾎冲个⼲净,想起以后⽇子难过。当初便为⽔灾逃荒来此,刚一口气,无端遭此惨祸,本就万分悲愤,雨住之后去往破屋一看,好些应用⾐物是心爱的多被狂风刮走,越发触目伤心。觉着自己年已七旬,苦已受够,照此灾荒,必累儿孙媳妇更加受罪,又悔不该盖这三间土房,以致把存粮用掉,只说秋粮可以接上,照这年景,便卖青(农民为了青⻩不接,急于用钱,每将未成的粮食折价卖与左近大户。名为卖青,吃亏甚多。 地主仗此重利剥削,往往致富)与人,吃上一半的亏也能度⽇,省得小夫和两个孙子常年受罪,冬冷夏热多吃一年苦头。如今弄个精光,怎对他们得起?又想去掉一人,他们便可多活了一两天,因此萌了死志,由天明起饿了大半⽇。刚由破屋把隔夜制好准备天明全家吃完做事的麦饼取出,分与儿孙媳妇,连未了一口饼都舍不得吃,看着四人吃完,饿着肚⽪,借着分拾被风吹落的东西,乘人不见,冷不防投⽔杀自。 陈⽟夫妇知道乃⺟勤俭刚直,专喜做事,劝必不听,反而生气,又见乃⺟有说有笑,均未留意。等到警觉,洪流汹涌,人已被浪头打出老远。陈⽟哭喊得一声“娘啊”便不顾命往⽔中蹿去。李善看出那名叫陈⽟的少年农夫并不会⽔,到了⽔中便不由自主,转眼之间已是两次遇险,手忙脚,快要淹没;就这晃眼之间,那老妇已冲出里许来路,一路挣扎起落,便是无踪,料已沉底;陈⽟也在万分危急之中,不由动义气,同时听到一声马嘶,是在庙前,既想救人,又恐庙中没有存马之处“噫”了一声便飞⾝朝外纵去。情急之下,院中积⽔又深,仗着一⾝轻功,早看出⽔中还有两列残破的石桩断柱伸出⽔上。那快要漫过殿台的积⽔,大雨一止,正和嘲⽔一般由各处小路上涌来,齐朝山门外面流去。开头一纵便是两丈来远,落在断柱桩上,紧跟着蜻蜓点⽔,只两个起落便到庙门之外。头一个遇见二娃,方说:“那两匹马不知何故想要挣断马缰溜走。现在庙旁一间堆草屋內,相公快看看去。庙中原有两个避雨的土人,刚一近前便被踢倒,但未伤人,香伙制它不住,再给草料也不肯吃。”李善闻言大惊,忙同赶去。两马看见主人同声骄嘶,昂头摇尾,啸不已。李善不知何意,急于救人,见那強要挣脫的只是自己所骑的⽩马,另一匹辛良所骑虽也同声嘶鸣,并未挣那马缰,忙将自己所骑的一匹解下。鞍辔均在偏院,也不顾往取,对另一马说:“你乖乖的守在这里,我骑它往救一人,去去就来。”一面吩咐二娃暂代看守,等自己回来再说。 仗着马上功夫极好,以前常骑无鞍马,马又灵慧解意,翻⾝上去,便踏着由上而下的山洪流而下。这时山下地势较⾼,⽔势最浅处也有六七尺深,相隔⽔面还有丈许,目光到处,瞥见相隔不远便是一片村镇,一条木船停在一株断林底下,船上和路旁⾼地堆了许多粮袋,十六七个壮汉正在搬运,各用树枝扁担将粮袋绑在当中,用手举起,⾼一脚低一脚踏着浊流,前唤后应,运将过来。船头上立着一人,正是辛良,铁汉不知何往。山坡上另有几个土人等候接应。李善少年英俊,⾝佩宝剑,又骑着那好一匹⽩马,分外显得英雄气概,这班土人均知庙中来了两位贵客,正往集上买米放赈,由不得生出敬佩之意,再见纵跃如飞,马又骑得那好,越发心生敬畏。方才两廊争吵的几个先被吓住,全都退了回去。山口接应的几个一见马到,纷纷避开,同喊:“下面⽔势厉害,大老爷去不得!”李善笑说:“无妨,我去救人。”刚刚纵马⼊⽔,便听土人议论说: “今天来的这几匹马真个奇怪,都不怕⽔。”李善也未留意,一拍马颈朝前驰去。 当地本来有路,前段的⽔还没淹过马背,又因四面流,比起横渡⻩河反更难走。 马又聪明,不试脚底深浅虚实不肯冒失前进。前面又有一列土崖,相隔⽔面还有六七尺,上面种着不少⾼粱,将目光挡住,前面陈家农人反看不见,只听⾝后庙中众声喧哗,先疑土人和尚争吵,盘坐在马背上静心一听,全是惊奇夸好之声,好似在说马好,只当是说自己,也未理会。看出那马行动吃力,本是昂首骄嘶,虽然力不从心,前进之心颇勇。 走过一段,渐渐看出那一带⾼低深浅不一,如非那马深通⽔,两次踏空,几乎出险,不敢勉強,只得听之。心想,这等慢法,那⺟子二人已不知飘往何方。 心念才动,忽听远远三声马嘶,坐下的马立时骄鸣相应,方想另一匹马尚在庙中,这样大⽔怎会前面还有马到?猛瞥见一具浮尸随波逐流而来,正由前面淌过,被崖角一挡,改朝马前飘来。先当所救的人,定睛一看,乃是一个穿着华丽的老人,死已多时。 同时马也绕过崖口,眼界一宽,只见波涛滚滚,恶浪奔腾,除那远近十来处土堆馒头树叶也似浮在⽔上,尚未连顶淹没,哪里看得见一点陆地影子?天⾊又是那么森昏暗,空中布満愁云惨雾,随同狂风吹动,狂嘲一般飞舞起伏,暗沉沉的,天和⽔仿佛就要合成一起,将大地上所有生物全数呑去光景。为了光景太暗,⽔雾茫,稍有一点便看不真切,这一临近才知这场⽔灾之惨。 原来当⽇先是上流决口,⻩河重归;⽇道,来势已是猛恶,偏又加上流段山洪暴发,跟着狂风暴雨,三面夹攻,滔天恶浪挟着雷霆万钧之势风驰电掣而来。远近居民刚接到警号,立时发现远处⽔光,有那知道厉害拼舍财物逃得最快的,虽然⾐物皆无,照样被困在⾼地屋顶和大树之上等死,到底还能多活两天。有那不舍财物⾐粮逃得稍慢一点的,刚瞥见⽔头⽩影,那一两丈⾼的浪头已排山倒海狂涌而来,休说是人,便是多快的马也休想逃避得开。⽔到之处,不论房舍人畜、各种物事照例一扫而光,田中种的庄稼更不必说,差一点的树木也被连拔起,连稍小一点的土堆也被冲塌,被⽔消溶,雪崩也似化为大股浊流随同急驰而去。初接警报,远近四野都是镗镗镗连串急锣之声,跟着儿啼女号,到处都是哭喊之声。 人到此时已不似人,远望过去,四野悲号急喊声中,人和刚掘开的蚁坯蜂窝一般窜,你南我北,此东彼西,情急心慌,走投无路,不知何处躲避才好。有的惊慌太甚,近处原有⾼地屋脊可以暂避,偏是舍近求远,跟着众人哭喊窜,拼命争先抢进。 有的业已寻到好的地势,刚刚坐下,不知为了何事,心不定又跑下来,或是这山望着那山⾼,想寻更好所在,不料洪⽔来势其急如电,稍缓须臾已涌到⾝前,差得一步全被卷去。就这片刻之间,方才锣声警号先是由近而远忽然全住,那⽔便蔓延开来,结果少壮的为了心大慌,顾忌大多,并未逃出多少,老弱妇女更不必说。这些人和牲畜先是随同惊呼惨嗥,被⽔呑去,声影俱无,至多在⽔面上冒他两冒便是消失。 不多一会,下流数十里外便有浮尸浮起,那未落⽔的人便蹲伏在屋顶树枝之上向天哀号,能否遇救,希望却是极少。有那困守土山⾼地之上的人数较多,再有几个带着点吃的,能够苟延两⽇残生算是运气。这⽔由相隔好几百里的上流发难,不消半⽇,千余里方圆均成泽国。而这一次的⽔灾又是多少年来所未有的险恶,死的人畜不计其数,这时⽔面上到处都是浮尸和各种淹死的牛马家畜,偶然还有各种野兽随波逐流而来。有的⾐服均已被⽔冲碎,只剩上一些破布条挂⾝上。有的二人并在一起,⾝子都是浮肿发涨,面容惨厉,其式不一,相继随波逐流而来,往下流漂去,惨不忍睹。 李善天义侠,方自悲愤,晴骂当政无人,官府昏庸,真该万死。家国每年为了治⽔,耗费亿万金钱和千万民人⾎汗,结果还是敷衍了事,听其自然,⽩便宜那些⼲河工的贪官污吏,穷奢极,结权贵,为他升官发财之计,侥幸将这每年两次最厉害的⻩汛勉強渡过,便以勋劳自居,算是经济名臣,非但自己要功要赏,连同手下从官爪牙甚至奴仆下人也是⽝皆仙,跟着骗点功名。等到贪囊己,知道这几千年来的大害无力克服,又在任上看了几年,料知早晚必有大祸,于是营谋內调,或是外移美缺,去之惟恐不及。他这里刚得到一点经验,钱也捞,便知难而退,却把数千万人的生命财产置之不问,后任本比他还要外行,只有升官发财心思一样,哪还管得什么生命死活。到任先是学他的样,结权贵,应酬过客,利益均沾,大小不一,真正应办的事全靠手下的人。再不读了几句死书,听了一些陈言,便自命奇才,胆大妄为,运气好而又精灵的勉強渡过一两年,受了几次虚惊,由一些积有多年经验的老员工口中访问出一点虚实利害,不敢恋栈,跟着又载贪囊而去,只顾名利双收,不劳而获,作孽与否哪在心上! 有那贪心太重、昏庸无知、看不起这些位卑言轻的老员工、专一作威作福、不肯虚心求救、甚而好名喜功、胆大妄为,或是机缘不巧,⻩⽔暴发,闯出滔天大祸,本人虽是⾝败名裂,难逃国法,但这几千万人的生命财产仍是被他断送。 假使由河督起到沿河官吏各有天良,人再虚心、能⼲一点,在治本大计未定以前,在自己所管境內分段而治,或防或疏,大家都将本境保住,平⽇互相商讨、考察利弊,先把标治好,由分而合,连为一体,假使⽔灾先可免掉,在集思广益之下,便于治本大计上也有极大用处,岂不是好?自来⽔土之利本不可分,这⽔原是有利之物,偏成了几千年的大害,岂非痛心而又可笑!我既立志领头,想为民人救灾防害,不管事情多么险难劳苦,便把命送掉,也要做个样儿出来与他们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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