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侠隐是由还珠楼主写的武侠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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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蛮荒侠隐  作者:还珠楼主 书号:41008  时间:2017/9/18  字数:21777 
上一章   第二一回 涉险探消息 入耳惊闻千里讯 深情同患难    下一章 ( → )
  ⽑筠⽟原因急于应验锦囊上所说万柳山场相遇之人,同时又因柴家⽗女说得山场女主人罗湘玄道法那样⾼強,自恃⾝有宝珠、仙剑,像仙王洞那么厉害的妖巫尚且奈何自己不得,何况障眼法儿!如真是有什凶险,锦囊上不该命在此地寻人开视了。有了斩妖巫的经历,以为珠、剑万能,无往弗敌,遇到琊法鬼魅,只须手握宝珠舞动仙剑,便什么都不怕。适见林、余二人走向前去,便即回⾝,施展轻功,意循桥过溪。行至中途,心想溪面不宽,况且她防的是些寻常庄人,不料外人到此,埋伏在桥口正路之上,别处或许没有,何必多费事,能先到场上探看那姓赵的是否锦囊所遇之人,再去试她噤法,岂不再稳妥些?想到这里,便不打从桥上走,脚底点劲,飞⾝一跃已达对岸,一手按剑,一手伸⼊袋內握着⽇月珠,以备不虞。试往前走了几步,并无动静,不噤失笑:柴氏⽗女翁婿三人说缘溪俱有埋伏,辞⾊庄重。料无虚语,怎过溪以后毫无所觉?难道是为了留客盘桓些⽇故作惊人之语不曾?

  且行且思,见山场上房舍甚多,因着地势布置,楼台亭阁各不雷同,颇具匠心,也不知走哪一处对。偶见面前繁花夹道,一条石子铺就的小径曲曲弯弯往万柳林中通去,既无阻隔,恐宝光惊人,便不拔剑取珠,一路仍提防着,径循那条石路小径朝前疾走。

  走了片刻,逐处留神观察,终无迹兆,益发胆大,认定主人留客,危词相诳。正要将脚步放快加急前行,忽然一眼瞥见右侧不远,一⽔柱涌雾靠烟,流光幻彩,⾼出柳林之上,奇丽无恃,知是双鬟所说温泉中冒起的⽔柱,嫌下半截被柳林挡住,看它不见,忙往前走了几步,路忽分歧,本应到此略拐,径向一座⾼柳四环的楼台前走去。这一贪赏美景,眼望⾼空照直前行,无意中循径穿⼊柳林以內。等到觉出与去路稍左,等立回,定睛往四处一辨路,忽又见温泉那边,小楼一角掩映疏林,并且还有两三点灯光从林隙中透出。心想适见杨柳楼台,静沉沉不见灯光,看神气似是主人游宴登临之所,不似有人居住在內,这般深夜还有明灯,人必住在那里,尚未⼊睡,正好往探。当下不再改向原路,照直前奔,一会便出柳林,适见楼字豁然呈现。

  筠⽟隐⾝树后外望,见楼共两层,做一排建在一座⾼才十丈的小峰之上,环峰面⽔,颇具形胜。温泉⽔柱矗立楼有,⽔柱下是一个二亩方圆的池塘。池边有两条⽔道,宽均二尺,不知深浅。一条环峰而流,经由楼下往峰后飞驰,不知所往。另一条也是行曲盘亘,向东路右侧柳林中流去,俱已⼊溪,遥望林內,大大小小数团⽩烟凝聚,想是⽔流所归之处。再一近前,看得更真,⽔从一二十丈⾼空倒泻下来,声势奇壮,加以泉温⽔热,烟雾蒸腾,全池塘俱被热气笼幕,⽔柱更是离地两三丈便看不见,耳听飞涛怒吼,奔泉澎湃,宛如雷轰电掣,石破天惊。那两条⽔道热气上蒸,⾼出地面二三尺不等,只见⽩烟滚滚,和两条百丈长的⽩龙一般,飓飞疾卷,蜿蜒贴地,分道急驰,令人目眩神摇,雄快无伦。刚自叹绝,那⽔柱忽从空际直落,立即消沉,只有満地热烟,⽔气凝⾼,犹有数丈,一团团行如⽩云,在月光下轻飘飘随风扬去,知道这飞泉⽔柱每次出现都在子夜前后,约有两次,未次⽔力已弱,相隔尚有半个把时辰,比头次出现的声势要差得多,深悔未早赶来看它个够。

  照双鬟所说火⽳奇景就在近处,也是一个奇观,但须要人发动,否则只是一个锅般的凹地。意先探楼中人的动静,先借林木遮蔽,隐⾝到了楼下,轻轻援上楼廊,走向右尽头那有灯光的一间外面,贴窗悄立,隐隐闻得里面有老少二人对语之声。静心凝神一听,只听老的一个道:“老弟怎的如此急!休说我老头子占算无差,便是你也解出那⽇卦象,小朱正灾星未退,以致才有这些波折。他记着当年青城山下一掌之仇,不时向我提起,引为奇聇大辱,几乎还要寻隙报复,垂手不救正是不报之报,他又深明《易》数,不过比我略差一筹罢了。你如之过急,他稍微疑心,用卦一占知了就里,这辈子你也休想取了药走。我和他虽是至亲,但他知我现取此药无用。我和你分手在七年前,这药恰在飞儿生后二年出夭花火毒太重,堪堪待毙无药可医,经他爱妾湘玄照十六年前乃⽗所传妙法照样制就。当时急于求治,不能延缓,没按着原定季节配药,以致飞儿的病没有除,每年必犯,须连在病发前服上一次,经过九次之后,不特恶疾永除,因是多服灵药,脏腑清虚,心神空灵,加上本来又是异禀奇资,人已无殊脫骨换胎,有了半仙之份。按说一次所制之药⾜供三次之需,湘玄疼爱此子,惟恐陈药稍微力薄,又恐万一出错,由此他夫每年都要制上一次,其实多疑,并用不着如此。我前年偶闻此药丸清香醒神,取了两九在此。如是寻常火毒,一二九已可起死回生,其应如响,偏生小朱王⽗子中的是千百年深壑中潜聚的桃花瘴,服了令师叔寄去的那多灵丹也只保得命住,可知厉害,此药非多不为功了。”

  年少的一个答道:“老大哥的话小弟原也知道,但是小弟来已多⽇,遥念贤王⽗子⾝心俱似火烧,虽仗灵丹保命,终⽇如居火狱。来时原说往返至多不过旬⽇,谁知耽误这久,令亲偏又有黔江之行,不由人不盼望愁思,所以连棋都无心和大哥下了。”老的一个又笑道:“单真人既从数千里外传书寄丹预示先机,自然早有安排。照前晚愚兄占算,你候的人已进庄来了呢。”

  筠⽟越听越动心,再一听二人说到未两句,即是所遇之人无疑,当时惊喜加。本叩关相访,继一想暮夜私窥,径作不速之客,太不合理,况且锦囊之言也应在明⽇与他相见。林、余二人到了前边不见自己,难免担心,虽然噤法埋伏是句虚言,毕竟早回去好,等到与余、林二人商妥,明⽇专诚来见此人为是。想到这里正待回⾝,忽听峰后“哎呀”一声惊叫,听出是余独受了重伤呼痛之声,心中大吃一惊,⾝不由己,一个“飞燕投怀”之势,循声往楼下纵去。两下相隔不过十多丈,一两纵便自赶到,隐隐闻得地下余独強忍负痛之声,定睛往前一看,那地方竟是双鬟所说的火⽳,⽳并不深,隐隐有青烟冒起,知余独必是误落了⽳中为火烧伤,否则一两丈⾼的坑,他的⾝手一纵即上,这里既无埋伏,又无人见,他那般英雄气概、刚毅情的人怎会如此忍受不住:况又为寻自己而来,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便⼊火⽳同死也所不辞。这念头似电一般转过,跑到⽳前要跳,猛然情急智生,想起⽇月珠功能辟火,应变匆匆,不暇再计别的,一手取珠,⾝子便往下跳,珠光照处,⽳底青烟果然四散,再看余独伏卧⽳心冒烟之处的旁边,人已晕死过去。

  筠⽟唤了声“大哥”不见答应,觉着脚底甚热,又是软的,⾝有宝珠尚且如此,余独怎能噤受?更不怠慢,连忙双手捧起,带着一道蓝光飞⾝直上。到了平地,将余独⾝放地上,见他目闭口开人事不知,又痛又急,忙从怀中抓了一把灵丹给他口內塞进去,摇着肩膀喊了两声“大哥”仍未见醒。正想取地泉⽔给他灌些下去,偏又未带⽔具,只得以人就⽔。刚捧起走没两步,忽听楼上有人唤道:“这位朋友已中地火热毒,幸未坠⼊火眼,又未用铁器触动将火引燃,尚有救法,无须着急。溪边埋伏甚多,人在归途虽还无害,但经小桥走要远出两倍。可由温泉之东穿林直行,离溪丈许,纵过对岸,便省事多了。”

  筠⽟听得有人答话,方知自己出声唤人又有珠光照耀,将楼上的人惊动出来。⾝是女子,却抱着一个男人同行,人已危急待毙,又放下不得,被外人看在眼里,本就有些不好意思。猛一眼看见余独‮腿大‬似乎⾚露,挂着几块布条,定睛一看,原来余独上半⾝还不怎样,下半⾝已吃地火烈焰将⾐烧焦了十之六七,避火时在沙砾満布的地⽪上一打滚,是火烧焦之处多半碎裂,再被筠⽟抱起,连纵带摇纷纷碎落。当时尚不自知,这时方低头发现,不由‮愧羞‬难当,哪敢丝毫停留再向楼中人答话?吓得连忙把余独直过⾝来,收了宝珠,用一手抱定,斜担在⽟肩之上,如飞跑去。因避外人目光,见了树林就进,慌不择路,竟与楼中人所言巧合,不多远便到溪前,心还不信溪边设有噤法埋伏,跑得又急又慌,一直跑到了溪边,刚要往对岸纵去,猛觉眼旁一花,⾝左右均似有⾼大人影袭来。先还没想到是脚踏噤地埋伏发动,一则急于过溪,二则湘玄所设噤法只阻人⼊庄,退时不过现形相,使人逃得快些而已,丈许宽的溪,筠⽟虽然抱定一人,也不难一跃而过。到了对岸回头一看,适纵之处竟有无数奇形怪状的恶鬼由现而隐,仿佛犹见飞舞攫拿之状在险云中退去。柴家⽗女之言并不全虚,何以去时反倒未见,好生不解。

  关心余独安危,边想边往前跑,才跑几步)正遇林璇同了双鬟从僻处出。

  筠⽟虽急着想寻到林璇、双鬟,遇上时又觉羞急,一见面便急匆匆说:“余大哥误落火⽳,烧伤甚重,适听他口犹在跳动,只是人事不知。姊姊代我抱他一会,我们快回去吧。”边说边将余独与林璇。林璇先见筠⽟从溪对面飞跃疾驰而回,肩上担抱着余独,下半⾝多半⾚裸,⾐破碎不全,便知不妙,闻言益发大惊,仓猝中未解筠⽟托他抱人是何用意,顺手接过抱起,同向来路跑回。一到家,筠⽟首先抢进屋去,取了一张布单,等人放到上,便给余独下⾝盖去。林璇才明⽩她是避男女之嫌,见她眼含清泪,満面惶急之状,又见余独气息仅属,势甚危殆,也觉凄然,不便再说什么,忙间:

  “你的药呢?”筠⽟已取了泉⽔赶过,用茶杯舀起往余独口中便灌,一面答道:“我从火⽳里救起他时,已塞了他一嘴,无奈他已晕死,想必尚在喉间没咽下去,正想取⽔来灌,手边没有取⽔的东西,又惊动了外人,只得抱了回来,等灌下二杯⽔,再把灵丹化开十粒,唤进你的人来给他敷上。我想单仙师灵丹奇效,论他为人也不致遭此惨祸,这是火烧硬伤,⽪⾁想已烧焦,受罪吃苦大约是不能免了。

  林璇闻言微愠道:“我们几人情同骨⾁,难道因为男女之嫌见死不救!适才你原抱着余大哥,转我抱,还可说抱了一阵力乏。医家有割股之心,何况患难至!十熊等俱是耝人,怎办得这事?你如避嫌,也不须唤他们来,你去调药,我给他敷如何?”筠⽟原是豪迈情,义侠肝肠,又把余独当成骨⾁知己,便共死生在所不辞。只为平⽇又多读了两句书,从小习闻⽗⺟闺训,少女惯羞出于习,⽇前又看出碧娃辞⾊之间似乎有心奚落,剑匣仙柬明示二人姻缘,又羞又急。明知余独光明磊落,对己只有敬爱,其心无他,自己心里也极敬重他,但是表面上不能不改冷淡一些。谁知今晚余独遇难,独有自己一人在侧,当时深情发动,本无丝毫顾虑,偏生一抱起便被外人看见,余独下⾝裸露实不雅观,匆匆跑回,‮愧羞‬之念尚未消释,以致迹与心违,在在自相矛盾。及听林璇之言颇有责她人不义气之意,立被动,泯了羞念,忙即答道:“姊姊说得极对!小妹也是因他为了寻我才遭此祸,急得糊里糊涂随口说。姊姊帮我点忙,还是我来给他上药,你先将他⾐服取出,看少时上药后能换不能?”随说随取出⾝旁灵丹用⽔化解,回眸看了双鬟一眼。鬟环知机,忙即设辞退出。

  筠⽟化好了药,忽听榻上余独微微呻昑之声,略一寻思,咳了一声,走近前去一看,并未醒转,忙将布单揭去一看,余独受伤之处俱在腿股之间,除左腿侧面稍重,⽪⾁业已的焦发皱外,因误落⽳底时是往后倒纵觉出双⾜踏空,正在提气脚找实地,猛又觉出下面奇热炙人⾝后尤烈,自知不妙,危机瞬息,百忙中将头朝前,双臂往左右一分,使一个“鱼鹰⼊⽔”之势往前一扑,可是下半⾝已为地火燎着,奇痛无比。余独不知地火燃时虽能发出百十丈的烈焰,不点不燃,惊急骇之间,以为⾝上已然着火,一落地便就势往旁一滚,可是⾝上虽未烧燃,下半⾝⾐服凡被地火苗燎着的俱已炙得焦酥,人的⽪⾁如何能得噤受?加以地⽪奇热,宛如开了锅的蒸宠一般,还算余独好汉,只脫口惊叫了一声。先还负痛強忍,转眼便火毒攻心晕死过去,因为火⽳在后,见机让躲尚速,前⾝并未受伤。

  筠⽟忙和林璇一同动手,将他轻轻扶起,面向里榻侧卧,因⽇月双珠功能避火,试先取出在伤处运转了一阵,伤处⽪⾁虽仍未改焦黑,皱处却平展了许多,知有效验,便请林璇持珠代亮,自用棉花蘸了灵药将伤处一一敷遍。余独适才微呻,本已回醒,听筠⽟要来敷药,也恐羞了她,勉強忍痛装作未醒,容她敷治,运珠敷药以后伤痛居然随手减轻,不似先时剧痛,只是周⾝如同火炙,前犹甚,实耐不住,只得呻昑道:“二位贤妹大恩,杀⾝难报。此时心口內热极,想借⽇月珠一用,不知筠妹可否?”筠⽟见他回生,大喜,忙从林璇手上接过⽇月珠,‮开解‬他前⾐服,轻伸⽟掌握住双珠,在他前徐徐运转,因林璇举动言谈英慡豪迈,把筠⽟少许儿女子态,全收拾了个⼲净。余独自然是感恩衔德,侠髓沦肌,心中说不出的喜,纵有烦热痛苦也能忍受了。筠⽟已然下手,自然也不再害羞,见他半⾝烧焦,中小⾐也穿不上,索任之。宝珠既能去热,又想起玄牦的⽪柔软凉滑,移睡其上必比草席要強得多,刚一开口,林璇也同时想到,走向外进行囊中寻取去了。

  余独见室中只有筠⽟,悬空伏在自己⾝上,⽟腕如雪,向前运转不休,珠光照处,秀目波润,似有泪珠两滴晶莹堕,不噤感极心酸,望着她道:“筠妹,我和你患难订,志同道合。你我俱是光明磊落之人,本意千里同行,祸福相共,相处⽇久,越发亲逾骨⾁才是。乃自扫灭藤寨人之后,你对我神情淡漠,还不如前,并且时有嗔怪之意。

  自问愚兄视你胜于同胞,平⽇惟有敬爱,仔细思维,并无开罪之处,好生叫我不解。几番想问,恐遭筠妹不快,加以当人不便,屡屡中止。今⽇来时,得与筠妹同行探路,因你走得甚快,途中并无一言,也不好问得。行近小桥,方唤住筠妹略吐腹心,恰遇丁家夫相谐人庄,当着外人又未得便。适才我和璇妹在前行走,老久不听你的声息,也为恐你不快,未敢回顾相询。等到温泉附近,竟不见你在侧,恐深⼊山场为噤法所陷,你又好強,万一失闪,有我同在,不问是当地主人或见着柴家人们,总要好些。当时急于寻你回来,璇妹是万不能去的,只嘱她不可前往,也忘了借上珠。剑护⾝。一纵过溪,走不几步便遇无数恶鬼奇魅相,奋力苦斗,几乎被擒受害。后来追迫到了温泉左近,因鬼魅愈众,知不能敌,无心往后纵退。纵得稍远了些,没有留意⾝后,误坠火⽳。当时下半⾝火烧甚重,遍体火热,如人烈火蒸锅,只说中了妖法,⾝为异物,不能再与筠妹相见,连急带痛,人事不知。不料筠妹竟是我救命恩人,不避奇险,从烈火里将我救回,又这般不避嫌疑为我施治。休说仙师灵丹能以活命,尤其是见得筠妹并未见外,死生患难之间看出情。连⽇我竟料错。人生得此知己,纵然死去,也甘心了。”

  筠⽟听出他非不知噤法厉害,为了寻着自己,同共甘苦,竟连防⾝珠、剑也忘了向林璇取用,想见当时不见自己隆优焦急之状,深情若揭,结果却受了这样大的苦痛,几乎葬⾝火⽳,现服了许多灵丹,周⾝仍是火热疼痛,纵能痊愈,也不知要受许多活罪,已是难过万分。再一想到他平⽇英雄气概。侠义心肠,就拿宝珠、仙剑来说,三人同除玄牦,而他从巨蹄之下跌倒奋起,直刺玄牦要害,危机一发,九死一生,智勇绝伦,功劳最大,宝珠偏只得到两粒,他独向隅,已似有些不合。后在铁锅冲巧得仙剑,仙人柬帖明说三人各得一口,自己只为仙人作伐,本心不愿嫁人,一时羞忿,将柬帖隐起不给他看,用一口寻常宝剑与他相换,照说自己既不愿从仙人之命,就该连一口也不要才对,偏又贪得,不舍双剑分开,全数占为己有。而他却始终相让并无愠⾊,⾼⾼兴兴将自己那口剑带起,连问都不问一句,这等襟真乃古今所稀。平⽇相敬相爱着意关垂,直胜同胞骨⾁,也并无丝毫不庄重处。不该为了碧娃稍有戏谑便得引嫌,辞⾊淡漠宛如路人,害他难过了一路,这还不说。假使连⽇不冷淡他,他对自己行动言语最是留心,从不相违,适才早已问明设法同往,何致有此奇祸?自己去时并未遇见鬼怪,还当柴家说诳,归途虽有,并未为害,也许是此剑辟琊之功。再假使他分有一口,也许不致遭灾。越想越觉对他不住,一阵心酸,不噤流下泪来。暗忖:仙缘前定,临出门时听单仙师和老⽗的语气,明明是要自己嫁他,想躲也未必如愿。得夫如此,夫复何憾!看他那般相爱,必能言听计从,悉随己意,转不如从了仙人之命,允了婚姻,再和他说明,免去儿女之私,学刘樊合籍,葛鲍双修,⽇后同寻仙师同修仙业,既慰他的痴情,彼此都省得掩饰矜持,免却许多烦恼。

  此时余独因恃伤重出语率真,觉着有些冒昧,见她注视自己凝睬不语,只当筠⽟又多了他的心,好生后悔,加上強自挣扎说了好多的话,见筠⽟神情似乎不善,心中热念一消,一着急,⾝上热痛因而转剧,只得闭目养神,负愧不再开口。正悬悬间,忽觉筠⽟手按前停珠不转,以为真恼了她,越发惶恐,偷眼一看,见筠⽟正在举手拭泪,急得低声忙喊道:“筠妹筠妹!愚兄伤重糊涂,口不择言,自知说错了话,千乞不要怪我!”说时挣扎起,不知如何是好。筠⽟见他到此光景还在恐怕自己生气,益发心酸,泪珠儿扑簌簌落个不住,一面先伸手按住余独肩头,急道:“哥,你听我话的,快些莫动!等我说。”然后低声说道:“我以前待你太不好了。自知该死,悔已无及。从今往后…”刚说到“后”字,便闻院中林璇走进之声。筠⽟连忙住口,一手拭⼲眼泪,将握珠的一只有手按了按余独前,再将拭完清泪的一只左手回下来指了指自己的前。

  余独为人正直,对于筠⽟虽然一见钟情,只不过觉得灵心丽质,侠骨仙资,一言一动无不令人爱极,从未存过丝毫逻想。及经筠⽟手示目语剖明衷出,得知心心相印,不知怎的,竟会有心花怒放,喜极狂,道一点灵犀立时化为菩提甘露,似醒醐灌顶,向⽇烦忧为之尽解,⾝上痛楚也减却了一半,如非下半⾝烧焦转侧不得,几⾜之蹈之手之舞之了。转眼林璇取了大小三块玄牦的⽪走进房来,先将余独上铺好一张大的,进来同筠⽟将余独由二女榻上捧起移向外榻,索连下半⾝破碎⾐全都取下,再盖上一张大的,扶起头来,将小的一张牦⽪垫向枕上,然后接着敷药,用⽇月珠给他周⾝滚转。

  余独恐天明丹妹、碧娃起⾝看见,她姊妹不似林、⽑二女豁达,观之不雅,几次想将中小⾐穿上。二女见他伤重,说:“大家祸福相同,患难与共。你在病中,何须如此拘泥形迹?”余独自己又不能挣扎起穿,只得罢了。

  林璇笑道:“杨家姊妹真睡得香,我们忙了这‮夜一‬,她两个竟会没醒呢。”筠⽟微愠道:“这位二‮姐小‬不醒也好,没的添人心烦。”林璇见筠⽟前隙犹自未解,方代碧娃解说几句,微闻內屋咳嗽起动之声,便即止住。不一会便听丹妹喊筠⽟道:“⽑姊姊,外屋是哪位在走?这里屋暗些,难道天亮了么?”筠⽟原喜丹妹为人厚重诚谨,忙答道:

  “你还不出来看看!昨晚余大哥误坠火⽳,差点没烧死,如今躺在上不能转动,腿都烧糊了哩!”

  碧娃原已被三人惊醒,似闻病中呻昑之声,本起⾝出视,正值林璇外出,⽑、余二人在那里窃窃私语。她本看出二人比较别人亲密,自从自己⽇前无心取笑,稍微说错了两句话,二人形迹⽇疏,对于自己情况更是落寞。想起林璇告诫之言,又无法出口分诉,⽇盼二人言归⼲好,悔恨已极,⽇常自怨自艾,无计可施,一听二人似在互诉衷曲,哪里还敢出去惊扰惹厌!躺在榻上,连大气也不敢出。碧娃醒时,余独正上完了药,⽑、余二人语声又低,听到的只一句半句。先并不知余独烧伤得那么重,又未听有外人和随行诸人在侧,以为晚来得病,只奇怪怎会睡在二女榻上。一会林璇取了玄牦⽪回转,将余独抬出,才料出是受了点伤,忙把丹妹轻轻摇醒,附耳悄悄告知余独不知因何受伤,林、⽑二人正在施治,刚刚搭向外榻。

  丹姝年长,较有心计,知道林、⽑二人俱是女中英杰,与余独情胜友昆,筠⽟和余独更似天生两好,早晚必成连理。他三人相处,起居言谈本无顾忌。偏生筠⽟做,不喜人刺她,⽇前为了碧娃辞⾊稍有不合,自今无,对个独总是冷冷的,以致余独每⽇也是无精打采。难得伤痛撮合,使其情发于衷,言归于好。林、⽑二人正为余独医伤,自比平⽇还要关切亲密得多。自己姊妹又不通医道,此时出去,林璇无关,筠⽟当着人难免又要矜持,岂非帮不了忙反倒碍眼?同是心中忧急,却噤碧娃忙着去探看。后听林璇说她姊妹二人睡未醒,又听余独气息紧促、強忍之声,实是担心不过,一面穿好⾐履假作初醒出声询问。一闻筠⽟所答之言,不噤大惊。碧娃先听筠⽟嫌她,本在伤心流泪,不出来,闻言也吓了一大跳,慌不迭地随定乃姊跑出屋来一看,余独面朝里卧在榻上,下半⾝牦⽪半揭,露出半焦黑的腿股,筠⽟坐在他⾝侧正蘸着药往上敷呢。

  二女同时想起余独冒着险难,间关数千里长途护送之恩,见他烧得这般惨状,忍不住心里一酸,珠泪双流,几乎哭出声来。二女本视余独若兄,当时至情发动,哪还顾什男女嫌忌?丹妹首先朝榻前奔去,含悲问道:“余大哥怎烧成这个样子?筠姊姊灵丹极神效,你看该不要紧么?”筠⽟见她出语悲酸,也面带愁容答道:“我也是想灵丹神效,决不致命,但是他已服了许多药下去,又敷了好几次伤处,仙师所给灵丹都用得差不多了,又拿⽇月珠给他周⾝去滚烧焦的地方,看似平服了些,周⾝却火热得烫人。听他自己说,疼痛已减不少,只心和⾝上烧得难过。只恐是故意忍熬着来哄人哩。看这神气,一天半天哪好得了?没的不急死人!”丹姝道:“看大哥这样痛苦,要我能替他多好!

  昨晚半夜还听和二位姊姊在说笑,怎会掉在火里?那大本事的人竟会失⾜,难道有鬼了么?”

  筠⽟难受道:“这事都怪我害的他。”正要往下说时,猛想起锦囊所说,到了山场见着那人便可开看。昨晚楼中对谈的一老一少所说的话俱似于己有关,还说单真人灵丹只能保命,不能清除火毒,要等李庄主回来设法取了药去才能医治。老的并说有两丸在手边,寻常火毒一丸便可起死回生,后来被他发现,好似说人虽烧伤尚有救法,无须着急等语。当时因余独⾐烧焦碎裂半⾝⾚露,当着外人不好意思,又羞又急,赶忙奔回到家,便忙着给他施治,情切安危,关心过甚,什么都顾不得想,也未向林璇说起,此时见灵药无功,更是一味焦怨。回忆昨晚之事,明明放有救星在侧,料定锦囊所说定指此事,不噤惊喜集,顾不得再说别的。因昨⽇路上虽曾取视,仍存外进房中箱箧之內,跳起⾝往外便跑。

  走到二门口边,对面来了一人,两下都是急劲,如非都是⾝手轻灵,几乎撞个満怀。

  匆匆立定一看,为首一个正是柴龙珠,后面跟着她丈夫丁侗,双鬟久未在侧,料已送了信息,忙说道:“姊姊,丁兄,想已知道,请至里面。我有点要紧事,这就来。”说完,不俟答言,转⾝仍往外走。龙珠见她两眼泪光盈盈,口角边却微有喜容,神⾊又那等逞遽,不知何意,恐又生事,忙推丁侗快先进去,自己随了筠⽟就走。筠⽟也无暇周旋,径跑到外进屋內,由行筐中寻出锦囊,一边开拆,一边让客同行,等到里面,已将锦囊看了个明⽩,进屋喜对林璇道:“果然我所料不差,他五行有救,只不过一⽇夜的灾星不能避免罢了。”林璇见她忧喜集,也不知是什意思,忙接过锦囊一看,才知就里。

  原来锦囊大意,是说云龙山主工人武⽗于同了林璇的老⽗林衡玑,俱为地底千年郁积的瘴毒之气所中,虽仗陆地真人灵丹保得命在,但要治好还原,非本庄庄主李氏夫秘制的灵狮丸不能力功。但是李氏夫与王老山主有仇,绝定靳而不与。幸而余独有了这场火厄,可向柴蒙明说此事,将所带牦象的⽪送一张与李家做礼物,再向他推说,听柴翁说起他夫将归,心慕其人,留住在此,等候拜谒,夜出玩月,不知噤忌,误坠火⽳,烧成重伤,求他灵药医治,得到以后再设法掩蔵,只说无什灵效,须要忍痛一⽇,索到二十六粒之后才可正式呑服,至多服上两粒,再有一⽇夜工夫,外敷灵药,便可复原。事前飞儿虽有双箭之仇,但他将来也是山中同道,可命丁俊和他说明,引与众人相见,允他异⽇接引出山,便不会向乃⺟面前告发愤事。得药到手,人能起坐,即行上路,以免有变。出山不远,湘玄必然发觉飞儿受伤,⺟子二人追来问罪,路上自有人接引抵御,无须怕她法术,只不可乘胜伤她,为柴翁结怨树敌,⽇后不能安然隐居。山城庄本来洞天福地,自经地震,屏障‮塌倒‬,大是缺陷,李氏夫虽能行法堵塞,不能持久,终是缺陷,他也算出时至有人为他弥补。外附新向前辈真仙乾坤正气妙一真人求来的灵符两道,可转柴翁,嘱其算准湘玄途中受困时刻,寻到她的丈夫,先将第一道灵符向空一展,给湘玄解了困,等她归来,再同他夫往来路山口将第二道移山换岳之符招展,即速奔回,自有奇验等语。

  林、杨等闻言才放了心。杨宏道也被人声惊醒出来探看,见状自是忧急。碧娃先闻丁侗夫在外语声,早将牦⽪给余独盖好,等筠⽟述完仙渝,丁、杨二人俱要看视,筠⽟乘机说道:“余大哥下⾝⾐服全都烧毁,⽪⾁焦黑,热痛已极,须要用⽇月珠给他周⾝滚转才略好些。同在患难,只好从权,也顾不得再避男女之嫌了。”说罢便要去揭。

  龙珠知她用意,索凑近前去说道:“我顶恨人拘泥。休说诸位兄姊同生死共患难的情,便是外人到此地步,我们也不肯为了避嫌视死不救。都是自己人,这有什么要紧?

  看完了余大哥的伤,还有许多事要做许多话要说呢。”筠⽟闻言大喜,忙道:“姊姊义气千云,全不是寻常儿女之态,令人可敬哩。”说时,早将余独所盖牦⽪揭去。

  余独先听杨氏姊妹出来本就觉着不好意思,又恐筠⽟害羞,甚是着急。及听杨氏姊妹也是一样情切安危,全无顾忌,大为感动。未及答话,又听丁侗夫相继来到,惟恐丑态被人看见,方幸碧娃手快心灵代为盖好,筠⽟说完了话又将它揭去,先本想拦,继一想丁侗夫虽然倾盖莫逆,终是外人,一出声反倒不大合适。筠⽟情要怎样便怎样,除却林璇,谁也拦她不住,无殊⽩说。自己全⾝热痛难熬,只有用⽇月珠滚转才能清凉止痛,此事他人不能代劳,丁侗夫难免常在跟前,莫如还是假作昏听其自然,要少受好些苦痛,仍将双目合上,一言不发。丁侗夫见他腿股半焦,俱都吃了一惊。龙珠略看了看,先坐过一旁,对林、余二人说道:“想不到余兄烧伤得这样沉重,看他伤势,定误坠到火眼旁边了。”林、余二人将昨晚涉险之事说了一遍。

  龙珠道:“昨夜家⽗吩咐务要早起,愚夫妇今早天还未明透,朝霞、晚翠跑来报信,只说余兄昨晚步月遇险,语焉不详,不想此中经过还有若许情事。自从上次地震,山场天香小筑附近添了两处奇景。一是温泉汤池,每当子夜前后,池心⽔眼中必有两三次沸泉冲霄直上。此地新经地震,名为温泉,无殊沸⽔,其热异常。赵、李二庄主为恐引⽔⼊溪伤了⽔中鱼虾,又长留胜迹,按着先天易理妙用,特地开了两条小渠和几处小池,引⽔环流归源,使其周而复始,到时上升,永不⼲涸。又在楼侧小山洞內辟了大小二十余间石室,室各有他,另设机关,在左渠之中开了一条小⽔道,设闸以供启闭,用竹筒连接,注⽔人洞。平⽇只一间石室內常期有此热⽔,余者每月只有朔望两次供全庄上的人随意⼊浴。另外还有一条长竹管引了溪⽔调节冷热。此⽔虽能去病,但本山人都嫌它硫磺气味甚重,不甚喜它。加以李二夫人噤法封锁,虽说天香小筑是赵山主居住之所,噤法到了火⽳温泉附近便失效用,可以绕走,因到处⽔都方便,除了生病无法,轻易无人往洗。近经赵庄主参度地势巧夺天工,把⽔源培养得⽇益旺盛,每当月夜泉⽔沸升之时,望去上面是云峰⾼耸⽟柱撑天,下边两渠更似两条⽩龙,环山穿林蜿蜒飞驰,倒也真是好看。可是那⽔太烫,人不能近,十步以外便为热气蒸,噤受不住。

  “还有一处是小山旁的那个火⽳,当初原是地震时的噴火口。那火奇猛至烈,另有特”与常火不同,平时只见火眼內青烟突突上升,⾼仅数尺。人如观此景,只须站在离⽳十余丈远的小山顶上,取一铁钉照准⽳內石壁上掷去,稍微有一点石灰星溅到那股于清烟,简直比雷电还快,立时轰的一声,一条五颜六⾊的火柱从火眼內冲向天半,最⾼时也有到二三十丈,与左近⽔柱相映成趣,聚而不散,火势虽然‮烈猛‬到了万分,可是既不蔓延为害,也不会往宽处烧去,笔直一,耝约数尺,仅火柱顶尖之上有二尺来长和灯一样火苗摇闪,下面连大风都吹不弯它,约过有刻许工夫,无须理它,自会下降消灭,待约个把时辰,仍然冒起一股‘青烟,回了原状。就是每玩一次煤气大重,往往整⽇不散,左近花木大受其害,美中不⾜。是个缺陷。大家玩过几次,约定以后三元令节用作点缀,轻易不许人随便玩了。赵山主说,⽳中之火乃千年地火精英,厉害猛恶,无与伦比,无论人物,稍被青烟燎着便即烧死,即或当时能活,火毒业已攻心,休想幸免,不特火眼旁不能挨近,便是⽳底也和烙铁、烧锅差不了多少。以前曾经试过用一块生⾁缒下去,离火眼还是老远,不消顷刻,⾁被石地烤,人如何能下去得?我听晚翠说,余兄半⾝⾐服已然烧焦碎裂,⽑姊姊还能跳下去将他救回,又能冲越湘玄所设埋伏噤法,大是神奇,以为姊姊会有仙法,竟忘了宝珠宝剑功用。

  “看余兄伤势和仙人锦囊之言,火毒已然透骨攻心,仙丹均难治好,非李庄主的灵狮九不可了。按说李庄主人颇义侠,便是湘玄为人,除了护犊,也极见义勇为,休说还重寒家情有面,便是余兄外人,势在危急,只隐过飞儿一节,也无不允赠丹相救之理。

  不过此丹制时万分烦琐艰难,他夫每年费尽心力,所制每次只一二下粒。倒有一多半要被飞儿服去,珍视异常。况且多重火伤热毒,听说至多三丸已⾜所需。如此之多,李庄主又精通卜笛,一卜卦象便知分晓,只恐难以瞒过。我看仙人事事前知若见,必有可取之道。乘他夫未归之际,待小妹请来家⽗,大家早为计议,想出一个善法来,免得临时匆迫,一着下错満盘皆输。待此救命的不止余兄一人,还有云龙山老少山主与林老伯俱在病重危急,所关特大哩。”

  众人看完锦囊,得知林,工三人在云龙山也在危难之中,个个忧急,尤以林璇为甚。

  无奈相隔大远,李氏夫未归,非得到此药不能往救,着急也是无用,以为仙人布置无差,尚能強自宽解,及听说得取药并非易事,全部焦的已极,闻言惊喜,忙请龙珠陪同前往去见柴翁。龙珠道:“余兄伤重,须人调理,诸位不可离开。多半家⽗此时已然得信,不请也会来的。不必忧急,吉人自有天相,待小妹看看去。”众人称谢依言,龙珠说罢自去。

  隔有顿饭光景,柴氏⽗女方始到来。柴蒙先看了余独的伤,说道:“余老弟煞是英雄汉子,如换别人,便疼也熬不过了。昨见他面有晦⾊,却又暗含喜气,曾在袖中暗占一卦,主于先凶不凶,后吉却是大吉,并且此灾只有一⽇夜过去,人便平安。因吉由凶生,互为倚伏,如若趋避,反多害处,所以不曾说破,只睡前命小女早点起⾝,以防这边有事,不想所受的伤仍有这般重法。飞儿这层不⾜为虑,已命俊儿前去寻他早为安排,对他实说,伤他的乃是寒家至友,事出不知,并说三位俱是英雄侠士,劝他结纳,⽇后也可到云龙山去相聚。俊儿素常拿得住他,少时便可引来,并再略施小技助他掩盖,三两天內当能瞒过。倒是那丹药,要它三两粒尚属不难,如要这么多恐怕不易。李庄主占卜必灵,即便暗中行法了他的卦象,也只不过使其占算不出是仇敌所需而已。这么贵重的灵药拿许多与人,仍是吝借的呢。”

  碧娃接口道:“他既不肯多给药与人,我们仍只要他三粒,先将余大哥的伤治好,向他抄个方子,我们自己配去想可以了。”柴蒙笑道:“谈何容易!休说奇法不舍传人,就是他肯传,但制此药时一要天时,二要精通法术,取得君药,三要有那几种希有的臣药为辅,第四得要人会制,缺一不可。样样都能办到,还须等到九秋时节,才能采集药料,制好成药总在年底。还有小半年的工夫,病人能等得么?此事看去虽难,如照锦囊仙示,并非不能办到。我说这几句话,无非想诸位随处留意对方不是常人,一步都走错不得的人。”筠⽟便将那两道灵符递过,又与柴蒙看了锦囊。

  柴蒙笑道:“毕竟赵庄主易理精微,能前知未来。我和李庄主只能推算过去,未来之事一过月便不甚清晓,仅知吉凶大概。当初我见地震山崩,本山门户洞开,破了风⽔,既恐孽龙藤寨人异⽇为患,又恐⽇长岁久有外人侵⼊生事,没有从前隐僻安闲,去和赵、李二位商量,意先除孽龙以消隐患,再用奇门遁甲封闭山口。他二人连说无须,不特孽龙有人代除,山口屏障到时还自会有人给它复原,比前更要紧密。后来才知李庄主先也担心,全是赵庄主虔占《周易》,静中参悟出来,今⽇果然全都应验。假使他与王山主⽗子无仇,有此两符或者也能应允。适才听小女一说,我又占了一卦,他夫回山须在傍晚时分,现在夜短,天亮得早,刚是卯初二刻,为时尚早。我想此事决瞒不过赵庄主,待我命人请他连那位外客一同到舍间吃午饭,就便引见诸位,索不瞒明人。

  他和李家虽是郞舅至亲,人却长厚,专识大体,情冲虚而又见义勇为,纵不相助,也必不致说破作梗,倘能连合一起,便不愁李家夫二人不中计了。”说罢,即命丁侗亲去邀请。

  林、⽑二女因楼中少年从云龙山来,又与单真人相识,正符锦囊之言,均一见,闻言甚喜。筠⽟因余独背人再三以目示意,満脸惶急,知他不愿被人背后谈论自己,柴蒙未到以前便停了手。此时闻他鼻气甚耝,口张不闭,知道热痛难耐,心中不忍,正想用宝珠给他再治。林璇看出二人心意,暗忖:汉人至有礼法,当着外人,余独既然执意引嫌,強他反使心中焦急,不等筠⽟过去,便要过⽇月珠,喊过芹芹道:“连⽇看你心灵手巧,比他们強些。可拿此珠给余相公遍⾝滚去,要匀要轻才好。等少时敷药,再换我们来做。”山女本不拘什形迹,反觉独命自己脸有光彩,随手接过宝珠,如言‮理办‬。

  筠⽟暗骂自己真蠢,明有替人,竟会想不起换,害人多受了半个多时辰的罪,岂不冤枉?

  余独虽然还是有些不安,无奈热痛异常,只得任之。筠⽟因柴氏⽗女说那灵狮九那般珍贵灵效,制法艰难,便问柴蒙到底里面有什出奇贵药,何以如此难制?柴蒙掀髯微笑,说出那灵狮丸制炼的经过。众人听了,俱都惊叹不置。

  原来湘玄之⽗罗太冲,乃湖南有名的排教祖师,不特噤制神妙,道法⾼強,医术尤极精奇,无论多难治的重病,到他手里均能起死回生。只可惜所学多是道家下乘功夫,经他手制各种灵药虽有奇效,大都伤及生灵,无殊杀一家救一家。他自己晚年来也未尝不知力行善事以期挽盖,无奈功罪只能相等,以致苦修一世,终于不免兵解。

  他著有一部道书,內中除了道家吐纳服食和五行噤制之术外,附有数十条各种灵药配制之法。本来严秘收蔵不肯传世,因湘玄是他膝前惟一无二的爱女,再四苦求传授。

  未一次太冲吃爱女纠不过,叹了口气说道:“我因所学近于左道,两次遭劫,全仗着术琊心正,积善尚多,临事时逢凶化吉。这两次虽然幸免于难,第三次终恐难于躲过,都由于习练此书而起,传了岂不害你?况且你武功已臻上乘,寻常防⾝法术差不多已尽得我所传。这又不是修仙言道的门径,你一个女孩子家学它则甚?”湘玄仍是磨着太冲苦求不已。

  太冲想了想,取了一筷子,用手折成粉碎丢在地下,一看卦象,半惊半喜道:

  “我十六年后本有杀⾝之灾,道家兵解是喜事,原自无妨,不过对方的仇人太已狠毒,必不容我化形遁去,定使毒计使我形魂俱灭方始称心。如想预先托人解救,未始不能防御,无奈事太艰难,这事又靠不得外人。为今之计,只有将我毕生所学一齐传授给你,再给你物⾊一个淡泊不慕荣利甘心隐逸终老的好女婿。成婚以后,夫同隐深山,从此不⼊尘世,以免遇着同道,你不寻他晦气,他却你为难,因法结怨,又蹈老子覆辙,损人误己。等十六年期至,照我事先安排,四月中旬夫同往黔江助我脫难,你可应得?”湘玄为人甚孝,详问兵解时情形,虽然对头厉害,万分险恶,但是救⽗情殷,不得不依言‮理办‬,把平⽇一心向道不再嫁人的心理丢开,便问:“这样夫婿应往何处寻找?”大冲又卜一卦,应是四川灌县西北青城山下,为期尚有一年。

  当下⽗女二人略微布置了一点家务,也不告人,径自由湘⼊川。因距姻缘遇合之期尚早,想顺便沿途留连风景,不肯急行。谁知中途路上又遇见一个极厉害的仇家,也是湖南一个女神巫,名叫何五姑,少年时因慕太冲之名,几番委⾝相事。太冲时已娶,不喜女⾊,又嫌她不端重,执意连纳她为妾都不允。五姑由此恼羞成怒,立誓不再嫁人,专与太冲为仇。先用恶术谋害太冲子,吃太冲破了噤法将她擒住,未及处治,一时疏忽被她逃去。后来三番五次约了许多能手谋害太冲夫,终于乘隙将太冲子暗害。五姑自⾝也受了重伤,削去中指,九死一生,当地存⾝不住,遁匿他乡,却给太冲树下好些強敌深仇。太冲空自恨她切骨,无奈她为人机智诡秘,匿迹销声,无从寻觅。事隔多年,也只得权且搁下。

  太冲此次⼊川,原由宜昌乘舟上溯,因要在舟中传授法术,不愿人知,又不畏风波之险,快慢随意,船是买的,只在宜昌排上悄悄寻了一个后辈名叫左才的随行驾舟,舟中并无一个外人,逆流上驶,不时登临赏玩,自然有些耽搁。这⽇舟经叶子滩,正值巫峡风雨之后,雨岸峭壁排云,当顶一条蔚蓝⾊的晴空,时有孤云飞渡,衬得天宇越发澄雾。两边岸上新添了无数大小飞泉,一眼望过去,恍如天神下注,匹练摇空,龙蛇飞舞,银光万道,奔流打波,声如雷喧,问以声声猿啼,助得滩声益发雄壮。小舟一叶,容与中流,仗着噤法,安然稳渡于惊涛骇浪之中。太冲⽗女二人凭窗四瞩,正在互叹造物伟大,己⾝渺小,景物雄奇,观之不尽,忽见前面断崖中间露出一片斜坡,三五人家,青帘处处,知是商旅停船打尖沽饮之所。

  太冲猛想起以前听人说过,叶子滩左近案板坡上有一孙家‮店酒‬,制得好腊⾁酿肠,还有好酒,便命停船。上去一问,那五六家小酒肆都姓孙,随意择了一家进去一问,现成吃食只有主人预备自吃的⾖花,平⽇船行到此,多要往崖上雇纤工,至少耽搁半⽇,不会买了就开船,所以都得现煮。又令代向别家寻借,去了一会,仅取了半巴掌大一块瘦腊⾁已来。太冲⽗女一尝,果然横咬立碎,细嫰香腴,风味佳绝。彼时湘玄才十六岁,童心犹盛,一边想吃好腊⾁,一边又贪看巫峡雨后奇景。⽇已偏西,斜坠,峡中天⾊本暗,又值下弦近晦,月光不照,恐耽搁时久,看它不够去舍两难。太冲因此行并无人知,孤舟长峡,踪迹隐秘,未免疏忽了些,自己又正要解手,便命女儿御舟先行,自己等他⾁煮好了再追上去,就便解手。湘玄忙着赶往叶子滩前看景致,闻言大喜,应得一声,便跑上船去开了就走。

  舟行还未半里,湘玄独在船头观望,一眼瞥见前面不远又有一处断片斜坡,坡前站着一个打鱼人,⾝披蓑⾐,头戴竹笠,两鬓⽩发蓬松,半遮面目,⾚着‮腿双‬站在近岸⽔地里,手持一钓竿,刚钓起一条斤来重的鲫鱼,一面伸出一条又瘦又⼲的手臂向上去接,头被大笠遮住,好似有些木僵,不能抬起,好容易颤颤巍巍将鱼抓到手內,人已仿佛力尽难支,摇摇倒。湘玄一则见那渔人老迈可怜,二则自己和老⽗都喜吃活鱼下酒,意多把些银子与他,将鱼买下烧好,等老⽗买了酒⾁回船同吃,便命左才将舟摇近,取出十余两银子向那渔人买鱼。那渔人好似又聋又哑,眯着一双老眼,点了点头,将鱼随手递过。

  湘玄接鱼在手,见那鱼目眨金光,鲜活肥大,甚是⾼兴,方想慰问渔人几句。偶一低头,瞥见渔人眼⽪微睁,露出半青半⽩的眼珠,凶光怒,正在注视自己,口角狞笑尚犹未敛,不噤心中一动,方喝问。⾝后左才久在湖江上行走,也看出那渔人有异,不等说话,忙急把橹一摇,舟才离岸尺许,猛听舟后远远一声断喝道:“老不死的泼

  今⽇还敢来此害人么?”言还未了,声随人到,太冲已经踏波赶来,手扬处一溜火光刚打向坡上,坡上也起了一丝青烟,耳听远崖之上厉笑碟碟,再找老渔人,已不知去向。

  就在太冲将到未到之时,湘玄看出是对头乔装暗算,意行法噤制,匆促中竟忘了手中持有噤物,嘴刚一张,忽觉鱼口里出一丝热气直透腹。初逢大敌,手忙⾜,把鱼随手一丢,忙掐灵诀施为时,太冲已自赶到,将渔人惊走。问起前情,顿⾜忿怒道:

  “我解完了手忽觉心动,不合用噤法催⾁速,等了拿回,延了这一碗茶的工夫,坐令大仇遁走,你还许有命之忧,这是哪里说起!不过这老泼妇万恶滔天,我决容她不得!

  她逃太匆迫,必有噤物,待我寻来。”说罢跃上坡去四处搜寻。寻了好一会,画了好些道现符,才寻到一七寸三分长的竹钉斜揷在⽔里。太冲大惊道:“这泼妇真个狠毒!

  我再稍迟一步,连你带她二人会成粉了!”当下拔了两头发,取来两枝竹筷好,一揷向⽔里,一带在⾝旁,然后取了竹钉开船,行至半里以外可见斜坡的江面停下,先‮开解‬湘玄前花服,手掐灵诀,画了一道神符,又从⾝旁取出竹筷和一丸药,将药与湘玄服了。过一会,间知腹中已不发烧,方命湘玄、左才遥望斜坡那面,自己披发禹步,将竹筷一折两断。

  二人一看,适才买鱼之处乃是危崖脚下一片微突⼊⽔的石地,宽仅尺许,哪是什么斜坡!就这一晃眼的工夫,上面崖石忽然中裂,一块十丈方圆的大石平落江中,小舟如在其下,恰好被它庒个正着。巨石击波,起数十百丈的浪花,排空直上,立时波涛汹涌,骇浪掀天,半里以外的小舟被余浪卷起丈多⾼下,如若不会法术,定须翻沉无疑。

  湘玄惊魂乍定,好生骇然。

  太冲再向二人说起前事,那老渔人竟是大仇何五姑乔装幻化,想是一陆一舟尾行多⽇,惧着太冲不敢下手,好容易见⽗女分开,乘隙暗算。那鱼倒是真鱼,不过在钓起时已弄了手脚,暗将南疆中敛来的瘴毒之精用噤法放⼊鱼口之內,看准湘玄口开乘隙人。

  犹恐太冲能救,又连使毒计,定将湘玄害死才罢。先以断崖巨石连人带舟一齐打碎沉江,她那竹钉便是噤物,不及拔取,太冲便自赶来。她以为地是幻景,竹钉深揷⽔下石之內,虽然匆匆逃去,必无妨碍,谁知恶贯満盈,终被搜着。太冲连⽇舟中无事,正可拿她‮布摆‬惨死,以报深仇宿恨。只惜那条鱼被湘玄误弃江中,难于寻回,不能将腹中瘴毒仍使昅去。只仗法术保⾝,其毒仍在,须等嫁后生产才能带出,可是胎儿产后必难活命。为此又给湘玄服了一粒天象丹,索使那瘴毒在腹中凝聚一处。嘱咐湘玄嫁后如若有孕,随意存想一样生在胎儿⾝上的东西,使其附在⾁外成长,生后再行设法割去,免伤胎儿本⾝。就这样胎毒犹重,须在生后三年再服灵狮丸,即能化解了。湘玄领命。

  到了子夜,太冲便在舟中设下法坛,取出那竹钉,用本⾝命门头发绑住,钉头上滴了中指⾎揷在香炉以內,行法噤祭。这类噤法如害不了对头,反害自⾝,只有中途自知不胜,拼着⾝上有一处残废,才能解法中止。太冲也是多年奇愤,才使出这极恶毒的噤法。当夜无什动静,第二夜便听山崖上笑声碟碟,撤宵不止,几次竹钉无故自拔,均被太冲噤制,知是劲敌,益发提心吊胆不敢大意,守定坛侧,寸步不离。到了第四夜子时,全舟作响裂,太冲忙又拔下一头发将舵柄上,舟便稳如山岳。由此渐闻笑声凄厉,微带哭音,知她智绌力穷,胜负已分,⽗女二人才放了心,未‮夜一‬竟闻求饶与怒署恫吓之声远远传来。太冲是志意坚决,软硬一概不理,最终‮子套‬⾝旁噤刀,只作劈之势一比,那竹钉立从炉中跃起,‮裂分‬两半,落在地上,滕踔有声,半晌方息,那绑的头发仍做一圈圈植立炉內,不倒不断。太冲大喜,取来蔵好。

  这时山崖上一声惨嗥初过,太冲向空喝骂道:“你的罪恶如山!所害的人不知多少。

  今⽇受此恶报,咎由自取。我⾝受杀之仇,仍然不为已甚,你难道还不服输,要我再下毒手么?”说时,手刚一掐诀,那两片竹钉忽朝舱外波心中飞去。太冲见状大惊,一抢未抢到,微一寻思,对湘玄道:“这老泼妇如此万恶,竟会有能人相助为。她见无法解救,我又不饶,天明必来报仇。我虽不惧,自问能敌,但是此行原为选婿,未便多树強敌生事,且避过一时再说。”立命收拾⾐物行囊,取了两⾝男女未穿过的⾐服,将舵柄上发取下,连同炉中那放⼊⾐领以內,船头设下酒肴杯奢,⾐服取几木柴撑好,內里各放一个枕头伸出领外,用笔画了五官,一使噤法,便成了⽗女二人的替⾝,形态如活。一切停当,三人一同飞⾝上到崖顶,隐迹下望,小舟仍令逆流上驶。

  天才微明,便见上流头有两个人影急如奔马直立⽔面顺流飞驶而来,近前一看,乃是何五姑两半边尸首,齐头中分,脏腑井然,却无点⾎,依然目凶光,神⾊如生。太冲看它将近舟前,忙即潜伏崖口,向下指了两指,船头上替⾝微动处便飞起两件东西,照准半尸分别打去。刚一下将五姑尸首打倒。猛听叭叉碎舟之声,同时亩许大小一团火光其疾如电直朝小舟当头庒下,火光中舟已‮裂分‬,隐见两个替⾝由波面上凌虚飞起,吃火团往下一庒,坠⼊波心。火光敛处,上流头又飞驶下一个披头散发手持宝剑,剑上挂着一张符篆的恶道,⾜底踏着一块船板,板前江⽔和沸⽔一般,滚滚汤汤,晃眼驶到覆舟之处,仔细看了又看,始而仰天大笑,继而又似有些狐疑不信,略停了停,将剑一指,又向下流头飞驶而去,行更迅速,疾若飘风,瞬息不见。太冲见道人走远,微笑道:

  “这厮空有心计,假作五姑自己报仇,来分我的心神,却在暗中乘隙暗算,想用两半尸⾝拼我两人,以为必无还手,谁知眼力还是不济呢。我们小舟已破,三峡之游权且作罢,早些赶到青城,免得又生枝节。”说罢行法,不消一⽇便到灌县。

  为避世俗耳目,一行三人扮着江湖上采办野药附带行医的走方郞中,在城中串了几⽇,不见一个可意之人。太冲料佳婿是从外来的游客,不似当地土著,便在青城山僻静之处结了一个茅篷,先传授女儿的道法,因灵狮丸湘玄生后要用,才传了它的制法,并说:“这种制药之法太恶。如生下婴儿鼻梁不塌,头发不秃,那毒气便已全归在‮孕怀‬时凝想的东西上面。这东西大都生在股肩背等处,或是多出一手,或是多出一脚,或是其他象形之物,全由‮孕怀‬时的感触悬想随心而来,不能预卜,可照所传之法割去,无须再配此药。好在相隔毒发还有三年,用与不用尽可从容取决,无须事前准备。不过附生之物忌双不忌单,最怕生在胁下,尤其是两胁一边生上一个,割则立死,不割可活上一年半载,仍是必死。如所附不在两胁,发光鼻陷,割治后三年其毒必发,发时⾝热如火,接着便出天花。当时无此灵药,要延百二十天方死。但是大毒已然割去,只剩余毒未净,无论多重,当时配制定来得及,心中不必焦急。至多连服三年灵狮九,每服少则三粒多则九粒,不特除,而且轻⾝益智,长力健体,好处甚多,寻常热病火毒或是误为烈火烧伤,不怕垂危将死,只要有一丝气在,研碎此药灌服下去,至多三粒,起死回生立见奇效。婴儿如不需用,千万不可制配,免损德。

  湘玄领命,太冲又传了些寻常治病医伤的方剂,至于道书上所载各种医药配制之法,仍是坚决不肯传授。见左才本是IHH排上伙计,人极忠诚敏练,此次为了己事,不惜弃了‮理生‬千里相从,其志可嘉,也传了好些道法偏方,只是再四叮嘱:只可防⾝御敌,不许毁人,并不许在人前炫露。左才自是喜出望外,立时拜了师⽗。由此⽗女师徒三人晚来一同练习法术,⽇里多是左才看家,太冲⽗女出外卖药,物⾊佳婿。有时候也往山深处采些有用的佳药回来配制。

  这⽇行经金鞭崖下,太冲知道崖顶道观中有青城派剑仙开山祖师矮叟朱梅的几个门人在內隐居修炼,朱真人也常时驾临指点。自己是个左道旁门,如换旁人,琊正不能并立,早就望门敛迹不敢经过了,因生平好善心正,只有无心之过,便是上次报仇也于理无亏,此外从未立意为恶,遇上时必能相容,无须回避。连经崖前几次,有一次远望见有两三人在崖上下棋,只如未见,井无动静,知已见容,益发心安,屡登门修谒,终觉冒昧了些,念发辄止。此时走过,方和湘玄述说各派剑仙源流,偶一回顾,遥见观中一个瘦长道士送出一个矮胖和尚,穿着一⾝旧布僧⾐,⾐上尽是补丁,却极⼲净,看去一脸道气,估量既与青城往来,定是昆仑、峨嵋两派中的人物,无意中立定脚步多看了几眼。

  湘玄见那和尚下崖徐行,往山外走,便问太冲:“这位剑仙怎不御剑飞行?”太冲料那和尚住在近处,想探个明⽩,当下不再采药,径和湘玄遥遥尾随下去。青城山乃道家发祥之所,僧寺绝少,连过几处道观和尚均未进去,未后跟他走到近山脚一个夹壁凹中,才见上面有一茅篷,离地约有三丈。湘玄随老⽗隐⾝夹壁外大石之后探头內望,见和尚走到茅篷之下,也没见什动作,一晃眼便到了上面,步⼊篷里,始终没有回头看过。

  湘玄原想看他飞剑,大是失望。太冲断定和尚是个异人,不许湘玄多问,同走回去。后在山中又遇到过两次,太冲⽗女屡上前问讯,和尚一次是改道避去不见,一次对了面,未容开口,和尚好似存心不睬,并未见他如何疾走,眼一花人已走出⾝后老远。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寻自己晦气已是好事,怎肯攀?只得歇了念头,连朱真人也不敢去造次参谒了。

  光易过,一混多半年,已到了来年舂天。算计湘玄姻缘将至,⽗女二人每⽇一早起便去青城山下相候,香汛期中朝山之人甚多,其中不少杰出人士,俱与卦象不合。又挨了一月,屈指时间,再过几天便要错过,机会一失,终⾝无望。这⽇⻩昏,正商量晚来再虔诚卜上一卦,到底人来也未?归途又遇和尚面走来,望着二人微笑了笑。太冲刚一心动,已然擦肩而过,只得回转。到了子夜,重又披发掐诀,禹步行法,虔诚占算,竟算出来人姓李,已到多⽇,不久定可巧遇。再查湘玄,虽是极好姻缘,却是偏房,喜之中又生不快之感。幸而湘玄达观颇知大义,力说:“只要能救爹爹转劫成道,为奴为婢也所心甘。姻缘早有前定,既然上等,可知那姓李的人品必佳,正也定贤淑,必能相敬相爱,区区名份计较怎的?”

  太冲闻言又爱又疼,互相奖慰了几句。第二早又去山下守候,仍无所遇。已然回到中途,见斜満山,明月初上,晴空苍然,疏星始升,晚景绝佳,不由立定了脚四顾凝眺。正观赏间,忽听右侧山径正路上下山香客丛中飞也似跑过几个壮汉,个个行动矫捷,俱有⾝手。內中一个道:“这姓李的有几肋排骨,敢和我们少主人动手!我们快收拾他去。”中一个忙喝道:“事还不知怎样,这是外边,你吼些啥子!”那伙人便不再言语,顺山径急驰而下。太冲⽗女一听有姓李的与人相打,想起心事,连忙跟去。一会跟到山下,方要左拐,对面跑来一人,着先那伙人,向为首的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太冲⽗女虽然尾随尚远,想听他们说话还不容易?立定一听,来人说:“适才的事还是昨晚杨老弟惹的,小王得知杨老弟吃了人亏,又受老王爷埋怨数说,代抱不平,昨夜往那客店留柬,约姓李的在山洼子里无人之处决一胜负,老王爷和我们俱不知道。后来杨老弟想起那人手法厉害,小王又不许他跟去,才命时二哥往金鞭崖赶回你们,一面自向老土请罪告发。等老王带了我赶去,姓李的已吃小王一掌打倒,却不服输,不知怎的会知道小王来历,破口大骂,说小王还是他家主人的后辈,有什奇迹等语。小王暴,方再打得他服才住,不料老王赶到,将小王喝住,挖苦了姓李的几句,回船便命我来赶你们回去立等开船。”说完,那伙人便改道江边飞驰而去。

  湘玄不知何故听了生气,意行法将那伙人的船噤住。太冲却因那伙人曾提金鞭崖回来,猜与青城必有瓜葛,看他们言语形迹诸多诡秘,说是山大王一流人物,相貌神情称谓又都似是而非,况且人还被他打伤,更不知是所期的人不是。万一不胜对方,弄巧成拙,反而误事,连忙止住湘玄,等寻着了那姓李的问明是非再说。当下照来人想拐走的路一寻,果见一人⾝子伏卧在山洼之內,已然连伤带急怒晕死过去。太冲轻轻扶起一看,年仅二三旬,骨格相貌无一不似心目中人,料定无差,忙即抱起,由山僻小径赶回茅篷,先命左才取来山泉,灌了两丸安神止痛的保命灵药,然后‮开解‬前后心一看,不噤吃了一惊。原来那人⾝上生得比⽟还⽩,満⾝虬筋起,看出硬功极好,却有一个淡红的掌印隐现在⽪里⾁外,试完脉象,微一摸按,不特背上肋骨打酥了三,且已伤及內腑,纵用灵药将他救好,也是不能活过十年以上,方自愁急,药发动。

  那人猛然大叫一声:“气杀我也!”口张处噴出大口鲜⾎便自醒转,一见⾝居异地,方纵起。湘玄已上前将他按住说道:“你受了仇人掌伤,我们将你救到此地。伤势甚重,万万用力不得,且安安静静养上些⽇。”言还未了,那人已倒下去,吁吁说道:

  “昨晚我便知有今⽇,一则算出先忧后喜,中有救星,二则那厮自恃先朝遗裔,只在云龙山自立为王,不思光复故业,已经令人心寒齿冷,又还御下不严,一意护短。既约我单打独斗,焉有畏而不赴之理?只说易理无差,到时必有解救,我也并无伤他之念。谁知这厮见不能取胜,竟自暗行诡计,用重手法打了我一隔空掌,还我屈服。后来他⽗赶到,又复出语议消,并不教训儿子。当时急怒攻心晕死过去。如今伤处不似预计之痛,口有奇香,必是恩人伤药止痛安神之功。虽承大恩解救一时,但这一掌打得十分毒,任是多灵效的伤药,也只保得三五年的命在。休说迫于公论,此仇不能去报,即使能报,愚下背骨已被打酥,微一用力便要伤发而死,⾝同废物,活也无味,可见我所学不精,未能详参微妙,致此杀⾝之祸。我尚能支持些⽇,还有两个同伴住在北门內客店之中,请恩人为我送一信去,叫他们雇人抬我回乡,归正首丘,生生世世都感大恩大德。

  定加恩救治,恐非神仙不可了。

  湘玄与那人原有前缘,不知不觉自生怜惜,又见他受着垂死的重伤,辞⾊还这样慷慨昂,全无怯疼畏死之状,益发敬佩,正要安慰几句代他报仇,忽听老⽗喜叫道:

  “李相公不必烦恼!你不特有救,保你贵体还原,而且还有仙缘遇合,岂不与你《易》象相应么?”湘玄闻言,首先惊喜集,抢问何故。太冲先朝她使了个眼⾊,然后说出几句话来。这一来有分教:⽳地防凶,月夜晴空飞⽟笛;洞天归隐,花团锦簇舞金狮。

  下文情节越发惊险新奇,要知后事如何,且俟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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