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是由还珠楼主写的武侠小说
阿奇小说网
阿奇小说网 短篇文学 武侠小说 校园小说 官场小说 乡村小说 重生小说 穿越小说 言情小说 架空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玄幻小说
小说排行榜 同人小说 耽美小说 推理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历史小说 竞技小说 科幻小说 伦理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深宅旧梦 情栬西游 滛情幻影 心畸之夺 情卻双轨 绝地羔羊 四面春风 龙之物语 风韵犹存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热门小说
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作者:还珠楼主 书号:41011  时间:2017/9/18  字数:21784 
上一章   第二八回 瓮中之鳖    下一章 ( → )
  韩、雷二人只匆匆一见,尚未谈,李诚走后便同起⾝,边走边说,也颇投机。韩奎来时,早就看见那两付竹排,相隔又只里许来路,一会赶到。见那竹排只剩一付漂浮⽔上,另一付似已被⽔冲走,留下半段系排的⿇索被那浪花打来打去。仔细一看,上面还附有半段⽑竹,也未理会,好在竹篙等撑船用具俱都现成,还是新的,不曾用过,放在崖坡⾼处,并未被⽔冲走。匆匆拿起,刚‮开解‬索扣,一个浪头涌来,人还不曾伸手,竹排已被浪打出老远,顺流淌去,其快无比,只是波浪奔腾,起伏转,摇晃不停。幸而韩奎通晓⽔,问出雷八不会驾船,是个外行,便令坐下,自家拿了长篙,‮立独‬在前,钩着旁边浅滩崖石,顺流前驶,免得被浪打到中心,⽔势太深,不能自主。

  就这样不消片刻,便到了山口之外,加上几方会流,⽔力更猛,一看李诚纵马涉⽔而渡,忽然立马⽔中相待,知道有话要说,刚喜呼得一声“大哥”李诚含笑点头,挥手示意,令其撑排速行,跟着把面具往下一拉,将马往坡侧一偏,等到双方临近,李诚方始笑道:“老贼实在机警厉害,方才我在⾼处遥望桃源庄內,不特没有十分动,他那两处住楼底层虽被洪⽔淹没多半,楼前后竟会停有好些船和木排。此时天还未黑,楼上已有灯光外映,与我预计好些不符,但是派去的人并无告急信号发出,照北山崖上所立竹竿,又是成功在即的信号,好些不解。三弟夫妇虽然年轻,颇有心思胆力,没有照我所说行事,必有原因,也许想出什么更好的计策,还未发动。我们新村前面临近官道,地势最低,后有一列山坡,里面均是⾼地,除却东南山口冲人的山洪可以将其淹没,别处无论⽔势多大,只能淹到前面⾼地为止。低处虽也种有庄稼,但是树木居多,今⽇⽔大,那一带低地至少⽔深一两丈,正可用作愚弄敌人之计。

  “而新村里面的形势,原有好些⾼低不等的峰崖遮蔽,为防秦贼由⾼楼上窥探虚实,早经倪老先生⽇常留心,将所有空隙之处全都种満树木,也是前后参差,无形掩蔽,远望一片绿油油的树海,看不见里面田地居民。老贼空自建了一所⾼楼,一点窥探不出內中真相,只有北山崖顶可以远望,但离老贼所居太远,中隔大壑,上下艰难,大雨之后,満山均是瀑布飞泉,环崖下流,不知地理的人无法通行上去。老贼狗子,养尊处优,近年懒得连带都要人代他系,自然不会上去。新来的人不知地理,当地危崖削立,又有几条大小瀑布,⽔声如雷,冷气人,无法走进。如由别处崖上绕过,又为上面雨后山⽔隔断,难于飞渡,连系两崖的飞桥,年久失修,常人难走。原有恶奴都是又懒又坏、无用的饭桶,准也不肯冒险费力走这又滑又险的山路,何况今⽇大⽔;必以为桃源庄尚且被⽔淹没了一多半,何况新村。就是老贼想到,命其前往,也必设词欺骗,至多跑到出口那两处⾼地看上一眼,回复了事,决不致于真个上去。

  “不过此时天还未黑,事情难料,老贼诡计多端,不可不防。好在这条出口偏在官道东面低处⻩牛坂,上下两头均被山⽔隔断,阻断行人,天已⻩昏,大量山洪正横断官路,往对面人口倒灌进去,⽔力极大,防守恶奴存⾝的小房想已被⽔冲倒,连那人口一带的两面土坡一齐卷去,未必还有恶奴把守。为了三弟他们未照预计,秦贼⽗子楼前均有船和竹排停泊,看形势已有准备,你们只得两人冒失上前,恐有差池。我方才所说,还有不妥,前面便是出口,最好将竹排停在隐秘之处,候到天黑,见北山崖上发出响箭信号,然后相机⼊內。你这竹排颇有用处,千万不可被人夺去。到了里面,如见两盏小红灯同时升起,便是我们的人在彼聚集,可先赶往会合。我还有许多事要先往西庄口山⾕之中一行,因见敌人有了准备,并还看出仇敌连同手下羽恶奴俱都聚在两处大楼之內,另外还有两条小船往来全庄⽔淹之处,似在威土人为他去卖死力。这类事三弟夫妇比我更看不得,至多此时不便出手,转眼必要发作,给这些恶奴一个厉害。

  “我西山口事完,便要赶回,仍照以前那样声东击西,随时出没,使其不知敌人到底是一是二,是人是鬼,惑他们人心,以便相机下手。先将那些官眷放走,免得投鼠忌器,将来连累好人。特意等你二位过时再说几句,少时顺⽔⼊庄,上来务要避开明处,专走背光的一面。如见三弟他们,可代转告方才所说⽔火夹攻之计。还有一点顾虑,必须郑重,等我发令再说,不可冒失下手。最要紧是代送官亲的那些车马轿夫,决不会在那两处⾼楼之內,事前必须寻到他们,由雷兄向其分说,照我方才的话,无论他们多么口紧,也不可露出双方拼斗真情,别的三弟均有打算,事越慎秘越好。我这一去,即便庄中再过,也无暇多谈了。”李诚原是沿着旁边一列有⽔的山坡,随在竹排旁边,低声急语,说完将手一扬,便纵马走向⽔深之处,顺着山口一转,往西北方官道一面驰去。

  这时⽔势越大,竹排业已快上官道出口一带,一面山崖,一面是新村旁边的一列⾼坡。坡脚石土已被洪⽔涮去了一大片,因是南山口內山洪和东南山口急流而来的积⽔一齐到此会合,⽔势分外险恶。出口左近,大量山洪卷动起一条条大小急流,骇波电漩,箭一般朝对面桃源庄冲去,引得官道上新涨起来的山⽔也一齐随流朝前直冲。对面山口已成了一条大河,休说原有木栅和把守人所住的几间小房不知去向,连那许多树木也被洪⽔冲倒折断,好些连拔起,半沉半浮,挤轧在相隔数十丈的一处石崖之下,随同浪花飞舞,不住滚,时起时落。另一面李诚所说土崖,本比⽔面要⾼得多,因受洪⽔‮烈猛‬冲击,底部泥土先被逐渐淘空,上面虚悬在外,本就失去支持,⽔势一涨,再一冲击,跟着崩塌下来,到了⽔中,化为浊流,齐朝庄中涌去。横里一面,又被官道上的洪⽔包围,泥土多半酥溶,于是相继崩塌,口子越来越大。远望过去,最前面是庄中的一列山崖,和对面一些假山亭阁房舍并立,像是一条河。再一直看,前面一片简直成了一片湖,中间零零落落,散列着一些没有被⽔冲完的土石堆和一些断木残枝,另有一些树梢房脊露出⽔面。夕回光返之中,大好一片园林房舍,就这先后不到半⽇光,方才整齐富丽而又坚好的东庄口,已成了一片荒凉杂之境。快落山的夕照在⽔上,闪动起暗⾚⾊的光影。天⾊又是那么昏⻩,大地上已被暗影逐渐笼罩。除了大⽔,到处都是残破之物,漂浮起伏。⽇间那样好的晴天,就这一会竟布満一团团的密云,但又不是要下雨神气,星月影子,一点也看不见。因是全庄偏东冷僻之区,地势最低,秦贼⽗子所住的⾼楼大屋、花木园林、精华之区,被沿途小山峰崖以及⾼地上的树木挡住,虽看不见,隐隐却有一两处灯光闪动,分外显得冷静。

  ⽔是越来越大,越涨越⾼,只管波涛滚滚,澎湃奔腾,向前涌去,官道两边的山沟,早已不见形迹,路比平⽇宽出许多。遥望西方,只⻩牛坂冈顶土馒头也似,微微‮起凸‬。

  在天⽔相连的暗影之中,李诚连人带马正往前面泅去。韩奎因听李诚吩咐,先用长篙勾住路旁树⼲,将竹排横向一旁,兔被洪⽔冲进庄去。再细一查探,不噤大惊,原来官道上的⽔也⾼达两丈左右,长篙不能到底,李诚的马似通⽔,虚浮⽔上,马头⾼昂,四⾜划行,反比前见更快得多。暗忖:“官道上⽔已有这深,秦贼花园定早淹没,李兄为何不会此时进去?”耳听庄中静沉沉的,山风渐起,除却风涛相搏、冲击奔腾之声而外,只偶然远远传来房屋崩塌与树木崩断的音响。因当地比较隐僻,邻近两面出人口停泊之处偏在出口侧面崖坡之下,地势本来明显,⽔涨之后,崖脚已被淹没,上面恰有两株浓荫密茂的大槐柳,里外相向,竹排停在当中,恰被垂柳遮没,并还可以走上林梢眺望。

  ⽔势又深,波涛险恶,竹篙不能到底,停在这里,免得被⽔冲走;或是浮到中流,⽔宽之处,不能自主,还要脫⾐⼊⽔,许多⿇烦。雷八只有一⾝蛮力,又不会什⽔,好些顾虑。二人略一商量,将竹排系向树上,蔵在两树中间,柳荫深处。那两株大树虽然生在坡上,离地颇⾼,千行柔丝,早已拖向⽔中,随流漂浮起伏,竹排全被遮住,便是⽩天有人经过也难看出。二人看出绝好隐蔵之所,互相坐定商计,又侧耳向庄中查听,始终不听人语喧哗之声,也无别的动静,均觉奇怪。

  渐渐天黑起来,韩奎见雷八面容烦急,忽想起他方才受伤之事,便将环绕肩头的一条小卷取下,笑说:“雷兄,你方才和敌人拼斗曾经受伤,又被猩人抓了一下,难免疼痛。我因奔走江湖多年,每次上路,所有必须之物俱都随⾝携带,不在行李包裹之內。

  现成伤药,十分灵效,我代你敷药如何?”雷八正洗面上⾎迹,皱着眉头叹气,闻言忙答:“我虽被驴⽇的打了两,又被那狗教师打了几拳,稍微有点酸痛,并不妨事。到时那两个狗官亲和驴⽇的小恶霸实在万恶可恨,非杀他们不可。偏巧我由早起赶往盘龙⾕时,带了一点吃的,全都失去。来时忘了往寻,又和驴⽇的打了些时,用力太过,肚⽪发空。李大哥又不许此时进去,不知等到什么时候?要是报仇时没有力气,不能亲手杀他,反而死在驴⽇的前头,岂不气人?”

  韩奎闻言,想起自己所带⼲粮颇多,但连行李存放崖顶树上,匆匆上路,未及往取。

  雷八耝人,不会武功,⾝又负伤,非吃不得用力,急切间无处寻找食物。刚劝雷八上好伤药,再作计较,一面告以前事。雷八听说韩奎所见竹排原是两付,忽然惊道:“糟了!先前我拦猩人时,曾有一恶奴哭喊逃窜,我见他可怜,以后便没有见到这驴⽇的。

  这时庄中大⽔,怎会这样⼲净?莫要驴⽇的将另一付竹排偷走,赶回报信,致使老贼有了防备。我救他命,反向老贼讨好,我要寻到这驴⽇的,不将他斩成八块,我不姓雷!”

  韩奎闻言,心方一惊,忽听嘤的一声清啸,刚听出金儿啸声,头上树枝响动中,一条⻩影已沿着崖树穿枝而来,落在槐树之上,正是小猿金儿,手中还拖着一长索。随见一条狭长影子箭也似由来路山口顺流出。刚一出口,看见上坐一人,那东西突然侧转,骤出不意,⾝子一侧,便翻倒⽔中,总算双手抱住所乘之物,刚一翻转,又由⽔中翻将上来,转朝树旁冲到。定睛一看,正是猪儿,用山藤绑着两段小树椿,人坐其上,后头系有一长索,由金儿拉住,顺流而来。初意似因⽔流太急,⽔中只有一竹篙,恐撑不住,故将后头系上绳索,由金儿在后拖住,⽔陆并进。不料出口⽔流大急,金儿想因⽔面太阔,无法带往对岸,又见二人停在当地,赶往相会,纵时急了一点,绳索又长,本在后面拉住,忽然纵往前面,急浪从后一催,去势加倍猛急,金儿到了树上再往回一带,浪头一打,前后轻重不匀,猪儿事出意外,未免惊慌,⾝子一偏,一齐翻倒,总算抓紧下面木排,人又机警,当时翻起,人已成了落汤

  雷八自和猪儿一见投缘,今早同往盘龙⾕,越发亲热,见他形态滑稽,出⽔以后,手指树上,不住埋怨吵;金儿也在树上笑他,蹦不已,嘤嘤叫,不噤哈哈大笑,一把将他拉上竹排,金儿便将索头一丢,下面树⼲扎成的木排在⽔上略微一,立时随波漂去,晃眼不见。二人一问来意,猪儿方说:“埋完死尸之后,越想越气闷。本就想来,无奈⽔大,自己本领有限。正在为难,想不出用什方法看这热闹,金儿本已先走多时,忽又赶回,⾝上套着一个药囊,由⾝旁经过,便折下几树枝,用藤扎成一排,想要⼊⽔‮行游‬,忽然心动。想起雷八⾝受有伤,又未吃,自己和金儿虽只见过几面,双方投机,情份极好,知其专喜模仿人的动作,灵巧无比,又通人言,只不会说,再一问知奉命取药应用,要到天黑之后方始起⾝,便与商量同行。金儿先恐主人嗔怪,后经连说好话,方允带到庄中,各自分手。猪儿本来会点⽔,先前尾随韩、雷二人,见到所乘竹排,金儿也是想要学样,互一商量,用力斫下几碗口耝细的树⼲,想扎木排,偏又不知扎法,最后赌气改用两,方始扎好。始而同在排上,因都不会行驶,连闹了好些笑话,翻落⽔中好几次;末次漂往中流,左右两难,总算被一小山挡住。猪儿心细,来前发现敌人留有三副丝绳套索,连同两个粮袋、一些暗器,惟恐失落,全都绑向⾝上。

  最后想出方法,用索系在竹排后面,上来用篙猛力一撑,任其顺流而下,到了新村堤旁,改由金儿纵⾝上岸,拖住后面索头,⽔陆并进。不料快要出口,又被翻落⽔中,袋中⼲粮已被⽔泡透,不能吃了。”雷八方说:“无妨,只有吃的,填肚⽪就好,只韩二哥不会吃这泥⽔泡烂之物,怎么办呢?”

  话未说完,金儿忽由树上纵落,伸手一把将猪儿新解下的粮袋夺过,指侧面,连啸了几声,纵⾝一跃,穿枝而去。猪儿连急带气说:“这东西又灵又好,就是不肯听话,样样要它作主。方才那样丝绳索套,人家做得多好,丢了岂不可惜?如今又将⼲粮夺走,所去正是新村一面,必代我们去讨吃的。早知这样,方才路过,我们的人有好些在那里,还不如和他要呢。”雷八闻言,才放了心,一面脫下⾝上⾎⾐,菗空洗涤,一面互说猩人与金儿的奇迹。

  韩奎怕他伤后受凉,劝又不听,猪儿也是如此,这一大一小偏是那么亲热,看了好笑。嘤的一声,金儿已由树抄飞落,两条长臂捧着许多东西食物之外,还有酒⾁⾐服,三人大喜,赞不绝口。金儿见众称赞,也颇⾼兴,拿起內中山果与众同吃。三人因恐有事,换去⾐,便大吃起来。吃完,金儿催走,韩奎因未接到信号,还主郑重,雷八、猪儿急,也忙起⾝。正在争论,急听头上有人笑说:“仇人庄中已有变故,你们虽然人少,既有金儿同行,决不妨事。不是此时⽔面太阔,对面大树被⽔冲倒,相隔数十丈,难于飞渡,早先走了。”

  三人回头一看,乃是两个手持刀矛的土人,正朝下面说笑,暗影中看不清面目,只猪儿听清村中人,忙告韩奎,一同向上称谢,驾了竹排,撑向出口当中。先将树⼲勾住,然后比准对面猛力一顶,连人带排,便和箭一般朝东庄口內驶去。

  天⾊早已黑透,⽔深流急,东庄口外两面土崖又被山洪冲涮成了一个喇叭口,对面⽔力已是极大。原来官道左右两头,一是⻩牛坂⾼冈,一是相隔三四里的一片⾼地,庄口恰在当中地势最低之处。公路对面,又是绵亘不断、⾼低大小远近不等的山岭峰崖。

  雨后山洪本在连续发动,东南山积蓄多年的山洪雨⽔连同好些伏泉暗流再一暴发,越发增加⽔的威势。所有山⽔积雨何止数十百处?顺着山势向外猛泻,急涌到了官道上面,早已会合,朝着东庄口涌来。到了当地,合成大股急流,一齐向里倒灌。三人一猿的竹排刚到口旁,吃恶浪一冲,便和箭一般直驶进去,晃眼便是十多丈。韩奎、猪儿各持竹篙,想将道旁伸出⽔面的树梢勾住,略微缓势。韩奎那样快的手法均勾了一个空,猪儿更不必说。那⽔势之险恶出奇,不是开头看出厉害,全都小心,各有戒备,几乎卷⼊漩流之中一齐翻倒。就这样还晃了几晃方始稳住。刚一拨正,一冲便是老远。当时只觉旁边山崖和沿途未淹没的树梢似电一般往后倒退过去,到处暗影沉沉,只有⽔光闪动。

  排驶太急,韩奎惟恐光景昏黑,一不留神,撞在隐伏⽔面上下的山石断树之上,将排冲断,自己落⽔还不要紧,雷八不会⽔,猪儿也噤不起这样险恶⽔势,金儿也颇可虑,正喊大家留意;忽见前面有两点灯光闪动,带着一条黑影,刚绕过前面崖角和被淹没尚未过顶的丛树顶梢,缓缓浮来,隐闻呼喝之声。韩奎、猪儿眼尖,看出前面乃是一条小船,后面跟着一条木排,前后都是人和箱笼行李,心疑庄中业已发难,恶霸乘逃脫。对方逆⽔行舟,走得这慢,竹排顺流而去,定必撞上。同时想起李诚行时曾说,动手以前必有信号发出,一路留心,并未见到所说响箭流星,又不知船上虚实人数、恶霸是否在內。惟恐忙中有错,正打不定主意,金儿忽将排头上系着的索套抢起,飞⾝而去,往侧面相隔好几丈的石崖上纵去,竹排立被拖向一旁,快到崖脚,韩奎忙用竹篙将其顶住,上面金儿再顺势一拉,引向左近危崖下面蔵起。

  对面来船相隔原有一二十丈,天气黑,不是船上有灯,决看不出。前后均有人摇橹,无奈转弯之后⽔势更猛,一任双橹连摇,仍被浪头打得东摇西斜,走得极慢。转时又被浪一冲,好容易将舵扳转,船已偏向石崖一面。船上人想因侧面沿途均有老树山石之类突出⽔上,为了便于勾撑,顺着一旁,往东山口上⽔抢去,并未归⼊中流,为了双方顺逆相反,一快一慢差得大多,这里竹排撞到崖下,来船前进还只丈许,甚是艰难。

  韩奎料知此举必有用意,金儿见排停住,立由上面纵落,先朝猪儿等嘤嘤低叫,将手连比,忽将手中索头系住山石,跟着便朝⽔面上的树梢纵去,星九跳掷,在沿途远近树梢上几个纵落,便离来船不远,停在未一株老树巅上。

  约有顿饭光景,众人等在崖下,因⽔大深,方才竹排顺流⼊庄,只有两竹篙,不能随意进退。吃金儿拖到崖下,前面还挡着好几处⽔,已淹没的丛树进去容易,绕出前面便是艰难,又不知它闹什花样。韩奎紧记李诚前言,未见信号,只是留心查看来船,等它经过,窥探虚实,还未在意。雷八一心记准以前仇恨,惟恐恶霸和那狗官亲驾船逃走,方才又听新村土人说“庄中好似起了变故”金儿一去不来,正在气闷,被韩奎劝住。金儿忽然踏着⽔中树枝凌空飞纵而来,那船也渐渐摇近。

  雷八一眼瞥见那船本是一条游艇,四木柱撑着一面布篷,想是防备落雨。临时在三面添上栏杆窗板,但只上了一扇,空出前半。篷上好似包有油布,还堆着一些蓑⾐,通体十分整洁,左右两橹,每面两个土人,奋力前摇。当中舱內坐着三人,船头上也立着两人,手持⽪鞭,正朝摇船土人厉声呼斥,一路喝骂而来。先还不知船上是谁,因见后面木排堆着不少箱笼行李,以为秦贼⽗子带了金银细软逃走。正在查看,忽听出內中一人口音甚,好似恶奴张升,再定睛一看,船舱內忽有一人走出,船上的灯有好几盏,舱中挂有两只纱灯,并还新点起一支巨烛,船头上更⾼挑着两盏大风雨灯,照得全船雪亮,映到船边⽔中,一条条银蛇也似。这一临近,又多了一些灯烛,越发看得清楚。首先认出內中一个大声喝骂的,果是恶奴张升;新走出的一个,正是那姓金的狗官亲;不由气往上撞。刚把斧柄一握,想要怒骂,还未出口,眼前一花,一只⽑手已按向嘴上,回顾正是金儿,纵上肩头,将嘴按住,不令开口。韩奎、猪儿在旁看出有异,恐其冒失,一同低劝噤声,说:“仇敌船慢,决难逃走。金儿刚由前面回来,必知底细。虽然言语不通,也可用手势间出几分。信号尚未发动,我们不可冒失。”说罢,金儿已纵下来,手朝崖上连指,示意要令三人上去。

  韩、雷二人原听李诚说过,环庄三面崖顶均相通连,內有两处峰崖中隔大壑。昔年崖顶本有飞桥,可以往来。近虽年久失修,內有一处也可走过。另外还有一条通往北山崖的云梯。这样大⽔,任凭竹排顺流漂浮,不能随意进退,就到了恶霸楼前,也无用处,稍一疏忽,便吃大亏。本意便想寻到北山崖,见了李氏兄弟等人听命行事。金儿精通人言,想必方才探听出敌人虚实,想将自己引往北山崖与众会合,不令出声动手,定有原因。韩奎首先设词询问,金儿果然连叫带比,分别回答,大意是:“先已奉命,对于这些官亲以及随从人等不能伤害,內中几个恶人必有恶报,暂时听其自然,自有安排。事要谨秘。如今双方已成对立之势,自己这面连同庄中未被恶霸抓去的土人,均在北山崖⾼地一带,应往相见,照计而行,不可冒失。并问出这座山崖颇长,前面有路,与大壑对面的连峰崖岭相通,可以绕路前往。竹排并无用处,只人口一带⽔面宽长,无可立⾜,也无通连之处,非它不可等情。”

  双方刚问答完,金儿双手分拉雷八、猪儿便往危崖斜坡赶上。二人均觉手抓之处其坚如钢,力更大得惊人,休想丝毫挣扎。韩奎又在力劝,只得一同走上。金儿放了二人,重又纵落,朝韩奎连打手势,催其拿了兵器速上,随将套索解下。韩奎刚到崖上,只听喀嚓两声微响,⽔声洪洪,浪花飞舞中,金儿跟踪飞上。回顾下面所乘竹排,业已散裂。

  雷八见仇敌的船已和后面木排由侧绕过,三人在金儿引路,并用索套拉挽之下,也自离顶不远,正在气愤,急得跳脚,低声埋怨:“大哥真个怕事,这样狗官亲放他逃走,留到将来害人,大无天理。想不到他弟兄这样好人,也是这样胆小。”正说得起劲,金儿似不愿雷八说他主人,忽然连声低叫,双手比。韩奎见他二目金光闪,似有怒意,知其天猛恶灵巧,又通人言,比猩人还要厉害,对于主人最是忠义,惟恐雷八心直计快,无意怒,野发作,吃它苦头,刚低喝:“李大哥兄弟智勇双全,对于恶人必有算计,哪似我们这样冒失误事。你还不知底细,如何随便说?”

  韩奎为了光景黑暗,火光老远便可看出,⾝边虽有千里火筒,不敢冒失取用,恐雷八耝心,还未醒悟,又凑到⾝前,暗中拉了他一把。雷八急道:“我知你是好意,我说的是真理,这样万恶的狗官亲,非杀他除害不可。除非李大哥另有主意,将驴⽇的捉来杀死。只要放他逃走,我便见了他弟兄,不怕待我多好,又救过我命,也是这等说法。

  好人和恶人,只能留下一个,哪有好人得势,还留恶人之理?”韩奎见雷八说时,金儿还在低声急啸,两只怪眼时前时后在暗影中不住闪动,看金儿神态,虽然急躁,却与雷八无关,看不出是何心意,正在奇怪,金儿上崖之后,似防雷八、猪儿失⾜坠落,先将索套与二人挽住,再抢向前面引路,鱼贯而行,相隔颇近。到了崖顶,便不时前后张望,连声急叫,这时忽将韩奎拉向前面,过手中索头,朝西北方指了指,跟着嘤的一声清啸,便飞也似往下纵去,只听波浪喧腾中,脚底草树飒飒微响,便无踪影。

  韩奎疑其负气而去,刚低呼得一声“金儿快回”猛听庄西面“嘘…嘘…

  嘘…”接连三声极尖厉的啸声,由下而上,曳空而来,晃眼便到头上;同时,便见三串银雨流星,由西北方飞起,刺空而驶,其急如电,晃眼便由侧面天心飞过,往东南方新村一面飞而去,晃眼相继爆碎,没⼊暗云之中,只剩几点银雨残星往下飞洒,一闪而灭;料知李氏弟兄业已发难,双方也许动起手来。三人已绕到前面崖顶⾼处,全庄均在崖底,虽因天气暗,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光闪动,低处房舍均被洪⽔淹没,只剩一丛丛一点点的大小黑影浮涌⽔上,相隔稍远,便看不出哪是山石林木,或是人家房顶与⾼堆树顶。只有西南山崖前面,秦贼⽗子前后两座园林所在,却是繁灯星列,到处灯光如炽。尤其崖脚附近,老贼所住⾼楼,和狗子的蔵娇楼,以及平⽇聚会宾客、荒的一丛⾼大房舍,更是灯光照耀,上下通明。前面楼台亭阁,大都只有两层,下面虽有房基平台,比别处⾼,⽔势太大,业已淹近二层楼面。上层聚着许多人,房顶四角也均有人上下,看去似是恶奴打手之类。只见灯光照耀,人影纵横,往来如织,作一团,好些人手上,都拿有刀箭兵器,余者只是⾼出⽔面之处,不论是楼是房顶,均有人在往来走动,看去乌烟瘴气,似在喧哗争论,但听不出为了何事。

  这些⾼楼大屋的后面,是一片大花林和假山之类,花树全被⽔淹,只剩树梢和几处假山的顶突出⽔上。山顶各有几个短⾐手持弓刀的恶奴立在上面,四面点着几枝火把。

  对面正楼乃是狗子夫卧室所在,上下三层,房基地势均比别处较⾼。头层房角离⽔似还有三四尺,二层本是卧室和乐酒食之地,上面聚着数十个手持兵器的人。每面楼窗均有一两个手持弓箭的打手望着外面,引満待发。这前后十亩方圆的楼台亭阁,大大小小,⾼⾼低低,都有灯光外映,将狗子所居⾼楼围在‮央中‬。內中除了恶奴打手教师之类,便是恶霸的近亲近族,以及手下人的家属,男女都有,是会武功的,或是年轻壮汉,手中都有刀箭等兵器,防守戒备,如临大敌。灯火光中,把当地大片⽔面映成了一片光海,许多火把倒映⼊⽔,宛如好些火蛇在⽔里闪动,腾掷上。浩浩平波冲到山石楼阁之上,吃火光一映,翻滚起千条银练,起亿万雪花,远望过去,已极好看。

  狗子似已移居到三层楼上,上面人数不多,大半妇女,只每面楼廊栏杆上有几个⾝佩兵器的人往来眺望,神态比别处那些打手从容得多,一望而知是几个武功⾼強、专一保护狗子的教师,动作神情一毫不。当中还有两桌大圆席,上面放着许多酒食,四旁零零落落坐着一些男女,有时楼廊上人也走进去,坐下同吃,仿佛这些人正在轮班饮食,只看不清面目,狗子是否也在其內。另一角上,烟火熊熊,安着几只锅灶,好几个人似在炒菜,忙端走。这一带的灯火最多,地方也最广大,相隔东山口崖顶,如由下面走去,未涨⽔前,须要绕越许多坡崖溪涧和大片树林,竹园中间,并有广溪阻隔,少说也有好几里路。其实老贼颇有巧思,建园之时,就着原有形势曲折创建,匠心独运,下面走去颇远,如由上面平看,也只两三里路。目力稍好,居⾼临下,便可看出楼中人的动作。此时更是四面楼窗洞开,看不出人的面目而已。

  另外还有一处,相隔却是较远,乃是斜对狗子后楼、离南面山崖最近的一所⾼楼,当地山崖最低,离官道最近,楼又最⾼,上下共有五层,已快⾼出断崖之上。崖后便是官道绝壑,作马蹄形,三面环绕全庄,单空出东南一面。到了断崖一头,便只剩下一条狭小的深沟,由大而小,由一暗洞通向庄外,早被污泥填没,没有出口,本是全庄最低之处,外面来的山⽔,被断崖一挡,立由崖脚绕过,两面急涌过来,⾼处的⽔,再分几面涌到,打在楼旁和崖壁之上,浪花飞舞,⾼涌数丈。老贼这座⾼楼,建得最是精巧玲珑,⾼大坚固,平⽇大小好几十间的五层楼阁,做一幢矗立在万花丛中,画栋雕梁,朱檐碧瓦,有山面⽔,壮丽已极。因其所有房舍聚在一处,四外皆有回廊,红栏环绕,面面皆窗,门户甚多,气象雄伟,地基又⾼,虽在⽔深之处,第二层也只淹了半段,上面三层,连同下半层,仍是突出⽔面。因其得到警报,便几次传下严令,加紧戒备,以作自保之计;一面召集舟船木排,准备逃路,以防万一。

  最可笑是上来命人连呼狗子前往会合,并将大部打手恶奴调去,狗子偏不肯听。玲姑再一设词离问,狗子不特坚拒不理,并还推说:“所有人等均有用处,还不够分配;崖前大片产业如何弃掉,保守你那一点点地方有何用处?”令来人带话,埋怨老贼年老糊涂,不该不听他话,強要发动山洪,以致害人害己,就算新村被⽔淹没,自家也跟着受罪,不说别的财物,单是这许多花木,也不知要费多少心思财力方可复元。这还不算忤逆,最后一次,老贼听说风声越紧,土人聚集西北两面山崖上将要暴动,连命两次心腹恶奴驾船往请狗子,速往相见,商计应付之法,狗子竟说:“这场穷祸乃老贼一手造成,一个不巧,便害得他家败人亡,真个老而不死,死有余辜。”非但抗命不去,反将內中一个有本领的恶奴留供自己使用,将另一老恶奴放回,传话大骂,说:“官亲已走,天已昏黑,全庄土人均是奷细,新村虽被⽔淹,仇敌七星子诡计多端,是否乘机来攻尚不一定。最好两地断绝来往,由老贼守住⾼楼,作为犄角,并代守望,如有警兆,速放信号,不可再派人来。从此时起,无论何人何船,只一近前,便用死,以防奷细乘机侵⼊。”老贼闻报,气了一个手脚冰凉,几乎晕倒。

  先还想狗子不来,自己率众前往会合,全家聚在一起,便于商计应付,也免分散兵力;后听来人详说狗子忤逆的话,气了一阵,念头一转,又觉这场大祸实是自己心耝大意,没想到⽔势如此厉害,祖孙⽗子三代人多年心⾎经营而成的大片财富田业,到儿子这一辈上,财势越盛,又结了许多官府,眼看蒸蒸⽇上,时机一到,再将新村呑并过来,把所有仇敌除去,新旧两村,二三百里方圆的地面全部为己所有,左近山中的地利出产,取之无尽,还不在其內。转眼富可敌国,真成了山中皇帝,被这一场大⽔,要损失掉许多财物和无数房舍花木,已是痛心;何况外有強敌,全庄土人方才又被变,此时虽被自己派人前往用巧言稳住,暂和他们假意好好商量,退还以前所占田地,以后不再吊打,只等大⽔一退,调来官兵,连新村的土人全当反叛強盗看待,让官府借此报功,自家发财,虽然不是无望,眼前总是元气大伤,难于弥补。年轻人心痛财物,也是难怪;何况是我独养儿子,素来娇养。念头一转,怒气便消,知道狗子心已恨极,如往会合,定必当众吵闹,使其难堪,再要因此气病,不论是老是小都不上算,所说犄角守望之言,又颇合于兵法,并非无理,只得自己劝自己,并代狗子解释,不再命人往请,决计分成两面,互相呼应。

  无奈年老胆小,平⽇为恶太甚,土人怨毒已深,幸而新村方面似被⽔淹,尚无动静,仇人七星子也未出现。到底人急悬梁,狗急跳墙,最可怕是拼命。这些土人本就怨尽怨绝,加上这场大⽔,无食无⾐,只要想到,反正没有活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人数又多,好些可虑。总算先就防到狗子不肯听话,那些相随多年的老教师和心腹爪牙始终均被自己笼络,內有几个能手,人颇义气,常劝自己,小庄主年轻,不可纵容大过,自己还不以为然,今⽇闻警,恰都赶来保护,加上平⽇常住楼內的,共总也有二三十个得力的人,只上月暗中请来的八个能手,內有五人乃山东桃花冈七煞,本领最⾼。两个往发山洪,方才闻报,已被怪物所杀,不知真假。同来三个弟兄,一个名叫冯霄,最为厉害,闻报大怒,和同来两人正要赶往报仇,洪⽔便自冲到,被儿子留在前面未来。下余还有三个,名为⻩河三龙,本领较差,⽔极好,此时大⽔,正有用处。为首老汉老黑龙方顺,又是昔年结的老把兄弟,⽇前酒后,因受桃花冈七煞中的彭飞鸿奚落生了怨恨,彼此不和;又因儿子见他三人年老耝野,礼貌不周,与这班年轻人合不来,虽被自己再三挽留,没有起⾝,这些⽇內,说什么也不肯到前面去。老三弟兄今⽇忽然拍了脯,说平⽇显不出他们,今⽇必可效劳,満脸均是喜容,此时恰都留在楼內。虽然七星子太凶,事尚难料,用这些能手保护,也许能够无事。对于狗子,双方却都成了孤立。

  老贼素来诡诈多疑,好大喜功,享受奢华,心情不定,一面想起七星子的厉害和土人暴动的可虑,一面却想‮威示‬,并为狗子接应,分散敌人来势,自知当初楼基材料坚固,庄中许多华美⾼大的房舍⽇间遥望,并无坍塌,只土人所居草房土屋全部被⽔冲坍,⽔面上到处都浮着这类破旧房顶用具和牲畜的死尸,看去讨厌。何况这所⾼楼格外坚固,倒决不会,为了虚张声势,仗着人多手快,房舍又多,聚在一处,內中百物皆备,各层均有厨房和仓库,上下各地均相通连,取用方便,中间又命人抢来几只小船,到处抢取应用之物,便在⽔中困上一年,也不会缺了食用。天还未黑,便传令点上灯烛,夜饭之后,⽔势越⾼,二层楼业已进⽔,东西也早搬光,连下面所剩上等粮食都抢了上来,堆在第四层西南角上,并赶造了一条飞桥,到时放落,便可通到崖上。

  ⽔陆两路均有准备,心中略放,同了三龙弟兄和几个随⾝保护的教师上下巡视,互相商计,觉着灯火还少,既要‮威示‬,率点得亮些,使来敌相隔十丈以內一览无遗,由三龙弟兄⽔中赶去,将其杀死,一面埋伏楼中的弓箭手,再相机而动,一声令下,箭齐发,多厉害的敌人来了也是送死。于是老贼二次传令,连仓库中所存正月里的花灯都取了出来点起。灯光所照之处,虽没有前面广大,因其聚在一处,灯又特多,加上许多各式各样的精巧花灯,上下通明,花光灿烂,下面又有大量惊涛骇浪,几面冲击,远望一片汪洋、千重浪花飞舞中,涌起一座霞光万道的玲珑光塔,比起前面大丛灯火楼台更是奇观。

  韩、雷、猪儿三人,立在崖上,边走边说,韩奎先还不敢放出亮光,后一细查形势,双方相隔颇远,⽔势又大,就被看见也过不来。天气如此黑暗,崖顶路又崎岖,没有亮光决难行走,何况信号业已发动,虽未看出如何进攻,双方必已叫明,这还有何顾忌?

  便将千里火筒解下,拿在手中点燃,顺路往前走去,不时留心朝侧面花园查看。前楼一带虽然人多杂,仿佛有什急事,并无急杀之象。北山崖一面被前面小峰挡住,只看到一条瀑布的⽩影在黑影中闪动,倒卷而下,李诚所说红灯尚未看出,各处⽔面上,也无一点动静,心方奇怪。忽听对面喊了一声“猪儿”一条黑影已飞驰而来,手上也拿着一个特制的火筒,见面一看,正是黑女,开口就问:“金儿何往?”猪儿匆匆告以前事,黑女笑说:“这东西果然聪明,照此说法,必快回转,我正要寻它去呢。”

  话未说完,便听远远传来一听清啸,黑女笑说:“金儿来了,我们快要发动,各自先走,它会追来的。”说罢,领了三人转⾝就走。跟着,便听啸声越近,只见两点金星带着一条黑影,贴着⽔面跳掷纵落,飞驰而来。那黑影比金儿长大得多,又是横着⾝子,摇晃不停,均觉奇怪。等到金星黑影由⽔面树梢上纵起,沿崖赶上,已快走近,这才看出金儿两条长臂托住一人,一路急驰而来,晃眼会合。金儿早已看见黑女在前,刚一赶到,便将所托的人往地一掷,飞⾝纵上黑女肩头,嘤嘤急叫不已;黑女也用手抚弄金儿⾝上条⽑,连声夸奖。

  三人先不知所托的人是谁,正朝这一人一猿注视,觉着有趣。韩奎早料出那人必是一个厉害贼,随手将千里火筒往后一侧,灯光到处,照在那人头上,认出正是方才坐船逃走的官亲之一。雷八也自看出,‮子套‬间板斧,怒喝:“这便是那姓金的驴⽇的,到底落在老子手里。”边说边往后纵,刚举斧要斫,猛觉眼前一花,手和膀臂都似上了铁箍一般,被人抓住,一看,正是黑女、金儿,一同纵将过来,拦阻下手。韩奎、猪儿跟踪赶过,同劝雷八不要冒失,这厮业已吓死,这样杀他,岂不便宜?金儿既将他擒回,断无放逃之理,你忙什么?

  说时,金儿已由雷八肩上纵落,仍用长臂捧起姓金的,如飞朝前赶去。黑女接口笑道:“你不要忙,事情多着呢,我方才赶来,一半是寻金儿,令其往办一件要事;一半便为了这狗官亲是个大害。先没想到狗子会出其不意送他坐船逃走,这快起⾝。三弟始而投鼠忌器,想这些狗官亲离开,以为內中为首几个妇女已被玲姑说动,早就起⾝,下余只有姓金的和几个同来官差押运行李,狗子为了讨好,运行李的木排还未扎成,这狗官亲又和他姊口角争吵,没走一路,被狗子留了下来。

  “三弟预计木排扎好,天已昏黑,多半要等天明起⾝,不知怎会连夜上路,当时恐怕怈露我们机密,虽然没有出面拦阻,装着无事,任其逃走,事后想起这狗官亲最是凶恶強暴,此行定必领了敌人毒计,去往汉中发动官兵,诬害我们这里土人都是強盗,想要造反,来此残杀,前途虽有一点准备,但是对付那头一起妇女的,相隔这许多时候,难保离开埋伏之处,万一被他错过,逃往汉中,却是大害。就算我们的人与他遇上,一则未经指点,不知如何下手,狗子又极狡诈多疑,今⽇⽔来大急,始终没有看出我们新村人的动静,终觉兆头不妙,⽔又大得厉害,狗官亲同行人少,不比头一起妇女,除随同护送的官差亲兵而外,还有两副木排,连年轻力壮的车轿夫都带走了不少,上面还有三乘轿子,准备齐全,人数又多,途中遇到灾民,也无人敢‮犯侵‬,到了无⽔之处,妇女儿童,当时便可上路。

  “就这样还不放心,又派了两名得力武师、四个打手随行护送,留下的除官亲和两个恶奴而外,都是随来的挑夫轿夫等苦力,又带着许多贵重箱笼,休说遇见灾民敌人,便这些苦人到了途中,一个镇庒不住,就许翻脸成仇,夺财害命。自己还要靠他相助,呑并新村,以后互相勾结利用之处甚多,认为天赐良机,好容易得此有权势的官家死,关系何等重要,于是生出疑虑,明明此时船少,得用的人更是不应分散,形势可虑,未来难料,人力越多越好,为防万一出事,再四盘算,一面将同行的人挑了又挑,只选此几个老实忠厚而有几斤蛮力、能够吃苦耐劳、各有家屋住处、并经恶奴张升认为可靠的中年苦力,和本庄四个土人,随同摇船,押运行李,一面忍痛,分出一条打造坚实的游艇和一付強迫土人当⽇刚扎好的木排,再匀出两个有本领的武师和三名得力打手,拿了兵器,监督随行人等,以防反抗叛变,随时保护狗官亲主仆三人抵御敌人和沿途灾民扰闹,以为当地离开汉中只有三四百里,官军得信必来,至多十⽇之內必要赶到,在此期中,新村如无动静,便说山中洪⽔乃他自行掘发,打算淹没桃源庄,抢夺财产粮食,聚众谋反,不料没算准地势,连自己也淹在其內。攻庄的人又被打退,现尚相持。再将本庄土人杀上几十个,作为新村来的強盗。万一敌人联合本庄土人发难,便用缓兵之计,一面派人和他商量,拖延时⽇,等候官兵一到,里外夹攻,把那些仇恨深而领头反抗的全数杀光,让官兵拿了人头去向朝廷领赏升官,自己也成了山中皇帝,凭空添上许多财产田业,算是一举两得。

  “三弟本来还想等人走远再行发难,偏巧发生一点事故,是有顾忌的人业已‮光走‬,或是分散,或杀或留,也有应付之法,又因他所爱的人被困在⽔中⾼楼之上,自不小心,被狗子看出破绽,双方业已翻脸,恐其受苦被害,已是情急,为了事情大大,就这样仍主郑重,打算忍耐些时。弟妹龙姑,不知怎的,竟比他还要义愤,狗官亲的船还未出庄,便先将信号发动,通知各方准备,并还亲⾝带人赶去。三弟只得发出响箭,同时想起这一带的地势,由⻩牛坂起两面分流,敌人的船一出东山口,便是顺⽔,大哥又不见来,才发了急,自己主持全局不能离开。正在为难,我恰赶到,想起金儿好些用处,又是⾝轻力大,动作如飞,沿途都是山岭崖坡,无论船走多快,均可追上,只将狗官亲主仆和随行恶奴打手杀死,船上四名土人事前均已领了机宜,自会照着第一起驾船土人的做法行事,偏生金儿奉命回山,事前约定,要到天黑之后得到信号才来,恐赶不上,我怕三弟愁急,好在我会⽔,便顺山崖追了下来,算计金儿急,也许埋伏在东山口外守候信号,或是恐怕⽔面大宽,急切间难于飞渡,老早想法,到了口內,蔵在附近崖树之上,正想寻到,令其照我所说往追敌人,否则,只好自行⼊⽔由后追去,仗着我这怪相,假装山中鬼怪,杀死这些仇敌,再赶回来,以免黑夜之中被其混了过去。

  “当开船时,天还未黑,船上也未点灯,我在对山崖上遥望,船开极慢,由花园那面起,沿途不是逆流,便是横浪,共总曲曲弯弯三四里的⽔路,快到天黑,还未摇到东庄口转角出路一面。后便赶往北山崖上,去会三弟,不曾留意,他们等我说完了话再来,船已不见影子。先还当是狗官亲胆小多疑,料定途中危机密布,想乘黑夜偷偷逃走,连灯也不敢点。这时到处山洪暴发,一片汪洋,⽔面上常有破房断树和人畜尸首漂流,如不点灯,远望过去,至多看出一点黑影。我们的人即便遇上,稍微隔远,也必忽略过去。

  心正忧疑,后听你们一说,船上竟有许多灯光,心已放宽了些,又是刚出口不多时,与我们来人正好对面遇上,再听金儿随后追去,事前还曾向前窥听,必是听出对方机密,和你们言语不通,无法说明,将人领上崖顶,立即赶往下手。

  “你们走得慢,那船只一出口不远便顺流直下,去得极快。金儿去有顿饭光景还未回转,照它走法,分明跟往远处,越过中流,方始下手,越发放心。这东西比人还灵,有它前往,无须我再追去。果然料得不错,方才一问,他跟到前面,先将后面三个打手一齐抓死,再往上纵去,假装偷人东西。可笑这些该死的恶人,不知死在临头,还觉这小猴儿周⾝油光⽔滑,灵巧好玩,想要擒走。內一教师被它回手一把,将眼抓瞎,推跌⽔中。另一个方始发急,持刀就斫,被它一把抓死,推⼊⽔中。摇船土人都见过金儿,知它厉害,一个暗中放火,将船点燃,一面假装害怕喊,金儿也不理他们,只将恶奴张升抓死,再将狗官亲擒住飞起,踏着沿途⽔面上的树梢石顶纵上山崖,飞驰回来。

  最妙是它连土人带随行苦力均加戏侮,不是推倒在地,还是将他所拿的捧篙橹毁掉,抛⼊⽔內,这时全船业已起火,只狗官亲一人和另一恶奴,越看越怕,吓得抖,跪在地下,哭喊求饶。

  “金儿见木排由侧面漂来,会⽔和不会⽔的土人,有的已跳⽔赶上,有的已纵将过去,只狗官亲主仆二人尚在船中哭喊。它先一手一个挟起,纵往木排之上,再做出许多怪相,恐吓戏弄那些人们,最后才将恶奴抓成残废,挟了狗官亲纵⾝飞走。刚到崖上,便遇见我们的人,由前面驾着特制的梭舟赶往,看见前船起火,又听金儿啸声,用信号喊住一间,说金儿留下一个恶奴的命,使其回去报信,说狗官亲等死于怪物之手,与人无于,这心思实在灵巧。至于恶奴照敌人心意‮引勾‬官兵诬陷土人造反一层,现已不⾜为虑,一则方才途中探出真情,得知此事做得甚是机密,恶奴未必知道,这个还在其次;还有许多重要原因,无暇多说,就被逃到汉中,也决不会有什后患,何况为首恶人已死,恶奴走时,只见山洪暴发,本庄土人受大甚,聚在北山崖上避⽔,不肯冒险,再为恶霸去出死力,未有别的举动,新村方面更未见过一人,随便说人造反,明知无中生有,也不会如此冒失;何况另外还有大力化解,令告李诚放心等语。

  “金儿因此一举不曾奉命,故将狗官亲生擒回来,与我们发落。我也想起他弟兄今早几次商量,对于新来避雨的男女狗官亲或杀或放,均有顾虑,三弟并还提到可以利用的话,我正和弟妹召集后山那些苦弟兄,分给他们兵器,偶然听到几句,没有听清,跟着匆忙起⾝,便分了手。好在那许多年老力衰的一些骡马轿夫均被恶霸安置在一处楼內,当狗官亲未起⾝前,待他们还是真好,吃用皆全。那楼在一坡上,虽不似正面楼台讲究⾼大,放在苦人眼中,也是一所天堂,何况又是避难时候。三弟先命人暗中试探口气,都说主人极好,只官亲可恨,连雷八⽇前⾝受毒打,竟会有人说他说话太野,咎由自取,不料头一起狗官亲刚走,便改了样子,第二次挑人时,恶奴‮威示‬,一言不合,扬鞭就打,说了许多狠话,走时,并说人已少去一半,连先前送他们的酒⾁食物也顺手取走,这才明⽩过来,全都悲愤,困在⽔中,无计可施。那地方离我们颇远,天又黑,不怕被人看见,狗官亲固该万死,三弟主意多,也许暂时留下,还有用处,故此不令伤害。据金儿说,这厮只是吓晕过去,并未受伤。你们初来,要我领路,不能走快,故令先走。到了北山崖,包你们痛快,忙什么呢。”

  三人便间发难经过,黑女方答:“话长着呢,此时虽将信号发动,也只传令各路准备,你们李大哥正忙着布置,此时还未赶到北山崖,敌人防御又密,本来那些教师打手多是饭桶,不料老贼,心计甚深,早在一月以前请来好些能手,事前毫不露出,我们虽得到一点信息,并不知他深浅。到近一两⽇,才听说来人本领甚⾼,內有几个并还带有好些毒药香暗器,猩人便为毒箭所杀,实在厉害。老贼⾝旁还有三个⽔极好的,也是方才知道,好些事连狗子均被瞒过。另一面狗子原是到处约请能手,內有一起新由山西赶来,途中为雨所阻,也是昨夜今早相继赶到,我们虽然必胜,但是我们的人不是以前受过大害的,便是被他多年残害庒榨、快要断气的本庄土人,将来大家重建桃源庄,最要紧的便是人力,这大一片土地,多保得一个好人,便多生出一些力量,多开垦出好些田地。我们这些当首领的人,必须事前仔细打算,一举成功,少伤一人是一人,万不可冒失来。因此敌人虽被困在⽔中,他那外援也被隔断,我们成功在即,反而格外郑重起来,你看信号发出之后,我们的人暗中只管准备,只等二次号炮一响,四方八面,全数出动,暂时表面上还和方才一样安静,哪里看到我们一点人影。至于你们所问的事,说来话长,到了北山崖,如还不曾动手,我再详细对你们说罢,前面就快到了。”

  说时一行四人已将那片山崖走完,由一条残破的飞桥上走过。那桥原是竹丝芋⿇结成的十多条长缆,连系两崖,虽是两面崖顶最厌之处,相隔也有三丈来长,上面铺着木板,两面还有栏杆,年久失修,多半残毁,只中心还有几条可用,久已无人来往,近由李诚暗中试探修理,将上面一些残破木板扎好,方可渡人。就这样,人到上面,还是摇晃不停。下面便是那条大壑,为了⽔已上岸;涨起老⾼,只听⽔声如雷,与前面瀑布洪流应,震撼山野,黑暗中看去,反倒没有平⽇危险。再一转侧,便是去往北山崖的途径,前面两盏红灯已早望见,相隔也不甚远,这才看出正对瀑布下面还有一片小山崖坡,红灯便挑在上面。为了中隔大壑,小山脚四面皆⽔,绕过瀑布,再由一条通往对山的绳桥,方可到达山上,与李诚等人会合。

  三人跟着黑女边谈边走,见敌人庄园左近,仍是灯火通明,灿如繁星,倒影⼊⽔,上下相映,⽔势似已不再⾼涨,只见灯光照耀之下波涛滚滚,随着夜风,不时卷起许多浪花。好些楼台亭阁的影子落在⽔中,不住晃动,弯曲闪。楼內男女往来,历历可观,仿佛杂,四外却是静的,风声⽔声之外,更听不到别的声响。园中好些花木虽被淹没,许多大树的枝梢依然伸出⽔面,吃灯光一照,仿佛⽔面上生着许多瑶草琪花,一丛丛浮在那里,又是鲜明,又是清丽,一眼望过去,直似千顷汪洋中,涌现出大小数十百幢⽔晶宮阙,银灯雪亮,里外通明,富丽新奇,气象万千,真比画图还要好看,哪看得出此是无数土人⾎⾁汗⽔堆成之物,此时业已布満了杀机,转眼一触即发,不可收拾。

  韩奎毕竟多年老江湖,久经大敌,颇有识见,见对面楼房既多,分布又广,楼窗房顶到处都有防守的人,刀光矛影,不时在灯光⽔影中闪闪生辉,看去戒备甚严,如临大敌,剑拔弩张,仿佛无隙可乘。回头北山崖这一面半坡上李氏弟兄主持发令之处,却是暗沉沉的,初来时只有两盏红灯挑起,下面生着一堆柴火,许多穿得又破又旧的土人聚在一起,旁边还有一个山洞,除中心大堆熊熊烈焰正在燃烧,照得那些蓬头垢面⾚⾜半裸的土人的头脸都成了红⾊,好些地方还是暗的。快要走到,坡上的人才又添出三堆地火。定睛一看,原来那些土人均在各做各事,洞中妇孺居多,里面也有火光,不时往外传递出新成的⿇索火炬木梢之类物事,好似男男女女各有所事,不见一个空手。相隔这近,也听不到一点喧哗呼喊之声,只是埋头立⾜,按部就班,一毫不。看去破破烂烂,双方一比,相去天地,不知怎的,无形中现出一种说不出的气象。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紧张而又镇静。有的还在忙着钉扎木排云梯等器具,多半完工。大家都在动手,如非內有一个蒙面⽩⾐的人偶然往来指挥,仿佛大家都是主持人,决看不出內中还有首领。

  那蒙面人便是李氏兄弟之一,哪像对方那样时松时紧,敌人未到,先就装模作样,成一堆,照这双方神情,不等动手,胜负已分。料知秦贼⽗子转眼败亡,想起自己不是回头得早,今早如在对面手下,做他鹰⽝,定必同归于尽无疑。

  韩奎正在有时心寒,有时暗幸,相隔连系两山的飞桥已只丈许远近。黑女先喊三人立定,笑说:“这条飞桥,今⽇才就原来破桥修好,虽然换上新绳,上头木板已全撤去,韩兄会武功的人,自然好走,他两个恐走不过去,待我去到那面将藤圈取来,就好过了。”说完,人还未走,对面忽有一人跑上山顶,笑问:“是李大嫂么?金儿已先来了。”黑女略答几句,那人在黑暗影中把手一扬,只听习习连响,便有几付藤圈顺着一二条长索飞来,黑女接到手中,便令猪儿先上。雷八见那东西乃是五个绳圈,一大四小,套在三长索之下,两岸绷紧,大的一圈将人拦套住,手脚各挽套上一个小圈,另有长索拉引,人便凌空而渡。崖这面地势要⾼得多,顺势而下,虽极省力,到时难免双脚撞在崖上;又在对面崖桩上面做了两个大软兜,将脚挡住。如往上走,另有绞盘长索,一拉便可滑上。所有机关,却在对面。紧贴旁边便是方才所说绳桥,也是三并行的长索,中间另用耝⿇绳和木叉将其绷紧,成宽约二尺的绳板,壑宽三四丈,加上⾼低相差,长达五六丈,一旁虽有长索可当扶手,为了太长,悬在空中,已往下弯作弧形,人再一走,更往下沉,又是软体,不住颤动,下临好几丈阔的大壑,稍微有一点风,便和打秋千一般,往来晃,没有武功的人,如何能够安然驰过?只得跟着猪儿,也将藤圈套好,相继往对面山头滑下。

  韩奎这时早已心平气和,不愿逞能,也想将圈套上,黑女笑道:“我知韩兄武功甚好,何必费事?此桥看去虽险,只将势子稳住,并不妨事,何况旁边还有扶手,我们一同过去便了。”韩奎只得应诺,便请先走。黑女素来慡快,笑说:“我来领路也好。”

  便往桥上驰去。韩奎见她走得又稳又快,也未扶那旁边飞桥,⾝子笔直,急驰而下,只见那又软又长的绳桥略一颤动,一条黑影已到了对面山头,桥也并未摇晃,好生敬佩。

  心想:“李氏兄弟夫真有过人之处,好些地方均是天然练成,与寻常武家不同。”心念才动,忽听对面金儿低啸,跟着便见一条小影由半山朝下飞落,其急如箭,手中好像还拿有东西,也未看真,晃眼投⼊⽔面上暗影之中不见,随听对面笑语呼喊之声由前面崖坡上隐隐传来,仿佛有什事情发生,与方才各人静心力作情景不同。黑女到了对面,也只招呼了两声,人便无踪,似已上去。再看对面秦贼园林,正面楼台已被山崖遮没多半,只有灯光闪耀,映得上下⽔天齐作红⾊。右角两所楼房顶上防守的人忽又起⾝,往来急驰,隐闻呼喝之声随风吹到,再听已无声息,看去甚,知道敌人已是危机四伏,一触即发,看神气也许出了变故。急于往看,并与李氏兄弟相见,便往绳桥上走,刚到桥的中,隐隐闻得两声马嘶,料知大侠七星子李诚赶到,这面的人只一会合,一声令下,当时发难,心更紧张,忙使轻功,加急驰过。

  到了山顶,朝下一看,对面⽔面上那些楼台亭阁,灯火通明,并无异状,前面楼窗內外防守的人反到少了一小半,楼前停泊的小木排上面均已有人,內中一付木排业已摇走。刚刚摇走,但又不似来此对敌神气,走的是往楼后一面。猪儿刚由下面上,见面笑说:“韩二哥,我听说快动手了,不是要等李大哥到来发令,业已杀上前去。方才我听大⽩啸声离此不远,这两匹马能够泅⽔,和鸭子差不多,不知何故,还未见人。这一面虽然天黑,他那⽩人⽩马老远便可看出,你留神看西南方,我想也快来了。”说时,韩奎正跟着猪儿往下绕走。因那小山又⾼又陡,只半山坡上一片平崖,和狗子蔵酒的一座大石洞,由上到下,必须绕后山危崖小径蜿蜒而下,快到山麓,侧转绕走上来,方到前面,不能越山直下。猪儿最热心,初来不知细底,一到对山,便往下冲,上面又黑,一脚踏空,朝下滚落,幸而下面有人,将其接住。雷八后到,被对山放藤圈的人引了下去,未受虚惊;否则也是一样。猪儿见黑女由上飞落,间知韩奎随后就到,忘了韩奎手有千里火筒可以照路,人更细心,看准途径再走,武功又好,便往前走,到了无路之处,也可安然纵落,惟恐和他一样失⾜滚堕,匆匆问明途向,绕着山路赶来。洪⽔太大,近山麓一头为⽔所淹,仗着沿途好些树木,才将中间一段绕过,见了韩奎,边说边走。

  韩奎见他天真义气,对人亲热诚恳,谈得也颇投机。本来急于往见李氏兄弟,忽然想起,自己虽巴不得随他们一起开垦,安居度⽇,以前终是对头,李強还只昨⽇一面之缘,不曾再见,⽇间相遇,李诚先还不令同来,后始答应,雷八没有怀疑之处,以后还要在此终老,如被看轻,岂不难堪?偏又隔着这片大⽔,秦贼⽗子防备严密,四面埋伏弓箭手,难于攻进,无法表现。难得猪儿人好,反正还未发难,何不探探他们口气,念头一转,便把脚步放慢,设词探听。猪儿心直口快,有问必答,是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一面正催韩二哥快走:“我在前面听说,陈玲姑被狗子关在三楼小房之內受罪,三嫂带了两人前往救她出险。內中一人方才归报,人还不曾救出,玲姑在楼上哭喊求死,甚是凄惨;三嫂非将她救走不肯回来,不知想什方法,命那人来取索套,还不许说事太难。

  来人看出形势危险,不敢隐瞒,差不多陈三嫂也是进退两难,稍微露了一点口风,三哥心细,向他盘问出来,急得跳。事关大局,大哥不来,未听号炮,又不敢离开。实在无法,正商计派上两个会⽔的帮手,拿了兵器往援,我就来了。”

  猪儿还待往下说时,韩奎本在细听,忽然伸手将猪儿的嘴按住,低喝“兄弟噤声”跟着,便往道旁树后一闪。猪儿料有原故,蔵在树后,随同韩奎手指处往外偷看,只见相隔两三丈的⽔面上,仿佛起了一团浪花,刚往旁边四散。浪并不大,转眼被旁边涌来的波浪盖过,别无异状。这时风力渐猛,⽔势又有点⾼涨,崖上遥望还看不出,环山一带,一面是庄外涌来大量山洪,分两三面起嘲一般往小山脚下打到,大壑中的暗泉山⽔再往上涌起,被风一吹,越发助了威势,到处波涛浩,骇波飞漩,起伏不停之中,似这样的小小浪花,毫无⾜奇。细看火花照处,到崖侧影遮蔽的⽔面,除却洪⽔,并无别的影迹动静,觉着韩奎大惊小怪,⽔上无船,也无敌人泅来,何故如此?方要开口询问,猛觉手中一紧,被韩奎拉了一下,念头似电一般略微一动,耳听咝咝两响,似有两点寒星,在相隔一丈多的⽔面上略闪,跟着便听呼的一声,冒起半截⽔塔,猛又听韩奎厉声大喝:“无聇狗贼,叫你尝点味道!”声随手起,接连又是两条寒光朝⽔中打去,同时听到⽔中一声怒吼,那刚冒起来的半条黑影好似打中了一下,⾝子往下一沉,跟着便起了一条⽔线,箭一般朝侧面驰去。离开当地约有三四丈,黑影忽又冒起半截,回手连扬,便有三四点寒星连珠飞来。韩奎本已离开树后,扬手连用暗器朝那⽔线打去,因已逃远,刚刚停手;忽见黑影冒出⽔面,立将猪儿一推,重又闪往树后,那寒星已自飞来,只听夺夺夺叮接连三四声响过,那东西分别打在前面树石之上,再看黑影业已⼊⽔窜去,翻腾起落,灵活异常,直似一条大人鱼。

  韩奎见那暗器业已钉向树上,还有两枝落向草里,取来一看,那东西前头作倒鱼尾形,寒光闪闪,锋利非常,后面还有两片风叶,长约三寸,认出来历,吃了一惊,方说:

  “我早看出此贼⽔极好,⽔深浪大,恐钢镖不易打中,等到临近,先了他两枝弩箭,现⾝之后,又打了两镖。看他逃时神气,必已受伤,可惜不曾致命,差一点没有被他这飞鱼儿打中,真个好险。”话未说完,前面李強、黑女等已闻声赶来,刚将韩奎接到前面谈说前事,猛瞥见一条⽩影在⽔面上出现,跟着便听一声马嘶,定睛一看,正是大侠七星子李诚骑了那匹⽩马由⽔中驰来。韩奎见那来路正是⽔贼所逃一面,看形势两下必定撞上,⽔贼⽔既⾼,暗器尤为厉害,李诚别处绕到,决想不到⽔中有贼,再骑着一匹大⽩马,非受暗算不可,相隔又远,正急得⾼声急呼:“⽔中有贼,大哥留意!”李诚马行颇快,通无回应。走着走着马⾝突由⽔中涌起,李诚长鞭似往侧面挥了一下,右手一挥,马⾝刚刚纵起,贴着⽔面,朝前窜去,忽又往下一沉。韩奎正在惶急,连喊“不好”忽听波的一声。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上一章      下一章 ( → )
力是由还珠楼主写的武侠小说,本页是力最新章节,阿奇小说网第一时间更新力章节文本,提供给网友力免费读及下载服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力》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的朋友推荐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