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侠传是由平江不肖生写的武侠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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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江湖奇侠传 作者:平江不肖生 | 书号:41029 时间:2017/9/18 字数:9795 |
上一章 第四十二回 魏壮猷失银生病 刘晋卿热肠救人 下一章 ( 没有了 ) | |
话说田广胜将所谓担保的证据拿出来,朱镇岳一看,原来是一封信。这信是雪门和尚写给田广胜的,信中的语意很简单,只说某月某⽇捻军破西安,府尹朱公夫妇同时殉难。现已由雪门和尚自己备棺盛殓,即⽇动⾝运回常德原籍。信尾托田广胜设法劝阻朱镇岳,勿再去陕西。朱镇岳只看了府尹朱公夫妇同时殉难这几句,已呼天抢地的痛哭起来。没哭一会,便倒地昏过去了。 田广胜、魏壮猷都忙着灌救,半晌醒转来,仍哭着责备田广胜道:“师伯既得了这信,怎的不于见面的时候给我看?好教我奔丧前去。隐瞒三四⽇,倒忍心和我议婚事,使我成为万世的罪人,是甚么道理?”田广胜连忙认罪道:“这是我对不起贤侄。不过雪门师傅的信上说了,即⽇动⾝运柩回常德原籍,怎好教贤侄去奔丧呢?在我瞒三四⽇不说,固是全因私情,没有道理。只是在贤侄迟三四⽇知道,并不得谓之不孝。贤侄得原谅我,若在见面的时候将这信给贤侄看了,则三年之內,不能向贤侄提议婚的话。我刚才已曾对贤侄说过了,我于今已是七十八岁的人了,正如风前之烛,瓦上之霜,得挨一⽇算一⽇。三年之后,只怕葬我的棺木都已朽了。因此情愿担着这点不是,着贤侄承诺我的话,以了我这桩惟一的心事。” 朱镇岳见田广胜这们说,自觉方才责备的话,说的太重,即翻⾝向田广胜叩头,泣道:“师傅信中虽说已动⾝运柩回籍,然小侄仍得上前去,以便扶着先⽗⺟的灵柩同行。”田广胜拉起朱镇岳说道:“贤侄用不着去,我已派人上去了。大约不出一二⽇,便能将灵柩运上这里来。”朱镇岳问道:“运到这里来做甚么呢?”田广胜道:“我估料长⽑的气焰,还得好几年才能消灭,就是常德,也非安乐之土。贤侄这番又运回这些金银,更是惹祸的东西。我看这山里还好,已打发两个小女去乌鸦山,接令祖⺟到这里来,免得年老人担惊受怕。尊大人的灵柩,暂时安厝①在这山里,等到世局平静了,再运回原籍.雪门师傅来了之后,我还要和他商量,尽我们的力量,下山去做几桩事业。” 朱镇岳见田广胜这们布置,只得依从。过不了几⽇,果然朱沛然夫妇的灵柩,和朱镇岳的祖⺟都到了。大家在这山里,整整的住了八年,清兵破了南京之后,朱镇岳夫妇才回乌鸦山祖屋。朱镇岳的祖⺟和田广胜,都死在这山上。这八年当中,田广胜、雪门和尚以及朱镇岳夫妇、魏壮猷夫妇,都曾下山做过许多救苦救难的事。因田广胜和朱镇岳都挟了一种报仇的念头,暗中替清军出了不少的力。但是这些事,不在本书应写之列,都不去写他。不过写到这里来了,却不能不连带把魏壮猷的履历,略为待一番,使看官们知道这部书中的重要人物清虚观笑道人的来历。 魏壮猷自从田广胜死后,不久他夫人红红也死了。他和红红伉俪的情分,本十分浓厚,红红一死,他悲痛到了极点。这时南京已破,清室中兴,各省粉饰太平。民人在几年前因兵荒离的,至此都渐渐的各回故土了。魏壮猷早已没有⽗⺟,跟着田广胜长大的,此时无家可归。只得借着游山揽胜,消遣他中悼亡之痛。 田广胜在⽇,手中积下来的资财很不少,约莫有二三十万。他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因和朱镇岳负气,出走得不知去向。临死只有两个女儿,两个女婿在跟前。这多的遗产,当然分给朱镇岳、魏壮猷两人。魏状猷得了这一部分财产,独自一个人用度,手头自然很阔。游踪所到之处,当地的缙绅先生以及富商大贾,无不倾诚结纳。只是他对人从不肯露出自己的本像来,一般人见他生得风度翩翩,温文尔雅,都以为他是一个宦家公子,谁知道他是一个剑侠呢? 有一次,魏壮猷游到了四川重庆,住在重庆一个最大最有名的⾼升客栈里。这客栈房屋的构造,是五开间三进。楼上地下,共有三四十间房子。有钱的旅客,到重庆多是在这客栈下榻。魏壮猷到的时候,喜第三进房屋又宽敞又雅洁,只可惜已有三间被人占住了,仅馀下一间厢房。中间客厅,是不能住人的。魏壮猷单⾝一个人,本来有一间厢房住着便得了。但是他因好游,无论到甚么地方,总是座上客常満,樽中酒不空,这一间厢房,因此不够居住。当下便和客栈帐房商量,要腾出这三间房子来,给他一人居住。房钱多少,决不计较。帐房看魏壮猷的行李很多,很透着豪富的气概,以为是极阔的候补官儿,来这里运动差缺的。恐怕错过了这个好主顾,连忙答应了魏壮猷,向那三个旅客要求移房。费了许多⾆,才将三间房子腾了出来,给魏壮猷一个人住了。 魏壮猷照例结当地士绅,终⽇宾朋燕集,弄得五开间的房子都座无隙地。一时魏公子在重庆的声名,几于没人不知道。他这回来四川游历,⾝边带了千多两⻩金,原不愁不够使费。金银在他这种有本领的人手里,不问到甚么地方,难道还有人能劫夺了去吗?只是事竟出人意外,这⽇魏壮猷因须付一笔帐,开箱打算取一百两⻩金出来兑换。⾜⾜的一千两⻩金,哪里还有一两呢?只剩了一块包裹的包袱,不曾失掉。魏壮猷不由得大吃一惊。暗想,这事真奇怪,这一叠八口⽪箱,金叶放在第六口⽪箱之內,要开这箱,非将上面五口搬开不可,五口⽪箱內尽是⾐服,每口的分量很不轻,要搬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并且每口⽪箱都上了锁,贴了封条,锁和封条丝毫未动,这金叶从哪里取出去的呢?这一进房屋,除了我没旁人居住,我在家的时候,固然没人敢动手偷我的东西,便是我每次出外,多在⽩天,门窗都从外面锁了,钥匙在我自己⾝上,若曾有人动过锁,我回来开锁的时候,岂有个不知道的?魏壮猷心里一面思量,一面将这七口⽪箱次第开看,都一些儿没有动过的痕迹.惟有第四口箱中的一块一百五十两重的金砖,也宣告失踪了,不觉失声叫着哎呀道:“这就是奇怪了。这块金砖,因是红红留下来的纪念物,多久不曾开看,连我自己都忘记了,不知放在哪口⽪箱里。方才若不是看见这个装金砖的盒儿,在⾐服底下庒着,我说不定一时还想不起被人盗去了呢?如果盗这金子的人,是将八口⽪箱都打开来,一口一口的搜索,则不但箱外的锁和封条应该现些移动过的痕迹,便是箱內的⾐服,也应该翻得七零八。若不是一口一口打开来搜索,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那口箱里的东西,外人能这们轻巧的盗去?”魏壮猷反复寻思,只觉得奇怪,再也想不出是如何失掉的道理来。不过悬揣②盗这金子的人的本领,可以断定决不寻常。报官请缉,是徒然教盗金子的人暗中好笑,没有弋获③希望的。倒不如绝不声张,由自己慢慢地寻访。失掉金子的事小,这样盗金子的能人,却不舍得不寻访着,好借此结识这们一个人物。当时将⽪箱仍旧堆叠起来。 在魏壮猷失掉这点儿金子,原不算甚么。只是此时正在客中,又着须付帐给人,既拿不出金子来,就只得暂拿⾐服典钱应付。心里因急把盗金子的人探访出来,也就懒得再和一般士绅作无谓的应酬了。⾼升栈的帐房,见魏壮猷拿⾐服典饯还帐,料知是穷得拿不出钱来了。登时改变了对待的态度,平时到了照例结帐的时期,只打发茶房将帐单送到魏壮猷房中桌上,一声不响就退出去的。此时帐房便亲自送到魏壮献手中,摆出冷冷的面孔,立在旁边等回话了。魏壮猷却毫不在意。随即又拿⾐服去当了钱,付给帐房。自己仍四处探访这盗金子的人。 一连探访了十多⽇,一点儿踪影都不曾访着。客栈里的用度大,他又不知道省俭,⾐服典当起来不值钱,出门的人更能有多少⾐服?不须几次,就当光了。新结的一般士绅,忽然不见魏公子来邀请了,初时以为是害了病,还有几个人来客栈里看看。几⽇之后,都知道魏公子手边的银钱使光了,靠着典当度⽇。一个个都怕魏公子开口告贷,谁也不敢跨进⾼升栈的门。有时在路上遇着,来不及似的回避。魏壮猷心中有事,哪里拿这些人放在眼里?客栈里的人,见魏壮猷终⽇愁眉不展,只道是穷得没有路走了,才这们着急。帐房恐怕再往下去还不起房饭钱,便走来对魏壮猷说道:“客人既手边不宽展,不能和往⽇那般应酬了,还要这们多房间⼲甚么呢?下面有小些儿的房间,请客人腾出这一进房屋给我,好让旁的客人来住。”魏壮猷心里正因访不着盗金的人非常焦躁,听了帐房的话,只气得指着帐房火骂了一顿。帐房以为魏壮猷穷了,是不敢生气的,想不到还敢骂人。究竟摸不着魏壮猷的底,不敢认真得罪,只好咕都着嘴,退了出来。魏壮猷心里一烦闷,便几⽇不出门,贫与病相连,竟闷出一⾝病来了。练过工夫的壮年人,不生病则已,生病就十分沉重。 魏壮猷到各处游历,举动极尽豪华,然从来不曾带过当差的。在平时不生病,没有当差的,不觉着不便,此时病得不能起了,偏巧没有钱,又和帐房翻了脸,客栈里的茶房都不听呼唤起来,便分外感觉得痛苦了。连病了三⽇,⽔米不曾沾。客栈里的人,都以为魏壮猷是个不务正的纨绔弟子,不⾜怜惜。 这时却动了一个正直商人,慨然跑到魏壮猷房里来探看,并替魏壮猷延医诊治。这个人是谁呢?是在成都做盐生意的,姓刘名晋卿,这时年纪已有五十多岁了。在成都开了三十年盐号,近来因亏折了本钱,打算将盐号盘顶给人。只因刘晋卿所开的盐号规模太大,成都的商人多知道这盐号的底细,不肯多出顶价。刘晋卿呕气不过,带了些盘,特地到重庆来觅盘顶的主儿。凑巧不先不后的与魏壮猷同这一⽇到⾼升栈。两个月来,魏壮猷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他自己是一个谨慎商人,心里也不以魏壮猷的举动为然。不过见魏壮猷一旦贫病得没人睬理了,觉得这种豪华公子不知道一些人情世故,拿银钱看得泥沙不如的使用,一朝用光了,就立时病死也没人来踩理,很是可怜。遂袖了二十两银子,走到魏壮猷房里来,殷勤慰问病势怎样。 魏壮猷不曾害过大病,此时在这种境遇当中,病得不能起,使他一⾝全副本领一些儿不能施展,才真有些着急起来。几次打算教茶房去延医来诊视,无奈茶房受了帐房的嘱咐,听凭魏壮猷叫破了喉咙,也只当没听见。魏壮猷正在急得无可如何的时候,恰好刘晋卿前来问病。魏壮猷看了刘晋卿这副慈善面目和殷勤的态度,心里就舒畅了许多,就枕边对刘晋卿点头道谢。刘晋卿拿出二十两银子,放在头,说道:“我是出门人,没有多大的力量,因见阁下现在手中好像穷迫的样子,恐医药不便。我同在这里作客,不忍坐视。阁下想必是席丰履厚惯了的人,不知道人情冷暖。我虽不知道阁下的家业,然看阁下两月来的举动,可知尊府必是很富厚的。我此时去替阁下请个好医生来,阁下将病养好了,就赶紧回府去。世道崎岖,家中富裕的人,犯不着出门受苦。”在刘晋卿说这番话,自以为是老于世故的金石之言,魏壮猷只微微的笑着点头。 刘晋卿一片热诚,亲去请了个医生来,给魏壮猷诊视了,开了药方。也是刘晋卿亲去买了药来,煎给魏壮猷服了,外感的病,来得急,也去得快。服药下去后,只过了夜一,魏壮猷便能起,如平时一般行走了。 因已有几⽇不曾出外探访偷金子的人,心里实在放不下。这⽇觉得自己的病已经好了,正思量应如何方能访得出偷金子的人来,忽然从窗眼里飘进一片枯⻩的树叶来,落在魏壮猷面前。魏壮猷原是一个心思极细密的人,一见这树叶飘进房来,心里不由得就是一惊。暗想;此时的天气,正在舂夏之,那来的这种枯⻩树叶?并且微风不动,树叶又如何能从天空飘到这房里来?随手拾起这片树叶看时,一望就可认得出是已⼲枯了许久的,有巴掌大小,却认不出是甚么树叶。又想这客栈四周都是房屋,自从发觉失了金子以后,我都勘察得仔细,百步以內,可断定没有⾼出屋顶的树木。既没有树木,也就可以断定这叶不是从树枝上被风刮到这里来的了。不是风刮来的,然则是谁送来的呢?魏壮猷是这们一推求,更觉得这树叶来得希奇。刚待叫一个茶房进来,教认这叶是甚么树上的? 只见刘晋卿走来,问道:“贵恙已完全脫体了么?”魏壮猷连忙着答道:“多谢厚意,已完全好了。”旋说旋让刘晋卿坐。刘晋卿指着魏壮猷手中的枯叶,问道:“⾜下手中这片公孙树叶,有甚么用处?”魏壮猷喜问道:“老先生认得这是公孙树叶吗?甚么地方有这种树呢?”刘晋卿笑道:“怎么不认识?这树我在旁处不曾见过,只见泸州玄帝观里面有两株极大的。这叶上的露,能润肺治咳嗽,但极不容易得着。我先⺟在⽇,得了个咳嗽的病,甚么药都吃遍了,只是治不好。后来有人传了个秘方,说惟有公孙树叶上的露,只须服十几滴,便能包治断。我问甚么所在有公孙树,那人说出泸州玄帝观来。我做盐生意,本来时常走泸州经过的,这次便特地找到玄帝观。公孙树是见着了,但是叶上那有甚么露呢?就是略有些儿,又怎么能取得下来呢?在那两棵树下,徘徊了许久,实在想不出取露的法子来。亏了观中的老道,念我出于一片孝心,拿出一个寸多⾼的磁瓶来,倾了五十滴露给我。这是他慢慢的一滴一滴取下来,贮蔵着备用的。我谢老道银子,他不肯收受。我带了那五十滴露回家,先⺟服了,果然把咳嗽的病治好了。因此我一见这叶便认识。” 魏壮猷问道:“那玄帝观的老道姓甚么?叫什么名字?老先生知道么?”刘晋卿点头道:“我只知道一般人都叫那老道为⻩叶道人。姓甚么?究竟叫甚么名字?却不知道。”魏壮猷道:“那⻩叶道人此刻大约有多少岁数了?”刘晋卿笑道:“于今只怕已死了许多年了,我已有了二十多年不曾到那观里去。我去讨露的时候,看那道人的头发胡须都⽩的和雪一样,年纪至少也应有了七八十岁。岂有活到此刻还不曾死的道理?”魏壮猷道:“既是只有泸州玄帝观內才有这公孙树,这片树叶就更来得希奇了。”刘晋卿问是怎么一个来历,魏壮猷将从天空飘下来的话说了。刘晋卿也觉得诧异。刘晋卿去后,魏壮猷心想:这树叶必不是无故飞来的。我于今既知道了公孙树的所在,何不就去玄观帝探访一番呢?主意已定,遂即⽇动⾝向泸州出发。 途中非止一⽇,这⽇到了泸州,径到玄帝观察看情形。果见殿前丹墀④里,有两棵合抱不的树,枝叶-密,如张开两把大伞。叶的形式,与从窗眼里飘进来的,一般无二。只这棵树上的叶⾊青绿,没有一片枯⻩的。 魏壮猷把这观的形势都看了个明⽩,记在心里,打算夜间再来观里窥探。正待举步往观外走,猛觉得头顶上一阵风过去,树叶纷纷落下来。惊得连忙抬头看公孙树上,只见一只极大的苍鹰,正收敛着两片比门板还大的翅膀,落在树颠上立着。那一对金⾊的眼睛,和两颗桂圆相似。魏壮猷生平不曾见过这们大的飞鸟,很以为奇怪。心想像这们⾼大这们雄俊的鹰,若好生教调出来,带着上山打猎,确是再好没有的了。只是他立在这树颠上,要弄死他容易,要活捉下来喂养,倒是一件难事。眉头一皱,忽然得了个计较。心中暗喜道:“我何不投他一个石子,惊动他飞起来,再用飞剑将他两翅的翎⽑削断,怕他不掉下来,听凭我捉活的吗?” 魏壮猷自觉这主意不错,随即弯拾了个鹅卵石,顺手朝那鹰打去。这石子从魏壮猷的手中打出来,其力量虽不及炮弹那般厉害,然比从弓弦上发出去的弹子,是要強硬些的。无沦甚么凶恶的猛兽,着了这一石子,纵不立时殒命,也得重伤,不能逃走。谁知这一石子打上去,那鹰只将两个翅膀一亮,石子碰在翅膀上倒转来,若不是魏壮猷眼快,将⾝子往旁边闪开,那石子险些儿打在头上。然石子挨着耳擦过,已被擦得鲜⾎直流。魏壮猷不由得又惊又气,指着鹰骂道:“你这孽畜,竟敢和我开玩笑吗?我要你的命,易如反掌。”口里骂着,遂放出一道剑光来,长虹也似的,直向那鹰去。哪知那鹰立在树颠上,只当没有这回事的样子。剑光绕着树颠,盘旋了几转,只是不到鹰⾝上去。魏壮猷这才慌急起来。正在没法布摆的时候,那鹰两翅一展,真比闪电还快,对准魏壮猷扑来。魏壮猷料知敌不过逃不了,失口叫了声:“哎呀!”便紧闭双睛等死。 少不得说时迟那时快的两句套话,魏壮猷刚把双睛一闭,耳里就听得殿上一声呼叱,接着有很苍老的声音喊道:“休得鲁莽。”那喊声才歇,就觉得一个旋风,从脸上掠了过去。睁眼看时,那鹰已在这边树颠上立着,殿上站着一个⽩须过腹的老头,左边胳膊上也立着一只和树颠上一般大小⽑⾊的鹰。那老头笑容満面的,望着魏壮猷点头。魏壮猷见鹰尚有这般厉害,这养鹰的老头,本领之大,是不待思索的了。当下不因不由的,便存了个拜这老头为师的念头,紧走几步到殿上,对老头拜了下去,说道:“若不是老丈相救,小子已丧生于鹰爪之下了。小子年来行游各省,所遇的英雄豪杰不在少数,竟不曾遇见有这鹰这般能耐的。两鹰是由老丈教调出来的,老丈有通天彻地的手段,可想而知了。小子一片至诚心思,想拜在老丈门墙之下,千万求你老人家收纳。”老头伸手将魏壮猷拉起来,笑道:“你的骨格清奇,将来的造诣不可限量。但是我不能收你做徒弟。来,我引你见一个人罢。” 魏壮猷随着老头,弯弯曲曲的走到里面一个小厅上,不噤又吃了一吓。原来这厅上,睡着一只牯牛般大的斑斓猛虎,那虎听得有脚步声,一蹶劣跳了起来,待向魏壮猷扑来的样子。魏壮猷才被鹰吓了那们一大跳,惊魂还没定,哪里再有和猛虎抵抗的勇气呢?吓得只向老头背后蔵躲。亏得老头对那虎叱了一声,那虎才落了威,拖着铁也似的尾巴,走过一边去了。魏壮猷心想:幸亏我在⽩天遇了这老丈,若在黑夜,冒昧到这里来窥探,说不定我一条命,要断送在这两样禽兽的爪下。魏壮猷一面这们着想,一而跟着老头转到厅后一间陈设很古雅的房里。 但见一个须发皓然,⾝穿⻩袍的老道,手中拿着拂尘,盘膝坐在云之上。并不起⾝,只向老头笑了一笑,说道:“来了么?”老道也笑着应道:“我正为不仔细,误收了个刘鸿采做徒弟,后悔已来不及。这小子又要拜在我门下做徒弟,道友看我如何能收他?不过我瞧这小子骨格很好,道友若能收他在门墙之下,将来的成就,倒不见得赶不上铜脚。”老道微微的头摇说道:“这小子此刻心心念念所想的,只是⻩金⽩银,哪有些微向道之意?铜脚能敝屣孥,视⻩金如粪壤,却是难能可贵的。这小子未必能及得。” 魏壮猷听了两老问答的话,虽听不出铜脚是甚么人,然老道人瞧不起自己的语意,是显然可知的。思量他说我心心念念所想的,是⻩金⽩银,可见得我失窃的事,与他有关连,他才知道我是为探访⻩金下落来的,我岂真是为探访⻩金?这却看错我了。心里如此想着,即走近云,跪下来叩头说道:“小子年来游踪所至,极力结各类人物,为的就是想求一个先知先觉之辈,好作小子的师资。即如小子这次失却了⻩金,若是被寻常人盗了去,小子决不至四处探访。只因料知盗⻩金的人,能耐必⾼出小子万倍,且其用意,必不在一点点⻩金。小子若不探求一个⽔落石出,一则违反了小子年来结各类人物的本意,二则既逆料那个盗⻩金的人,用意不在⻩金,便是有意借这事试探小子。若小子置之不理,也辜负了这人的盛意。小子果得列⾝门墙,财子禄,小于久已绝念。”说着,连叩了几个头。 老道人至此,才起⾝下了云,点头笑道:“你知道绝念财子禄,倒不失为可造之才。你师傅田广胜,曾与我有点儿情。我因见你的资质不差,恐怕手中钱多了,在重庆流连忘返,特地将你所有的尽数取来。又见你得不着探访的门道,只得给你一个暗记,那⻩叶便是我的道号。” 魏壮猷听了这老道就是⻩叶道人,暗想刘晋卿在二十多年前看见他,说他已有了七八十岁,于今照他这般精神态度看来,寻常七八十岁的人,那有这般強健?我能得着这们一个有道行的师傅,此后的⾝心,便不愁没有归宿了。当下魏壮猷便在玄帝观,跟着⻩叶道人一心学道。这个养鹰的老头,看官们不待在下报告,大约也都知道,便是金罗汉吕宣良了。 ⻩叶道人收魏壮猷做徒弟之后,即将从魏壮猷⾐箱里取来的金叶、金砖,仍还魏壮猷。魏壮猷想起刘晋卿送银及代延医治病的盛意,觉得自己此刻既一心学道,留着许多金子在⾝边,也没有用处。刘晋卿因生意亏了本,不能撑持,才到成都招人盘顶,若将这金子送给他,正是雪里送炭,比留在⾝边没有用处的好多了。魏壮猷自觉主意不错,随即禀明了⻩叶道人,带了金子回成都。 刘晋卿这时正为找不着盘顶的人,住在客栈里异常焦急。客栈里帐房见魏壮猷出门好几⽇不回来,以为是有意逃走的,因刘晋卿曾代魏壮猷延医熬药,硬栽在刘晋卿⾝上,说刘晋卿必知道魏壮猷的履历。魏壮猷欠了客栈里二三百串钱的房饭帐,要刘晋卿帮同追讨。刘晋卿更觉得呕气,这⽇忽见魏壮猷回来,心里才免了一半烦恼。 魏壮猷一回到客栈,就拿出几十两银子来,叫了一桌上等酒席,专请刘晋卿一人吃喝。刘晋卿见魏壮猷仍是初来时那般举动,心里很不以为然,推辞了几遍,无奈魏壮猷执意要请。只得在席间委婉的规劝魏壮猷道:“我和⾜下虽是萍⽔相逢,不知道⾜下的⾝世。然看⾜下的豪华举动,可知道是个席丰履厚的出⾝。于今世道崎岖,人情浇薄⑤。只看⾜下初来的时候,结何等宽广,往来的人何等热闹,客栈里帐房何等逢。只一时银钱不应手,哪怕害了病,睡倒不能起,也没人来探望⾜下一眼。客栈里帐房更是混帐,竟疑心⾜下逃走了。因我曾代⾜下延医,居然纠着我,要我帮同找⾜下讨钱。看起来,银钱这东西,是很艰难的。拿来胡花掉了,不但可惜,一旦因没了钱,受人家的揶揄冷淡,更觉无味。⾜下是个精明人,想必不怪我说这话是多管闲事。”魏壮猷哈哈笑道:“承情之至,两月以来的举动,我于今已失悔了。不过我在此一番举动,能结识老先生这们一个古道热肠的人,总算不虚此一番结纳了。老先生的生意,也不必再招人盘顶,我此时还有帮助老先生的力量。”说着,将所有的金子都搬到酒席上,双手送到刘晋卿面前,直把个刘晋卿惊得呆了。半晌,才徐徐问道:“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魏壮猷笑道:“没有甚么,我的钱,愿意送给老先生,老先生赏收了便完事。” 刘晋卿迟疑道:“⾜下前几⽇不是因没有钱,将⾐服都典质尽了的吗?怎的出门几⽇工夫,便得了这们多⻩金呢?但是⾜下不要多心,怪我盘查这⻩金的来历。我是做生意买卖的人,非分之财,一丝一粟也不敢收受。⾜下若不愿将来历告我,请将这金子收回去,我感⾜下相助的盛意便了。”魏壮猷敛神叹道:“难得,难得。我这金子送得其人了。我的履历,从不曾告人,老先生是长厚有德的人,故不妨见告。”随将自己出生历史及此番失金得金情形,略述了一遍。刘晋卿因那⽇曾亲眼看见那片公孙树叶,又见魏壮猷的气概确是不凡,不由得十分相信。便道谢收了金子,自归家重整旗鼓,经营固有的生意。 刘晋卿店里有一个姓戴名福成的徒弟,十二岁上,就在刘晋卿跟前学买卖。为人甚是聪明伶俐,刘晋卿极喜他。三五年之后,戴福成对于盐业的经验很好,刘晋卿因信任他,渐渐给他些事权。谁知他年纪一到了二十几岁,事权渐渐的大,胆量也就跟着渐渐的大了。时常瞒着刘晋卿,在外面嫖赌。帮生意的人,一有了这种不正当的行为,自然免不得银钱亏累。因银钱亏累,就更免不得要在东家的帐务上弄弊。这是必然的事势,谁也逃不了的。戴福成掉刘晋卿的花⑥,也不止一次。久而久之,掩饰不住,被刘晋卿察觉了,遂将戴福成开除。 四川的盐商,原有帮口的,帮口的规则很严。凡是经同行开除的人,同行中没人敢收用。戴福成既出了刘家,在四川再也找不着一碗盐行的饭吃,只得改业,跟着一般骡马贩子,往来云南贵州道上贩骡马。一⽇,跟着几个马贩,赶了一群骡马,行到云南境內一处市镇上。那市镇上有个都天庙,这⽇庙里正在演戏酬神,戴福成因闲着无事,便去庙里看戏。 这⽇看戏的人异常拥挤,戴福成仗着年轻力壮,在人丛之中,丝毫不肯放松的和众人对挤。挤来挤去,挤到一块空地,约有五尺见方,中间立着一个⾐履不全的道人,昂头手,闲若无事的,朝戏台上望着。戴福成看了这道人,心中觉得奇怪。暗想他一般的立在人丛之中,左右前后,并没有甚么东西遮拦,为何这许多人独不挤上他跟前去呢?我不相信,倒要挤上去看看。想罢,即将⾝子向道人挤去。不知戴福成挤上去的结果如何?且待第四十三回再说。 ①安厝(cuò),安置停放。 ②悬揣,料想。 ③弋获,获得。 ④丹墀,原指宮殿前的⾚⾊台阶,后也用来指官府或祠庙前的台阶。 ⑤浇薄,指社会风气浮薄。 ⑥掉花,方言用语,比喻施展诡诈手段,耍花招。 修竹轩扫描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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