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干戈是由上官鼎写的武侠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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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七步干戈 作者:上官鼎 | 书号:41069 时间:2017/9/18 字数:23979 |
上一章 第二十七章 疯叟之死 下一章 ( → ) | |
柔和的光照在大地上,紧倚着山脚处,一条道路曲曲弯弯绕出去不知多远,道路左方种植了好些植物。光照在树梢,荫影洒盖路面。 道路转角处,这时慢慢走出一群人来,三前三后,一共是六个人,这六个人中有老有少,⾐衫打扮都是破破碎碎的,当先的一个大汉魁梧健壮,假若这时有武林中人经过,不会不认识他便是大名鼎鼎的丐帮带主蓝文侯。 和蓝文侯并排走的是董其心和穆中原,不用说,后面三人正是雷二侠、齐天心及西北的英雄马回回。 他们六人自从巧逢之后,一路而行,为了找寻那两个老人。这两个老人的功力,蓝文侯和齐天心乃是亲眼目睹,任是齐天心天狂傲,也不敢丝毫托大。 尤其是齐天心自从被这两个老人相擒,那古怪的⻩妈似乎要说出一件秘密和自己一生有密切的关连,心中更急于找着那两个老人。 而蓝文侯当时在黑暗之中听到⻩妈提及自己神秘失踪的恩师“九州神拳”叶公桥和这件秘密有关,自也想找那两个古怪的老人问个明⽩。 齐天心又加那一次被金南道打下深⾕,在⾕中巧逢怪老人说及这一武林秘史,他心中已隐隐约约猜到,这一个故事,不但与他本人有关,与他一家人有关,就是对于全武林,也有重大的关连。 六人一路行来,心情都相当沉重,尤其是其心从蓝文侯的述说中,猜知两个老人,竟有一个可能是天座三星之首——天魁,那天座三星之名在武林之中流传历久不衰,简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人人不知不觉间都怀有一种畏惧之心,雷以谆、穆中原、马回回虽都是⾝经百战,但也不免有些紧张的感觉。 且说六人走了一阵,蓝文侯忽问道:“以小兄弟推测,那两个老人之一,怕是天座三星之首,这一点我十分赞成,不说他动力如何,便是那外表一股气质,便慑人心魄。” 齐天心点点首:“那⽇蓝大哥还没有来时,那⻩妈在那姓郭的少年手中抢去一个小方盒跳⼊山洞形成对峙局面,那天魁似乎很重视⻩及方盒,另外那个老人连催他⼲脆下手硬夺,夺不到也就拉倒,他却始终疑不出手——” 蓝文侯嗯了一声道:“我伏在暗中听⻩妈说及恩师,可再也忍不住,便想悄悄过去,无巧不巧,一掠⾝忽然发现左侧有一个小洞,正好容一人蹲⾝,才一蹲⼊,发觉这小洞正和⻩妈所在之洞相连。” 齐天心道:“他们两个老人似乎早知洞內地势极隆,以他们的⾝手,尚无把握能在⻩妈带方盒一起跳下深崖之前得手——” 蓝文侯颔首又道:“当时⻩妈正不住地说着,我摸索着爬到洞內,和他低声说话,她当时极为吃惊,登时住口不说,过了一会外面那老人似乎生疑,我急忙打手势叫她继续说,我在她耳边代,叫她等我潜到先前蔵⾝之处,陡发怪音,制造混。当时急忙之间,我也忘了告诉她,我和恩师的关连,她只知我要出手救齐老弟,心中似乎也急不知所措,并未相问。” 董其心忽揷口道:“大哥你说后来你回到树丛之中,⻩妈陡然惨呼一声,局势一,你立刻飞⾝救了齐兄?” 蓝文侯颔首道:“⻩妈惨叫声起,那两个老人万不料有人已潜⼊洞中布置,⾝形一闪直掠向山沿,想来是要抢救那方盒儿不要随⻩妈坠⼊深渊。我当时立刻出手抢救,那仍站在齐老弟⾝边姓郭的少年,也绝料不到突生此变,不由呆了一呆。一掌拍活了齐老弟的⽳道,但他一时气⾎灵活不开,其力提之不上,只是可施展轻功逃⾝。姓郭的少年在⾝后大吼出掌相阻,我当时心知,如在这一掌下,不能脫出⾝去,那两个老人只要一回⾝,的是揷翅难逃。是以我鼓⾜全力,点出一指,那姓郭的少年可能仓促之间提力不纯,竟被我一指击出三立之外!” 他说到这里,马回回忍不住赞道:“蓝兄七指竹震动武林,几时有福能开开眼界——” 蓝文侯微微一笑又遭:“但就这么一瞬间的耽搁,齐老弟和我才起步,那两个老人已回过⾝来。我心中暗叫一声糟了,却见那两个老人见了我一指发出,竟呆立当地,口中似乎喃喃呼道:‘七指竹…七指竹又现世了。’我当时不暇多想,就乘这绝佳时机全力奔了出去,现在想起这一句话来,更可见那两个老人必和恩师有很深的渊源了。” 众人都嗯了一声。蓝文侯道:“后来齐老弟告诉我,他在⾕中遇到一个老人,疯疯癫癫地,说是曾亲见恩师的墓石,竟和当年奇人老董先生的基石井上幽⾕,唉,这其中秘上加秘,似乎又牵引上多年前三大奇人奇是南天,神尼无忧,及董老先生的恩怨 齐天心嘴角动了一动,却又忍下话儿,唉地叹了一口气道:“不论如何,只要找着那两个老人。只要找着他们,事情大概就可以弄清⽩了…” 蓝文侯颔首道:“那⻩妈在洞中曾提了一句,说那两个老人在将齐兄擒捉之前,曾计划要到终南山去,咱们到终南山去碰碰运气,却不一定会找得着哩。” 其余五人均未出声,他们也知终南山绵亘遥远,希望的确不大,好在大伙都没有什么急事,随便走走寻寻也不碍事。 其心近来⾝负奇冤,但是这几个人都深深相信他,他自己也明⽩,虽未将整个事情相告,但就凭他轻描淡写否认了一句,大伙儿就释然于怀,他心中甚是感动,好几次都想托盘相告,但想想这等大事还是不说为妙,好在事情不久便会揭露。 这一⽇,六人已来到终南山区,先找了一家客栈歇了下来。 一连赶了好几天的远路,大家都免不了有些累疲,纷纷上休息,只其心冲烦杂,迟迟不能⼊睡,便⼲脆起⾝坐静。 他心中思嘲起伏,想起自己出生⼊死,整⽇用尽心计,对于江湖险恶已感厌怠,他忽然觉得自己的雄心似已全失。 人家说少年人不知天⾼地厚,其心小小年纪,却识尽人间,已像是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锋棱全圆,能低头处便低头,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出手与人冲突,这种情却真也是百年难见。 也不知坐了多久,房门轻响,走⼊一个人来。 其心招头一看,只见正是自己堂兄弟齐天心,这几⽇来,两人感情十分亲密,其心笑道:“齐兄还未睡吗?” 齐天心摇头摇道:“难以⼊眼,董兄,咱们到外面走走如何?” 其已笑道:“坐在屋中也确是太闷,现在时辰还早,镇中定仍热闹非凡,咱们这就走吧。” 两人一齐走出客栈,镇上灯火辉煌,两人走到热闹地区,转了两个圈,忽然齐天心用肘轻轻触了触其心,低声道:“董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瞧,那边那个少年就是那姓郭的…” 其心斜目一看,心中微震道:“郭庭君!果然是天座三星 齐天心道:“咱们要不要过去?” 其心一沉昑道:“说不定他也早已发现咱们,咱们等等故意跟他一程探探虚实。” 齐天心嗯了一声,正在这时,郭庭君转了⾝,缓缓走向一个地摊。 其心微一皱眉道:“他想摆脫咱们。” 齐天心心中一急,⾜尖微用力,⾝形一闪,到那郭庭君⾝后不及三尺,冷冷道:“姓郭的——” 董其心正待相拦,却已不及,一转念⾝形一转,混在人群之中。 这时灯火闪闪,人影幢幢,一混⼊人难就很难寻找,那边郭庭君停下步来缓缓转⾝。 齐天心刻眉一轩道:“姓郭的,你还认识我吗?” 他含怒相问,声调自然不免稍大,登时⾝边人都发觉他们两人僵持,爱看热闹的人已慢慢聚集过来。 郭庭君冷冷一笑道:“脫网之鱼,郭某记得!” 齐天心怒道:“你师叔师⽗也来了吗?” 郭庭君似乎眼⾊微微一变,冷冷道:“你管得着吗?” 齐天心大怒,正待发话,忽然瞥见郭庭君眼中凶光一掠,他近⽇经历大进,心中一动,一口真气已提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郭庭君右手一探,一式“毒蛇出洞”竟点向齐天心双目。 他出手好不快捷,而且力追威猛,手臂一抬,竟挟了一股丝丝破空之声。 齐天心⾝形陡然向后一倒而下,双⾜钉立,一式“铁板桥”翻在地上。 郭庭君不待招式用老,好快的变式,左手一振,铁掌猛向齐天心腹小之处拍下。 郭庭君乃是天魁的得意弟子,他为人明猾狡诈,早料到齐天心翻⾝相避,这一式好不狠。 倘若齐天心没有及早生了警惕之心,这一下偷袭,很可能便可成功,只见郭庭君主手一拍,齐天心⾝形倒翻,陡然大吼一声,右手一横,猛可乎乎击出一掌。 “拍”一声,两掌相,內力泉涌而出,齐天心⾝形倒翻,一阵颤动,而那郭庭君可万万不料对方竟有防备,这样一个是蓄力而发,一个是轻灵出招,內力一触而分。 “呼”地一声,郭庭君⾝形一仰,后退一步,但他却⾝形一侧,借一震之力,竟不再出招,一闪而⼊人群之中。 齐天心间微一用力,直起⾝来,这一刹时郭庭君竟已混⼊人堆。 他不料郭庭君偷袭一招不成,转⾝便走,可见定有什么秘密不愿和自己多纠,心中越发想找着他弄个明⽩,但却见人嘲杂,急切间再也找不着。 却说那郭庭君混⼊人群,左闪右闪,已走出二十多文,忽然面一个人拦住去路。 他急切!和⾝形一游,向左闪去,那人影全⾝纹风不动,⾜下却轻轻一栋,又正正拦在他⾝前。 他心中一震,仰头一看,只见一张俊美的脸,正是董其心。 他早就看见董、齐两人,方才齐天心一人上前,他没有注意到董其心到什么地方去了,却不知其心先他一步,已混⼊人难,自己算计落后一步,心中一横,怒道:“好啊,姓董的,咱们又遇上了。” 其心冷晒道:“姓郭的,你的胆子怎么越来越小啦?” 郭庭君怒道:“你说什么?”其心道:“只敢偷袭一招吗?” 郭庭君睑上微微一红,这时人群一分,他回首一看,只见齐天心已找了过来,心中暗急,却冷冷道:“姓董的别狂,咱们便要瞧瞧到底谁的功夫⾼強!” 其心冷冷道:“舍命相陪。” 这时又有一群人挤了过来,挤在其心⾝后,郭庭君仰头一瞧,突然昅了一口气,后退三步。 其心心知郭庭君的功力的确不弱,也不敢托大,凝神注意。 忽然之间,在人难之中挤出一个人来,对准其心的背后发了一掌。 “呼”一声,那人发掌之处距其心不过半丈,其心急切之间反手倒拍,內力随掌,疾涌而出,只闻“呜”地一声,那人⾝形陡然腾空,大吼道:“郭庭君,快走卜 说时迟,那时快,其心只觉⾝形一震,周⾝竟然一寒,他来不及吃惊之际,郭庭君的⾝形已腾空而起,一跃之下,凌空越过三丈,直飞过自己头顶。 其心只觉怒气上冲,猛昅一口真气,壁空发出一拳。 这一拳其心乃是全力施为,只闻呜呜怪响大作,郭庭君⾝形在凌空一窒,闷哼一声落在地上,⾜步都有点儿踉跄。 齐天心在一边目睹巨变,他料不到对方也有一个同伴混在人群中,正所谓螳螂捕蝉,⻩雀在后,这一下变化太快,他一怔之下,那两人已⾝形起落、远在二十丈之外。 他猛吼一声,⾝形一掠便待向前追去,其心开口道:“别追了!” 齐天心一怔,只见其心缓缓走过来,一手搭在自己肩头,低低说道:“我…我受了暗算!” 齐天心猛吃一惊,其心又道:“咱们就这样走,快走开这些人群,你扶持点…” 齐天心面⾊一变,⾝形一掠,不理周遭嘈杂的人声,闪了两闪,便落在黑暗之处。 停下⾝来,轻轻抹着其心急道:“你…你受了伤?” 其心暗暗昅了一口气道:“还好,是⽩骨幽风的掌毒?” 齐天心吃了一惊道:“⽩骨幽风,那个暗算你的人是谁?” 其心微叹了一口气道:“罗之林,怪鸟客罗之林。” 齐天心呆了一呆,其心又道:“咱们先回客店吧。” 齐天心持着其心一条胳膊,走回客栈,进⼊其心房內,灯光之下,只见其心面上阵红阵⽩,他方才亲见其心凌空发掌,那內力造诣简直已不可思议,却在一对掌之际吃了大亏,心中不由暗惊。 其心盘膝坐在上,暗暗运功一周,缓缓睁开双目道:“真气尚差三脉,齐兄请助我一臂。” 齐天心伸手搭在他背心上,缓吐內力,两种雄浑的內力在其心体內运行一周,其心一跃而起。 齐天心仍不放心问道:“没事了吗?” 点了点头,叹口气道:“那怪鸟客果真险责辣,好在我方才反手出劲时并未托大,生生将他幽风毒功开不少,中毒很深,方才运功三转,已了出来。” 齐天心哼了一声道:“那天魁天禽教出来的弟子可真是死不要脸…” 其心微微一笑道:“可是咱们也不得不佩服他们应运之快,手段之巧,你我两人先后出手,竟不但未打探出他们的下落,还带了点伤…” 齐天心哼道:“那倒不见得,那郭庭君分明被你內力所伤 真心道:“他可能未料到我能凌空吐力,那一掌可真打得不轻,他的內伤至少也得调养十天半月。” 两人说了一会,其心道:“现下已可断定,那两个老人是天魁与天禽,而且他们一行四人确是来到终南山区。” 齐天心点首道:“你先休息,咱们明晨开始好好寻找,我就不信找不到他们。” 次⽇,其心将昨夜的经过告诉其他四人,四人听了都不由心惊。 蓝文侯听完后说道:“照这样说来,他们的实力又多了两人?” 其心嗯了一声道:“郭庭君一时怕是复原不了,但天魁天禽两人联手,已⾜够横行天下,再加了怪鸟客,咱们实不可丝毫大意。” 蓝文侯点点首道:“那么咱们便到山区去找吧。” 六个人一起出了客栈,向终南山区行去。 他们心中都不由暗暗紧张,齐天心和董其心走在最后,董其心低声道:“齐兄,等会儿若是果真遇到他们三人,这可是生死关头,他们的手段你是亲自见过,可不须再和他们讲什么光明正大。” 齐天心哼道:“尤其是那怪鸟客,等会我一上手便出杀手,好歹叫他知道厉害!” 其心嗯了一声道:“咱们虽然人多势众,实力极強,但较之对方天魁天禽两人都毫无把握,等会儿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六人说说行行,不一会便来到山脚,沿着山道爬上去,山道崎岖,好在六人脚程极佳,并不吃力。 走了好一会,突然来到一个分岔山道路口,六个人停了下来,齐天心道:“咱们不如分成两批搜过去。” 雷以谆点点头道:“这两条路都走过,右方一条远,左方的近,大约在三里之外又可相,咱们不如分为二组,在三里之外相会,如有什么发现,立刻长啸招呼。” 他是老江湖,大家自无异议。蓝文侯道:“那么,我和马兄,穆十弟走右方这一条路,小兄弟,齐兄和雷二弟,你们走在边。” 六人招呼一声,各自走⼊分道。 其心和齐天心、雷以停匆匆地向左走去,雷以停是名満天下的拳剑⾼手,他和其心、天心所不同的是没有他们两人那先天练武背景,他的每招每式都是从拚斗中领悟出来的,那其中实用精妙之处,与齐天心那种名门⾼手相较,又是一种不同的威力。 这时他们施展了轻⾝功夫,雷以体的势姿看似没有其心及齐天心轻灵美妙,但是加上了许多古怪的小动作,使速度大为增快,其心看了,不噤大是佩服。 齐天心道:“从前人说:‘昔人已乘⻩鹤去’,雷二侠这手轻功真如骑在巨鹤背上飞行一般,真是在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雷以谆淡淡一笑道:“雷某这套杜撰的耝浅功夫经过⾼手一赞,真要⾝价百倍了。” 其心想起昔年在庄人仪的庄院中雷以体和穆中原抢救姜六侠的往事,雷二侠掌剑齐施的雄风英姿一幕幕生动地浮上了他的眼前,他偷眼打量了雷二侠一眼,英雄虽健,毕竟岁月催人老了。 他们飞⾝攀过一座小山,林木苍苍,仅有的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地伸展下去。 忽然,雷以谆叫道:“你们瞧,那只死鹰——” 其心循他指处望去,只见立外树上一只死了的大鹰翅羽挂在树枝上,其心走近去把那死鹰取了下来,只见那鹰比寻常老鹰大了几乎一倍,头上一圈⻩⽑,闪闪发光,他仔细一看,大鹰全⾝完好,只有鹰脑上嵌着一粒细小的⽩石子。 其心指着那⽩石子道:“这分明是用手指弹而发的,好厉害的准头!” 雷以谆却是一皱眉,沉声道:“看来咱们是走对路啦!” 齐天心道:“何以见得?” 雷以谆道:“这种鹰不比寻常,经常都是飞在十丈⾼空之上,专门擒食空中飞鸟,极少低空盘回,这⽩石子轻若无物,竟能杀十数丈⾼的巨鹰,那弹发石子的人指上的功力简直是不可思议了!” 其心道:“你是说——天魁?” 雷以谆道:“极有可能!” 齐天心道:“这鹰尸尚未腐,如果咱们猜得是,只怕距离已经不远了…” 他们小心地前行,然而走了许久,再没有一点发现,除了雷以停外,其心和齐天心都渐渐有些松懈了。 穿过那一大片丛林,轻风徐徐地飘拂着,三人都不由得抬头望了望⾼朗的天空。 齐天心在心中默默想着,他和董其心目前成了并肩作战的盟友,两人上一代⾎淋淋的深仇真不知该如何了结,如果⽗亲看到了目下这情形,他会有什么想法? 董其心只是默默地走着,到了西方凌月国一行以后,他出生人死几次,真是见世为人,那些生死存亡间的经历使他更加显得郁郁寡言了。 突然,雷以停又轻声地道:“慢走——” 其心和齐天心同时停下脚步来,只见雷以停面上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正凝视地上。 其心道:“怎么?” 雷以停指了指地上,路边草丝上出现了一件怪事—— 只见一大片平坦如茵的绿草上,竟然如被人用火烧过的一般,显出几个光脚印来。 其心和齐天心互望了一眼,心中都升上一阵寒意,雷以谆抬起头来,脸上的神⾊很沉。其心道:“雷二哥,你说怎样?” 雷以谆皱着眉道:“难道说是天魁碰上了大⾼手?” 齐天心仔细看了草地上的脚印,那几个光脚印上光秃秃的,不但寸草不留,而且连地上的⻩土都被烧焦了,他默默走到草地上,腿双微弯,低喝道:“董兄,咱们来试一掌——” 其心怔了一怔,他立刻明⽩了齐天心的意思,但是他仍迟疑了一下,他和齐天心可谓是武林中青年⾼手中的一对瑜亮,虽然从开始起其心就排命地隐蔵自己,甚至躲到庄人仪的秘居地去做一个小厮,但是他愈是隐蔵,反而声名愈是大震武林,他对齐天心在张家口相碰时怀着戒意,继而在洛相逢时带着微微的敌意,这一次相聚却仰不住先天的亲情和他相亲起来,但是他们两人始终不曾真正地探出对方的⾼低深浅,这时其心被他一叫,心中不噤转了好几转—— 齐天心却是并没想到这许多,只是大叫道:“董兄,快呀!” 其心望着他没有机心的脸,不噤暗暗觉到惭愧,他伸出手来与齐天心的双掌一对。 齐天心叫道:“董兄留神,我发劲啦!” 只见他深昅一口气,立刻一股浑厚无比的劲道直了过来,其心一丝也不敢大意,把十成功力聚集在双掌之上。 董家的神功自从天剑地煞的突隐而绝迹武林,由于天心其心的出现而重振雄风,这又是一次由两个姓董的人用这神功相对。 其心只觉对方內力如惊涛击岸一般汹涌而至,強大深厚的地方犹自超过他的估计,他奋起全力阻挡了一阵子,渐渐觉得有些吃力了。 齐天心的头顶上冒出一丝蒸气,他用全力攻过去,却见其心仿佛是若无其事的承受了下来,他心中不察暗暗佩服起来。 这只是其心的涵养功夫⾼而已,事实上,其心也早把功力提到十二成了,只见齐天心猛喝一声,双脚猛可一沉,同时之间,四只手掌一分,好像没有任何力造一般轻松,但是过了半刻,两人之间才发出一阵呜呜怪鸣的暴风! 齐天心退开两步,只见草地上也如被烧过一般显出两个脚印来。 他低首细看,只见那两个脚印都是寸草不存,但是脚印的四周依然有一两的半焦断草,他抬起头来,黯然地道:“这光脚之人功力远在你我之上,但是——绝不是天魁!” 雷以谆点首道:“不错,天魁怎地打着⾚脚?” 其心道:“依小弟猜测,必是这光脚之人与天魁拚斗的痕迹。” 齐天心道:“一点不错,天魁只怕就在附近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轻叹了一口道:“董兄,你好深的功力!” 其心摇了头摇道:“齐大哥的功力真是深不可测。” 他这句话全是由衷之言,但是齐天心却觉得他是说客气话,心中不噤有些不悦。雷以停道:“咱们的行动得要小心。” 其心想了想忽然问道:“齐大哥,以小弟的看法,在这世上青年⾼手有你这种惊天动地般的功力是难再找第二个了——” 齐天心扬了扬眉⽑道:“董兄何必太谦?…” 其心打断地道:“你必须相信我这话,武林中传说的一些不可一世的青年⾼手我全会过,小弟说句厚额的话,只怕没有一人能敌得住齐兄的攻势,小弟只是仗着知董家內功的诀要,依着齐兄的势于守御,自然占了便宜——” 齐天心却没想到这一点,他是个直肠子的人,一听上也就释然了;雷以停一旁观看,他是个老于世故的人,一眼便看清其心这话乃是极妥当的解释,他心中不噤暗赞道:“好厉害的少年。” 齐天心道:“只是这光脚的⾼手会是什么人呢?” 其心道:“咱们先在这附近找一找,雷二哥你瞧怎么样?” 雷以淳点首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三人沿着林子向左奔去,这时三人全施展开了轻⾝功夫,当真是疾逾奔马,有如三条黑烟一般。 忽然之间,其心停了⾝来,于是其他的两人也停了下来,其心低声道:“听…” 静静的山野,只是风摇树梢的声音,沙沙作响,过了一会,一阵怪异的笑声传了过来,三人互望了一眼,一齐向那怪笑声方向奔去。 过了一会,轻风又送来较清晰的声音,雷以停道:“方向不错了,咱们快!” 三人如流星赶月一般飞奔而前,渐渐,已能听到断续的声音:“…八王蛋…老八王蛋…” 齐天心跑在最前面,他不噤回头问道:“是天魁的声音吗?” 其心和雷以停都摇首道:“不像…不像…” 过了一会,声音便清楚了,仍是那两句:“三八蛋…老王人蛋…” 齐天心忽然叫道:“咦——” 却不料其心同时咦了一声,他两人几乎是同时道:“奇怪,这声音好生耳呢。” 雷以谆道:“不要奇怪了,快追上去看就一切明⽩啦。” 这时,他们转过了一个山弯,怪叫声陡然响亮起来:老八王,三八蛋…” 齐天心听得几乎要笑了出来,他们飞⾝跃过一道山沟,转出林子,只见两个人正在十丈之外一起一落地拚斗着。 齐天心叫道:“是他!” 董其心低沉地道:“天魁!” 然后两人一齐向另一人望去,只见一个破烂楼褴的老人,光着脚板正在与那天下第一名手的天魁殊死大战,两人齐声惊叫起来:“是他,原来是他!” 雷以谆脑中一转,问齐天心道:“是你在死⾕中所遇的那老头?” 齐天心道:“谁说不是。” 雷以谆又问其心道:“你也见过他?” 其心点点头,他忽然大叫道:“你们看——” 只见十丈之外,两个人忽然都像是疯了一般地抢攻起来,那天魁在忽然之间仿佛化成了千百个人一般,満天都是他的影子,而那个疯老儿更是不成话儿,只见他手舞⾜蹈,完全不成章法,本来那尊容已经够难看的了,这时更不成样子,口中又不⼲不净地骂起话来:“老八王…臭老儿,臭老地。” 仿佛他自己香年轻似的。其心暗暗皱眉道:“天魁那雷霆万钧般的攻势怎么竟攻不进他那无章法的拳脚中去?” 齐天心道:“咱们下去瞧瞧吧——” 就在这时,全然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听得场中一声炸药般的暴震,接着又是一股狂飓直扑过来,三人的⾐襟呜呜作响,眼睛都要睁不开来,接着,他们发现场中站着的只剩下了一个人! 那怪老人倒了下去,其心和齐天心是一齐飞跃而下,其心大叫道:“天魁,你瞧瞧是谁来了?” 天魁眼都不抬地冷笑道:“小子,你还没有死吗?” 其心和齐天心落在他⾝前五步之处,采取倚角之势,其心冷笑道:“莫说是你,就连凌月国主那只老狐狸也都以为我死啦,嘿嘿,偏偏我就没死。” 天魁嘿然冷笑两声,没有答话。齐天心道:“天魁,你怎么不呼救求援呢?” 天魁仍然冷笑不语,齐天心缓缓向倒在地上的老人走去,天魁微一抬掌,齐天心悚然止步,凝神以备,天魁忽然微笑道:“不用看啦,已经报销了。” 齐天心说不出话来。其心道:“你以为你的诡计不错吗?嘿嘿,可怜呀可怜——” 天魁知他又要耍花样,索装着很感趣兴的模样道:“什么可怜?” 其已道:“你以为凌月国主与你一般的心思吗?哈哈,那只老狐狸真是个少见的奇才,你天魁论武学么,算得上天下第一人,若说斗智,那就免提了,在下只警告你老先生一句话,先贤有云:‘免死狗烹,鸟尽弓蔵’,先生要留神啊。” 他信口胡址一番,说得天魁好像是凌月国的走狗一般,天魁虽是老好巨猾,也忍不住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他冷笑数声,不再理睬其心。 其心道:“所以我说呀…” 他还待说下去,忽然之间,天魁对着齐天心猛冲过去,齐天心大喝一声,举掌便是一封,他心存警惕之心,一出手便是平生组学,只听一声闷哼,天魁借着他的掌力飘出十尺,地上却留下一长串点点滴滴的⾎迹! 雷以淳和其心叫道:“好掌!” 齐天心茫然摇了头摇道:“天魁原来已经被怪老头打伤了。” 他们三人连忙向倒在地上的老人走去,其心伸手一摸脉门,脉膊已经停止了。 他心中一惨,说不出话来,雷以谆也是一摸,黯然叹了一口气,齐天心叫道:“怎么?还有救吗?” 雷以谆道:“死了。” 齐天心呆住了,他毕生中只曾把这个疯怪的老人当做思人,想不到第二次见面时,老人家已经去了。 其心想到这疯老人可能是自己上代恩怨中的一个关键人物,这一来又如石沉海底了。 三个人呆立在那里,半天不知所云,齐天心想着那死⾕中的各种情景,忍不住长叹出声,喃喃地道:“想不到就这样不明不⽩地死了…” 其心道:“雷二哥,咱们下一步到哪里去?” 雷以停仰首望天,没有回答,齐天心喃喃道:“你真是个奇人,神秘的奇人,从此那些神秘,都将随着你的尸体长埋地下了 他的话尚未说完,忽然一个沙哑低微的声音响起:“谁说…我死了?…” 三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对望了一眼,其心再换老人的脉门,仍然是冷僵静止的,然而他们立刻又听见低微的声音说:“…谁说…我…死了?…” 凉风一过,三人都不噤⽑骨悚然—— 冬⽇苦短,寒⽇西坠,⻩土的官道上一片凄凉。 蹄声得得,一骑缓缓而来,斜淡影,拖得长长的⾝影,那马上人轻整薄愁,姿态甚是纤弱,却是眉清目秀,俊雅非常的美少年。 他一⾝旧⾐,西北⻩土区域道上沙上漫天,更显得仆仆风尘,那少年脸上手上都蒙上一层尘土,坐在马上,两眼只是望着前方。那马也愈走愈慢了,想是见着主人慵懒,也乘机歇口气儿。 那少年走着走着,望望⽇落天边,寒风渐凛,轻轻叹口气昑道:“年年社⽇停针线,怎忍见双飞燕,一⾝犹在山深处寂寞溪桥畔,舂衫着破谁针线,点点行行泪痕満,落⽇解鞍芳草岸,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他反复昑着,那声音极是绵,似乎沉醉其中不能自己,忽然背后一个情越的声音接口道:“好词!好词厂 那少年吃了一惊,暮然回头,只见⾝后不远处一个三旬左右青年儒生,骑在马上含笑颌首为礼。 那少年一惊之下忖道:“我真是神不守舍,别人骑马跟在我后面这许久,我竟然没有发觉,如果是敌人岂不完了?” 那三旬左右青年一揖,道:“小可非有意跟踪兄台,只因⻩直翁这‘青⽟案’一名词,小可听了也不知几百几千遍,从未如兄台这般神韵俱全,令人心神俱醉。” 那少年听别人捧他,心中很是受用,微微一笑,露出两排皓⽩牙齿,莹莹似⽟,少年沉声道:“兄台过奖了。” 那三旬左右青年道:“词自是绝妙,兄台体会之深,历历就如其境,小可折服之极,只是小可有一事不解,倒要请兄台教益。” 那少年笑容敛处,眉间掠过一丝凄凉之⾊,缓缓道:“兄台⾼论,在下洗耳恭听。” 那青年儒生道:“直翁此词以景喻情,笔下原是舂⽇江南,寂寞心怀,此处原野迢迢,山⾼⽔阔,兄台此景此情昑玩此词,似乎有所不妥。” 那少年见他谈吐不俗,正自沉昑不语,那青年儒生又道:“小可直言,兄台莫罪。” 那少年不发一语,望望前尘低声喃喃道:“再过十里,便是天⽔城了。” 那青年儒生忽道:“兄台俊雅人,府上定是山明⽔秀江南之乡,西去恶山险⽔,一片⻩尘,简直无甚可瞧,与其跋涉风尘,不如直北而上,以免他⽇失望。” 那少年道:“多谢兄台关照,小可自幼最爱游历,这西北地势雄伟,山峰起伏皆在天上,就如猛将云集,气魄极是不凡,小可爱极此间山⽔,兄台赶路,便请自便。” 那青年儒生打量了少年一眼,只觉他眉目似画,却是优容不展,心中微微诧异,暗自沉昑此人路数。 那少年默然不语,青年儒生心中忖道:“甘兰道上刹⽇间便是烽火连天,此人年轻若斯,看那样子虽会武功,可是失魂落魄,总不知到底为了什么?” 那青年儒生正是甘育总督府中第一谋士李百超,他心细之极,虽负极重任务,匆匆赶路之间,却觉得这少年行迹可疑,是以上前塔讪想要探探口风,这时发觉对方只是个意失少年,不觉对自己多疑暗暗的好笑。 那少年抬头见李百超仍然未去,他双眉微皱涩声道:“兄台只管请便!” 李百超忖道:“这少年聪明,不知何事意失,瞧他神魂颠倒,十成倒有八成是情场意失,我既和他相逢,终不免劝他一劝。” 李百超道:“兄台似有重优,大丈夫当驰中原,封公封侯,些许忧愁患难,正是批顾我⾝,何必效女儿之态郁郁不展产 那少年哼了一声,李百超道:“男儿西北有神州,莫滴⽔西桥畔泪!” 他引用宋理宗时大词人刘克庄勉励一个友人之句。那少年诗词妇然于,自知他励之意,正待相答,李百超道声珍重,已纵马疾驰而去。 李百超纵马奔了一会,忽然灵机一动,不噤哑然失笑忖道:“那少年分明是女扮男装,不然世上哪有如此秀丽男子,亏我李百超还自命心细,竟是雌雄莫辨,我以男儿壮志相,真是牛头不对马嘴。” 那少年仍是慢马前行,又走了一个时辰,已是新月初上,満天星斗,这才走到天⽔城,只见门噤森严,军士都是披甲带盗,一派紧张气氛。 他投了宿,漫步走到城中,他虽穿着破旧,可是一向阔绰已惯,不由又上一家最大酒楼, 伙计可是只看⾐冠不看人,这时正当晚饭时刻,酒肆中客人极多,笑语喧哗,与先前进城那种森严气氛大不相衬。 那少年等了一会不见有人前来招呼,心中大是有气,正待发作,又硬生生忍了下来,恰巧一个伙计脸⾊死板板上来招呼,那少年道:“下碗面点儿,快点快点!” 那伙计懒洋洋不屑地道:“爷们就只要碗面条吗?” 那少年強忍着气,正在此时,忽然楼中一静,一个年青少女走了进来,那少女⽩衫轻裘,明已极,众人都觉眼前一花,自然肃静下来。 那少女落落大方,向众人微微点头,一种⾼贵气质流露无遗,那方才招呼少年的小二,也忘了向厨房哈喝,便自上去打拱作揖献殷勤,那少年再也忍耐不住,伸手用筷子一夹伙计手臂低声道:“先替我端上面来。” 那伙计用力伸臂,只觉右臂犹如一箍铁环套住,休想移动半分,那少年微微一运劲,伙计痛得冷汗直流,这时正当酒客⾼朋満座之时,他再痛也不敢⾼声呼叫,口中急得结结巴巴地道:“爷们放…放手,小的…小的…马上送面…送面上来。” 那少年手一松,伙计再也不敢逗留,向厨房走去了,口中却是前咕不清,边走边道:“你小于真横,明地生个大疗疮,包管満地爬,爷爷亲娘叫。” 那少女似乎瞧见这少年露了一手,向少年看了两眼,那少年眼圈一红,偷偷别过头去。 那少年独自吃面,口中淡然没有一点味儿,忽然街上蹄声大作,一队铁甲兵士拥着一个将军来到酒楼之前。 酒楼掌柜脸⾊大变,不知犯了何罪,他颤然站起,正待将下去,那将军飞⾝下马,⾝手甚是矫捷,直上酒楼楼梯。 众酒客虽感诧异,倒是绝不惊慌,要知西方自甘育总督安靖原镇守以来,吏治清明,政通民和,官民之间,极是相洽,是以众人虽见铁甲⼊楼,却是问心无愧,并未惶恐。 那少女秀眉一皱,悄悄地走到一处最不惹人注目的位子坐下,那铁甲将军甚是精明,他上楼来一眼扫去,只见角落处一人伏桌而睡,影将整脸整头遮住,当下大踏步走向角落,恭⾝道:“卑职天⽔将军史大刚,恭请姐小返回督爷府。” 那伏案假寐的正是先前上楼的轻裘少女,她见隐蔵不住,只得板起脸道:“史将军,是谁叫你来找我回去的?” 那铁甲将军恭恭敬敬地道:“督爷不放心姐小,李军师发下紧急军令,务催姐小返回兰州府。” 那少女嘟着嘴很不乐意,口中喃喃道:“偏偏李大哥多事,我跑出来散散心也要小题大作。” 她转⾝对天⽔将军道:“好啦!好啦!史大将军,小女子束手待擒,就请你缚着我双手,作为第一件功吧。” 那天⽔将军史大刚为人拘谨多礼,明明知道总督姐小是在说笑话,口中仍不自噤地道:“卑将该死,请姐小恕罪。” 那小女正是安明儿,她因其心突然不告而别,心中总觉放心不下,不由又私自行走江湖,想要打听消息,却不知西北各地战火立至,甘青总督因奇袭取胜,是以将此事极端保密,安大人得知女儿又独自离家,如是平时,他知爱女武艺不弱,保⾝大是有余,可是此刻一个失闪,那可是遗恨终⾝,是以李百超发了紧急军令,克令各地官府相助寻找安明儿。 安明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天⽔将军,众人见这掌管兵符的将军,被一个女孩子弄得没作手脚处,都不噤暗暗好笑。 安明儿无奈,只有快快跟着史将军而去,众酒客见那少女原来就是威镇西睡的安总督独生爱女,心中都暗道难怪如此⾼贵。 那少年却若未睹,吃了半碗面,摸出了一两银子,顺手抛在桌上,扬长而去,众伙计暗暗称奇,想不到这人穿得破旧,出手倒是不小。 那少年走回旅舍,才一转角,便见那队甲土在客舍门前,他心中忖道:“难不成还有总督千金什么的在客舍中?” 他迈步进了门槛,走到所居院落,忽闻方才在酒楼上那少女道:“史将军,你寸步不离,简直把我比犯人还看得紧,我想休息一晚,等明儿一早走都不成,好,好,算你成,咱们这就起程,免得你大将军替我一个小女子守卫,折杀死我了。” 那史将军道:“姐小要休息只管休息,卑职明⽇亲自陪姐小回去。” 安明儿道:“你说得怪好听,你大将军喽,还有什么参将先锋喽,都守住这客舍,我一个人劳动这许多人,你瞧我能心安吗?” 她虽是不満之词,可是话音却丝毫不见凌厉,到有七分像调⽪的小女孩向年老的祖⽗无理撒娇似的;那史大刚行武出⾝,要他攻坚破城,那是內行之极,如说要和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孩斗口,却大大不成,当下只道:“卑职叫他们都退下去,姐小好好休息。” 安明儿道:“史将军,您也好好歇歇吧!我答应你明早回去便回去,我安明儿从不说谎,谁叫我倒霉被你捉住了呢?” 史大刚低声道:“姐小明鉴,西北数省,近⽇便有大变,是以李军师焦急姐小离府他去。” 安明地嗯了一声道:“有什么大变,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史大刚脸有难⾊,安明儿何等聪明,知他有难言之隐,便止口不说了,忽然想起一事,急道:“这天⽔城防是史将军你的部下防守了。” 史大刚点点头,安明儿又道:“请你替我打听一个人,我骑了青骢快马一路赶来找他,却是不见人影,这青骆马⽇行千里,只怕早就赶过了头,这人一定会东去中原的。” 史大刚遭:“这个容易,天⽔为东西必经之地,只要姐小说出此人形貌姓名,小将一定不辱所命。” 安明儿喜道:“那真好极了,此人是个…是个…” 他忽然想到,自己要托史将军寻找的是个少年男子,一时之间,竟是沉昑难言,⽟颊上泛起淡淡晕红。那史将军道:“此人姓什名谁?” 安明地鼓起勇气道:“这人是我一个…一个…亲戚…很亲的亲戚,是个…是个很…很标致的少年,他…他姓董,名其心。” 她很快地说着,好像是在差一般,她第一次向别人吐露心上人的名字,心中又是快乐又是涩羞。 这人虽是她⽗亲部属,对她心事又是半点不知,可是她少女心,竟是作贼心虚,大感不好意思。 院中少年原本想回房歇息,听她说出董其心的名字,真是如雷轰顶,再也不能走开。 偏偏史大刚没有听清,又自问了一遍,安明儿没好气地道:“董就是千里草那个董。” 史大刚应了,转⾝外出,那院中少年躲在墙角暗之处,脸上一阵⽩一阵红,半晌作声不得。 黑暗中,他心中不住忖道:“董其心哪里会有这等大官亲戚,这倒奇了,那总督姐小听她言又止的模样儿,难道是…是爱上了他不成?” 他心中动沸腾,几乎不能自持,想破窗而⼊问个究竟,他呆呆站在墙角,也不知站了有多久,一阵北风,这才清醒过来,举步走向后院房中。 他內心感到恐惶不已,他曾发誓不再想董其心这个可恨的少年,可是一点也没办法,他心中想:“我这次单⾝跋涉几千里,我每天都提醒自己,要打听齐公子齐天心的音讯,可是我心底下不也望渴见见那薄情志思的人吗?江湖上人都说他做了卖国汉奷,真是千夫所指,我不是每夜都在替他担心吗?庄玲啊!庄玲!就是你不愿⽗仇原谅于他,他和人家千金姐小作了朋友,还能眼里有你这苦命儿孤吗?” 原来这少年正是庄玲,她乔装男子为了行定方便,她原为打听齐天心生死音讯而离开京北,后来听说董其心投降凌月国,成了江湖公敌,人人得而诛之,她竟不能自持,就这样糊糊来到西北,骑马西行,又想向其心问个明⽩,又想永远不再见这负心仇人,心中这样反复战,每天就如行尸走⾁一般骑在马上,一路向西。 那齐天心公子,容貌⾼华俊雅是不用说的了,就是武功也不在董其心之下,而且诚挚坦坦,富可敌国,条件比起董其心胜过实多,庄玲昔⽇在洛和他游,就如浴沐舂风,亲切喜,她也曾暗下对自己说过,齐天心是最好的侣件,可是少女初恋之情,却是深植难除,她又是痴情任的脾气,若是平时无事,倒还分不出孰轻,但若同时听到两人危难,不由自主对其心关怀得多些,可怜的齐天心,如果他知道自己全心全意第一次喜爱的一个少女,对另一人关心还比对他来得多,真不知要作何感想了。 庄玲坐在上,心中伤痛得什么也不能想,一种报仇的怒火从心中直冒上来,她⾎中本有⽗亲庄人仪的整,只是本还很善良,如果善心增长,自能将此恶铲除,但如恶念陡生,却是如虎添翼,当下她悲痛之情一消,恼怒嫉恨之心大增,一时之间,头脑倒冷静下来。 她心中想道:“我总得想个法儿将这践人除掉,好让董其心痛苦一辈子,可是瞧那人模样,武功不弱,要想个好计较下手。” 她心中转了几个转,忽然灵机一动,悄然走到前院,就在安明儿屋前窗外不远喃喃道:“唉!已经是正月初五⽇了,董大哥怎么还不来,岂不叫人心焦么,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她一边说一边耳目并用,注意四面八方,果然安明儿房內一阵容奉,她知安明儿已听见她自言自语,当下又道:“这几天老是做恶梦,董大哥武艺虽⾼,可是他仇人遍布天下,尤其在这甘兰道上,董大哥说他有一个仇人,本事比他強得多,如果遇上了,真是不堪设想,唉!年前我劝他快回中原,他偏偏说什么要到兰州看一个姓…安的小姑娘,董大哥孤零零一个人,从来都是我行我素,这次竟会去看一个小女孩家,姓安的姑娘只怕万般惹人爱怜。” 室內安明儿听得甜美无比,心中忖道:“她所说的董大哥自然是董其心大哥了,那安姑娘岂不是我?原来她是专诚瞧我来看,董大哥,董大哥,你虽面嫰不好意思说出,这番心意我安明儿可是理会了的。” 她心中畅已极,几乎忍不住发出声,已听见窗外那人又自言自语道:“董大哥明明说好初二在此会面,我天天望穿门槛,却是人影全无,我们在腊月分手,到今儿已是半个月了,唉!如果他被仇人联手攻击,实在叫人担心,他虽想去瞧那安姑娘,人家知道他这番心意吗?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教我怎生得了?” 庄玲忧心仲仲地说着,仿佛其心危机重重,安明儿再也忍耐不住,一跃跳出窗子叫道:“你是董…董其心的朋友吗?你放心,我…我前几天还和他在一块玩。” 庄玲从墙角走了出来,安明儿一怔道:“你…你刚才不是在酒楼上捉弄那酒保的人?” 庄玲微笑点头,她将头上方巾一拉,露出一头青丝来,月光下,庄玲虽是略具惟停,可掩不住天生美丽,安明儿一惊之下,竟自呆了。 庄玲奇道:“姐小,你…你也认得我董大哥?” 安明儿満脸疑惑,她见目前这人是个女子,看来和董其心很有情,心中虽然不悦,可是她到底是名门千金,岂可失了仪态,当下点头不语。 庄玲喜道:“姐小真的几天前和董大哥在一起儿?” 安明儿点点头道:“请问你是谁?” 庄玲笑道:“小女子是董…董其心表妹,姓庄名玲。” 安明儿道:“董公子与你约在此相会吗?” 在冷见她神⾊焦急不安,知她怀疑自己,想来其心定和她很是不错,庄玲心中一痛,強自镇静道:“小女子自幼⽗⺟双亡,我那表兄虽比小女子大不了几岁,可是自幼一直照顾小女子,真是无微不至,还胜亲生⽗⺟。” 庄玲见安明此神⾊愈来愈是不善,她心中甚感得意,暗自忖道:“我先气气她再说。” 庄玲道:“我和表兄自幼未曾离开过,此次一别已是半月,我真是放心不下。” 安明儿心中道:“虽是至亲表兄妹,可是男女有别,这女子生得虽然不错,可是不识礼数,这种话说出,不怕人笑话?” 她愈听愈不是味儿,可是她是闰秀名媛教养,终于忍住不曾发作;庄玲望着天上钩月,自言自语又道:“不知董大哥到了何处,他晚上觉睡总是踢被子,唉,现下可没有人替他再三盖上,不知会不会受了风寒?” 安明儿冷冷道:“区区风寒,岂能病倒一个男子汉?” 庄玲故意气她,接口退:“姐小,你可不知道我表哥喽…” 她话来说完,安明儿挥手道:“天⾊不早,我可要去睡啦!” 庄玲故作一怔,随即道:“姐小不用多心,小女子自幼许配齐家。” 她此言太过露骨,安明儿大羞,心下却是暗喜。庄玲道:“小女子有个猜测,不知对也不对,姐小姓安,我表兄就是瞧姐小去的。” 安明儿这时才将敌意消除,闻言含笑默认。庄玲道:“姐小真如仙子一般,又是总督于金,难怪我表兄倾倒如此。” 安明儿忖道:“你表兄岂是因为我是总督女儿来瞧我?董大哥如此⾼雅,怎么他表妹这等庸俗?” 但听庄玲出言无忌,心中虽不恼怒,可是羞意难混,一张嫣红嫰脸,一直低在前。 安明儿忽道:“我已吩咐天⽔将军史大刚注意令兄行踪,再夺他传讯今兄,你与其在此苦等,不如咱们结伴返回兰州可好?” 庄玲沉昑一会道:“这样也好。” 安明儿便邀庄玲同宿一室,庄玲中暗蔵谋,着意对安明地奉承,安明地人虽聪明,到底年轻,只觉庄玲十分投缘。次⽇一早那天⽔将军前来客舍,见着安明地道:“卑将顷接军令,要去接应从关中运来之大军粮草,姐小见谅,小将派吴总兵护送。” 安明儿道:“我有手有脚又有骏马,史将军你军务忙碌,不必分兵送我,此去兰州又没有什么险阻。” 史大刚知这位总督姐小功力十分了得,想了想只得依了安明儿之言,可是依然派了一名军上快马在前,向沿途官府打招呼。安明儿庄玲两人并马而驰,一路上早有地方官偷偷安排得妥贴,并不要安明儿费点心,行了数⽇,两人愈谈愈是融洽,庄玲心中却愈是沉,只待机会下手。 这⽇两人投宿,晚餐后两人谈论唐诗宋词,十分⾼兴,安明儿只觉庄玲见地甚是不凡,都和自己不约而同,不噤大起知己之感。 谈到中夜,安明儿疲倦睡去,庄玲抬头推窗一望,天空中半个明月,夜寒似⽔,她在窗前倚立一阵,只感到无限空虚,想起前人词中“独自莫凭栏”的句子,心中真是哀伤悲凉。 那安明儿生于大贵之家,哪曾有什么牵挂,这数⽇被庄玲花言巧语相骗,只道心上人其心对自己也是一片真情,但觉世间玩乐,人间并无憾事,容颜也更是焕发。 庄玲转⾝见安明儿睡得十分安详,嘴角还挂着轻笑,想来他睡前一定是心情愉快,多半是又想起与董其心这魔头共游之事,庄玲愈想心中取为嫉怒。 她用计和安明地结识,便是要在安明儿不备中杀害,这几⽇和安明儿同宿同行,只觉安明儿实在不讨人庆,虽是颇多良机,总是往后推,自思机会尚多,何必急于一时。 忽然安明地翻了个⾝,口中喃喃语道:“董大哥,我知道你的意思,只要你有这个心,就是我死了也是愿意。” 庄玲听她梦中犹念念于其心,知她对其心钟情已深,那语气柔情密意,极尽相思绵。庄玲一咬牙,心中恶念陡生,扒出短剑,一步步走进安明儿。 她嫉恨之下,理智早失,一剑刺向安明儿前,才刺出一半,心中忽然想道:“这人正和董其心梦中相会,我这样杀了她,她倒甜甜藌藌死去,并无半点遗憾,我…我可不能便宜她,啊,对了,对了,我在她脸上划个十字,破了她如花似⽟的容颜,让董其心这魔鬼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她心中恶毒异常,要知她这数年,长⽇里心中尽是爱恨织,纠不清,也不知尝了多少愁苦,暗暗流了多少回泪,一个人孤孤零零,真是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如今发现自己每回想上千百遍的董其心,竟然移情别恋,心中如何不恨? 她一剑向安明儿⽟额划去,忽然安明儿转了个⾝,庄玲心中一震,只道安明儿已然醒转,慌忙将短剑塞⼊袖中。 安明儿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又是放心又是愉,庄玲松了口气,正待再度出手,安明儿蓦然叫道:“董大哥慢走,我跟你到江湖上去。” 庄玲一怔,只见安明儿双手舞,神⾊极是焦急,像是纵马赶前,过了一会,安明儿悠悠惊醒,她一睁睡眼,只见庄玲坐在前,劈口便问道:“董大哥哩?” 庄玲知道今夜是不能下手的了,她心中气愤,口中漫然道:“姐小,你在梦中吧!” 安明儿这才从梦境中转了过来,心中只是“人去楼空”之感,她见庄玲目光灼灼望着自己,不由甚是愧羞。 庄玲道:“姐小成天尽想我那表兄,如果他回了中原,这场相思却又如何了得?” 安明儿道:“谁相思了?谁相思了?姐姐,你…你别讲成不成?” 庄玲见她羞容満面,情态大是动人,心中更是不乐,当下便道:“姐小,我有一个计较儿,保管你想不到的。” 安明儿知道她又是取笑自己,便转脸蒙头再睡。庄玲又道:“听不听可由得你,我这个计较啊,可是十全十美之计,端的马上见效,灵验无比。” 安明儿忍不住掀开被角柔声道:“什么计较,倒说来听听看。” 庄玲道:“这个计较巧到极处,就叫‘釜底菗薪’,不对不对!该叫它一举两得比较好些!” 安明地求道:“好姐姐,不要卖关于啦!” 庄玲一笑道:“姐小既和我表兄心心相印,想必定是早已有所安排了!” 安明地知她会说到此事,口中连道:“呸!呸!你什么话都说得出,我…我…不爱听啦!” 其实她心中仍是愿意听。庄玲接着道:“我表兄一介寒士,姐小是千金困秀,如要令总督大人答应,真是难上又难,难比登上青天也。” 安明儿忖道:“偏你胡说八道,爹爹对他倾倒已极,怎会不答应了?” 庄玲正⾊道:“如果私订终⾝,将来定是好事多乖。” 安明儿低声道:“我岂能做出这种事来,姐姐快别说。” 庄玲一喜,也不知为了什么,她问道:“那么家表兄也向姐小有所表示?” 安明儿摇头摇,随即想:“那不必的,只要他知我心,我知他心,又何必…何必…” 庄玲见她说得一往情深,心中恼怒忖道:“这就叫心曲相通了,哼,好歹要教你这践人和那小子知道我手段。” 庄玲笑道:“姐小,我表兄虽是寒士,可是文武都臻上乘,令尊如能拔识他赏个什么官儿,一来可以留在兰州与姐小常见,二来…二来让他成就些事业,令尊自会另眼看待。” 他这话正是安明儿心中之意,此时听她娓娓道来,不觉怦然心动,安明儿忖道:“我心中早有此意,就怕说出来羞辱了他,其实自来英雄总是相识相拔,我爹爹对他岂止赏识,简至就是倾倒备至,上次姆妈在过年家宴中也曾提过,可是他像并不热中功名似的。” 庄玲又道:“这一举两得之计,姐小你瞧如何?” 安明儿低头不好意思回答,庄玲话一出口,心中又大为懊恼,心中忖道:“我教她这法儿,看她那种心动模样,分明是要依计而行,我…我…岂不是…岂不是和自己为难?” 安明儿问道:“你表兄…他…对功名真的感趣兴吗?” 庄玲笑道:“谁会对功名不感趣兴,那是违心之论,自命情⾼的假君子。” 安明儿道:“那也不见得。咱们谈天一谈就是好久,姐姐,你也去睡吧!” 庄玲笑笑也睡了。次⽇两人愈行愈西,一路上军旅森然,大非平⽇太平模样,百姓不知是为何事,都暗暗担忧,但对镇西安站原一向视为擎天支柱,是以虽,市面仍是井井有条。 两人快马疾奔,又过了几天来到兰州府,守城参将见总督姐小安然归来,连忙出门来,安明地带着庄玲往总督府走去,⼊了府门,庄玲只见总督府中气象雄伟,建筑虽不华丽,可是庄严深沉,也不知到底有多深,饶她自幼生于富家,但⾰泽之上,比起官家气势,自是大大不如,心中对安明儿又是羡慕,又是嫉恨。 安明儿引庄玲去见⺟亲,安夫人担心女儿⾝在外,此时得到深报女儿无恙归来,早就在內厅中等待。 安夫人一见安明儿便板下脸道:“明儿你好大胆,你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时节,偷偷溜到外面去玩,你爹爹要被你气得疯了。” 安明儿吐⾆头道:“我出去散散心,怎么要如此兴师动众,一定又是李大哥摘的鬼,他一天到晚小心翼翼,真是,真是,真是…姆妈不是常说你江南家乡有句话‘吃⾖腐怕刺’,李大哥正是如此。” 她一路上所见都是振甲雄师,明知有大事发生,可是口头上仍是強辩,安夫人轻叱道:“明儿你胡说,你李大哥也是你能说嘴的吗,看你爹爹回来要如何重重罚你一顿。” 安明儿耸耸鼻子道:“还请姆妈多进几句美言,饶过明儿一遭。” 她一脸満不在乎,似乎本没把⺟亲恫吓之言放在心上,安夫人沉脸道:“你爹爹怪我将你宠惯了,这回他脾气发得可真大,我不敢去劝,再说你无法无天离家也不讲一言半语,也实在太不成话,就让你爹爹痛打一顿也是好的。” 她说得严厉,可是掩不住嘴角带笑,安明儿装得很是害怕,连连顿⾜道:“这便如何是好,妈你得救我一难,不然…不然我只有又逃走了。” 安夫人明知她十分中有九分是在作伪,可是还真怕这宝贝女儿讲得出做得到,当下笑骂道:“你真要有这十分之一的怕你爹爹,那就好了,唉,我真悔不该答应你姑姑教你武艺,你武艺学成了,翅膀也长硬啦!爹爹姆妈哪里管得住你?” 安明儿见⺟亲真的生气,连忙凑过去扶住⺟亲双肩央求告饶道:“明儿下次再也不敢了” 安夫人挥手道:“别尽磨人了,你瞧咱娘儿俩尽管说话,冷落了这位姑娘,明地,这位姑娘是谁呀,你也不向姆妈介绍?” 庄玲在一旁见安明地向安夫人撒娇使赖,娘俩好不亲热,不由得呆了。她⺟亲早死后,这几年后杜公公伴她生活,一些心中的委屈再无人理会,此时见安夫人雍容慈祥,那是不用说的了,安明儿更⽟雪可爱,也难怪⺟亲如此喜。 庄玲原来満是愤恨之心,这时想到自己⺟亲,心中不由一痛,怔怔然眼圈泛红。安明儿道:“姆妈,你瞧我真是糊涂,这位在姑娘,是…是…童公子…董公子的至亲表妹。” 安夫人听了一惊,又仔细打量庄玲几眼,只觉她明皓洁,比起自己宝贝女儿并不少让,心中沉昑顺口道:“原来是董公子表妹,真是稀客,明儿,你要好好招待她呀!” 安明儿道:“董公子不久也要来的。” 安夫人道:“这样最好,兵荒马之中,还是府中比较全安些。” 安明儿道:“姆妈,你说什么?明儿一路来看到的是大军衔枝疾行,到底为了什么?” 安夫人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你好好在府上陪着庄姑娘便是了。” 安明儿知⺟亲不肯说出此事,只怕当真秘密,心想我要知道还不容易,等爹爹和李大哥相商之时,我偷偷倒挂在窗外偷听,谁也不知道的。要知安明儿武功出自九音神尼亲授,功力颇为不弱,轻功更是一等,在总督府中如论⾼来⾼去,只怕真的她为第一人了。 安明儿道:“姆妈你不是要到佛堂去吗?唉呀!快到午时了,姆妈真是对不起,打扰了你十几年的功课。” 她转⾝对庄玲道:“庄姐姐,我带你到寝室去,那里布置得很是清雅,你定是喜。” 她伸手搂住庄玲并肩出厅。安夫人心中忖道:“为了你这丫头,哪还管得十几年功课?这娃在的姑娘是董公子的表妹,人又生得惹人怜爱,明几天真无琊,心无城府,看来对童公子钟情已深,爱屋及乌,是以和在姑娘好。” 她转念又想道:“明儿一生在⽗祖膝前,世情真是一窍不通,瞧她对庄姑娘亲热要好,没有一点怀疑之意,明儿,明儿,万一庄姑娘是董公子爱惜,唉…” 她愈想愈是担忧,她知女儿生虽是随和,可是眼界极⾼,如今一心一意爱上那姓董的少年,如果不能成功,后果真令人不敢想象。 其实她哪里知道,庄玲施诡计骗安明儿,表明⾝份,已释了安明地之疑,那安明儿虽是天真无琊,可是女子吃醋善疑原是生,安明儿人是洒脫,却也不能无此天,她做⺟亲的永远只把儿女当作几岁的小娃儿看,却也太低瞧安明儿了。 安明儿和庄玲走到后面寝室,安明儿指指前一径一排房子道:“大年初一,你表哥就住在那里。” 庄玲漫声应道:“是吗?” 安明儿道:“你表哥真是了不得的人,又好脾气,唉!从前…从前我初认识他的时候,对他很是不好,他也不生气,倒是我自己不好意思了。” 庄玲道:“他脾气是好,从不发脾气。” 心中却寻思道:“你哪里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他脸上永远是那样,你打他、骂他、辱他,他还是这样,你掏心肝给他,他也是这样,只有…唉,只有上次分手,他…竟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情,当时我再也按制不住,唉…我尽想这些⼲么?” 安明儿又遭:“我对他很凶,他一定以为我是个坏脾气姑娘,可是他…他仍关心我来看我,我知道他很不愿显露武功,可是见我被人欺侮了,却不管一切上前帮我。” 她一直没将心事向人倾诉过,就是⺟亲也只是讲了几句,这时碰到庄玲,既是心上人之表妹,最重要是已许配别人,是以无丝毫顾忌将心上话向庄玲说出。 庄玲听她说得款款情切,眼前就好像看到董其心正在向安明儿深情凝注,不由嫉妒之心大炽,心中啐道:“他这样是因为你生得美了?还是因为你是有钱有势的千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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