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剑孤星是由高庸写的武侠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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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残剑孤星 作者:高庸 | 书号:41128 时间:2017/9/18 字数:118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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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松耳闻洞外哀悲号,心中直如刀割,忍无可忍,举着手猛捶着洞口巨石,厉声叫道: “住手!我答应你,给你”他此时柔肠寸断,几近狂疯,只求能挽救徐文兰免受“百蚁钻心”的痛苦。便是要他替她而死,也不会稍有迟疑。 欧琰得意地放声大笑,道:“老夫只说你是铁石心肠,原来你也有甘心屈服的时候?” 韦松颊上热泪横流,凄声道:“只要你不再害她多受痛苦,我宁愿把碧罗地府得来的东西,跟你换” 欧琰笑道:“好!你先把东西从隙中递出来,老夫检视之后,如无虚假,方能饶恕你们三条命,这是额外施恩,便宜了你们。” 韦松暗叹一声,道:“你会言而有信?取到宝蔵后,不会失言反悔?” 欧琰道:“老夫是何⾝份?焉有言而无信的道理。” 韦松无可奈何,首先取出“碧罗秘册”从洞口隙中塞了出去。 欧淡接过,略一翻阅,道:“这是本教失窃之物,理当归还,另外地府奇珍,你也须缴出来。” 韦松又从怀里取出那份“毒经”心中百感集,忖道:韦松啊韦松,你福缘何其太浅,才得到的奇书,便将拱手送人,这本书册落在万毒教手里,天下苍生,不知将遭受几许困苦,今⽇为了一已之私,铸此大错,你怎对得起惨死的⽗⺟?怎对得起北天山神手前辈毁己济危,缔造你的一番苦心 他犹豫再三,有心牺牲了徐文兰,终觉于心不忍,何况东方莺儿对他有救命厚恩,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落人万毒教魔掌,一时好生难决。 欧琰等了处刻,不见洞中动静,冷又道:“韦松,你如果想玩弄什么手段,别忘这两个丫头都将遭到何种惩处,那时候你却怨不得老夫!” 韦松闻言一横心,暗道;罢了!今⽇权且让他拿去,待救了兰表妹和东方姑娘,然后舍命也要从万毒教夺取回来。 心念一决,匆匆将“毒经”卷成一束,塞进隙。 欧琰嘿嘿笑道;“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有什么珍宝,一并也呈出来吧!” 韦松冷冷道:“还有一盆返魂香,只是这隙太小,无法还你。” 欧琰沉昑一下,道;“既然如此,老夫不妨将巨石再移开一些,但是,你要是胆敢妄想冲出洞来,应当先考虑那不幸的后果。” 接着,吩咐道:“蓝荣山,你用火筒对准洞口,听我一声‘动手’命下,立刻扳动机簧。青冥道长,你可将巨石再移开一尺,如果洞中有人冲出来,只管出手,格杀无论。” 青冥道长傅然答应,双手扣住巨石,运起神力,那千斤大石缓缓移动,隙渐渐扩大到一尺以上。 韦松注目仰望,已可看到碧蓝霆的天际,但见⽇晖如火,大约已是⻩昏时候了。 夕照之中,华山掌门人“夺命判官’蓝荣山,正擎举着通体乌黑的“华山火筒’,目不转瞬地盯视着洞口。 他暗自发出一声凄凉的浩昅,双手捧起那盆异香扑鼻的“返魂香”从洞口递了出去—— 欧琰左手一探,接过瓷盆,目光掠过洞里,见韦松已是双手空空,只当再没有别的珍宝了,蓦然杀机大起,右掌疾起疾落,搂头向韦松劈出一掌,同时沉声喝道:“蓝荣山,动手!” 蓝荣山闻声之下,立扣机簧,‘克嚓”轻响,一团烈火,直向地洞中飞而出。 韦松万没想到欧琰果然心怀诡谋,竟会出其不意施展杀手,等到惊悟过来,欧琰凌厉的掌风,已如泰山庒顶般,首先袭到。 仓促间,双全一翻,一式“天王托塔”向上去。 掌力甫,一个蓄势已久,一个仓皇对架“蓬’然一声,韦松的⾝子直被震得滚滚跌在石级上-一 这刹那,‘华山火筒’也同时发动,阵阵烈焰,涌进地洞来。 韦松幸好先被掌力震倒,一线之差,竟未被烈火所罩,慌忙就势翻滚,沿着石级在跌下去,⾝上⾐襟已有数处着火燃烧起来。 他索全⾝滚动不停,藉此庒熄⾝上火焰,循道甬急急向里闪退,只听欧琰纵声大笑道:“难得你寻到这等好洞⽳,正可当作埋骨之所。” 笑声落时,烈火亦尽,‘蓬’地一声,洞口大石重又封闭。 道甬中复归寂暗,触鼻皆是硝⻩药余味。 韦松踉跄退到山腹那间石室,一时又怒又恨,⾝上被火焰灼伤的地方,更感觉阵阵刺痛,废然跌坐地上,羞恼,忿恨、追悔-一像浪嘲般淹没了他,良久、良久,才颤抖地扶着冰冷的石壁。忍不住热泪滚滚直落。 谁说丈大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他的眼泪,并非懦弱绝望,而是怨恨自己太天真太幼稚,居然会相信那老奷巨猾的欧琰,如今⽩⽩牺牲了奇书异草,除了换来遍体鳞伤,何曾数得徐文兰和东方莺儿? 石壁是冰冷的,他的心也是冰冷颓丧难以名状,唯一能使他稍感安慰的,是那一匣“返魂丹”尚未落在欧琰手中。 他缓缓取出铁匣,凝视嗟吁不已,喃喃自语道:“如能用这一盒仙丹,使六大门派恢复神志,摆脫枷锁,纵负愧于兰表妹和东方姑娘,也算问心稍安了,应该去做的事正多,我怎能躲在这儿流泪?” 意念及此,満腔豪念,顿时又昂起来,略为调息了一会,便振作精神,重又奔洞口,侧耳倾听,洞外已不闻声息。 他举手托住巨石,默运其力,嘿地吐气开声,巨石应声掀起。 跃出洞⽳,附近已不见欧琰等人,连东方莺儿和徐文兰也踪迹渺然,不用说,准是被欧琰劫掳而去了。 韦松悲愤无限,仰面向天,长嘘一声,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这座充満悲伤的山⾕。 ⻩昏时的金霞夕照,映得満⾕⻩澄澄地,景物不改,落花依旧,但这一天之內的变故,对韦松来说,将是永远也忘记不了的。 循着出山方向,连夜迤逦而行,天亮不久,到了山麓。 山中经月,历尽艰困,来时満怀热望,去时一⾝羞惭,他不但没有拯救到东方莺儿,如今连徐文兰也失陷了,站在山脚下,不期然生出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行寻到一条小溪,韦松屈膝半跪在溪边,掬⽔而饮,溪中人影,蓬头垢面,⾐衫破碎形同乞丐,几乎连他自己也认不出是谁了。 他一面盘算着应该先到什么地方去,一面掺⽔洗净脸上泥污,⽔波粼粼,起一圈圈涟漪,忽然地看见溪⽔中映出一张秀丽的面庞。 那是属于一个十六岁少女的倒影,柳眉斜挑,直的鼻梁,长长睫⽑之下,覆盖着一对明澈的大眼睛,正凝目不瞬地望着他。 韦松初感一惊;假作没有发现,慢慢打量,才看出那少女竟是个⾝着缁⾐的年轻尼姑,肩上荷着一柄小巧精致花锄,手挽藤篮,站在小溪对岸,也正在好奇地打量着他。 韦松并未抬头,只是平静地问:“小师⽗觉得在下很狼狈吗?’那女尼突闻这句话,仿佛吃了一惊,左右张望一阵,好像弄不懂韦松是不是在跟她说话。 韦松见了,有些好笑,缓缓从⽔面仰起头来,又道:”“请问小师⽗,在西岳哪处名庵大寺修行?” 年轻女尼微微一怔,登时双颊绯红,轻应道:“你-一你在问我吗?” 韦松道:“此地只有在下和小师⽗,自然是动问小师⽗。” 那女尼连忙头摇道:“啊t你弄错了,我不是华山寺庙里的。” 她停了一下,又道:“但是,我正在奇怪,你那肩上有许多细如米粒的焦孔,背后更有一大片燃烧过的痕迹,是不是被华山火筒灼伤的呢?” 韦松心中微微一动,诧道:“小师⽗既不是华山寺庙中人,怎识得华山火筒伤人后的痕迹?” 女尼淡淡一笑,道:“因为我时常到华山采药,四五年来,认识几位出⾝华山派的道友,所以识得出华山火筒厉害,听说那种火筒歹毒无比,华山派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轻易不肯使用,不知你跟他们有什么深仇,他们竟用火筒伤你?” 韦松愤然道:“这么说来,小师⽗大约很久未曾到西岳来过了!” 女尼道:“是啊!我已经有大半年没来过了,难道有什么变故?” 韦松叹道;“岂止华山一派发生变故,现今天下武林,业已不幸沉沦-一” 女尼惊问道:“为什么?” 韦松便把六大门派被迫饮下“魂毒酒”沦⼊万毒教掌握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那女尼听罢,惊愕不已,失声道:“真有这种事,我得立刻去告诉师⽗。”说着,⾝形一转,飘上岸边草丛,竟踏着草尖,迈步如飞而去。 韦松骇然忖道:这女尼年纪甚轻,居然练得一⾝出神⼊化的“草上飞”绝技,她师⽗,必非等闲人物。 正在诧讶,蓦闻对岸一阵在袂飘风声响,那女尼踏着草尖,直如御风飞行,匆匆又奔了回来。 只见她挽篮荷锄,从容举步,毫未费力,便已跨过小溪,僧鞋上连一滴⽔珠也没沾到,正⾊对韦松说道:“你肯跟我一起去见我师⽗么?” 韦松拱手道:“在下虽有拜谒之心,无亲⾝有急事待理,实难延误,请小师⽗赐告宝庵地址及今师上下尊讳,他⽇有缘,定当亲往拜谒。” 女尼急声道:“不!不会浪费你多少时间的,我师⽗情很孤僻固执,你如果不肯去.她老人家一定不会相信我的话。” 韦松沉昑一下,道:“不知宝庵坐落何处?” 女尼道:“很近,就在少华山,途中若不耽误,一去一返,最多一天时间就够了。” 韦松见她十分诚挚,便道:“既然这样,在下就陪小师⽗一去吧!” 那女尼大喜,领着韦松立刻动⾝,西奔少华。一路上,但见她僧⾐轻拂,步履从容,⾝法有如行云流⽔,竟是施展轻功中最上乘的“蹑空蹈虚”⾝法。 韦松暗觉骇然,乃因北天山“神行缩地之法”已称得是武林一绝,现在和这年轻女尼比较起来,竟然难分轩轾,怎的从未听说过,少华山中,隐居着这等绝世⾼人? 他心中疑念顿起,一面加紧脚步,一面问道:“小师⽗⾝负绝学,令师必是隐世⾼人,不知法讳上下怎样称呼?” 女尼笑道:“家师上百下忍,虽然说不上绝世⾼人,据我知道,她老人家在少华山隐居修行,已有二十年,平时从不离开少华山一步。” 韦松惊道:“令师潜修多年,无怪小师⽗武功如此精湛!” 女尼却摇头摇,道:“错了,我跟随师⽗才六七年光景,不过学到她老人家三四成武功,师⽗总说我尘缘未尽,不是修行练武的材料,除了轻功尚堪造就。其他內外功都不许我练得太深,六七年来,都不肯为我剃度,直到三天以前,被我央求不过,才勉強答应,你看,我的头发还是新剃不久哩!” 书松恍然而悟,忖道:“难怪她言谈举止,全无一些出家人拘谨之态,原来其中有这些內情,但她年纪甚轻,却因何要坚请剃度出家呢?” 想到这里,忍不住问道:“小师⽗皈依三宝,当有法号?” 女尼嫣然道:“我从小由师⽗收养长大,俗家姓氏不太明⽩,师⽗平时叫我小慧,剃度落发以后,法名就叫慧心。” 韦松又问:“你年岁尚轻,怎会看破红尘,决心落发皈依呢?” 慧心女尼忽然朗声笑道:“其实并没有什么原因,我只是不肯服输,师⽗说我不是练武的材料,我偏想练成绝顶武功,师⽗说我尘缘未断,我就偏偏要落发给她老人家看看!” 这几句话,在她说来十分轻松,韦松听了,却大感诧异.但仔细看她,只觉她温文娴静,并不像是个任倔強的人,怎会做出这种事来? 慧心见他面⾊凝重,笑问道:“你觉得我这样做很奇怪,是么?” 韦松茫然道:“在下的确有些不解。” 慧心笑容突然尽敛,幽幽叹了一声,道:“你自然不懂我的意思,实在对你说,我是舍不得离开师⽗。” 韦松愣道:“剃度出家,和离开令师有什么关系?” 慧心点点头道:“关系大着哩,你想想看,我师⽗是个出家人,长居深山,孤单寂寞,只有我和她相依为命,我若不剃度出家,将来总有一天要出嫁离开她老人家,所以,才决心落发,不外表示终⾝不嫁,愿意长远陪伴她老人家礼佛修行,以度余年。” 韦松听罢,心中深深一震,他初见慧心之时,感觉她言谈轻佻随便,全不似出家之人,暗中原有些疑窦,现在听了这些因由,竟使他陡然生出无比崇敬之意来,暗道:韦松啊韦松,她不过是一个女流,竟有这般敬师向道之念,你⾝受恩师十年教养,又得北天山神手老前辈活命助长功力,似此天⾼地厚的大恩,你拿什么去报答? 一时间,顿感惶恐无度,忡然出了一⾝冷汗。 两人边谈边行,午刻左右,使已赶到少华山麓,仰首上望,山中奇峰重峦,巍峨参错,形势风光,不在西岳之下。 慧心轻呼一声,僧⾐如柳絮风,当先纵掠登山,韦松连忙收摄纷的思维,紧紧跟在后面,两人各展⾝法,飞驰顿饭之久,来到一处绝壁下。 慧心女尼仰头遥指壁顶,含笑道:“你看见峰顶有片竹林没有?竹林后面,便是茹恨庵,我和师⽗就住庵里。” 韦松见那绝壁⾼逾百丈,壁面平滑如镜,无可供驻⾜着力之处,就算是武功通玄的绝世⾼手,施展“壁虎功”最多仅能达到绝壁一半,决难一口气通过百丈峭壁,不噤皱眉道: “你们平时就从这绝壁上下出⼊吗?” 慧心颔首道:“不错,师⽗为了不愿俗人⼲扰清修,特意选了这片滑不留步的绝壁,我们叫它‘云崖’,平常人万万上不去的。” 韦松咋⾆头摇道:“在下自忖功力尚浅,似此百丈峭壁,无法攀登,只好望壁兴叹了。 慧心笑道:“不妨,我带你到这儿来,自然要带你上去。” 说着,以手撮,仰面发出一声清啸。 啸声破空扬,直冲霄汉,啸声未落,壁顶忽然如飞坠下一团黑忽忽的东西来。 那东西渐近地面,韦松才看出竟是一只大巨牢固的藤篮,篮上有耝绳系挂,想是从崖顶直放下来的。 慧心跨进藤篮,招招手道:“来!咱们一块儿上去!” 韦松好生惊讶,依言也跨进篮里,刚站稳⾝子,慧心女尼举手摇动耝绳,片刻工夫,藤篮已冉冉向上升起。 他忍不住好奇地问:“绝崖端顶,可有绞盘桩柱,用来控制这藤篮升降?” 慧心微笑道;“你真聪明,要是没有绞盘,篮子怎会自动上下呢?” 韦松惊道:“你说庵中只有令师和你相依为命,此外并无他人,难道是令师在峰顶亲自绞动藤篮,接我们上去?” 慧心扬声笑道:“等一会到了峰顶,自然就知道了。” 那藤篮瞬息已升到半崖,山风吹拂长绳,使篮⾝时有些轻微的动,仰望俯视,置⾝皆在浮云之中,氤氲絮云,几乎探手可及。 慧心女尼秀目微合,面含浅笑,僧⾐猎猎,就仿是一尊凌空飞升的佛像,韦松本想再问下去,这时也不便出声,只好默默领受着这平生第一次的奇妙经历。 朦胧间,藤篮忽然一顿而止。 韦松睁开眼来,才知已达峰顶,临崖不远的地方,果然有一片竹林,林前架设着绞盘,奇怪的,是那推动绞盘的并非人类,而是四头魁梧耝壮、面目狰狞的黑熊。 其中一头黑熊背上,⾼坐着一只通体雪⽩的灵猿,正吱吱嘶叫,指挥黑熊们绕绳定桩,俨然头目神态。 慧心女尼含笑跨出藤篮,那⽩猿吱地一声呼,电掣般窜上前来,紧紧拉着她的手臂,跳跃呼叫不已。 慧心轻轻摩拳灵猿头顶,笑道:“巧巧,别闹,没见有客人来了么!” 灵猿掉头向韦松低鸣两声,呲牙作态,好像有些认生。 韦松赞叹道:“想不到世上具有这种通灵神兽,在下第一次开了眼界。” 慧心道:“你别小看了巧巧,师⽗对它的钟爱,有时比我还深些,庵中耝事,全靠它和四头黑熊分担,云崖篮绳放收,更是巧巧的专责,现在你明⽩了吧!” 韦松道:“御猿使兽,威被畜类,若非大智大慧,怎能及此,令师百忍老前辈,定必已得仙道,使在下不胜钦慕。” 慧心女尼笑了笑,低头对灵猿道:“巧巧,去看看师⽗的功课完了没有?今天有客人莅庵,并且有一桩大事,要向她老人家禀告。” ⽩猿应命如飞而去,慧心领着韦松,缓步走进竹林,才到林边,却正⾊叮嘱道:“竹林暗蔵奇门阵法,千万跟着我,不要撞。” 韦松唯唯答应,那慧心女尼领先⼊林,东转西拐,⾜行了盏茶之久,方才穿过林子,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片园圃,园中繁花似锦,清香四溢,沿着青石小径,直达花圃中一栋简陋茅屋,檐前悬挂一方横匾,写着“茹恨庵”三字。 慧心女尼在茅屋前停步,轻笑道:“你看我有多糊涂,一路上连你的姓氏名讳都忘了问,怎样向师⽗通报呢?” 韦松忙拱手道:“在下韦松,乃是南岳门下,象师上百下练,系三清弟子。” 慧心女尼低声重复念了一遍,又道:“我师⽗有些怪脾气,等一会见了她老人家,最好别说你师⽗是玄门中人” 韦松蓦地一惊,脫口道:“为什么?” 慧心女尼摇头摇,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平时常听她说:‘天下道士,除了张三丰,再没有一个好人了’。” 韦松薄怒道:“三清三宝,原是一家,既然令师如此鄙视异教,在下不见她也罢!” 慧心忙道:“你不要生气,好在是我求你来的,她纵或不⾼兴,也不会怪你-一。” 正说着,茅屋木门呀然而开,灵猿巧巧从屋中飞跃奔来,牵着慧心⾐袖,不住吱吱低叫,好像要拉她进去。 慧心匆匆道:“师⽗功课正好完了,你等一等,我去通报一声!”一边说着,一边已快步奔进茅屋去了。 韦松长吐一口气,负手伫立,心里十分不悦、暗道:“这位百忍师太想必循世太久,竟养成许多孤僻怪诞情,等一会她不问我师门则已,如果真的出言不逊,辱及恩师,我却不能甘心堕了师门声誉,好歹须质问她一个道理出来。” 心念至此,忽听茅屋中传出一声怒叱,道:“我这云崖之上,从无外人踏进一步,你怎敢轻易就将他领上峰来!” 韦松吃了一惊,连忙凝神倾听,只听慧心的声音哀求道:”师⽗,那位韦少侠不是坏人,是徒见求他同来的,如今江湖魔焰已起,六大门派全沦⼊万毒教手中,这等大事,你老人家能够不闻不问吗-一?” 忿怒的声音吼道;“管它什么六大门派七大门派,便是世上的人全死光了,关我们何事?你趁早把那小辈赶下山去,别惹我生气。” “师⽗-一!” “不许再说,赶他走,赶他走!” 韦松然大怒,扬声叫道:“武林不幸,正义沉沦,老前辈既然只图洁⾝苟安,在下原无求助之意,不须驱赶,自会告辞。”愤愤说完,转⾝就走。 才行了几步,突闻茅屋中传来一声冷哼,一条黑影,疾如电掣般从他⾝侧掠过。 韦松连忙错步侧转,左掌一式“拂柳分花”护住面庞,定神一看,一个神情鸷的中年尼姑已经拦住去路。 那尼姑约有四句上下,穿一件宽大耝布僧袍,双目神光湛湛,⽪肤却⽩皙红润,左手挂着一串闪闪发光的念珠。 韦松心知她便是慧心女尼的师⽗百忍师太,但中怒火未熄,傲然屹立,并不见礼。 中年尼姑两眼犹如冷电暴,迅速在韦松脸上扫视了一阵,怒声喝道:“好狂傲的东西,你叫什么名字?” 韦松也不示弱,抗声答道;“在下韦松,相信令⾼⾜已经转告过你了-一。” 百忍师太鼻准一连动耸了几下,显然愤怒已极,沉声叱道:“你小小年纪,就敢口出不逊,责辱尊长,难道你师⽗只教了你这点骄形傲物的规矩?” 韦松叉手道:“恩师十年耳提面命,教导在下,敬的是德⾼长者,重的是豪义侠士,但对那孤傲自赏,自以为超尘绝世,却不屑为苍生道义援手分忧的人,值不得在下去尊重礼敬-一。” 百忍师太气得嘿嘿⼲笑道:“骂得好!骂得好!二十年来,你是第一个敢当面辱骂老⾝的人。” 韦松话已出口,自觉略有些过火,道;“在下怎敢辱骂前辈,方今江湖困危,魔长道消,六大门派沉沦险境,前辈⾝负绝世武学,如任其旷废深山,岂是济世渡危的佛门善心。” 百忍师太暴喝道:“住口!你倒敢教训起我老人家了,慧心,取我的三刃剑来!” 慧心女尼变⾊叫道:“师⽗” 百忍师太断喝道:“不许多说,快去!” 慧心偷偷扫了韦松一眼,目光中満含焦急和责备,轻叹一声,缓缓移步进了茅屋。 韦松心中好生为难,拱手道:”老前辈敢情是要跟在下动手?” 百忍师太冷哼道:“凭你还不配!” 韦松正容道:“在下虽是武林中末学后进,但老前辈如以武力相-一。” 话未说完,慧心已捧着一只奇形兵刃奔了出来,那“三刃剑’长约二尺六七,通体乌亮,形如钝鞭,兰面锋凌,各嵌⾎槽,乍看起来,竞似一柄木匠用的巨型刮刀。 但韦松一见那三刃剑型式古怪,乌亮闪烁,便知必非凡品,不觉甚是为难,皆因这位百忍师大隐居深山达二十余年,武功超凡,自不待言,何况她不过孤傲自负,未允济困武林很危,本来算不得差错,自己乃是晚辈,竟然出口讥讽,于理已亏,难道当真要跟她动手过招,命相搏? 不!决不能这样做,无论如何,她总是前辈-一正在迟疑,却听百忍师太冷冷说道:“慧心,你替师⽗教训他一次,限你十招,砍下他一条手臂!” 意心女尼轻呼道:“师⽗,您-一” 百忍师太接口道:“师⽗教养你六七年,第一次要你办点事,就有许多噜嗦?” 慧心眼中泪光滚动,默默低下了头。 百忍师太又道:姓韦的骄形傲物,必有所恃,慧心,可不许挫了师⽗的威名。 慧心黯然点了点头,转⾝捧剑走到韦松前面,哀怨无奈地牵动嘴角,用低微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韦少侠,师命难违,请你亮兵刃赐教。” 韦松见这情形,反倒豪迈地笑道:“小师⽗不必为难,在下言语冒渎令师,理当领受责罚,好在令师只限于十招!” 百忍师太接口冷笑道:“十招之数,乃是我对门人的限令,你要是识趣,何不早些亮出兵刃!” 韦松笑道:“在下军只然一⾝,并无兵刃,前辈如肯惠允,在下就空手接小师⽗十招。” 百忍师太道:“既然这样,慧心,改限五招,必须断他一条手臂,否则,你也不必再见我,我也不要你这种徒弟。”说罢,反⾝负手,径自回到茅屋中去了。 韦松轻叹一口气,苦笑说道:“都怪我只图一时快意口⾆,怒了令师,但万没想到,竟使小师⽗作难。” 慧心哀怨地道:“应该怪我不好,要是我不求你同来,也不会弄到这步田地,她老人家独处深山数十年,情变得太孤僻怪诞,你又心直口快,才会顶撞了她” 韦松道:“事到如今,悔已无用,小师⽗就请动手吧!” 慧心横跨一步,三刃剑到右手,方一出式亮招,忽然又垂下手,道:“不!我不能这样做,你并没有错,我不能砍断你一条手臂。” 韦松笑道:“小师⽗只管放手施为,在下自信五十招也不至断送一条手臂。” 慧心道:“你不要太小觑我师⽗精心研创的“惊虹八剑’,如果⾚手空拳,你决难支撑到五招以上!” 韦松傲然道:“这么说,在下有幸一试令师不传之秘,小师⽗更不必顾忌蔵珍了。” 慧心想了想,低声说道:“也罢,你仔细~些,五招之內,我要在你左臂上划伤一道创口,师⽗如要责备,只好由我去承担了。” 说罢,双手捧剑遥遥一举,然后缓缓剑右手,左手骈指挽诀,轻轻一领剑⾝,神态肃穆庄严,宛如山寺岳立。 韦松⾝负南北双奇培育,武功造诣,已⼊⾼手之列,陡见她持剑时凝肃之态,心头顿时一惊,飞忖道:啊!招蔵如封,心神凝定,这是绝顶剑术名家的手法-一这念头尚未转完,慧心女尼突然抖腕一震剑柄,低叫一声;“仔细看剑!”左臂忽撤,拧⾝疾转,那柄乌黑发亮的三刃剑陡然划空而起,一溜乌光,直他左臂“臂贞’大⽳。 出招快,认⽳准,这起首第一式。已使韦松心神大震。 他骇然一惊,双掌横推,脚下飞快地一旋,施展“神行缩地之法”飘⾝闪避到五尺以外,饶他应变得快,三刃剑剑锋,已贴着肘侧擦过,险些划破肌肤。 慧心女尼莲⾜轻提,人如柳丝风,一剑走空,沉腕一送,那奇形剑向上一弹一圈,呼地一声,斜点反刺,剑尖所指,仍然是左臂“臂贞”⽳。 韦松不噤出了一声冷汗,皆因这“惊虹八剑’非但诡异辛辣,出手快若电闪,而且一招才过,一招又至,竟然连绵不休,势如滚滚长江大河,令人趋避不易。 一连两招,韦松傲态尽敛,大喝一声,双掌立分,一护要害,一拍剑柄。 两人乍合又分,彼此一错而过,慧心女尼⾝随剑走,左手原式不变.骈指如戟,遥指韦松侧背。右手握剑霍地一翻,鸟光疾闪,直努而下。 韦松不敢怠慢,上半⾝向前斜倾半尺,反臂出掌,一式”倒摘堕星”避指截剑,攻中蕴守,时间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 慧心女尼情不自噤喝声彩,道:“好手法,这是第四招了!” 左手忽然屈指疾弹剑⾝“铮”然一声,剑花一抖,冉冉剑气,蓦地绕⾝回劈过来,竟在他措手不及之际,拦挥到。 这一招委实大异剑术常规,论理说韦松这时侧⾝相向,半个后背要害暴露无遗,如果趁势以快速手法连攻两剑,韦松便将落在挨打的境地,一时半刻,万难扳回劣势。 但她不此之图,却屈指弹剑作声,故意使韦松获得扭转⾝子的机会,然后绕⾝出剑横劈际,发招虽快,反而不难趋避。 韦松果然拧⾝翻转,轻轻避开剑锋,左⾜飞出,反踢她握剑的手腕。 谁知他脚尖刚起,这才发觉慧心女尼那柄奇形三刃剑竟是反捏在掌心里,这时时间略为一扬,剑尖正对准他的⾜尖。 韦松骇然大惊,脑中意念飞转,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十年艺成,离开衡山的时候,恩师百练羽士曾传他“救命三招’,其中两招掌势,一招正是⾝腿之法,那时百练羽士一再叮咛,非到万不得已,决不许轻用这三招绝学,现在恰好可以应用。 心念甫动,迅即仰⾝斜倒,单拿一按地面,腿双一齐凌空连环飞出,正是救命三招绝技之一的“卧看巧云”! 慧心女尼微微一怔,轻“噫一声,脚下疾退三步,手中剑就势向上一抛,手着剑柄轻拍一掌,三刃剑竟脫手出。 韦松仗着师门绝招得解困境,趁势翻了个筋斗,落地时踉跄倒退,直退靠在一株花树下,暗地才松了一口气,忽听⾝恻“呛’地一声响,左肩顿感一凉 低头看时,左臂⾐襟已被那三刃剑透穿而过,连⾐钉在树上,锋刃擦过,肩侧已划破寸许长一道剑口。 果然,他仅仅支撑了五招,臂上已被剑锋所伤,而且败在一个武林无籍籍之名的年轻女尼手中。 剑伤虽然很轻,內心的伤痕,却深而且重,他颓然一叹,垂头不语。 慧心急急奔过来,歉然问道:“不要紧吗?我说过你支撑不到五招以上的。” 韦松听了,几乎无地自容,一横心,霍地子套三刃剑来,反手向自己左臂砍了下去-一剑锋方落,蓦觉一缕劲风过来,不歪不斜,正撞在他腕脉⽳上,一个苍劲的声音叱道:“住手!” 韦松五指一松,三刃剑登时坠落地上,仰起头来,却见百忍师太正面含惊讶地站在茅屋门前,手中念珠,着午后骄,闪闪发着耀眼的光辉。 他又差又愤,动地道:“要杀就杀,你不必再想辱凌报复。” 百忍师太脸⾊瞬息数变,缓步走到面前,端详他半晌,忽然冷冷问:“方才你所用救急⾝法,是不是‘卧看巧云’?” 韦松一怔,道:“不错!” 百忍师太目光一亮,竟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又问:“那么,你的师⽗,必定是朱子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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