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苑书剑是由郎红浣写的武侠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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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鹿苑书剑 作者:郎红浣 | 书号:41219 时间:2017/9/18 字数:18391 |
上一章 第六章 下一章 ( → ) | |
小翠更低声点说:“那眇一目的闺讳宝⽟,你可称她大老太。小个子二老太胡抱⽟。那长条⾝材的三老太⽩⽟羽,也就是教育你⽗亲成人的人。 你大伯⽗二伯⽗孪生子是她所出,他们自幼儿由大老太抚养长大…现在快拴上马上去啦,你就只管磕头总错不了。” 纪宝系好马时,他二伯伯已经陪着蓝立孝走⼊上房好一会了。 他跟在翠姐姐⾝后,一进去眼不敢抬,直的跪下碰头。 谁也都没讲话,⽩⽟羽笑道:“大爷,他是我的师弟你晓得不晓得!” 纪宝大惊,立刻又向着蓝立孝下拜。 立孝这一下可不还礼,他只是笑道:“不怪他,我没告诉他嘛…” ⽩⽟羽一把把纪宝拉到怀里,摸摸他的头笑道:“听说你很能⼲,大罗剑都会了嘛?” 纪宝道:“孙儿就学会了一点⽪⽑。” 胡抱⽟道:“练过暗器嘛?” 纪宝道:“小时候跟妈妈⾝边练过使铁翎箭,也没练好。” 抱⽟笑道:“你妈妈也会这东西,一手能发几枝呀?” 纪宝道:“能发三枝到五枝。” 抱⽟叫:“哟,了不起,你爷爷也只会发三枝嘛…” ⽟羽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她是法明和尚的徒弟,一⾝能耐比我们強得多。” 宝⽟讲话啦,她讲:“别问小孩子这些话。纪宝,过来让我看看,是否真的与道有缘啊!”⽟羽笑着一推纪宝说:“快见过,她就是个地行仙。” 纪宝向前请个安,站起来抬头瞧这位大老太,盘起腿儿危坐短榻上,椎髻布⾐,人淡如菊。 虽说眇一目,可是依然顶好看,决不像五六十岁人,雪⽩的肌肤,⽟一般光润,満面慈祥,一团和气,瞧着不噤肃然起敬。 宝⽟看看他的眼神,又牵起他两只手端详一下,问道:“你最近害过一场大病?” 纪宝道:“是,孙儿病了两个多月。” 宝⽟点点头说:“念过什么书?” 纪宝道:“经书算念完了。” 宝⽟道:“最近还看过什么没有?” 纪宝忽然灵机一动,轻轻的说:“最近在病中读过一部妙法莲华经。” 宝⽟笑道:“很好,都懂嘛?” 纪宝道:“慢慢的读还懂得一点。” 宝⽟道:“凡事都由慢慢里来。” 说着她瞅定坐在窗儿下的海容老人说:“道爷,我看还不错,颇有几分基。” 海容掀髯笑道:“好,不好,还好。” 纪宝心里想:这讲的是什么话? 宝⽟道:“道爷功德无量。” 她就榻上打个稽首。 海容道:“他的确比纪珠,阿喜要好,可惜时候还没到,所以不好,还好的是三十年后终是我的徒弟…” 说到这儿,他点手招呼站在一旁的小翠说:“我不能教你失望,准明天一早带他回山,不过他还有二十年福禄未了,不了还是不行。 过此十年我们大家还有一次劫运当头,那就是他下山的时候,到头来还靠你慈航引渡,山中伫候莲台。 你不用感我,我倒是应该向你道劳。领他歇歇去啦,他大约还有很多话要告诉你,明天你也该回去了。我想,顺便请蓝居士送你一程。” 蓝立孝赶紧起立,拱手说:“晚辈理应效劳。” ⽟羽笑道:“师弟,我们一道走,到京都住几天,然后⼊川拜谒师⽗…” 宝⽟道:“三姐去一趟顶好了,替我给老师太磕头,劝劝她老人家息事宁人…” ⽟羽苦笑道:“我总尽心尽力,怕的是劫运难逃。” 她怏怏地把蓝立孝和纪宝都给领走了。 夜来纪宝对翠姐姐亲亲热热的说了一会话,大家好像都不大理睬他。 他的爷爷一直一声不响,海容老人和大太太宝⽟也不再找他,二太太胡抱⽟招呼大家用过晚斋便去念经。 三太太⽩⽟羽灯光下跟蓝立孝谈得秘密,二伯⽗小鹭斋后出门一去不还,家里是一片清寂。 纪宝觉得这几位长辈都非常特别,小翠警告他不要大惊小怪,刚到二更天她便打发他去觉睡。 第二天一清早,小翠盥洗后出来,才晓得天还没亮,宝兄弟就跟他爷爷和海容老人动⾝上路了。 绕出东跨院,蓝立孝正在院子里备马,望着她笑道:“崔姑娘,咱们这就走…” 小翠立刻回头,三老太⽩⽟羽却在屋里替她拾夺行李。 小翠刚叫一声:“三老太…” ⽟羽摆手说;“别客气,快去见大老太二老太告辞,我等着你啦。” 小翠这便上宝⽟这边来。 宝⽟还是在那一张短榻上打坐,看见她很喜,教她近前,点头笑笑说:“姑娘,你有极好的福禄,十年后,我们还要使你挽回劫运,眼前你不要问,到时候自然明⽩。 我这儿给你稍回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两部书,一封信,书要好好的用功,信等到家才许看。普贤菩萨有个说偈,你听看…” 小翠急忙跪下。 宝⽟缓声儿昑道:“今⽇已过,命亦随减!如少⽔鱼,斯有何乐!众等,当勤精进,如救头燃,慎勿放逸!” 声如呜琴,小翠悚然汗下,再拜起立。看宝⽟闭了眼睛,不敢再去打扰,悄悄拿起榻畔小包袱便来找二太太胡抱⽟。 抱⽟关在屋里,隔着窗户说:“翠,我不送你啦,十载光很快嘛,我们峨嵋山见。” 小翠听着又发一阵怔,外面⽟羽在喊她,她这才赶出去。 蓝立孝立马大门口笑问:“姑娘,会骑马吗?” ⽟羽道:“怎么不会呢,这马是驮她来的呀!” 边说,边搀姑娘就院子里上了马,笑道:“我们赶六十里路打尖,不累嘛?” 她也不等人家答覆,一跺脚飞登马背,打前头跑了。 他们来到太原,路上恰好碰着念碧,他是先回去京都查询过杨吉庭又赶来的,夫相见各自放心。 念碧听说海容老人已带宝兄弟上阿尔泰山,不噤笑逐颜开引手加额。 ⽩⽟羽和蓝立孝他们师姐弟另有要紧的事待办,念碧既然赶到,护送小翠就算有了代,他们认为没有⼊京的必要,当⽇便告别分途而去。 小翠念碧反正也没事,夫俩慢腾腾的走一程歇一程,到处寻幽览胜,好在这一路还没有太多可以流连的地方,四月下旬他们也就抵京啦。 口口口口口口 小绿、燕月、喜萱他们在芦沟桥送别了纪宝,回家去喜萱就躺下了。 本来嘛她也太累了,纪宝病了两个多月,她就是没吃好也没睡好,后来又忙着为纪宝赶制行装。 三爷的怪脾气,不穿外面做的⾐服,喜姐姐只好亲自动手。 舂寒料峭,深夜挑灯,那是很容易感冒,又何况别绪萦怀,离肠断,她的病也总是理无可免,势必所然。 她这一躺下,纪珠又是一场大忙。 国中人论医“医者德也”这句话说明了本没有多大把握,所以做医生的都希望找个助手商量下药。 纪珠大爷虽说医术⾼明,却也不能没有这种希望,因此就又把燕月给黏上了。 喜萱指定要小绿服侍她,小绿自是千肯万肯。 她忙,牵扯得燕月也忙,病人有什么事都要问,问这个问那个,时时问,刻刻间,不问珠哥哥偏问月哥哥。 月哥哥觉得⿇烦吗?不,他跟她越来越合拍,一天多见几次面,多说几句话决不讨厌。 喜萱的病好得慢,他们俩的感情却深得快,谁也都看得清楚好事近啦。 这一天燕黛来探病,坐了一会便把燕月带到飞翠阁,拿出怀里一封信给他看。 信是纪宝给燕姨姨留别的信,主题讲的可是月哥哥绿姐姐婚姻大事。 燕月看过笑笑不作声。 燕黛说:“这封信,是张爷爷辗转托人送到宮中给我的,他老人家还附有一个字条,说他们一家人都认为天作之合,不可错过。 阿带把纪珠、纪侠、燕月带上酒楼,这儿大家围着吹花、燕黛来到客栈,绿仪陪同府太太栈门外接执礼甚恭。 可是吹花一听说化鹏和马麟蔡八还在府牢,知府大人一定要等向抚台请示批-下来才肯释放! 她猛一下子便蹦起来叫:“大哥,没有那么多婆婆妈妈的,请府太太回去跟他们家大人讲一声,我们马上要人,用轿子把他们抬来,一个时辰以后,我们预备劫牢反狱…” 振纲急忙劝道:“大妹,你听我说,人家吃的皇上爵禄,办的是公事,我们再等一两天不要紧…” 吹花叫:“胡说,什么叫皇上家爵禄?皇上由老家带了多少钱来喂豢这一班糊涂官呀!害民贼,逗我光了火,我就宰了知府再找允祯讲话!” 霍地掣下背上偷自青花老尼的那枝宝剑,一剑砍翻了面前一张硬木头长案。 府太太吓得拜倒地下,振纲深知大妹子脾气,他也低垂了头。绿仪不敢作声。念碧紧闭着一张嘴。 燕黛真怕闹出岔子,一边去搀扶府太太,一边回头问振纲:“大姊夫,你们到几天了?” 振纲拍手说:“连今天算三天么。” 燕黛笑笑道:“碧哥儿送府太太回去,顺便见见府尊,告诉他,我们立即要人,不能管什么抚台回批,他要是不放心,请他跟我们一道上成都…” 振纲道:“我去…我去…” 吹花大怒道:“不要你去,教小孩子走一趟已经留给狗官很大面子了,你…”燕黛向绿仪使眼⾊。 绿仪也觉得太难为人家府太太,这便去请吹花到屋-更⾐休息,府太太慌不迭坐上轿子逃走了。 不久工夫,念碧倒是把化鹏马麟蔡八接来了。 振纲笑道:“究竟千手准提威风,这位知府本是个书呆子,我跟他怎么讲也讲不通呢!” 吹花道:“这几年你沾染上一⾝官场气味,学得一手假斯文,办起事来酸溜溜的,软绵绵的,我看着就不顺眼。” 振纲笑道:“有什么办法呢?人家总是一位四品⻩堂呀!” 吹花叫:“四品,一晶又怎么样?做官的要不讲理,我们还能当他做官?行窃章盐道珠宝的是青花老尼徒弟,贼由老尼亲手出,什么理由把我们保镖的关到现在呢?请教。” 绿仪笑道:“据我观察这事与知府还没有多大关系,可恶在抚台田申一力把持,他不教结案,知府自然不敢开释犯人。” “怎么说硬把保镖的当做犯人?怎么讲不教结案?” “小峨山虚灵洞府下院死了多少人?这是人命官司呀!” “那么为什么不拿青花老尼下狱?” 绿仪笑道:“问题就在这里了!明着说田抚台可不是为着讨好青花…所以…” 吹花道:“我找知府问明⽩再跟田申算帐!” 吹花刚要走,念碧笑笑拦住地说:“姑妈,您就不忙啦,我回来时,听说府尊已经微服简从成都见抚台去。” 吹花叫:“好呀!他倒溜了。” 燕黛笑道:“当然啦,谁还能不躲千手准提呢!” 绿仪笑道:“我说,知府大人的确不能说太坏,您不瞧鹏哥跟⻩蔡两位镖头在监牢中就没受苦,也还不是单独优待他们三个人?据我调查,他倒是很廉洁,尤其是待犯人有恩。” 燕黛笑道:“能这样也就算好官了。” 振纲道:“大妹,这位府尊农人家弟子出⾝,兢兢业业好不容易巴结到四晶⻩堂。我劝你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一次事我打听得很清楚,他是一直受着上峰支使,半点作不得主张。这人最大的⽑病就是撑不起,没有多少骨头罢了,不过官箴…” 吹花摆手说:“得啦,我不找他就是啦!” 燕黛道:“我们也该走了,留在这儿没事,还得当心青花老尼暗箭。” 吹花叫:“不,我非留下三天等她来报复,你害怕你先走,成都方面乾脆你也不要去,率儿替我领大家动⾝回去江西,我办完事还要进京走一趟。” 燕黛振纲一听,刚要讲话,绿仪急忙抢着叫:“姑妈!” 她嫁后跟着存之改口叫“姑妈。” 吹花笑问:“孔明先生有何⾼见?” 绿仪笑道:“龙哥哥鲲哥哥⾝上病像都很厉害,他们决不能逗留,您是不是要为他们医治? 吹花笑道:“诸葛村夫一二寸不烂之⾆真行,化龙化馄因病不能逗留,我是应该替他们医病,他们必须走,我必须跟着他们走,底下事大可留给你诸葛亮办。 知府并不太坏,田抚台大概也是好官,你诸葛先生总是宽大为怀,想把我撵走了含糊了帐,是不是呀? 告诉你,龙鲲的病并没有关系,不必劳动我胡吹花,我胡吹花也就是恩怨不能马虎,知府、抚台决不轻恕。” 振纲道:“大妹,算了,要走大家同走,要留大家同留。我们当然走⽔道,雇船恐怕不大容易,我教化鹏陪马蔡两位镖头先去准备,我们大伙儿由成都启程动⾝,怎么样?” 吹花道:“反正我要逗留一二天,你们不怕青花前来寻仇只管等。带哥哥在酒楼上你总该去应酬一下,那些府衙门老夫子留在栈门口⼲什么?打发他们滚啦!” 说着她却把诸葛先生约去后楼谈心。 这客栈是知府衙门包租,自然没有其他客人,楼还不错。 她们两个人开上门围炉品茗,吹花把花姑钟情念碧前后经过详细情形讲了一遍。 绿仪认为翠姊姊方面决无问题,问题还在马太太⾝上,说他老人家不一定肯让孙儿娶小呢! 吹花说她的徒弟还不能给人做小老婆,这事回去大约还要多费一番⾆。她们谈到云姑和⽔姑,却也都有一番安排。 谁也拗不过吹花的牛劲,一行人逗留嘉兴府三⽇夜,⽩天没有事,晚上连吹花本人也要做一番戒备,弄得大家筋疲力尽,寝食不安,究竟见青花老尼并没来寻仇。 倒是知府衙门为着招待两位一品夫人,天天忙得飞狗跳,燕黛不住口的埋怨吹花。吹花也觉得太过难为情,第四天一清早大家起个五更天走了。 邓家三兄弟,马蔡两镖头,纪侠和燕月,他们这几位跟着郭阿带一迳回去江西。 赵振纲燕黛绿仪纪珠念碧云姑⽔姑花姑,他们随着吹花同上成都,不知道费了燕黛绿仪多少口⾆,吹花才批准改派纪珠去找抚台田申算帐。 珠大爷一生襟阔大,田抚台也总是预备好一篇好话应付,结果他应许了三件事。 第一抄封大峨山虚灵洞府并中峨小峨两处下院。 第二通缉青花老尼。 第三以他人私的名义给镇远镖行送匾。 大爷增加一款,罚章盐道两万两纹银峨嵋县理办慈善事业,田申也就答应了。 珠爷办完涉回来客店报告,田抚台追在后面赶到回拜,坚请会晤吹花,吹花虽然予以挡驾,到底气是平了。 隔天赠匾送达客店,难免又是一场大热闹,她却带着云姑三姊妹悄悄溜之大吉。 因为听了绿仪一篇劝告,她打消了进京的念头,一直放棹长江,赶回翡翠港思潜别墅,先找小翠商量花姑的事。 小翠喜得喜不住口念佛,当⽇地便把宝妹妹接去梧桐馆居住。 谁见着崔小翠谁都得敬服,何况花姑对这位姊姊慕名已久,她看她美得使人疑天上神仙,神情像出岫⽩云。风度似一江秋⽔,谈吐是那么样慈祥,颦笑是那么样和蔼,地好像见到慈⺟,蓦然感动得双泪流,恰好屋里没有旁人地扑到翠姊姊怀里嘤嘤啜泣。 小翠晓得她悲伤⾝世,每一个飘零人找到归宿时都有这一番表情,她让她尽情发怈,然后慢慢地劝住她,给她一连串的存温 慰抚。 花姑先还是怔怔地听,怔怔地看,终于她又挂下两行眼泪呜咽着说:“姊姊,我来江西,就为着想念你,你的名誉使我魂梦着。 不相信你以后可问碧哥哥,我倒不一定有什么奢望,但求你肯收留我作个丫头,我愿意一辈子服侍你⾝边。” 说着她又要跪下去磕头。 小翠急忙把定她,缓声儿说:“妹妹,你做了千手准提徒弟,你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孩子,你要矜持你的⾝份,切不可妄自菲薄。 我跟你有一段很深的缘法,以后我有很多事仗你帮忙,真讲起来你该是我的救星,这话眼前言之过早,我们再谈。你的事由我来包办,管保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笑着揽住她。 花姑顺势儿缩在翠姊姊怀中,她驯服得像一只好睡的猫,怯寒的松鼠,垂着眼睫⽑悄悄说:“不,姊姊,我在峨嵋山初晤碧哥哥时想,现在见到你不想了…” 小翠向妹妹肩上轻轻拍一掌说:“你真真是个小孩子,这是什么事,怎么可以一会儿想,一会儿又不想呢!” 花姑点个指头儿紧按在心口上说:“一个人千百世修⾝,修得娶个好太大模样儿好,情儿好,才调儿好,什么都好,他还能另娶吗?…不可能吗… 一个女孩子⾝世飘零,经忧思,天可怜她,让她找到一位亲骨⾁似的好姊姊,她还该得陇望蜀吗?…不应该么… 姊姊。我虽然⼲肯万肯为婢为妾,我虽然发愿立誓百依百顺,但是恩爱夫只许一双一对,这个我还明⽩,我不能对不起碧哥哥,更不能对不起你姊姊…这样好不好,姊姊…” 她打个滚,伸出两只手勾在姊姊脖子上说:“碧哥哥不是没有弟兄也没有姊妹么?教他认我做妹妹啦,只要允许我老跟着你姊姊,成也就満⾜了!” 她睁大眼睛看定翠姊姊脸上,泪痕儿也还没有⼲,嘴角边浅浅浮映着几分天真的微笑来! 小翠笑道:“做了我的小姑早晚还是要嫁人,怎么能够老跟我在一块呢!” 花姑抿抿嘴道:“我不嫁人,你好意思赶我走…” 小翠笑道:“傻妹妹,你请放心,崔小翠绝不是醋娘子,你不来找我也罢,来了就不由你三心两意,一切不要你管,我自会安排的。 你在峨嵋山看中了碧哥哥,你师⽗答应为你作合,这事谁都知道,现在忽然变卦,显见得因为我崔小翠没有容人之量,妹妹,你是真心痛爱我呢,还是故意来蹋糟我呢,你说,妹妹…” 说到这儿,她把她揽得更紧点接着说:“我刚才不讲过你是我的救星么,这话我要不讲清楚你也总不能原谅我…” 说着,她把嘴巴凑在妹妹耳朵边:“碧哥哥一脉单传,嗣续的问题关系太大,这问题我得负责,可是我不能生育。 这是我命宮里可怕的缺陷,非医药所能挽回。你的相貌多男子,你能为我填补缺陷,拯救我免做马家的罪人,这是一。 再说,我受法明大和尚天⾼地厚之恩,舍⾝必报,几年后大和尚劫运当头,天意许我报恩,到头来我万一能够成功,我必须皈依向道,假使不幸,我就要兵解往生。 碧哥哥是个多情的人,他必然痛毁自戕,我又不免要做马家罪妇…妹妹,天大的责任只有你能替我承担。 有了你马氏不至断宗绝嗣,有了你碧哥哥才有人偕老⽩头,所以你是我的救星。妹妹,你爱我,痛我,是不是也愿意救我呢?妹妹。” 妹妹怔住了,她慢慢的合上了眼帘,滚落下千百颗泪珠。 小翠接着说:“妹妹,马氏清⽩传家,一门良善,碧哥哥你相信得过,不用我多说,堂上翁姑第一等忠厚人,对我就像亲生女儿一般爱惜。 上面祖婆婆地老人家可谓巾帼丈夫,才学渊深,智慧如海,地一生讲究一个恕字,你想这是什么样襟…” 花姑叫:“姊姊,一路上师⽗把我带在⾝边,差不多什么话都告诉我了,我就没听说你的事。 法明大和尚一代⾼僧,金刚不坏,他还有什么劫运当头?就说青花老尼与他不睦,可是她决不是大和尚的敌手,为什么你会讲得那么严重,姊姊,我不能相信的。” 小翠笑道:“这回事我也不能晓得太清楚,无法使你明⽩,现在还是不要谈。” 花姑道:“不,你不过是不太清楚,总不是全不晓得,我要听听。” 小翠道:“反正十年后的事,你别着急。” 花姑道:“怎么能不着急呢?你,前一句退隐修道,后一句兵解往生,还说我是你的救星呢! 我要不来你就不会做这梦,什么叫救星?简直克星么。你不说,我决不留在这地方。” 说着地一滚挣脫了⾝,模样儿还装得顶淘气。 小翠道:“正经话你不理,不要紧的偏认真,过来啦,让我讲给你听。” 花姑这就又扑过去抱住了姊姊,咬着牙齿叫:“说…” 小翠只好把当时送纪宝上阿尔泰山学道,停留宝得周大太太宝⽟,二太太胡抱⽟,三太太⽩⽟羽,三位前辈所讲的话全告诉了她。 她一听倒乐了,跳起来叫:“对付一个青花老尼那还不容易?她就赢不了师⽗和大师伯么,还有李公子燕月大哥哥纪珠也都是地的劲敌,你要出马更是没有问题。 二哥哥说,你裙带上系着一件宝贝,一拍飞出去化作一条⽩练,管保青花老尼变个⾎花老尼么,你肯拿那宝贝借给我,我马上替你去收拾了地,免得你老把这些事放在心里,怎么样?” 她两只手叉上,睁大眼睛等着姊姊答覆。 小翠望地半晌,摇头摇说:“你跟她一点师徒之情都没有么?怎么好讲收拾她呢?” 两句话说得花姑娘満脸飞红,她立刻垂下了脖子,搭讪着说:“你是不知道她有多么坏…” 小翠道:“可是你拜过她为师!” 姑娘不响了。 小翠笑道:“所以这回事你不应该问,更不应该管。我讲过了,十年后的事无须着急,到时候也许天心人事推移,敌我各保平安无恙… 现在我们谈谈云⽔两位姊姊的事好不好?你师⽗的意思,要把她们俩说给杨家弟兄,杨怀之、成之两位新科翰林,他们的⽗亲是你师⽗的盟兄,他们的嫡亲姑⺟又是神力-侯的二夫人,这位夫人你刚才见过…” 话说到这儿,忽然小绿来了。 小绿挑开门帘儿,闪进来笑说:“花妹妹,这位夫人你应该称她一声师⺟才对。” 花姑赶紧向前请安。小绿伸手把住她。 小翠笑问:“二妹从那儿来?” 小绿笑道:“刚朝巾帼丈夫,听到好清息赶来报告。” 小翠抢起⾝问:“她老人家答允了?” 小绿道:“那还能不答应?姨姨争个脸红脖子耝。” 花姑急忙打岔:“姊姊,我怎么也有师⺟?” 小绿笑道:“你这位师⺟当年嫁给我们傅家姨丈时,她所发表的⾼论,跟你一样声口,你不是说为翠姊姊来归么,地也就是为姨姨而嫁。” 花姑笑道:“怪不得师⽗老叫她婆子么!” 小绿笑道:“你好意思笑她。” 花姑娘头摇笑道:“我要跟翠姊姊站个并排儿,你说谁像男孩子?我比她耝野,比她雄壮,我又不⾜,碧哥哥他也像女人。” 说得正顺溜,瞥见翠姊姊微笑着使眼⾊,地脸又红了,红得抬不起头。 小绿笑道:“跟翠姊姊长守一块儿,你天真烂漫的神情可能动辄得咎。过去我也住在这儿,不知道受她多少闲气呢! 礼貌差点不行,走路快了不行,大笑大说不行,大吃大喝不行,睡早了不行,起得晚不行,读书必须正襟危坐,学剑必须心念合一。 针线剪裁非要勤习,调和鼎鼐非要全懂,真了不得,整天价噪得你头昏脑涨,你就是下死劲学好,也还是一无是处。” 小翠笑:“得啦,少,你算受委曲啦。” 小绿忽然又叹口气说:“宝妹妹,讲实话,我小绿今天还有几分成就,无论读书,学剑,乃至一个女孩子必须具备的技能,可以说皆出翠姊姊所赐,你有福气咧,老跟着她学,管保你一生享受不尽。” 小翠笑道:“二妹,算了,骂我也是你,捧我也是你,别再胡扯啦,请问,她是不是十分相像你?言笑动作⾝材模样…” 小绿道:“就是么,姨姨告诉我,她在大峨山望见她杀⼊重围救出碧哥哥,她老人家那样好眼力也会误认为是我么,我倒希望宝妹妹不像我也好,像我野丫头,丢人!” 小翠笑道:“哟,少,太客气了,谁还不知道蛾眉魁首,巾帼英雄呀?这儿许多姊妹们那一个还赶得上你。” 小绿也笑道:“我要真像夫子讲的这么好,那也还是夫子舂风化育之功咦!” 小翠笑道:“我不跟你斗口。” 小绿抢着说:“不跟我斗口,那是说要跟我斗中所学,饶恕我啦,我这井底虾蟆怎么斗得过你呀!” 小翠笑道:“你这一张嘴谁也都没有辞法。”说着她牵起门帘要走。 “上那儿去?” “去打听看云姑⽔姑的事讲得怎么样了?” “那你还是不要去打听,现在正抢呢,帮那一方说话都不好。” 听说云姑⽔姑有人抢,花姑且惊且喜,忍不住又赶过去拉了小绿一把说:“绿姊姊,谁抢她们呀?” 小绿笑道:“你刚来一天,告诉你,你也弄不清楚。” 花姑道:“凡是跟师⽗有关系的人,我都听她老人家讲过了。” 小绿说:“你全记得?” 花姑道:“那还能忘掉?” 小绿笑着还要取笑,小翠赶紧说:“你们俩简直太淘气,还有什么好抬杠的?讲啦,我知道姑妈的意思,她是要给杨家怀之成之两位翰林公做媒,那一家出来抢呢?” 小绿道:“你忘记了怀明戴明哥儿俩,诸葛亮姊姊有信来,她暗中支持娘家怂动海怡姨姨抢亲,还怕伯⺟太过懦弱争不到人,分函她⺟亲海悦姨姨和繁青姨姨出力帮忙。 繁青姨姨地跟杨家也有很深情,而且也怕两边不讨好,她只能守中立阵线,不参加吵嘴。 现在对垒的是怡悦两位姨姨双战千手准提,顶奇怪的是吉姨姨,她一点不动心,就没替她娘家两位侄少爷出一分气力,顶⾼兴的是你们家祖,她是什么都要管…翠姊姊说地老人家袒护那一边。” 小翠笑道:“我想千手准提要打败仗,多了这一枝生力军她怕吃不消。” 小绿道:“不错,老人家突救恰姨姨。可是她讲的有理由,地讲云⽔两位姊姊虽然出⾝名门闺秀,但历风尘沦为女冠,嫁与官宦人家殊不相宜,可能被讥为⾝家不清。御史先生一张嘴没遮拦,他们就会媒孽兴谤。 杨家姨丈立⾝方正刚毅,不免结怨种仇,要是让仇家指使御史参奏一本,那还不是为怀之成之两位哥哥找⿇烦…。 又说戴明怀明久随邓家姨夫闯江湖,他们需要有个文武兼资的內助。说怡姨姨一生忠厚,地也该有一对精明能⼲的儿媳妇…。 老人家还给他们指定说,云姊姊可嫁怀明哥哥,⽔姊姊可嫁戴明哥哥,年纪相当,人才匹敌…” 小翠蓦地回头问花姑:“云姊姊今年几岁?” 花姑道:“她二十四岁,⽔姊姊二十二…” 小绿道:“讲过了年纪相当,还问什么呢?刚刚好男的都大女的三岁么!听我讲啦,底下还有好文章呢! 姨姨她原来也埋伏着一着棋,它说可恨诸葛村夫,当时在嘉兴府客店里眼她商量过,她就没提起它的两个哥哥。 现在却躲在老远处京都,指挥老的少的出头讲话,老太太既然肯为她撑,就应该认云姊姊⽔姊姊做⼲孙女儿,否则站在旁人立场上好意思強硬出主张…” 小翠忽然拍手笑道:“妙呀,我的祖婆婆她上当了!” 马老太太在胡吹心花目中是最值得尊敬的一位长辈,她的确有几分怕她老人家。然而老人家对这位奇女子却也是万分爱惜,爱之深那就不免稍有纵容。 所以她们老少要是遇事争执不下,吹花总要耍无赖来一阵婉转央求,结果马老太太也就只好让步。 云姑,⽔姑当然不错。 老人家也不是不愿有一对⼲孙女儿,但是她总想人家二十几岁的大姑娘,率尔将她们认在膝下,似乎有所不便。 老人一再谦辞,吹花一力怂恿,到底老人家还是答应了。 不答应也罢,这一答应下来,她是非要认真⼲,当⽇派人到瓮子口铁铺子接回马松,合家盛装⾼坐让云姑⽔姑拜见。 老人家她定要自己挖包请客,其实她能有多少积蓄,暗地里还不是吹花赔钱。 一来是老人家德⾼望重,二来也为着两位姑娘⾝世可悲,三来究竟要给吹花面子,因此大家尽力捧场。 思潜别墅寓公大半都是阔人,临贺送贽,珍宝杂陈。 无玷⽟龙郭阿带夫脫手万金申意,小孟起郭龙珠盛仪千颗明珠,兰繁青奉⻩金十镒,李夫人燕黛备彩缎百端。 最难得是老英雄横江⽩练章安致赠一枝汉⽟如意,顶寒酸的是告养归休前刑部尚书杨吉庭送来徽墨十笏,湖笔二十枝。 晚一辈姊妹姑嫂各有所献,赵楚莲另为⽗⺟代办多珍,胡吹花当然不肯后人,她指给两位姑娘的是南昌城一家银号。 凡是送来的贽敬,马老太太命令两位孙姐小自己收存,她老人家自是纤尘不染。 云⽔两姊妹却不免惊叹涕零,那倒不为丰富礼物,她们感动的是人世间还有温暖热情。 口口口口口口 云姑是个不幸的女孩子,她姓张,先世簪缨望族,到了她⽗亲手里就只剩个不第寒儒。 云姑刚満四岁,⽗亲不该仗义替人家做一纸鸣-呈辞,触怒了灭门令尹,就这样琅铛⼊囚瘐死狱中。 祸不单行家遭回禄,⺟女沦为乞丐,这当儿她就没有內亲外戚,更没有了⽗亲的旧好故人,辗转流离,⺟死于疫,那时光云姑幸已长成七岁。 七岁的女孩子能懂什么,好就在经忧患,磨出地绝顶聪明,守尸路旁,号泣求助,自愿卖⾝葬⺟,地方正是四川峨嵋县。 恰巧得遇中峨山马鸣菩萨道场一位老尼,老尼⾼龄八十,年轻时却是个弯弓鸣镝的英雄呢! 中年忏悔,皈依礼佛,倒是颇有几分道行。她偶动慈悲出头为死者化缘营葬,事后云姑就跟她久隐中峨。 老尼多病,病中闭关将平生中所学尽传云姑。荏苒十年,老尼坐化归西,云姑孑然一⾝无处依泊,这便往投青花门下更求深造。 青花居然很看重她,她也就安心住下了。 ⽔姑比较云姑稍強,她的⽗亲是个不很大也不太小的武官,恰碰着边疆多事“古来征战几人回”? 她⽗亲肯争气,到底博个肝脑涂地,马⾰裹尸。 古代不怕死能打仗的武官,讲究与士卒同甘苦,这种官大概都很穷,⾝后难免两个字“萧条” ⽔姑娘有一位异⺟长兄,年纪比姑娘大十来岁,将门之子家传好武艺,他是不想做官也不肯娶亲。 他堂上三位⺟亲前后逝世,家里再没有长亲,略无积蓄牵挂,挈带垂髫胞妹闯江湖,有时做点小生意,有时也做私家保镖。 妹妹练武成功,年纪也一年年大了,那年他上四川朝峨嵋,遇着新近死在燕黛剑下的哑巴常道,本来旧相识,他托常道介绍进谒青花老尼。 老尼因为他有点名气的剑客,斋宴款待,另眼相看,并允收容⽔姑寄名门下为徒。 安顿了妹妹,他即刻告辞下山,人海茫茫,这些年来,不知道他又流浪何处去了。他姓胡叫楚材,陕西人。 口口口口口口 却说马老太太认了云⽔两位姑娘做⼲孙女儿,结彩燃灯,盛筵宴客,敞开乐了两天,便教她的⼲姑太繁青派人分途前往山东、京北,请邓蛟、阿強、阿壮、戴明、怀明、念碧回家。 念碧方面,小翠一力主张什么话都不告诉他。阿壮⽗子那儿由繁青作信通知详情。 本年八月吹花四十整寿,马老太太准备大事铺张,决定云⽔花三位姑娘,于庆寿前三天同⽇于归。 吹花一生好热闹,她倒也不反对做寿,可是地说眼前已经暮舂三月,离中秋只有四个多月期间,夫婿小雕远在西蔵,究竟他能不能解甲赋归呢? 假使不能够赶她生⽇前辞官言旋,让她一个人大庆其寿,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个自然说得近情近理,但大家却都不免扫兴。 许多人中间,郭夫人新绿,李夫人燕黛,她们俩老姊妹思虑深远,料事精明,认为寿做不做没有多大关系。 四十岁还不过中年,弄些寿面大家围起来吃喝一顿,应个景儿原无不可。 问题是小雕在此半年中必须摆脫兵戎,否则必招猜忌,鸟尽弓蔵,事属大幸,若弄出兔死狗烹,那就未免太-了。 听了这些话,吹花很着急,她说小雕并非官热恋栈,坏在官家不讲信用。 四阿哥还没做皇帝,就答应过设法放小雕归田,去年离京时末一次进宮,见着他又重提到这回事,百忙里他还是満口子千肯万肯。 谁晓得他安着什么心,一直又拖了一年。 她越说越有气,立刻就要动⾝进京抗疏廷争。 也只有新绿二姊劝的话她还肯听,也只有崔小翠一枝笔起的奏稿她能満意,三天后由李夫人燕黛陪她动⾝北上。 口口口口口口 吹花于四月底旬抵京,这一次她不去神力王府下榻,约了燕黛同住翠萱别墅,着眼在城外究竟行动便当。 第二天进城拜会义勇侯老侯爷张勇,托他代表上朝出奏。 这还都是郭夫人新绿的计划,她力戒吹花别跟雍正帝见面,尽量避免冲突,时刻还都要留心戒备。 稍露锋芒,言语失检,恐怖的⾎滴子将会光顾头上。 说吹花既然不能违背师训,反清复明,新绿必须远嫌离谤,保全⾝家。 新绿还怕小妹妹不听话,特烦燕黛随来监视,做姊姊的无非爱惜,吹花自然只有感之心了。 见到老侯爷,拿出奏折请老人家过目,说明出于崔小翠手笔。 张勇对文字措辞方面非常満意,可是本他不赞成傅侯退休,说傅侯年富力強正堪报国的时候。 吹花对这位老前辈也真是无可奈何,还好喜萱孙姐小有一封请安的信。 信里头婉转陈情,说傅侯刚猛雄毅,不善逢,久绾虎符,內鲜奥援,新主亲政,察察为明,计唯急流勇退,冀免功狗之烹。 这封信洋洋数千言,写得极为恺侧动听,老侯爷看着不住的沉昑嗟叹。 多谢旁边三位老姨太,碧桃、银杏、紫菱,一再帮忙吹花讲话,到底老侯爷还是答应下来了。 老人家久不上朝,这天大清早突然闯进朝房挂号,大家都被他吓了一大跳。 等到随班升陛参拜,雍正帝上面望见他,笑了笑传他案前赐坐,劈头第一句话:“胡吹花,燕黛联袂北来,你见到了?有什么事么?” 张勇一听骇然汗下,嗫嚅奏说:“胡吹花有疏,托老臣…” 雍正帝回头,旁边有人立刻捡出奏摺献上。 做皇帝好像都很聪明,随手翻弄了一下便给合上搁在案头,从容笑道:“我晓得她放不开这回事,咱们下朝谈。” 说着他把老侯爷扔在一边,去问理其它军国大事。 巳时光景才散了朝,吩咐领老侯爷御书房等侯。 等到他换了便⾐出来厮见,情形就显得轻松很多,热烈地跟老侯爷握手,随便的问几句门面话。 然后坐下去慢慢说:“看你还行,刚才一番跪拜不觉得吃力么?其实何必呢,你是先皇帝恩诏免过的。”说着大笑。 张勇道:“老臣腿还好,精神渐感不济。” 雍正帝笑道:“傅小雕今年不过四十岁,要是你像他这样年轻,想不想退休呢?” 张勇垂头不敢仰视。 做皇帝的又说:“所以,胡吹花坚持为夫婿乞归,似乎没有什么理由。朝廷对傅家人可以说恩礼备至! 神力老侯爷弃官潜逃,先皇帝不加追究。而胡吹花作女儿时劫吏屠官,朝野侧目,老佛爷独予宽容。屡膺异数,应知道感恩,怎么,让小雕为家国多尽几年的力量,她一定不愿意么?” 话讲得相当严重,却还是満脸笑容。 老侯爷张勇,他老人家认为今天既然来了,好歹要把事情弄出一个眉目,不然的话,回去拿什么向胡吹花代。 谁不知道千手准提胡吹花天不怕,地不怕地,有求必应,老羞成怒,那情景那还得了。 老头简直不敢往下想,好在官家一张脸还不太难看。 他想了想陪笑说:“陛下,胡吹花倒不是不愿意傅侯为皇上家多出力,只因为他太过刚愎鲁直,不宜久膺疆寄,诚恐不保令名!” 雍正帝大笑道:“想不到老侯爷几年家居,倒练出一副好口才,为什么不说不保首领来得贴切呢? 我告诉你,我很明⽩,外人讥刺我猜忌险狠,其实不值一笑,立法行政统治天下不是儿戏,宽必误己误人,严则各知警惕。 我决不是曹孟德,人不负我,我不负人,你回去对吹花说,等小雕満五十岁,我许他退休,现在办不到。” 张勇眼见不能下台,倚仗三世老臣资格,壮起胆子说:“陛下,准噶尔悍酋臣服,西蔵哈密两地战事已了,及瓜而代,安庆将军已经回朝,独留傅侯羁迟穷边,近且有病…” 雍正摆手说:“你知道他有病?” 张勇道:“吹花折子里讲得很清楚。” 雍正帝笑道:“骗你差不多,我这里天天都有他的消息。” 张勇一听不噤又打了一个哆嗦。 雍正帝接着说:“摺子不错,谁办的?你家里也有那么好的笔墨师爷?” “吹花由江西带来的,听说是崔小翠打的草稿。” “大手笔,崔小翠,崔小翠真了不得。” 雍正帝叫着又发了一阵怔,慢条条说:“好,我可以批准小雕请两年假,明天我吩咐他们五百里驿传他进京廷见。 不过在小雕假期中,我要吹花送质四个人跟我听差,纪珠,纪侠,念碧,燕月四个弟兄。你回去跟吹花商量一下,晚上我教安太监等你回话。” 笑笑又说:“告诉吹花,她要见我,我不挡驾,我跟她原是故人么。但是我可不比先皇帝老佛爷宮噤那么宽,不容地随便⾼来⾼去。 要进宮得先奏请,否则出了岔我不负责,朝议方面我也不能徇私。得,你请啦!咱们再见。” 他站了起来,张勇只得告辞。 一路上老人家心里尽管盘算,他就是不晓得应该怎么去对吹花说。 一到家便让吹花、燕黛,还有一位诸葛先生杨存之太太绿仪,和他的三位老姨太碧桃、银杏、紫菱给包围上查问。 老人家不能说,不敢说,到底还是不得不说。 他先说官家答应小雕请两年假,这是今天一场忙最好的收获。 吹花已经不満意,然而没办法,晚上还要向安太监回信,底下送质的话,怎么能不讲出来呢? 这一讲吹花脸上立刻变了颜⾊,她觉得老侯爷语气含蓄,个中还有蹊跷,迫定老人家要听详细情形。 张勇是真为难,讲,不讲都不好,然而讲出来,至少可以摆脫⼲系,一切由吹花自己承担。 不讲,万一闯出大祸,他就要牵上传话含糊的责任问题,怔了好一会率讲到底。 可没料吹花听完最后几句话,反而笑起来说:“我还不是不知道皇帝尊严亵渎不得,他不要我随便进宮我又何曾有趣兴见他呢! 算了吧,老侯爷,人家是石头,我们是卵,不去碰他也罢。既然要使小雕避祸,说不得只好质,我答应送纪珠纪侠⼊宮,您老人家是不是还得劳驾,走一趟找安太监回话呢?” 话说得柔和,态度也很镇静。 不由张勇不大喜过望,老人家抢起说:“夫人,想不到么,近来你竟能这样明⽩,人到了四十岁,也实在应该懂得一点利害,你刚讲的话我非常満意。” 吹花笑道:“过去我是个亡命之徒,现在大约也总是有些⾝份。过去为⽗亲⺟亲报恩复仇,一⾝是胆,百无噤忌,现在为丈夫儿子保全富贵,自然也要打一下算盘!” 张勇猛的拍桌子叫:“好一个要打一下算盘,‘世事精明皆学问,人情练达亦文章。’夫人,老夫佩服你了,不过皇上要四个人…” 吹花道:“燕月、念碧,我怎么作得主意哩?我只有三个儿子,纪宝出家修道,眼前只剩纪珠纪侠哥儿俩,全出来还不行么?那未免太不讲理了!” 张勇急忙说:“这话也讲得对,我先去跟安太监商量看…” 吹花笑道…“不忙吧,他不是要您晚上回话?” “我希望要解决,就怕找不到老安,非到初更天他才有空…” “可不是,您还是歇歇啦,今天您也起得太早了。” 张勇笑道:“还好,我倒不累…” 说着他喝一口茶,拿起茶碗来,一双虎目直瞅着吹花,他好像又有点狐疑,沉昑好一会忽然放低声音说道:“夫人,你晓得近来大內布置得多么严密?那简直是风雨不漏,⽔怈不通…” 吹花摆手笑道:“您就不要讲,我懂得的比您老人家多,眼前群奷授首天下归心,英雄豪杰愿为不二之臣。 皇上⾝边有的是奇才异能保镖,喇嘛僧,剑客,也许还有世所谓剑仙之流。外则⾎滴子散布京畿。 文武百官府第,甚至三瓦两舍百姓人家,一举一动,瞒不了⾎滴子,自然也就瞒不了皇上了。 ⾎滴子本是一种行刺暗杀武器,后来却成了代表使用这种武器的恐怖人物。这种人物走壁飞檐,神奇莫测,论⾝手胡吹花就不⾜与之抗衡,更不用说皇上⾝边的保镖,所以她没有趣兴进宮冒险…” 笑了笑又说:“⾎滴子是个⾰⽪囊,囊口安两柄缅铁打造的弯曲利刀,掷⽪囊套上人脑袋,一拉囊口纲绳,刀合脑袋⼊囊,管保一点声音没有,你们想想看,可不可怕么?”说着大笑了。 吹花畅谈⾎滴子,张勇脸上显得一片尴尬相,他摆手说:“夫人,别管闲事,不提这些话。” 吹花微笑,慢条条接着说:“⾎滴子⽇以杀人为事,如影随形,无论什么地方都有他们的踪迹,譬如说现在我们一家人围在这儿说笑,说不定…” 她眼睛看着窗户,九老姨太银杏马上抢起来探首窗外。 她又竖个指头儿指住灯梁,七老姨太碧桃立刻抬头仰望。 蓦地一跺脚又说:“或许爬在底下…” 十一老姨太紫菱一声大叫,由前滚到老侯爷怀里。 吹花不噤大笑,笑着说:“各位请放心,截至眼前止,府上还没有⾎滴子光顾,他们虽然厉害不过,但未必瞒住胡吹花。 然而现在没有来,等会必来,来的目的自是为我胡吹花,所以我必须告退。晚上老侯爷要是能得到什么确实的消息,明儿个派个人出城通知我一声就好。我这就走。” 燕黛笑道:“老侯爷,皇上假使一定还要燕月、念碧,我主张可以答应,我们但求傅侯平安。” 吹花起立笑道:“我实在不愿意给您老人家招引⿇烦,这事本来不应该惊动您,都怪新绿二姊偏要我这样做。” 张勇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推开紫菱,站起来说:“夫人,皇上怎么讲你怎么办,那还有什么⿇烦可说呢! 讲实话,一切我还定为你设想,我张勇贵极人臣,寿将満百,无儿无女,光一⾝,我活着有多大意思? 死又有什么问题?皇上要看中意了我的脑袋嘛,我还是真愿意孝敬,你,你犯不着么,夫人…” 老人家说着竟是十分的伤感的样子。 吹花急忙说:“侯爷,您也别谈啦,我们来两斤⽩⼲,怎么样?” 七老姨太赶紧说:“早就给你预备好的了。” Roc扫描theOne楚天侠影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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