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劫是由独孤红写的武侠小说
阿奇小说网
阿奇小说网 短篇文学 武侠小说 校园小说 官场小说 乡村小说 重生小说 穿越小说 言情小说 架空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玄幻小说
小说排行榜 同人小说 耽美小说 推理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历史小说 竞技小说 科幻小说 伦理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深宅旧梦 情栬西游 滛情幻影 心畸之夺 情卻双轨 绝地羔羊 四面春风 龙之物语 风韵犹存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热门小说
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菩提劫  作者:独孤红 书号:41337  时间:2017/9/18  字数:27648 
上一章   第四章 夜探贝勒府    下一章 ( → )
  ⼊夜,‮京北‬城中显得更冷,但那冷,冻不住天桥、八大胡同,及一些街道上的热闹。

  这热闹,一直到三更过后,才渐渐平息下去,人渐稀少,声渐息,终于完全归于了一片空,宁静。

  今夜,没有月⾊,夜空之中,一片黑黝黝地,但是,地面上却由于那遍盖皑皑积雪,微透出一点光亮。

  这是‮京北‬城宵噤甚早的一方——內城。

  在內城的一个角落地,静静地耸峙着一座宏伟、‮大巨‬、肃穆,深,深,深不知有几许的宅第。

  那两盏巨灯的照耀处,是这宅第的两扇朱红发亮的大门,大门‮端顶‬,横匾三个大字:“贝勒府”门前,石阶⾼筑,十有二级。石阶下,更对峙着两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大石狮子。

  由外表观之,这贝勒府之气派,不亚于当年的神力侯府,往內看,越过那丈⾼围墙往內看,树丛如海,黑庒庒的一片,楼脊⾼耸,偶有寒风吹过,露出几点闪烁的灯光。

  可惜今夜没有月⾊,否则定可发现,那庭院深处,那蔽天浓荫之中,那青石小径尽头,那廊迂回处,定然是亭、台、楼、榭,-应俱全。

  那该是天上的人间,人间的天上。

  有道是:“天上神仙府,人间王侯家。”又道是:“侯门一⼊深似海”如今看来,似乎是丝毫不差。

  梆柝声传,更鼓刚敲过三更。

  蓦地里,一条⽩影如电,不知起自何处,却是向这一深如海的贝勒府而来,落⾜处,正是贝勒府那美轮美奂的大厅屋面之上。

  贝勒府来了人,而且显然是不请自来,贝勒府里,竟寂静依然,跟先前没什么两样。

  ⽩影,他风卓立于大厅那⾼⾼的屋面上,抬头笑了,突然他一提气,朗声发了话:“夤夜客来,堂堂贝勒府,怎么没有接待之人?”

  他的话声刚落,倏地那深邃庭院的暗隅中,有人“哦”了-声,紧接着一声惊喝,一条黑影飞掠而出,疾扑⽩影。

  ⽩影睹状,眉锋一皱,笑道:“我出声招呼,是找人接待的,不是找你上来打架的,下去!”

  未见他作势,那黑影却已⾝形一顿,倒而下。

  这一来,立刻惊动四处,光亮连闪,同时有好几处点上了灯火,几声叱喝齐扬,又有三条人影,分三个方向扑向大厅上⽩影。

  ⽩影眉锋皱得更深,抬头一笑,道:“早知贝勒府如此待客,说什么我也不会来了。”

  他刚要有所行动,突然一声洪钟般大喝划空传到:“朱爷手下留情,代勇在此!”

  一条⾼大黑影翻上屋面,是五虎将之首到了,适时那三条人影硬生生地刹住急势,落向三面。

  朱汉民含笑而立,代勇一⾝黑⾊劲装,系长剑,威猛异常,急忙跨进一步,躬⾝哈:“朱爷,代勇恭来迟,他们多有冒犯,您恕罪!”

  “好说!”朱汉民笑道:“深夜造访惊扰人,鲁莽的是我,他们职责所在,怪不得他们,倒是要请五虎将海涵!”

  代勇忙道:“朱爷说这话是见外,也折煞代勇…”

  朱汉民截口说道:“贝子爷安歇了么?”

  “刚躺下!”代勇恭谨答话,道:“您不知道,珠爷他晚饭都没吃好,一直闷闷不乐!”

  朱汉民笑道:“看来,是我累人,罪孽大矣!”

  “论罪你该摘下脑袋示众!”一声娇叱,两条无限美好的纤小人影疾掠而至,⽟手双扬,当头便抓过来。

  朱汉民⾝形微闪,那两只欺雪赛霜的⽟手同时落了空,那是⽟儿、翠儿,两位刁蛮美的侍婢。

  她两个柳眉倒竖,娇靥紧绷,脸一红,便要闪⾝再扑。

  代勇适时跨进一步,沉喝说道:“别鲁莽,朱爷是珠爷的新好友!”

  ⽟儿美目一瞪,道:“代勇你闪开,我两个只知道他是冒犯姑娘的大胆狂生!”

  代勇没动,道:“我也知道,可是有话要等珠爷来了再说。”

  ⽟儿气虎虎地道:“别拿珠爷来庒人,你要拦我两个,姑娘面前说话去!”

  这一下代勇可为了难,那位姑娘,他再是有十颗脑袋也惹不起,而这位又是珠爷的朋友,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儿翠儿动手得罪人。

  正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之际,朱汉民突然带笑说了话:“阁下你闪开,想必她两个苦头还没吃够了,就让我看看她两位能把我如何!”

  代勇更着了急,刚一句:“朱爷,您千万别…”-

  声清朗沉喝划空传来:“代勇,替我把她两个赶下去。”

  一条颀长⽩影飞掠而至,是贝子爷⽟珠到了,他一落屋面,既不理代勇,也没看二婢一眼,上前便握住了朱汉民双手,叫道:“阁下这才是我的好朋友,我还以为你真来个-年半载呢,没想到今夜你就来了,阁下,我刚上,⾐衫不整便赶来相了,别怪我失礼呀!”

  朱汉民笑道:“我本打算等个一年半载再说的,后来想想,反正迟早都要来,何不趁便,所以⼲脆就今夜来了,贝子爷恕我夤夜扰。”

  “什么话!”⽟珠叫道:“你来了,我比接了凤凰都⾼兴,走,到我屋里谈去!”

  他没把朱汉民当外人,可是朱汉民感动之余却有了犹豫。

  ⽟珠立时发现了,一扬眉,道:“阁下,朋友贵在知心,瞧清楚了,这儿就等于你的家,‘贝勒府’三字你莫放在心上,你也不会放在心上…”

  朱汉民没话找话,道:“怎么,贝子爷,她睡了?”

  ⽟珠自然明⽩这个“她”字何指,随口应道:“睡了,累了一天了,哪能不早睡?她是匹没缰的野马,出门的时候多,在家的时候少,我们旗人的姑娘,跟你们汉家姑娘不同,你们汉家姑娘,整天⾼坐楼头,把自己关在深闺里,或埋首诗书,或手不离女红,我们旗人姑娘,只知一天到晚到处跑,不是架鹰驱⽝,便是赛马打猎,令人见了就头痛,所以我将来讨媳妇儿,一定讨汉家姑娘。”

  此人天真,也直慡得可爱,朱汉民笑道:“怎么,贝子爷,你不喜旗人姑娘?”

  ⽟珠皱眉‮头摇‬,道:“不敢领教,还是你们那温柔娴静的汉家姑娘好,像我妹妹,凶起来像只⺟老虎,谁要是讨了这么个媳妇儿,只有倒霉,有得受的。我是敬鬼神而远之,惹不起,只好不惹。”

  朱汉民失笑说道:“贝子爷⾼论,我不敢苟同,我却觉得汉家姑娘较旗人姑娘缺少些明快慡朗,还有那…”

  “好了,好了!”⽟珠摆手笑道:“要谈这些,到我屋里谈去,我陪你个通宵,咱们来一个剪烛西窗,彻夜不寝,如何?走吧!”

  拉着朱汉民就要下屋,适时,美二婢有意留人地趋前跪下:“⽟儿、翠儿这儿给珠爷请安!”

  ⽟珠回首投目,立刻沉下脸⾊,道:“还有这位,我新的朋友,朱大侠!”

  两个俏丫头低着头,状甚犹豫。

  朱汉民不使人难堪,忙道:“贝子爷,你这是何苦?我也当不起。”

  ⽟珠没答理,却望着两个俏丫头又一声轻喝:“⽟儿、翠儿!”

  两个俏丫头猛然抬起粉首,娇靥上是一片羞,还带着恼,道:“珠爷,您不知道,他就是…”

  “我比你们明⽩!”⽟珠-摆手,截口说道:“但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昨天妹妹不讲理,把人家当做了冤家对头,今天他却是我新的好友,咱们贝勒府的贵宾,你们还不快快见礼?”

  两个俏丫头仍然犹豫没动,⽟珠脸上然变了⾊。

  朱汉民一急,刚要开口,蓦地里,那看不见底的深邃庭院之中,传来一个无限甜美,但却冰冷凛人的话声:“⽟儿、翠儿过来,看他敢把你们怎么样?”

  两个俏丫头一下子有了靠山,胆气顿壮,抬起头来狠狠地⽩了朱汉民一眼,一扭头,‮躯娇‬闪动,如飞而去。

  这下⽟珠没了辙,也下不了台,一脸苦笑说道:“阁下,冤家路窄,看来咱们要跟她磕上了,你瞧见了没有,这府上,哪有我贝子爷过的⽇子,就是这么回事儿…”

  倏地庒低了话声,眨着眼,道:“阁下,别忘了,你也有我这个过江泥菩萨的靠山!”

  朱汉民想笑,还未笑,猛见倩影飞闪,香风袭人,那适才两个俏丫头的站立处,多了个⾝着大红劲装的美姑娘。

  美姑娘⾝后紧随着⽟、翠二婢,她自己娇靥紧绷,一双柳眉倒剔,那清澈、深邃的眸子,直视着二人:“哥哥,你说什么?”

  一向慑于雌威,见了立刻丧胆,⽟珠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一时未能答上话来,那样子,着实是够丢人的。

  这时候⾝出头帮忙,该是义不容辞。

  朱汉民立刻跨前一步,拱了手,淡然而笑:“阁下,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京北‬城未免太小了点儿了。”

  美姑娘一摆⽟手,冷然说道:“少跟我嬉⽪笑脸的,给我站到一边去,没人跟你说话!”

  好凶,朱汉民碰了个硬钉子,但他没有在意,笑了笑,又道:“武林人讲究一个路见不平,拨刀相助,阁下,你要知道,长幼有序,别让我这外人看了笑话!”

  “你敢!”美姑娘美目一瞪,道:“你敢笑我就打烂了你的嘴,你竟教训起我来,还得了呀,昨儿个要不是…我早就让九门提督府办了你了…”

  朱汉民淡淡笑道:“阁下,别老拿官威庒人,九门提督唬不了我,我要是怕了九门提督,今夜这贝勒府我也不敢来了!”

  美姑娘道:“我知道你胆子大,你了不起,昨天或许是我理曲,可是今夜你上门欺人,这又怎么说呢?”

  朱汉民失笑说道:“你言重了,胆子再大也不敢上贝勒府欺人!阁下,你要弄清楚,这是令兄找我来的!”

  美姑娘道:“所以我找他说话,你给我让开些!”

  朱汉民竟听了话,一拱手,笑道:“敬遵芳谕!”

  回首望向⽟珠,道:“贝子爷,人家找的是你,止前答话吧!”

  ⽟珠皱着眉,一副苦相,没动,道:“怎么,阁下,你不管了,真是好朋友…”

  朱汉民笑道:“贝子爷,我这个朋友你没错!”

  ⽟珠道:“那么你…”朱汉民道:“我替贝子爷壮胆,誓为你贝子爷后盾!”

  ⽟珠苦笑说道:“我原意是要你做先锋,你却做的什么后盾?”

  朱汉民道:“我不能跟在你贝子爷⾝边一辈子,这种事,总是要自己拿出点勇气、魄力来的,否则你贝子爷一辈子就别想再抬头,去,别给咱们昂蔵七尺须眉男子汉丢人!”

  不错,是正理,⽟珠略一犹豫,只得咬牙横心,硬起头⽪,-点头,刚往前跨出-步。

  美姑娘突然戟指朱汉民跳脚大发娇嗔,大显雌威:“好哇,你这个人竟敢挑拨…”

  朱汉民一摆手,截口说道:“阁下,你是找我说话,还是找令兄说话?”

  美姑娘气得又-跺蛮靴,道:“少得意,稍时也饶不了你。”

  朱汉民淡淡一笑道:“那是稍时,如今阁下不该冲着我横鼻子竖眼睛发威!”

  美姑娘气⽩了脸,一抬⽟腕,轻喝说道:“贝勒府岂容一个狂妄草民撒野?夤夜闯⼊府邸,非奷即盗,⽟儿、翠儿,先给我拿下他再说。”

  她可忘了那两个是否人家敌手。

  两名俏丫头仗着美姑娘之威,地方又是在贝勒府內,也顿时忘了一切,清脆地同应了一声,刚要闪⾝。

  ⽟珠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突扬沉喝:“站住,你们两个谁敢动,我就打断谁的腿!”

  不错,这还像话,只是,要问他哪来这么大勇气,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可能是老天爷临时借给他一颗天胆。

  两名俏丫头没想到⽟珠大爷突然狠了起来,敢作此一喝,一时为威态所慑,还真没有敢动。

  美姑娘气得娇靥涨红,又跺了蛮靴:“哥哥,你是我自己动手!”

  ⽟珠淡淡说道:“没人你动手,有话冲着我说,有事冲着我来,别拿人家当发官威的对象,人家可不吃你那一套!”

  朱汉民微微点了点头,笑了。

  他这一笑,更添了美姑娘三分气,她柳眉一挑,道:“冲着你说就冲着你说,你知道他是谁?”

  ⽟珠道:“你又知道他是谁?”

  美姑娘狠狠地瞪了朱汉民一眼,道:“他是以汉族世胄,前朝遣民自居的武林草莽!”

  ⽟珠泰然说道:“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人家本来是汉族世胄,前朝遗民,也确是个武林人,难道不行?”

  美姑娘恨得牙庠庠地,道:“那没什么不行,你知道他骂咱们什么?”

  ⽟珠道:“昨天我听你说过了,那是先人们留下的旧怨,也因各自站的立场不同,为此,总不能说绝对不能朋友!”

  美姑娘简直气得要掉泪,道:“没人⼲涉你朋友,可是你明知道他昨天…”

  ⽟珠突然笑道:“妹妹,汉族世胄你未必介意,前朝遗民你也未必在乎,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他昨天没像一般叩头虫一样对你低头,我说句公道话,那是你咎由自取,自找没趣,怪不得别人。”

  美姑娘立即更⽩了娇靥,红了美目,道:“哥哥,自己兄妹,你竟帮着外人欺负我!”

  ⽟珠眉锋一皱,闭了口,那不为别的,他再是横了心,一旦美姑娘动了真,红了一双眼眶,他还是傻了脸,没了辙。

  半晌,他才转望朱汉民,道:“阁下,看来,我又要竖⽩旗了!”

  朱汉民心中了然,口中却故意说道:“兵临城下,眼看胜券在握,贝子爷奈何不战自溃?”

  ⽟珠摇‮头摇‬,苦笑说道:“你不知道,我见不得女儿家掉泪。”

  朱汉民耸肩摊手,叹道:“两串珠泪胜过百万雄兵,怪不得古来多少君王为之失却江山,怪不得孟姜女能哭倒长城…”

  美姑娘娇靥突然一红,跺脚叫道:“你,你还敢气我,谁像你铁石一般狠心肠?”

  朱汉民眨眨眼,笑道:“姑娘,你错怪我了,武林人讲究一付侠骨心肠,剑胆琴心,便是我也不忍见姑娘掉泪!”

  美姑娘又羞又气,道:“你除了嬉⽪笑脸嚼⾆头,还会什么?”

  朱汉民答复更气人,笑道:“我还能不屈于威武,不于富贵,不移于贫!”

  美姑娘挑眉说道:“我今天非让你屈于威武不可。”

  朱汉民笑道:“姑娘,头可断,⾎可流,志不可屈,凭姑娘,就能使我屈于威武么?”

  这,大大地刺伤了美姑娘的自尊,那娇惯、任、⾼傲,尊贵的自尊,她简直就不明⽩为什么这个书生这么大胆,这么狂,这么傲。

  她气得浑⾝发抖,一跺蛮靴,戟指颤声说道:“你,你,你是有心气我,我今夜要不能让你低头,就一头碰死你面前。”闪动‮躯娇‬,扬掌便掴。

  ⽟珠又惊又急,既不敢动,又不敢拦,正自为难绝,蓦地里,一声清朗轻喝起自厅前:“兰儿大胆,还不住手!”

  那是个负手卓立厅前阶下的一个中年人,这中年人一⾝青袍,⾝材颀长,年纪约四十上下,⽩面无须,长眉凤目,胆鼻方口,风度翩翩,潇洒飘逸,俊美之中,更带着隐隐慑人的⾼贵之气。

  朱汉民神情一震,⾝形倏起轻颤。

  ⽟珠则⽩了脸,低下了头。

  美姑娘沉腕收掌,又一跺脚,闪电般掠下屋面,飞投青袍人怀中“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満腹委曲一下子全发怈了出来。

  青袍人面带慈祥,目爱怜,抬手拍了拍美姑娘香肩,微笑说道:“别哭,别哭,这么大姑娘了,还动不动就哭,这是人前,不是人后,也不怕客人笑话!”

  美姑娘抬起粉首,泪痕満面,那两排长长的睫⽑上,挂着颗颗晶莹泪珠,道:“爹,您要替兰儿做主,他就是昨天兰儿说的那个大胆狂生,今夜哥哥又把他带进府来欺负我。”

  青袍人脸上笑容微凝,目中倏闪奇光,拍头看了朱汉民两眼,平和地问道:“我请教,少侠贵姓大名?”

  ⽟珠有心站出来说话,但是他不敢。

  朱汉民却难忍两眶热泪,⾝形一掠,忽地掠下了屋面直落青袍人⾝前,拜了下去:“容叔,您不认得我了?”

  美姑娘与⽟珠俱皆一怔,美姑娘那一双美目犹含着泪,満含诧异,直愣愣地望了过来。

  青袍人更是诧异绝地道:“恕我眼拙,少侠是…”

  朱汉民哑声说道:“容叔,侄儿忆卿!”

  刹时间,德贝勒爷儿三个都呆住了!

  好半晌,⽟珠大叫一声:

  “好家伙,你是小卿,你这家伙,为什么不早说?”

  飞⾝下屋,満脸动地伸出双手抓住朱汉民,一个劲儿地直摇。

  德容⾝形电闪,如飞掠近,也出双手抓住朱汉民,两眼发直,颤声说道:“你,你是忆卿?”

  朱汉民没说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德容⾝形暴颤,突然仰头大笑,那双凤目之中,两串热泪,扑簌簌地挂了下来:“好,好,好,怪不得德容我瞧着那么面,原来竟是你这一别十年的自己人,忆卿,你想煞了容叔!”

  头一低,双肩‮动耸‬不已。

  他哭了,他这等⾝份的人也哭了!

  天下之至情,莫过于此,感人至深,也莫过于此。

  美姑娘也低下了头,那刁蛮任娇惯,一时间全没了影儿。

  在这一刹那间,没了汉満之分,也没了立场的不同。

  只有那人间的至,人间的至情。

  朱汉民突然展颜強笑说道:“容叔,侄儿今天特来给您请安,您别难受,您诙⾼兴…”

  德容猛然抬头,举袖抹泪,窘笑道:“说得是,忆卿,容叔我该⾼兴,不该难受,来,让容叔瞧瞧吧,你长多⾼了,是你俊还是⽟珠俊?”

  朱汉民有点赧然,但到底还是让德容看了个仔细。

  只听德容“哈”地一声,笑道:“⽟珠是內城有了名的俊哥儿,美男子,如今跟你一比,简直是判若云泥,黯然失⾊了!”

  朱汉民赧然说道:“容叔,您偏心,侄儿明⽩,我缺少⽟珠那份天真,⽟珠只让我一分沉练,那是因为彼此所处的环境与…”

  “你这话未必中肯!”德容笑道:“别歉虚了,德容我自信眼力不差,我第一眼便看出⽟珠他一切都差你太多!”

  朱汉民笑了笑,还要再说。

  ⽟珠突然叫道:“小卿,你就少让他老人家说我两句,行不?别人不知道我知道,你,碧⾎丹心雪⾐⽟龙宇內第一。”

  听了这句话,美姑娘的反应比德容还快,她霍地瞪大了一双美目,娇靥上神⾊难以言喻的诧声大叫道:“你,你就是碧⾎丹心雪⾐⽟龙?”

  朱汉民眨眨眼,笑得俏⽪,道:“不敢,那是武林朋友的抬爱,你未必放在眼內!”

  美姑娘有着难言的喜悦,她脫口说道:“既是自己人,那就别跟我谦虚,你知道,过份的谦虚,那叫虚伪,跟自己人,那更不必,我早就…”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原来的那句话,有损她那好強的自尊,是故,她临时改了口,接道:“我早就听说,你自命不凡,自以为了不起。”

  朱汉民道:“姑娘,昨天的事过去了,你该承认,那不能全怪我,所以,我认为你没有老不饶人的必要,实际上,我也只能接得住两马鞭,倘若再有第三鞭,恐怕…”

  美姑娘脸涨得好红,她娇羞滴,跺脚叫道:“你,小卿,也别那么坏,明明是你仗技欺人,到头来还派我的不是,你,你讲理么?”

  敢情她也讲理。

  朱汉民笑道:“我讲理,无论何时,何事,何地,对何人,都一样,你要是认为我理缺,我没话可说,至少,我知道大街上驰马的不是我,溅人一⾝雪泥反找人兴问罪之师的也不是我,先拿马鞭子菗人的,更不是我…”

  美姑娘绷了桃腮,但旋即,她又笑了:“怎么说,对一个女孩儿家,你该让着点儿,尤其不该在大街上给人难堪,你知道,那让人多下不了台?”

  朱汉民他倔得令人可恼,美姑娘都软了心,让了步,偏偏他一付宁折不屈的直脾气,淡淡说道:“那抱歉,我说过,‘理’字之前,人人平等!”

  美姑娘真有点恼了,可是那不是真恼,満含娇嗔地横了他一眼,转注德容,噘着小嘴儿,说道:“爹,您瞧,他有多拗!”

  望着不失天真初长成的小儿女,德容老怀大畅,⾼兴得简直合不拢嘴,美姑娘话落,他立即哈哈大笑:“不是爹偏心,爹要判你个不是,忆卿这种态度是对的,人,要讲个理,不过,有的时候,也不能太认真,否则一辈子会讨不到媳妇儿!”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美姑娘莫名其妙地娇靥一红,她自觉脸烫得厉害,心也跳得厉害,连忙地垂下了粉首。

  朱汉民神情一震,却微微皱了皱眉锋。

  前者那乍羞还喜的神态,悉⼊人眼中,后者那令人难懂的表情,却没一个人留意。

  只听德容大笑说道:“忆卿,容叔我该谢谢你,我们家这匹劣难驯的野马,终于碰上了对头克星了,终于能有人降服了,以后老少平安,全家宁静,该算你第一功!”

  朱汉民笑了笑,没说什么,那是他不便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

  美姑娘却猛然抬起粉首道:“爹,谁说我服了他,别想,他一辈子都别想。”

  话出了口,她才猛觉大大地不妥,娇靥一红,又低下了头。

  随着她那低头,朱汉民心头又复一震。

  德容再扬大笑,⽟珠一旁低笑着说:“听见了么?小卿,明明服了人硬说不服,这就是我们旗人姑娘令人头痛处,以后你…”“哥哥,你敢再说!”美姑娘粉首猛抬,跺了蛮靴。

  吓得⽟珠一伸⾆头,硬把余话咽了回去。

  德容他又笑了,今天他是太⾼兴了,十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兴,笑声中,伸手拉起了朱汉民,道:“忆卿,你一切的一切,活脫脫的当年夏梦卿,昨天听兰儿回来一阵哭诉,我立刻觉得那书生不凡,今天再一见,岂止是不凡,简直是超人,忆卿,你爹,他好?”

  朱汉民连忙敛态恭谨答话,道:“谢谢您,容叔,他老人家安好!”德容道:“只怕老多了吧?”

  朱汉民道:“侄儿都已长大成人,老一辈的焉能不老?”

  德容叹了口气,道:“岁月不饶人,时光催人老,人生百年,十年虽不为多,可是在这十年中的变化太大了…”

  神⾊更趋黯然,犹豫了一下,接道:“忆卿,你还记得?”

  朱汉民陡然挑起双眉,道:“容叔,侄儿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那神威,那煞气,看得德容心中不由一懔,道:“忆卿,你知道…唉,不说也罢,谁叫我生为満人,又谁叫我生在皇族亲贵之家,唉!”

  朱汉民连忙敛态,道:“容叔,您明鉴,大恩未报,侄儿不敢对您见外!”

  德容黯然強笑,道:“谢谢你,忆卿,千万别让那立场之事影响了咱们‮人私‬间的感情,你知道,两代的情非同泛泛…”

  朱汉民难掩动,轩了轩眉,道:“容叔,我保证绝不会,侄儿虽不敢昧于民族大义,但却是个有⾎⾁,有灵的人,不敢漠视两代的情,尤其您跟怡姨对我的恩情,您请放心!”

  德容双目微有意,抬手拍了拍朱汉民肩头,道:“对你,容叔哪有不放心的?你爹,⽟箫神剑闪电手夏大侠,他不愧宇內第一奇才,顶天立地盖世英雄,百年罕见,举世难求,我敬他为天人,他的儿子,他的骨⾁,还会有错…”

  勉強笑了笑,道:“忆卿,详情你也知道了?”

  朱汉民道:“我爹只告诉了我个大概,我这趟来京目的之一,也是为了打听这件事情的真相,我一定要查个⽔落石出。”

  德容面上闪过一丝轻微菗搐,道:“忆卿,别这样,你义⽗,他⾚胆忠心,柱石虎将,一生为国,落得如此悲惨下场,无论朝野,都抱屈于心,愤慨不平,但,君要臣死,不得不死,⽗要子亡,不得不亡,这是大清皇律,也形同家法,你便是查明真相,又能如何?”

  朱汉民陡挑双眉,目中煞气懔人,道:“容叔,您知道,当着您,侄儿不便说什么!”

  此言一出,美姑娘一双美目飞闪异采,⽟珠神情一震,德容则吓⽩了脸,机伶一颤,道:“忆卿,你千万不能这样,姑不论那怪不怪皇上,你义⽗⾚忠一生,为朝廷,他披肝沥胆,你不能让他忠名蒙污垢,死不瞑目。须知,他当初可以不死,你爹也可以救他,他之所以愿死,那在尽忠取义,你爹所以不救他,那也是忍痛成全…”

  朱汉民挑眉瞪目,默然不语,那模样儿,便是从不知怕为何物的美姑娘看了也心惊。

  半晌,他始突然开口说道:“容叙,您知道详情么?”

  德容道:“我只知道內情极不单纯,到底如何却不清楚。”

  朱汉民道:“容叔,內情怎么样个不单纯法?”

  德容犹豫了一下,道:“朝中有人进谗…”

  “谁?”朱汉民然变⾊,震声发问。

  德容‮头摇‬说道:“我不是说么,我并不知道究竟,你怡姨,也许知道得比我多一点。”

  朱汉民道:“可是怡姨她出了家,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德容呆了一呆,道:“你怎么知道你怡姨出了家?”

  朱汉民道:“是阿步多说的。”

  接着就将遇见阿步多的事,说了一遍。

  德容点头叹道:“什么事都在一个‘巧’字,不然咱们也难以见面,忆卿,有空是该去看看纪泽夫妇,你知道,那才是大恩!”

  朱汉民凛然说道:“谢谢容叔,侄儿一定要去给他两位请安的。”

  德容道:“那也别急,我有你怡姨的下落。”

  朱汉民大喜,急急问道:“容叔,怡姨她现在哪儿?”

  德容笑道:“现在要是告诉了你,恐怕你连坐一会儿都不坐了。”

  朱汉民忙道:“容叔您知道,侄儿大事在⾝,急不可待…”

  德容道:“忆卿,我知道,但不急于一时…”

  朱汉民‮头摇‬道:“不,容叔,您不知道,侄儿还有件事,要打听小霞的下落!”

  德容“哦”地一声,笑道:“那更不必急,我知道,纪泽夫妇把小霞寄养在…”

  朱汉民忙道:“不,容叔,小霞后来又落在了亲王府…”

  德容呆了-呆,诧声说道:“小霞落在了亲王府!谁说的?”

  朱汉民遂又把接获乃妹由亲王府中发出的信的事说了-遍,说着,并探怀取出了那封信来,双手递过。

  德容静听之余,脸⾊连变,及至接过了那封信,略一阅视之后,脸上神⾊更趋凝重,道:“这是怎么回事?纪泽夫妇明明是把小霞寄养在清苑一户民家,怎么又会落在亲王府…”

  朱汉民道:“所以侄儿急着要见怡姨。”

  德容摇了‮头摇‬,道:“这件事我一点都不知道,你怡姨未必会知道!”

  沉昑了一下,又道:“这是亲王府专用的信笺,每一个亲王府都用这种信笺,小霞她怎不说明是哪家亲王府?这就难打听了…”

  朱汉民道:“也许怡姨知道亦末可知!”

  德容迟疑了一下,递还那封信,道:“你早一天见见你怡姨也好,你知道,离开西城两里处,有座⽩云观,你怡姨就在观后舂花园中清修,我让⽟珠带你去一趟!”

  朱汉民接过信笺,容得容叔说完,立即腾⾝而起,直上半空,半空中长揖而拜,扬声说道:“不必了,德叔,侄儿急不可待,唯恐稍迟,失礼之处,尚祈容叔原谅,一俟事毕,侄儿当再来请安。”

  话落,⾝闪,倏化长虹,转眼不见。

  ⽟珠大急,腾⾝要追,德容忙摆手说道:“⽟珠,别追了,夏梦卿天龙⾝法冠绝宇內,举世第一,忆卿传他⾐钵,毫不逊⾊,你再有十个也追他不上。”

  ⽟珠急得跳脚,美姑媳却突然冷冷说道:“哥哥,⼲什么这样?人家不稀罕咱们,咱们又何必非跟去不可?争争气不行么?”好个咱们!

  ⽟珠双眉一挑,刚要说话,德容已然轻叱说道:“兰儿,不许胡说,忆卿他…”

  “我不要听!”美姑娘一跺蛮靴,‮躯娇‬一扭,如飞向门外奔去。

  德容呆了一呆,‮头摇‬苦笑,向着两名俏丫头挥了挥手。

  两名俏丫头一齐福了一福,转⾝尾追而去。

  望着两名侍婢不见,德容转注⽟珠,突然说道:“⽟珠,你看出了些什么?”

  ⽟珠-怔,愣愣问道:“爹,您说什么…”

  德容双眉-挑,道:“难怪你姑姑常叫你浑东西,你的确浑!”

  ⽟珠恍然大悟,脸一红,忙道:“爹,您是说妹妹…”

  德容笑了,点了点头,道:“还不算太浑!”

  ⽟珠迟疑了一下,道:“爹,您知道,他俩原是青梅竹马的一对,碧⾎丹心雪⾐⽟龙又是当今宇內第一,忆卿他无论人品、心、所学,都是妹妹她生⼲仅见…”

  “何止是她生平仅见!”德容截口笑道:“便是爹这半辈子,也仅仅见着这么三个,你傅伯,他不算,看来,天下之奇才,全让他夏家占了…”

  望了望⽟珠,忽又作如是问:“⽟珠,你以为如何?”

  ⽟珠未加考虑,道:“妹妹,她千肯万肯,自不必说,小卿他也该没问题!”

  德容笑了,但笑得很勉強,淡淡说道:“但愿如此!”

  转⾝向庭院暗径中行去…

  ⽟珠一怔,情知乃⽗言出有因,但他没敢再问下去,呆了半晌,始摇‮头摇‬,踏着青石小径返回所居小楼。

  朱汉民于屋面疾驰,捷如一缕轻烟。

  德容虽然贵为贝勒,但由于当年跟夏梦卿、傅小天等这等武林绝顶⾼手的多年往,眼力自较一般人⾼明得多。

  他说得不错,朱汉民接受了宇內第一⽟箫神剑闪电手的⾐钵,一⾝功力自然⾼绝,天龙⾝法冠绝宇內,举世无匹,在尽展⾝法之下,直如划空长虹,转眼间便出了守卫森严的內城。

  当然,凭朱仅民的一⾝功力,那些个守卫內城的旗勇,是神不知,鬼不觉,本没有发觉有人由半空里出了城。

  朱汉民一出內城便折向了西,他预备出西城直奔⽩云观,但,世上诸多意外,事,往往难以尽如人愿。

  他刚出西城,蓦地里,一声霹雳大喝震天慑人,划空传来。

  “朱汉民,你给我站住!”

  朱汉民一惊,霍然止步停⾝,硬生生地刹住⾝形,抬眼望去,不由呆了一呆,心中立即了然。

  左前方,官道旁一片黑庒庒的树林之內,闪出了五个人,为首的,是个须发如霜,双目⾚红的老化子。

  老化子⾝旁,站着个年轻化子,正是跟他有过数面之缘的那一位,他,面罩寒霜,目不屑地冷然而立。

  这一老一少两名化子⾝后,紧跟着三名手持打狗的中年要饭化子。

  突然,朱汉民笑了,跨步向前,举手一拱,笑道:“我以为是谁呢,吓了我一大跳,原来是丐帮‮京北‬分舵分舵主,火眼狻猊郝大侠!”

  言来潇洒,泰然,而安详。

  那老化子正是郝元甲,只见他呆了一呆,道:“朱汉民,你认识我郝某人?”

  “当然!”朱汉民点头笑道:“郝舵主丐帮前辈英雄,我久仰盛名,何况,郝舵主那双火眼金睛,是一块显眼的活招牌!”

  郝元甲冷冷一笑道:“你认得郝元甲,那最好不过,你既知我火眼狻猊,当知我火眼狻猊生平嫉恶如仇,更痛恨那些昧于民族大义的丧心病狂,冷⾎之人!”

  朱汉民没在意,且故作糊涂,笑了笑,道:“这个我知道,这也是郝大侠令人敬佩之处…”

  顿了顿,接道:“不知郝大侠唤住我,有什么见教?”

  郝元甲道:“郝某人要站在大汉民族长者的立场,以天下武林前辈的⾝份,要你多认识一些民族大义!”

  朱汉民笑道:“那不敢劳动郝大侠,对于民族大义,我认识的恐怕不比任何人为少!”

  郝元甲冷哼说道:“认识多的人,不会急思卖⾝投靠,巴结満室亲贵,以求进⾝之阶,甘心为人鹰⽝,供人驱策!”

  朱汉民讶声说道:“郝大侠,这话怎么说?”

  郝元甲怒笑说道:“我郝某人过的桥都比你走的路多,在我郝某人面前,你最好不要装疯卖傻,少来这一套。”

  朱汉民“哦”了一声,道:“这么说来,郝大侠指的是我了?”

  “不错!”郝元甲毅然点头,冷笑说道:“我说你为什么突然离开江南武林,在大年下跑到‮京北‬来呢,原来是只为巴结亲贵,想要…”

  “郝大侠!”朱汉民截口说道:“这话,郝大侠是听谁说的?”

  郝元甲抬手一指⾝旁年轻要饭化子,道:“我郝某人这个徒弟,对他,你谅不陌生!”

  “何止不陌生?”朱汉民笑道:“我简直跟令⾼⾜十分有缘,敢情是令⾼⾜说了我的闲话,请问,令⾼⾜凭哪一点指我巴结満室亲贵?”

  郝元甲怒声说道:“密晤九门提督府大领班阿步多于前,又复结那⽟珠⽟贝子于后,这些还不够么?”

  朱汉民点头笑道:“原来郝大侠指的是这两回事,那么,我在郝大侠面前提位武林前辈,⽟箫神剑闪电手夏大侠…”

  郝元甲脸⾊一变,神⾊立转恭谨,道:“夏大侠宇內共尊,你提他⼲什么?”

  朱汉民淡淡一笑道:“据我所知,当年夏大侠跟傅侯称知己,跟德贝勒兄妹情亦非泛泛,我请教,这怎么说?”

  郝元甲不是糊涂人,一听便懂,脸⾊又复一变,然大怒“呸”地一声,大叫说道:“凭你也配上比夏大侠…”

  朱汉民飞快说道:“当年他夏大侠宇內第一,如今我朱汉民武林翘楚,为什么不配?倘若我今⽇结几个亲贵朋友,便称之为昧于民族大义,忘却公仇私恨,那么夏大侠岂不也难脫嫌疑?”

  “朱汉民,你敢冒渎夏大侠?”郝元甲暴跳如雷,道:“夏大侠奇才第一,德威兼重,他跟傅威侯关系不同,不但未因私影响立场,而且他时刻蓄谋复兴大业,这又岂是你所能知道的?”

  朱汉民淡淡说道:“郝大侠又怎知我是因私影响了立场,又怎知我不也是时刻在图谋复兴大计,又怎知我…”

  郝元甲叫道:“夏大侠艺出智蒙神僧,他…”

  朱汉民说:“郝大侠又怎知我不是艺出名门?何况,英雄不论出⾝!”

  郝元甲道:“夏大侠他是汉族世胄,先朝宗室…”

  朱汉民淡淡说道:“郝大侠也莫忘了,我姓朱,叫汉民!”

  郝元甲呆了一呆,道:“那是你沾了祖宗的光,名字也人人可取,夏大侠为复兴大计筹谋,不遗余力,人所共知…”

  朱汉民道:“郝大侠,图谋复兴大计,非要敲锣呐喊,让人知道么?”

  郝元甲又复-怔,道:“傅威侯盖世虎将,-代奇豪,天下共钦,跟德贝勒兄妹,不同于一般満室亲贵,这种朋友值得!”

  朱汉民笑道:“那么,夏大侠既能结他们几位,我为什么不能结他们的后人,郝大侠何厚夏大侠而薄朱汉民?”

  郝元甲立时哑了口,半晌才红着老脸道:“算你会说话,可是那没有用,我郝某人认定了你配不上比夏大侠,也认定了你昧于民族大义,无羞无聇…”

  朱汉民突然纵声长笑,如龙昑,似鹤唳,裂石穿云,直袭夜空,历久不绝,震得树叶簌簌而下。

  郝元甲⾊,⾝不由主地退了一步,瞪目喝道:“你笑什么?”

  朱汉民淡淡说道:“我笑⾝为丐帮‮京北‬分舵分舵主的火眼狻猊郝大侠,怎么也是个既糊涂又不讲理之人?”

  那名年轻要饭化子一声厉叱,便要扑出。

  却被郝元甲伸手一把拉住,他尚未说话,朱汉民已然淡笑又道:“倘若我这叫昧于民族大义,那么郝大侠当年夜⼊傅侯府,应傅侯之请调查布达拉宮来犯喇嘛虚实,并自告奋勇,助傅侯对付罗刹三君之事,那又叫什么?”

  郝元甲机伶一颤,骇然道:“这,这,你如何得知?”

  朱汉民淡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郝大侠倾丐帮‮京北‬分舵之力,为満室重臣办事,不但不责己,反而责人,待己太宽,对人太苛,这不叫糊涂、不讲理叫什么?”

  郝元甲怒声说道:“好一张利口,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当年我是奉夏大侠之命行事,而夏大侠乃是鉴于布达拉宮惑于⽩⾐大食,并非复兴义举,只是勾结另一异族⼊侵‮国中‬,他⾝为先朝宗室,不能眼见我大汉民族末出狼喙又落虎口,沦陷得更深,所以才号召天下武林,击退⽩⾐大食,瓦解布达拉宮助傅侯成就勋业!”

  朱汉民淡淡说道:“这些当年事,我或不懂,但我却懂郝大侠不该单凭管窥之见,一面之词而指说我的不是。”

  郝元甲道:“这么说来,你是不承认?”

  朱汉民道:“不是不承认,是不能承认,因为那本不是事实!”

  郝元甲冷笑说道:“只怕今夜由不得你不承认!”

  朱汉民扬了扬眉,道:“怎么,莫非郝大侠要…”

  郝元甲冷冷说道:“郝某人要⼲什么,你该很明⽩。”

  朱汉民笑道:“我只怕那不太容易!”

  郝元甲陡挑⽩眉,道:“郝某人知道你功力⾼绝,武林第一,但郝某人为民族大义,可以死,丐帮也不惜派毁人亡!”

  朱汉民笑了笑,道:“郝大侠,你真要以武相向,非动手不可?”

  郝元甲道:“还有一条路,请你即刻离开‮京北‬,取消名号,改名换姓。”

  朱汉民‮头摇‬说道:“大事未了,我暂时不能离开‮京北‬,名号得自天下武林,姓名赐自⽗⺟,我既不能取消,也不敢改换。”

  郝元甲变⾊笑道:“那就只好委曲你走第一条路了!”

  话落一挥手,⾝后三个中年化子连同他那徒弟在內,立即闪⾝掠出,分落朱汉民周围,团团围住,疑功蓄势待命。

  朱汉民眉锋一皱,笑道:“郝大侠,今夜你若是杀了我,只怕他⽇苍五老第一个饶不了你!”他指的丐帮五长老九指追魂苍寅。

  郝元甲一震,忙道:“难不成你也认识本帮五长老?”

  “何止认识一位苍五老?当年远赴蔵边的那些位前辈奇侠,我个个认识,郝大侠你信不信?”

  郝元甲略一思忖,点头说道:“信,别说是你,普天之下也没人不知道他们!”

  朱汉民笑道:“这或不⾜为奇,我还知道令⾼⾜当年丢了人家一辆马车,并且在布达拉宮⻩⾐四尊者之-的乌扎克那后脑勺上…”

  那年轻要饭化子一惊,郝元甲厉声喝道:“你究竟是谁,因何也知道这些当年小事…”

  朱汉民一笑说道:“玩笑适可而止,见好就收,郝大侠可认得此物?”

  一翻腕,自袖底掣出那柄⽟箫。

  四化子骇然暴退,郝元甲大惊失⾊,失声道:“你,你是夏大侠的…”

  朱汉民一笑说道:“暂时就算我是夏大侠的传人吧,郝大侠,我有急事在⾝,不能多事耽误,详情容事毕返来再说吧!”

  说罢一拱手,腾⾝而起,向着⽩云观方向飞而去。

  等到郝元甲等定过神来,朱汉民那袭雪⽩的儒衫早已消失在一片茫茫夜⾊中不见了。

  那年轻要饭化子说了一声:“师⽗,您看…”

  郝元甲満面动,立即摆手说道:“错不了,夏大侠当年兵刃⽟箫神物是真,还有,他适才临走所使那冠绝宇內的天龙⾝法更是明证!”

  年轻要饭化子呆了一呆,道:“那么,师⽗…”

  郝元甲又摆了手,截口说道:“先回分舵再说吧,你没听他说,事毕他还会回来么?”

  突地一声冷哼,狠狠地瞪了年轻要饭化子一眼,道:“都是你,没用的东西!”

  破袖一摆,当先破空而去。

  那年轻要饭化子一怔,随即‮头摇‬苦笑,偕同另三名中年要饭化子,紧跟着郝元甲⾝后驰去。

  ⽩云观那御笔亲书横额的牌楼之前,潇洒飘逸地走来了一个俊美脫俗的⽩⾐书生,是朱汉民。

  他抬眼望了望那双边分悬巨灯,石阶⾼筑,庄严宏伟的观门,面上浮现一片难言的动,迈步便要踏进牌楼。

  蓦地里,一声清越佛号划空响起:“无量寿佛,施主请止步!”

  随着话声,⽩云观那侧门之內,缓步转出一个人影,近看,却是个面貌清奇,五绺黑髯飘拂的中年全真。

  朱汉民闻声停步,向中年全真投过一瞥,目中立闪异采,不言不动,含笑伫立相候。

  转眼间,中年全真走近,冲着朱汉民一稽首,道:“无量寿佛,贫道斗胆动问,施主何来?”

  朱汉民还了一礼,淡淡一笑道:“真人是问远处,还是问近处?”

  中年全真道:“贫道不厌其详,远近都问,施主原谅!”

  朱汉民笑了笑,道:“⽩云观纳尽十方香火,对每一来此瞻仰三清之人,真人都要问个远近来处不成么?”

  “无量寿佛!”中年全真含笑说道:“对别的施主无须,唯独对施主,贫道要问个明⽩。”

  朱汉民扬了杨眉,道:“敢问真人上下?”

  中年全真道:“有劳施主动向,贫道一尘。”

  朱汉民道:“原来是一尘真人,我,远处来自江南,近处来自‮京北‬。”

  一尘真人抬眼深注,道:“那么,施主是武林第一的碧⾎丹心雪⾐⽟龙朱大侠了?”

  朱汉民一震,道:“真人认得朱汉民?”

  一尘真人道:“久闻侠名,仰慕已久,只恨福薄缘浅,无缘拜识!”

  朱汉民笑了笑,道:“那么敢劳真人…”

  一尘真人截口说道:“贫道正是奉郡主之命,在此相候。”

  朱汉民呆了一呆,道:“怎么,郡主她,她知道我会来…”

  一尘真人点头说道:“郡主⾼智,她料定了朱大侠会来!”

  显然,美道姑已判知朱汉民的⾝份底细,也知他撞来撞去,必会撞上人,得知她清修之处不可。

  自然,朱汉民并不知道美道姑怎会知道他的本来,又怎会测知他必会找来?

  他心神震动,暗暗诧异莫明之余,忙道:“那么,请真人代为通报,就说朱汉民夤夜…”

  一尘真人‮头摇‬截口说道:“施主不必要贫道通报了,郡主如今已不在⽩云观中。”

  朱汉民一怔,急道:“真人,怎么说?”

  一尘真人缓缓说道:“郡主今早便离开了⽩云观,不知去向,她临行之时特命贫道在此等候朱大侠的,要贫道转告朱大侠她暂时不能跟朱大侠见面。”

  朱汉民一颗心顿时往下沉,脫口说道:“这,这又为什么?”

  一尘真人道:“这便非贫道所知了,郡主只命贫道转告这一句话,别的未曾吩咐!贫道也未敢多问她。”

  朱汉民何止诧异,简直诧异绝,皱眉沉思,一时间,他想不出他怡姨有任何不能跟他见面的理由来。

  事实上,也确乎如此,十年末见,当年几个长辈人哪一个不是想他都想疯了?为什么他这位怡姨却避不见…

  沉默良久,他突然抬头说道:“真人,恕我直言,那不可能…”

  一尘真人抬眼深注,道:“施主是指郡主已离开⽩云观他去,还是指她命贫道转告暂时不能跟朱大侠见面那句话?”

  朱汉民毅然说道:“真人恕我,两者都是!”一尘真人笑了笑,道:“前者,那好办,郡主原在观后舂花园中清修,现已人去园空,黝黑一片,施主倘若不信,尽可进去看看,至于后者,贫道没有办法证明,不过,施主只要发现前者属实,谅必可相信后者不虚!”

  朱汉民略一沉昑,毅然说道:“⿇烦真人指点路径!”

  一尘真人道:“贫道自当为施主带路,施主请随贫道来。”

  一稽首,转⾝行向⽩云观侧门。

  朱汉民双眉一挑,举步跟了过去。

  就在朱汉民跟着一尘真人,进⼊了⽩云观侧门的同时,⽩云观左侧那一片黝黑茂密树林之內,响起了一个充満喜悦,却又带着悲伤的喃喃话声!接着,还现出一条无限美好的⾝影。

  可惜,朱汉民没听见,也可惜,他脑后没长眼!

  那喃喃话声说的是:“十年不见,你已长得这么大了,而且长得这么俊,活脫脫的像你⽗亲当年,唉,十年,好快,唉…”

  “忆卿,怡姨站在这儿站了一天了,怡姨等在这儿,就是为了要先看你一眼,怡姨料定了你必然会打听出怡姨的隐修之处,也必然会来看怡姨,恰姨又何尝不想你?恐怕他们都没怡姨想你想得厉害,只是,唉…”

  一声包含了太多感情的轻叹,那无限美好的⾝影突然电飘而起,飞投密林深处不见。

  适时,⽩云双內步履响动,侧门內,行出了朱汉民,他跨出门槛,转⾝強笑拱手:“多谢了,也请恕打扰,真人请留步!”

  那位一尘真人及门而止,稽首说道:“岂敢,朱大侠好走,恕贫道不远送了!”

  朱汉民又谦逊了一句,转⾝向前行去。

  走出牌楼,他驻步回⾝,一尘真人已掩上侧门,他向着静静屹立在夜⾊中的⽩云观投下最后一瞥,怀着満怀失望,満怀悲伤,掉头飞驰而去,去时比来时还要快。

  至此,仅有的一条线索又告中断,这,只是使他焦急。

  而那使他既失望又悲伤的,是他怡姨避不跟他见面,他诧异不绝,百思莫解,他怡姨投有任何理由回避他的。

  无如,事实上,他怡姨是明知他会来,却早他一步地离开了,而且是去向不明,不知何往。

  这,在本该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必有原因,可是,他想不出那是什么原因,又为了什么?

  唯一使他略感安慰的,那只是“暂时不能跟他见面”但是,这“暂时”究竟是多久,究竟要等到哪一天,却又不得而知了。

  不过,既称“暂时”想必不会太长、太久。

  他一路眉锋深锁,闷闷不乐地顺着来路驰回城內。

  他如今已没有心情谈任何事,见任何人了。

  然而,他刚行抵西城外,那名跟他有过数面不之缘的年轻要饭化子却自路旁暗影中闪出,拦住去路,这回,是一副恭谨笑脸:“朱大侠,家师候驾多时,请朱大侠到敝分舵坐坐!”

  朱汉民有点犹豫,年轻要饭化子接着说道:“话是朱大侠说的,朱大侠怎好过门不⼊?”

  朱汉民不好再推,也就道:“说不得只好打扰了,⿇烦阁下带路。”

  那年轻要饭化子笑了,道:“好说,自当效劳以赎前愆!”转⾝前驰。

  朱汉民飘⾝跟上,道:“阁下,其咎在我,你这是让我难受!”

  那年轻要饭化子眨眨眼,笑道:“真正难受的是我,我挨了我师⽗一顿臭骂。”

  朱汉民笑了笑,道:“那就更加罪过了,我还没请教阁下…”

  那年轻要饭化子道:“有劳动问,我,褚明,有个不算太难听的外号:‘闪电飘风’。”

  朱汉民笑道:“你客气,这既美又雅更神,我再奉赠四字:‘魂不散’。”

  褚明大笑说道:“谢了,我从此叫‘闪电飘风魂不散’!”

  谈笑间,已至分舵所在,褚明老远便扯开嗓子扬声大呼:“师⽗,列队恭吧,朱大侠到!”

  朱汉民一皱眉,道:“阁下,你这是要人的命…”

  话犹未完,破庙內大笑震天,抢出了火眼狻猊郝元甲,⾝后跟着十余名精壮丐帮弟子。

  朱汉民抢步上前,施礼道:“郝大侠,论故,晚辈该尊称您一声,您这是要折煞晚辈!”

  郝元甲忙自拱起双手:“郝元甲没想到朱少侠这么快就折了回来,有失远,当面请罪!”

  他竟然一派恭谨,由此可见他对夏梦卿崇敬之甚。

  朱汉民方待再谦逊,褚明一旁突然说道:“师⽗,您老人家也别跟他客气,要不是我早在路上候着他,只怕他会来个言而无信,过门不⼊…”

  郝元甲变⾊叱道:“好没规矩的大胆浑东西,朱少侠面前你竟敢如此放肆!”

  褚明一伸⾆头,立即闭上了嘴。

  朱汉民忙道:“郝前辈,您这是见外…”

  郝元甲正⾊道:“朱少侠请改改口,郝元甲万万不敢当朱少侠这个称呼。”

  朱汉民笑了笑,道:“您刚才不是还以武林前辈自居么?”

  郝元甲老脸一红,一时未能答上话来。

  朱汉民却对着褚明眨眨眼,笑道:“如何,阁下,我替你讨回来了吧!”

  褚明想笑,但他没敢笑。

  郝元甲红着老脸道:“少侠,那是刚才,如今…”

  朱汉民截口说道:“刚才、如今没什么两样,武林之中最重辈份,倘若您-定要我改称呼,可以,晚辈从此不上‮京北‬分舵的门。”

  郝元甲又正⾊道:“少侠,夏大侠艺出智蒙神僧,若论辈份…”

  朱汉民道:“可是他老人家当初是跟前辈平辈论,既如此,前辈以为我敢僭越么?他老人家知道了不劈了我才怪!”

  郝元甲还要说,朱汉民正⾊道:“前辈是陷我于不孝,还是不想让我进贵分舵的门?”

  郝元甲忙道:“郝元甲不敢,只是,只是…”

  朱汉民截口说道:“前辈,彼此不外⾎中人,论的是情,不是小节!”

  郝元甲不好再坚持,略一沉默,只得点头,満脸动地道:“既如此,郝元甲斗胆托大了。”

  朱汉民笑道:“前辈,恕我放肆,这才像他老人家口中的郝狮子。”

  郝元甲动地道:“那是夏大侠看得起丐帮,看得起郝元甲,少侠请!”

  说罢,举手让客,仍不敢有失恭谨。

  朱汉民笑道:“前辈先请,我只能跟褚明走个并肩。”

  郝元甲自然不肯,朱汉民笑着又道:“晚辈不敢让人说他老人家教导无方。”

  看来此人比他那宝贝徒弟还令人头痛难,郝元甲未便再说,‮头摇‬苦笑一叹,当先行⼊庙门。

  在昏⻩灯光下,分宾主落座坐定,郝元甲欠了欠⾝,神⾊恭谨,第一句话便问:“少侠,夏大侠一向安好?”

  朱汉民恭谨答道:“谢谢前辈,他老人家安好!”郝元甲接着又问:“少侠是何时蒙夏大侠垂青收留的?”

  朱汉民突然笑了,道:“晚辈这个徒弟,他老人家不收不行,自呱呱坠地那一天起,便列⼊了他老人家门墙,注定接受他老人家的⾐钵了。”

  郝元甲呆了一呆,道:“少侠这话…”

  朱汉民笑了笑截口说道:“前辈可还记得十年前德郡主冒杀⾝之险,送出‮京北‬的忆卿?”

  郝元甲神情猛震,霍地站起,瞪目张口,失声说道:“你,你是小侯爷…”

  朱汉民淡淡说道:“前辈,晚辈是家⽗的儿子,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朱汉民。”

  郝元甲呆了一呆,随即省悟,忙道:“少侠原谅,是郝元甲失言…”

  忽地一掌拍在自己后脑,接道:“我好糊涂,怪不得少侠面善,哈,八成儿是狗⾁吃得太多,让‮屎狗‬蒙了眼了。”

  朱汉民想笑,但没好意思笑。

  褚明却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郝元甲巨目一瞪,喝道:“笑什么,混帐东西,你也未见得⾼明!”

  “本来是!”褚明嘿嘿笑道:“您老人家自己说的,你过的桥,比人家走的路还多!”

  郝元甲脸一红,怒骂说道:“好东西,你敢调侃我老人家!”说着,抬掌便抓。

  褚明不愧“闪电飘风”之名,一缩脖子,早到了朱汉民⾝后。

  自然,郝元甲气是假的,骂也不真,沉腕收掌,一瞪眼道:“下次再敢这么没规矩,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说笑归说笑,正题归正题,又谈了几句之后,郝元甲忽地神情一黯,道:“少侠这次来京,是为了傅侯…”

  朱汉民轩了轩眉,将头微点,道:“晚辈这次北来,一方面为查明义⽗遇难真相,另一方面,还要查明两件大事…”

  郝元甲立刻说道:“有用得着‮京北‬分舵的地方,少侠只管吩咐,郝元甲是义不容辞,自当竭尽所能了。”

  朱汉民道:“多谢前辈盛情美意,不过,只怕这几件事前辈都帮不上忙。”

  郝元甲⽩眉一挑,追问所以。

  朱汉民道:“晚辈的义⽗之所以会落得満门抄斩,听德贝勒说,那是因为朝中有人向弘历进谗,至于…”

  郝元甲变⾊说道:“少侠可知道那进谗之人是谁?”

  朱汉民‮头摇‬说道:“德贝勒也不知道,不过,可想而知此人必与我义⽗有隙,且很得弘历倚重,不然弘历不会听他的。”

  郝元甲点头说道:“少侠说得不错,傅侯柱石重臣,盖世虎将,声名显赫,权倾当朝,弘历一向倚为股肱,宠信有加,要不是比他更得宠信之人,绝不能也不敢陷害他!”

  朱汉民道:“晚辈也正是这么想!”

  郝元甲沉昑说道:“平心而论,弘历本不失为个好皇上,可是自从任用和坤后…唉!那是他満朝的事,咱们管不了,其实,他越昏庸越好,最好在他手中完蛋…”

  顿了顿,抬眼说道:“少侠怎不问问德郡主,也许…”

  朱汉民一声苦笑,接着把适才的事说了一遍。

  听毕,郝元甲満面诧异地失声说道:“原来德郡主一向在⽩云观清修,这,这怎么会,德郡主她没有任何理由不见少侠,昨天她还来分舵打听过…”

  朱汉民呆了一呆,道:“怎么?前辈,昨天她来分舵打听过晚辈?”

  郝元甲点了点头,当下也把昨天事说了一遍。

  朱汉民皱眉沉思不语。

  郝元甲话题一顿,接着说道:“按理说,德郡主巴不得早一天见见少侠,绝没有回避少侠的理由,我以为她可能有什么苦衷!”

  朱汉民微微点头道:“晚辈也这么想,但却百思莫解究竟为了什么?”

  郝元甲道:“那想必是万不得已,否则她绝不会避不与少侠见面,好在只是暂时,过些⽇子也许她自己会来找少侠的。”

  朱汉民点头強笑,默然未语。

  郝元甲沉默片刻,又道:“少侠适才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苍天有眼,奷不久隐,只要知道了威侯之死是被人陷害的,迟早有一天会查出此人是谁!”

  朱汉民点点头,陡地挑起双眉,道:“我义⽗⾚胆忠心,一生为国,替他満清朝廷立过多少汗马功劳,替他満清朝廷力挽多少危机,最后却落得个悲惨下场満门抄斩,弘历他该死。”

  郝元甲叹道:“少侠不必如此,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古来这种人天共愤的沉冤多的是,倘若每一个为君者都能明判忠奷善恶,那就永不会改朝换代了,只为了王位,便是⽗子兄弟也在铲除之列,何况一个臣子!”

  朱汉民道:“我义⽗又跟那进谗之人何仇何恨?”

  郝元甲道:“少侠,忠奷自古同冰炭,正琊由来不相容,这是千古不移的道理,不害尽忠良,哪有他奷佞当道的机会?”

  朱汉民双眉连轩,目寒芒,道:“只要让我查出他是谁,我便要他死得比古来任何的一个奷贼更惨!”

  这威态,便是铁胆如郝元甲者也心寒。

  片刻沉默之后,郝元甲忽地抬眼问道:“少侠适才说,还有两件大事,不知是两件什么大事?”

  朱汉民轩了轩眉,道:“前辈知道小霞…”

  郝元甲截口说道:“我知道,十年来,霞姑娘一直由九门提督纪大人老夫妇收养着。”

  “不!”朱汉民‮头摇‬说道:“小霞不在九门提督府,十年前,当晚辈被怡姨送出‮京北‬之后,小霞也就被纪大人送往清苑一户民家寄养了。”

  郝元甲呆了一呆,诧声说道:“少侠,这,这是谁说的?”

  朱汉民道:“九门提督府护卫领班阿步多。”

  郝元甲皱眉说道:“这,想必纪大人老夫妇是怕被人发现…”

  朱汉民点了点头,道:“前辈说得不错,正是为此,可是,据晚辈所知,小霞不知何时,却又转而落在了一家亲王府。”

  郝元甲神情一震,大惊说道:“这,这少侠又是怎么知道的?”

  朱汉民毫不隐瞒地把接到乃妹由亲王府发出的一封信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并探怀取出那封信递与郝元甲。

  郝元甲静听之余,神情连连震动,及至接过那封信,略一阅视之后,他更神情疑重,皱起眉锋,他沉昑了一下道:“少侠是要找霞姑娘,而不知霞姑娘落在哪家亲王府?”

  朱汉民点头说道:“正是,同时晚辈也要查明,小霞她怎会落⼊亲王府的?前辈知道,小霞她丝毫不谙武学,处境之危险,令人忧虑!”

  郝元甲点头说道:“不错,霞姑娘一个柔弱女儿家,毫无防⾝之力,倘若万一不幸被人识破⾝份,后果委实不堪想象,还好她早已改名换姓,也许不致有生命危险…只是,不知哪家亲王府,已是难以打听,少侠如今又不知道她改了什么名,换了什么姓,那就更难查访了。”

  朱汉民忧形于⾊,道:“我怡姨以前经常出⼊几家亲王府,跟他们也很,所以晚辈原想求助于她的,不料她又避不见面…”

  郝元甲眉锋深皱,沉昑片刻,忽地抬眼说道:“郡主她可能有苦衷,她也一定不知少侠找她是为了这等急要大事,少侠不必忧虑,这件事给郝元甲了,我倾分舵全力,务必在短期內找到郡主…”

  朱汉民欠了欠⾝,道:“只有烦劳前辈了,晚辈谨此先谢!”

  郝元甲正⾊截口说道:“少侠这么说就见外了,姑不论夏大侠主有号令天下,宇內共遵的珠符令,丐帮能为夏大侠及少侠效劳,乃是丐帮的无上荣宠,郝元甲的天大福份,单论夏大侠当年对丐帮的数施援手,以及夏大侠跟丐帮几位长老的深厚情,郝元甲也该竭尽绵薄,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汉民目感佩,道:“那么,晚辈轻易不敢言谢!”

  郝元甲道:“少侠这第二件大事,是…”

  朱汉民道:“前辈忠义豪雄,又属家⽗多年知,晚辈不敢相瞒,晚辈受家⽗致力匡复之命,在行道江湖的数年之中,曾在南七省建立了七处秘密基地,各由当今武林中几位有声望的人物‮导领‬主持,以备他⽇同时竖帜而起,互为呼应,一举成就复兴大业!”

  “好啊!”郝元甲火眼暴睁,大呼说道:“夏大侠奔波劳碌了一生,屡挫不挠未曾片刻或忘公仇私恨,少侠初承其志,大有建树,凡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人人振奋,今后少侠若在北六省有所作为之时,务必算我郝元甲一份。”

  朱汉民面有悲痛⾊,強笑说道:“届时自当请前辈赐以鼎力,号召河北忠义之士,不过…如今这件事,只怕要等一个时期再说了!”

  郝元甲呆了一呆,道:“怎么,少侠这话…”

  朱汉民悲笑‮头摇‬,道:“前辈有所不知,晚辈在南七省建立的那七处复兴基地,一年前竟悉数被人或明或暗地破坏了!”

  郝元甲霍然⾊变,震声说道:“少侠,怎么说?”

  他不是没听见,而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汉民面带悲笑地又把前话说了一遍。

  郝元甲须发暴张,威态吓人,砰然一声拍了桌子,咬牙切齿地恨声说道:“少侠,这是哪个丧心病狂的冷⾎东西⼲的?”

  朱汉民‮愧羞‬
‮头摇‬,道:“暗中突袭,令人措手不及,及至发觉时,图补救已经晚了,据说施袭者全是一些⾝手奇⾼的黑⾐蒙面人,无从窥知他们的真面目,也难看出他们是何路数,唉,七处基地竟不剩一个活口。”

  郝元甲⾝形暴颤,神⾊怕人,一时说不出话。

  朱汉民面部菗搐,无限悲痛,无限歉疚地一叹说道:“基地被毁,可以重建,只是,损失了这多位武林精英,连累了这多位忠义豪雄,令我…”

  郝元甲突张目慨然说道:“少侠,为民族、为‮家国‬,他们可以死,只要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只要稍有⾎,人人也可以头断⾎流粉⾝碎骨!”

  朱汉民‮头摇‬说道:“话虽这么说,但壮志未酬⾝先死,常使英雄恨九幽,而且,我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我悲痛愧疚良深,再说基地历千艰,经万难,甫自建立便被人悉数破毁,也令人好恨!”

  郝元甲目眦裂,悲愤填膺,咬牙说道:“那么少侠这趟北来,是怀疑…”

  朱汉民‮头摇‬说道:“不是怀疑,而是唯一的可能,除了他们之外,我不以为同道之中,有人会这么做!”

  郝元甲道:“可是少侠忽略了一点,对‮京北‬城里的这些人,我知道得很清楚,他们是没人有此能为的。”

  朱汉民道:“这个晚辈也知道,便是功力号称一等一的大內侍卫雍和宮那些喇嘛们都算上,也不⾜挑毁晚辈所建立的那七处基地,可是,除此而外,又再无别的可能!”

  郝元甲神⾊渐趋平静,闻言皱了皱眉,道:“论功力,当年傅侯府中所养的一班人勉強或可为之,但自傅侯被害后,那些人均已星散隐迹,至于其他各府的差役甚至和坤所统领的噤卫军大內侍卫,都不可能有此魄力!”

  朱汉民道:“所以晚辈要打破此一疑团,查明究竟!”

  郝元甲锁眉沉昑不语,半晌忽地说道:“少侠,会不会是武休中的-些败类…”

  朱汉民截口说道:“败类该分为宵小与巨擘两种,宵小无此功力,他们也不敢,巨擘又个个知,他们虽然恶迹昭彰,凶狠毒辣,无所不作,但对这种事却不会感到‮趣兴‬,同时,他们也不敢漠视我爹的珠符令。”

  郝元甲道:“这么说来,那唯一的可能,的确是在‮京北‬了?”

  朱汉民点头说道:“事实上,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郝元甲道:“可是近年来我没见他们大批地出过京,甚至于三两个成群都不曾有过!”

  朱汉民道:“出京的方法得多,不一定…”

  郝元甲截口说道:“可是少侠该知道,这种事,哪怕是有一丝风吹草动,也休想瞒得过分舵的耳目的。”

  这不是吹,不是擂,也不是夸张,丐帮消息之灵通,眼线之多,之广,为天下武林之最,任何一个门派帮会都望尘莫及。

  何况,‮导领‬这‮京北‬分舵的又是精明⼲练的老江湖火眼狻猊。

  朱汉民赧然強笑,道:“那晚辈就难懂了!”

  郝元甲却又皱眉自语说道:“而偏偏又只有打‮京北‬出去的人才有这种可能…”

  朱汉民道:“他们功力手法两称⾼绝,行事之诡异神秘也是前所未见,晚辈也曾就教过贵帮江南各处分舵,竟一无有所发现!”

  郝元甲眉锋又皱深了三分,道:“少侠知道,这件事恐怕更不容易追究,他们黑⾐蒙面,那表示他们掩饰行蔵,他们自己人必不会说出。而,事关立场,这种事也不好让德郡主他们几位代为打听,除非夜闯大內噤宮,去问弘历自己。”

  朱汉民挑眉说道:“要真到了那-步,说不得也只有闯闯了。”

  郝元甲沉昑了一下,道:“少侠⾼智,想必已经想到过,基地悉数遭人摧毁,该由于事机不密,消息外怈,而我以为凡经少侠看中网罗者,其人绝不等闲,既不等闲,便不会不知轻重地怈露內情,那么,是否有可能…”

  朱汉民截口说道:“前辈是怀疑出了內奷?”

  郝元甲毅然点头,道:“少侠明鉴,郝元甲正是此意。”

  朱汉民悲笑说道:“前辈适才没听我说么?凡属于那七处基地之武林豪雄,没一个活口,已悉数惨遭杀害了!”

  郝元甲呆了一呆,道:“那么是被他们自己探知的了!”

  朱汉民‮头摇‬说道:“前辈该知道,晚辈是在极机密的情形下进行大事的,一切布置均不着痕迹,稍微靠不住的人,晚辈也不敢请教…”

  郝元甲苦笑说道:“这就令人难懂了!”

  朱汉民道:“不管怎么说,让人知道了总是事实,否则那七处基地不会悉数被挑,既让人知道了,那就只有谓之事机不密!”

  郝元甲沉昑未语,许久,忽地抬眼问道:“少侠本⾝可曾遇到这什么袭击?”

  朱汉民呆了一呆,‮头摇‬说道:“这倒没有。”

  郝元甲诧声说道:“他们破坏各处基地,其用心自然是在意图阻拦匡复大计,既如此,他们似乎没有理由不对付少侠这‮导领‬人物。”

  朱汉民道:“或许他们不知道建立基地的是我!”

  郝元甲‮头摇‬说道:“少侠奈何糊涂一时?一处基地遭人破坏,少侠赶往探视究竟,两处基地遭人破坏,又是少侠赶往查究,就是再傻再笨之人也会明⽩个八分,何况…”

  朱汉民霍然醒悟,但旋即皱起眉锋,道:“前辈所说的不错,可是他们既知是我,却怎地从未对我下手!”

  郝元甲道:“以我看,他们之所以末敢惊动少侠,那只是一时,只是因为慑于碧⾎丹心雪⾐⽟龙那武林第一的威名!”

  朱汉民默默地未开口,这句话,他很难表示是否,要说不嘛,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要说是嘛,那似乎是自认威名震武林,面对着这位前辈⽗执,他怎好这般坦然受之而不知谦逊。

  郝元甲何等老江湖?自然是中雪亮,他略一沉昑,又道:“所以,我以为他们绝不会不动少侠,只不过是伺机下手,迟早而已,下手害人的方法很多,并不一定非出之武学不可,少侠可千万小心他们的谋伎俩。”

  朱汉民扬了扬眉,道:“多谢前辈提醒,晚辈省得,自会小心-切!”

  郝元甲道:“少侠这次前来‮京北‬,如果我所料不错,只怕也时刻都在他们监视之中,少侠密会阿步多,夜⼊贝勒府,又上⽩云观拜访德郡主,可能少侠的⾝份也已引起他们动疑,万一弘历知道了少侠的真正⾝份…”

  朱汉民神情一震,霍然⾊变,目中寒芒电闪,冷哼说道:“倘若他敢动纪大人夫妇或者德贝勒兄妹毫发,那是他弘历自取杀⾝之祸,我必叫他⾎染大內,尸横噤宮。”

  那威态,便是郝元甲也为之心惊。

  又谈了片刻,看看曙⾊已然透窗,朱汉民逐起⾝告辞。

  郝元甲也末挽留,一直送出分舵之外,才依依而别。
上一章   菩提劫   下一章 ( → )
菩提劫是由独孤红写的武侠小说,本页是菩提劫最新章节,阿奇小说网第一时间更新菩提劫章节文本,提供给网友菩提劫免费读及下载服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菩提劫》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的朋友推荐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