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色倾城是由飞烟写的综合其它
阿奇小说网
阿奇小说网 短篇文学 武侠小说 校园小说 官场小说 乡村小说 重生小说 穿越小说 言情小说 架空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玄幻小说
小说排行榜 同人小说 耽美小说 推理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历史小说 竞技小说 科幻小说 伦理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深宅旧梦 情栬西游 滛情幻影 心畸之夺 情卻双轨 绝地羔羊 四面春风 龙之物语 风韵犹存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热门小说
阿奇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绝色倾城  作者:飞烟 书号:41931  时间:2017/9/24  字数:20605 
上一章   第173——176章    下一章 ( 没有了 )
  战战兢兢

  阮劭南猛地张开眼睛,看到刺眼的光,天亮了。

  他怔怔地看着周遭的一切,如同从地狱回到天堂,这是他的书房,宽敞明亮,没有无边无际的黑暗,窗外没有下雨。

  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肩颈。有佣人在外面敲门“先生,夫人醒了。”

  他马上打起精神,昨天答应了未晞要带她出去的。她盼了好久,所以他再累也不能食言。

  街道上繁华依旧,因为是假⽇,所以人很多。无论生活多么平庸忙碌,在这样的⽇子,人们依旧呈现一副喜气洋洋的面孔。

  未晞‮奋兴‬得像个小孩子,对外面的一切都感到美人鱼和好奇。阮劭南看着她把自己整个儿贴在窗子上,发现什么有趣的事,就拉着他的⾐袖,指着窗外大叫:“劭南,你快看!快看!”

  这一路走下来,他觉得看她比看风景有意思多了。

  他们来到城市里最大的游乐园,坐仿古式环园的小火车,玩太空梭,坐漂流船,进鬼屋,看四维电影。所有新奇、刺、惊险、有趣的游戏,未晞都拉着他玩了一遍。

  阮劭南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亲,带着自己没长大的女儿。看着她露出快乐、天真的笑容,他忽然觉得,所有的痛苦都是值得的。

  他不就是要她陪在他⾝边吗?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哪怕要他骗她一辈子,哪怕要他揣着这个秘密,后半辈子如同活在⾼庒线上心惊胆战,他也愿意这样过下去。

  这样想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正坐在一家手工冰淇淋店里。未晞一个人跑到柜台前,买了两杯特大号的冰淇淋。

  阮劭南看着自己眼前这杯,捏了捏她的下巴“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未晞咬着勺子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喜什么口味的,我就每样要了一些,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阮劭南笑了笑,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吃起来。

  未晞看了看他,小声问:“劭南,我以前是不是对你不好?”

  阮劭南差点噎到,赶紧喝了口果汁,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每次对你好一点,你就一副很快乐的很⾼兴的样子,好像很难得似的。所以我就想,我以前一定是对你不好,不然你怎么会这样?”

  阮劭南伸出手,摸着她光般明媚的脸,有些伤感地说:“你对我很好,一直都很好。是我自己不惜福,以前不知道珍惜你。”

  未晞歪着小脑袋看着他,不解地问:“我们以前是什么样子?”

  阮劭南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们两家是世,我们从小就认识了。后来你⽗亲就把你嫁给了我,只是很不幸,你嫁给我之后没多久,你陪⽗⺟驾车出去旅行,路上出了车祸。他们两个不幸去世了,你的头部受到重击,才会想不起过去的事。”

  “我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阮劭南看着自己的冰淇淋在光下慢慢融化,摇了‮头摇‬“没有,你是独生女。”

  未晞点点头,喝了口果汁,又说:“那你一个人照顾我,一定很辛苦。”

  “一点都不辛苦,只是恨自己,没法替你承受那些痛苦。”

  未晞咬着勺子幸福地笑起来,含含糊糊地说:“劭南,你对我真好。”

  阮劭南笑着捏她的鼻子“傻丫头,这你就満⾜了?”

  “如果你以后能开心一些,我就更満⾜了。”

  阮劭南蓦地一怔,问:“我哪里不开心了?”

  未晞伸出手点着他轮廓分明的五官,说:“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它们都在告诉我,你不开心。就连笑的时候,你的脸上都写着伤心…”

  阮劭南一把抓住她的手,笑了笑“就你爱瞎想,好了,不说了。好好想想,晚餐想吃什么?”

  说到这个,未晞又⾼兴起来“我想吃…”

  从外面传来一首很老的中文歌,听到前奏的旋律,她一下顿住了,好像被魔法师下了定⾝咒一样。

  阮劭南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

  她忽地站起来,什么都没说就跑了出去。

  阮劭南马上变了脸⾊,跟着追了出去。旁边是一家音像店,歌声就是从店里传出来的。

  他看到未晞站在音像店前,站在明亮的光下,站在川流不息的人嘲里,怔怔地听着这首歌,听得泪流満面。

  他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问:“未晞,你怎么了?”

  她抬起清澈明亮的眼睛,透过泪⽔看着他,指着自己的心脏,哽咽地说:“劭南,我…这里疼,很疼,很疼…我该怎么办?”

  她用手紧紧地捂住耳朵,跪倒在川流不息的街道。那首歌还在悠悠地唱着,哀伤的旋律,在秋⽇的远空无尽地回

  若生命只到这里

  从此没有我

  我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

  未晞回到别墅,整个人神思恍惚。吃过晚饭,就上楼休息了。阮劭南不放心她,推开卧室的门,发现她一个人坐在上发呆。

  他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未晞,你还好吗?”

  她急急地抓住他的手“劭南,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

  阮劭南的神经骤然绷紧,如同一条快要断裂的丝线。面上却丝毫未动,只温柔地问:“你想起什么了?”

  “都是一些零碎的片段,就像坐云霄飞车一样,闪得太快,我看不清楚。劭南,我是不是快好了?”

  阮劭南笑了笑,一边从菗屉里拿出药盒,一边说:“可能吧,所以你更应该按时吃药,这样病才能好得更快。”

  未晞重重地点点头,将一把药丸放进嘴里。阮劭南给她端来⽔杯。她听话地咽了下去。

  “还有一格呢?”阮劭南拉住她,指着药盒说。

  未晞疑惑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不是每次只吃一格吗?”

  “那你想不想病好得快一点?”

  “当然想。”

  “那就多吃一格,剂量加大了,效果自然更好了,你也能恢复更快一些。”

  “是啊,那我以后每天都多吃一格。”

  阮劭南脸上带着温暖而人的微笑,看着自己的小子,⾼⾼兴兴地将那些苦涩的药丸呑进肚子。他知道,他的心也可以放回肚子里了。

  未晞吃过药就呵欠连天,阮劭南问:“是不是困了?”

  “嗯…”未晞把头搭在他宽厚的肩上。

  “那就睡吧。”

  未晞搂着他的背,模模糊糊地说:“可我还没看电视剧呢?”

  “我替你录下来。”

  未晞点点头“那好吧…”

  阮劭南扶着她躺好,她把脸贴在他的手心里,幸福地说:“劭南,等我好了,我就能想起我们以前快乐的⽇子,我就能做个好子了,是不是?”

  他悲悯地摸着她的头发“是的,你能。”

  “真希望那一天快点来…”她含糊着说完这一句,就沉沉地睡了。

  “我也希望…”他吻在她上,呢喃着说“我希望那一天永远都不要来,永远…”

  接下来一连几天,未晞吃的药越来越多,清醒的时候却越来越少。饭也不想吃,每天把自己关在窗帘紧闭的卧室里,睡得人事不知。

  管家都发现她有些不对劲,对阮劭南说:“阮先生,夫人最近总说她肚子疼,您看,是不是请个大夫来瞧瞧?”

  正在整理资料的人手一停,抬起头问:“她说哪里疼了吗?”

  “她说右边肋骨下面疼,我觉得,可能是肝脏。这女怕伤肝,男怕伤肾,拖久了,可是要命的病。”

  阮劭南把资料放在一边,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管家退了出去,阮劭南将资料锁进菗屉里,心里就像庒着一片沉重乌云,只觉得透不过气来。

  他离开书房,走进卧室,可是卧室里没人。

  “夫人呢?”

  “在花房里画画。”

  或许是天使然,未晞自从病好后,就像个‮生新‬的婴儿,除了一些基本的技能,把过去的事情都忘了,可是画画的‮趣兴‬却没变。只是技法稚嫰,只能画一些简单的速写,其他画法都忘得⼲⼲净净。

  于是,阮劭南就把玻璃花房里的花都清了出去,给她改成了画室。这里光充⾜,四季如舂,摆上一架CD机,放些轻音乐,倒是一个适合‮觉睡‬和发呆的好地方。

  所以,阮劭南不在家的时候,未晞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里。画画,发呆,窝在软榻的垫子上打盹,像一只主人不在家的猫咪,自在又逍遥。

  阮劭南走进花房,看到他的小子正趴在软榻上‮觉睡‬,盖着⽩⾊的毯子,穿着⽩⾊的睡⾐,耳朵上戴着⽩⾊的耳套,像只⽩⾊的狐狸,又像一只可爱的小⽩猫。

  画纸扔得満地都是,有成张的,也有成团的。未晞失去记忆后,总是这样扔东西,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阮劭南走过去,无意间看到了画架上的画,一幅简单的风景速写,空旷的广场,飞起的⽩鸽,还有站在广场上,隔着几束斜遥遥相望的一对男女。

  画风简单,却非常的唯美浪漫,好像某个经过精心设置,从⾼处拉长的电影镜头。

  他不觉笑了笑,心想这丫头倒是天赋异禀,无论画什么都透着灵气。又想起她过去每每作画不眠不休的样子,不噤又有些心酸。

  他走过去静静地看着她的脸,这个女人⾝上每一个地方无不是他热爱并且深爱的。他深深恋着她,时间越久,恋得越深,生活得越幸福,恋得越恐惧,已经到了撕心裂肺,无法自拔的地步。

  他揭开毯子,隔着薄薄的睡⾐‮摸抚‬着她美丽的⾝体。这副⾝体陪了他三年,整整三年,对他来说,它不仅只有而已。它就像一泓清池,洗净了他所有的肮脏和污秽,带给他天使般的圣洁和纯净。

  他曾经是多么幸福的男人,他曾经拥有这个女人全部的⾝心,不需要谎言,不需要欺骗,不需要‮物药‬和虚假的记忆。只需要放下执著,放下仇恨,他就可以得到完完整整的她。

  她曾经苦苦等了他七年,七年的滔滔岁月,她一个人在这个荒凉的人世间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独自坚守他们最初的那份纯真和信念。

  可是,所有踏实的幸福都被他轻易挥霍掉了,除了満心的悔恨和战战兢兢、转瞬即逝的快乐,曾经的美好都成了过往云烟。

  他应该还她一个公道的,不是吗?他欠她的,休止是那一句“对不起”?

  未晞有些发庠的睫⽑,慢慢睁开眼睛,睡眼惺松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疑惑地问:“劭南,你怎么哭了?”

  阮劭南揩掉眼泪笑了笑“我哪有哭,是沙子钻进眼睛里了。”

  “骗人!眼泪都滴到我脸上了,还说没哭?”

  “那是你的口⽔。”

  “真的?”

  “真的!”

  “哦…”未晞点点头“原来口⽔是咸的。”

  阮劭南笑得不置可否,将人搂进怀里问:“你最近决是肚子疼吗?”

  “嗯,在这边。”未晞摸了摸自己的右肋下边“一碰就疼,还觉得头晕恶心想吐,我是不是有宝宝了?”

  阮劭南⾝子一僵,低头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自己有宝宝了?”

  “电视上演的,女人有了宝宝,不是都会头晕、恶心、肚子疼吗?”

  “是不是要查过才知道,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好不好?”

  未晞搂着他的脖子‮头摇‬“我不想去医院,那里又森又恐怖。”

  阮劭南耐心地哄着她“可是不去医院,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怀了宝宝呢?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那好吧,我听你的。”

  未晞把脸贴进丈夫的怀里,低声问:“劭南,我要是真有了宝宝,是不是就更像一个好子了?”

  阮劭南看着她充満期待的眼神,有些悲伤地说:“你本来就是个好子。”

  “可我总是让你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感到害怕。”

  “你怕什么?”

  “好多,好多,最怕的,就是你离开我。”

  未晞看着他,甜甜地一笑,非常笃定地说:“我不会离开你的,除非我死了…”

  他一下捂住她的嘴,紧张地说:“不要说话!”

  未晞乖乖地闭嘴,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软榻底下拿出一张刚画好的画,指着上面画的人说:“这是我今天画的,这个人,我认识他吗?”

  阮劭南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一直绷紧的线啪的一声断了,他的脑袋里回着丝线断裂的惨叫。

  他一把扯过画纸,揪住她的肩膀近乎狰狞地问:“你从哪里看到的?谁告诉你的?!”

  未晞惊慌失措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今天脑子里忽然闪出他的样子,我…就画下来了。又想不起他是谁,就想问问你。你…⼲吗这么生气?”

  男人満脸郁,脸上的表情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比愤怒更加可怕、更加鸷的情绪。未晞缩着脖子,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像一只被狮子扑在地上的小⽩兔。

  过了很久,他才放软表情对她说:“他不是好人,他以前害过你。我不愿意你想起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所以才会这么紧张。”

  未晞疑惑地看着那张画“他以前是怎么害我的?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阮劭南将她抱起来,向屋內走去“因为你失忆了,过去发生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回到卧室,未晞躺在上还是不能释怀,她看着宽⾐覆在自己⾝上的男人,疑惑地问:“如果他害过我,那我不是应该非常恨他吗?为什么我看着他的脸,会有一种很悲伤、很留恋、很想流泪的感觉?就像看到一个久别的故人,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阮劭南的手臂撑在她的脸侧,吻着她细密的睫⽑“他是你的初恋情人,可是他骗了你,让你伤透了心。所以这不是怀念,是痛苦和屈辱。”

  她仰起脸,望着自己的丈夫“真的吗?真的是这样?”

  “真的,你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可是…”

  “没有可是。”他咬了一下她的下巴,威胁道“你要是再不听话,我以后就不陪你看电视了。”

  未晞赶紧‮头摇‬,抱着男人壮硕的背“我听话,我再也不问了。”

  阮劭南点点头,抱住她微微发抖的⾝子,刚要进⼊状态,未晞用手指戳了戳他的眼,一阵⿇酥酥的疼。

  他有些烦躁地抓住她的手,不耐地问:“又怎么了?”

  “劭南,我今天还没吃药呢,我怕一会儿忘了。”

  他怔了一下,慢慢放开手,冷峻夺人的面孔,在窗帘的影里晦涩不明。

  半晌,他说:“那你吃吧。”

  然后,他看着她从头柜拿出药盒,取出两格药就⽔呑了下去,又看着她把药盒放好,转过脸对他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容“好了,我吃完了。”

  他贴在她⾝上,随手关上了壁灯。

  卧室里一片漆黑,犹如冥夜。他听到她在他耳边忍痛的息,无声的啜泣,他感受到她因忍耐而颤抖的⾝体。

  她和⾎⾁紧紧地绷在她的骨架上,她的神经因他的贴近变得脆弱无比,她的嘴无助地翕张,她的指甲脆弱无力,她凄惶的泪⽔洒落在他的臂弯里,如同暮秋清凉透幕的寒雨,一点一滴的‮意失‬伤情。

  他知道,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凌迟她,而她也在用同样的方式来回敬他,他们都是如此的‮忍残‬,可以把彼此‮磨折‬得撑不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阮劭南听到他的小子在他⾝下小声说:“劭南,我不哭了。”

  “唔…”他摸了摸她的脸,果然没有泪⽔了。

  她咬着嘴小心翼翼地说:“那你可不可以轻一点?我怕伤到宝宝。”

  阮劭南在黑暗中看着她皎洁的脸,他很想对她说些什么,他早就应该对她说些什么,可是他说不下去。

  他吻着她还带着泪珠的睫⽑,叹息着“好的,我轻一点。”

  “劭南,你说我们的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都喜。”

  “那我们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呢?”

  “你决定吧。”

  “那男孩就叫…”

  下雨了…

  阮劭南坐在书房里,看着未晞⽩天画的素描。那个人的眼睛正对着他,英俊的面孔,目光鄙夷,轻薄的角,带着不屑一顾的神气。

  他拿出打火机将画纸点燃,扔进烟灰缸,看着那个人的脸在明的火光中慢慢翻卷成灰,被窗刮进来的风一吹,就散了。

  他将火机扔在桌子上,对着満室的冰冷,黑暗中仿佛看到无数个鬼魂向他走来,面孔狰狞,四肢不全,浑⾝是⾎。他们从烈火焚⾝的地狱爬上来,向他索命!

  他战栗着捂住自己的脸,对着満地灰烬,声泪俱下地低吼着“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以为我现在过得很舒服吗?你以为我不痛苦吗?你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你不要再来烦她!我们让她受的苦还不够吗?她已经很可怜了…”

  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如果你真的爱她,求求你,放过她吧,求求你…”南柯一梦

  第二天一早,阮劭南就带着未晞到医院做检查。未晞一直不喜医院的气氛,可是这次厌恶中却带着几分‮奋兴‬。歪着小脑袋幻想着孩子的样子,一路上说个不停。

  阮劭南一边开车,一边默默听着,有时应她几句,大多时候是一言不发,一副忧心仲仲的样子。

  到了医院之后,吴医生安排未晞做全⾝检查。

  未晞疑惑地问:“不是只查妇产科,看我有没有宝宝吗?”

  吴医生愣了一下,看了阮劭南一眼,方才笑道:“最好做个全⾝检查,这样稳妥些。”

  未晞还是不放心,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那万一伤到宝宝怎么办?我不去!”

  阮劭南低头看着她,柔声说:“放心,这些检查都很‮全安‬,乖乖听医生的话,做完检查我带你出去玩。”

  未晞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丈夫的手,跟着护士走了。

  两个人目送她离开,吴医生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憔悴的男人,问:“阮先生,您夫人还不知道她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吗?”

  阮劭南摇了‮头摇‬“我没有告诉她,她一直想要个孩子,我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

  吴医生叹了口气“可您这样瞒着她,也不是办法,她早晚会知道。”

  “这个以后再说吧,我现在比较担心她的⾝体。她最近总说右肋下边疼,还说自己恶心想吐,会不会有问题?”

  吴医生想了想“右肋下方,应该是肝脏。她吃的抗抑郁药里含有损坏肝脏的成分,不过应该不会太严重。具体情况,还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知道。”

  “检查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明天吧,我电话通知您。”

  “谢谢…”

  未晞检查完⾝体,就说累了,阮劭南看她没什么精神,两个人哪里都没去就直接回家了。

  回家之后,未晞洗了个澡就早早地上休息了。阮劭南在自己的书房工作到很晚才回房间。

  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宇无尘,山河清明,两个人像‮生新‬的婴孩般依偎在一起,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世界如同史前天堂般祥和安宁。

  阮劭南做了一个梦,一个无比甜美的梦。他记不清梦的內容,只依稀记得他和未晞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他们都还是少年时期的样子,那时的天空像海一样的蓝,他拉着她去看南山的枫树,丹红的枫叶好像一片燃烧的大少,与天边的彩霞连缀在一起,绚丽无比。

  未晞的⾝体很弱,每次爬到山顶,总要他背下去。她的小手信任地搂着他的脖子,她的嘴贴在他耳边倾诉小小的秘密,她的长发披洒在他肩上,如同月光一般美丽。山下是大片大片⻩⾊的油麦花,一望无际的花海在秋天的季风中起伏,美丽得好像一个天堂…

  他在梦里笑着哭了,那是他人生最美的风景,被他遗忘在现实的仄里。他想追回这美好的一切,可是,再也不会有了。他用无休无止的望玷污了幸福和美丽,她们也就永远抛弃了她。他匍匐在命运面前乞求上帝的怜悯,上帝却说,天堂的路早已紧闭,地狱之门洞开,那才是罪恶的永久居留地。

  他哭了,真的哭了,在梦里哭得声嘶力竭。他想回去,回到那个幸福的梦里,回到那段美丽的记忆里,变回那个⼲⼲净净地阮劭南。可是,他永远都回不去了。没有人可以救他,没有人可以帮他。他⾝上沾了太多人的⾎,他洗不⼲净了,永远都洗不⼲净了…

  “劭南,劭南…”

  有人在推他,他猛地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看到未晞惊恐的眼神,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片冰凉。

  未晞紧张地抱住他“你怎么了?刚才又哭又叫的,吓死我了。”

  “没什么,做了一个噩梦。”

  未晞抬起小脸疑惑地看着他“劭南,你要走吗?”

  “什么?”

  “你刚才一直在说,我要回去。你想回哪儿去?”

  阮劭南擦了擦额上的汗⽔,着她的肩膀说:“我想带你回陆家老宅看一看,我们就是在那儿认识的。”

  “我们家还有宅子吗?”

  “当然有,是你⽗⺟留给我的。我已经翻修过了,在南山的枫林下面,宅子前面还有一片碧⽔湖。园子里古⾊古香,非常雅致漂亮。如果你喜,我们以后就住在那儿。那里很安静,适合你静养。”

  “枫树?一定很漂亮。”未晞把脸贴在他的口上,幸福地说“我一定会喜的。秋天我们可以一起去山上看枫叶,夏天我们可以到湖里划船。我要在园子里装一个秋千,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坐在秋千下面看星星。⽩天我可以把画架摆在园子里正对着大门的地方,一边画画,一边等着你回家。”

  她嘴角挂着甜藌的微笑,慢慢闭上眼睛“我可以一边等我们的宝宝出生,一边把头发留长。劭南,你不是最喜看我长发的样子吗?你一定要等着…”

  他在黑暗中静静听着,听着她的声音一点一点变小,无声的泪⽔已经氤氲了眼角。他的手指紧紧抓着她,如同抓住自己的生命和转瞬即逝的幸福。

  悲伤和痛苦似乎可以无限延伸,只要他留在她⾝边一天,这一切都不会停止,她会用她懵懂的天真和善良的无知将他‮磨折‬得活不下去。

  可是他舍不得放手,也不能放手。他已经走得太远太远了,已经分不清快乐和痛苦的界限。

  这个世界有时就是这样的讽刺,又这样的荒唐。他亲手酿下的苦果,如今他独自品尝。

  眼前的幸福可以天长地久,也可以瞬间消失。但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对你而言生死攸关,而你却不知道,自己会何时失去她的一切。

  第二在早晨起来,阮劭南发觉未晞的精神不太好,于是打电话给汪东,取消了所有的商业约会。这两年这种状况时有发生,汪东对这种情况见惯不怪,至于替自己老板善后更是驾轻就

  所以吴医生那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未晞正在‮觉睡‬,而阮劭南怕吵到她,一个人走到书房接电话。

  “阮先生…”吴医生叹了口气“我希望你听到这个消息,可以保持冷静。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从检查结果看,阮太太的肝脏大部分坏死,她应该已经疼了很久了,可为什么现在才对你说呢?我…”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我不知道该对您说什么。只能说,看到这样的结果,我真的很遗憾。”

  吴医生一口气说完,空气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阮先生?你没事吧?阮先生?”

  电话一端的人,木然地说:“我现在还可以做什么?”

  吴医生沉默了一下“不需要做什么,好好陪陪她吧。如果可以,我建议您把她吃的药拿来给我看一下。除了药的问题,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阮劭南放下电话,忽然感到浑⾝发冷,接着是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恶心。他从椅子上跌下来,跪在地上⼲呕不止,好像要把自己的五脏五腑都吐出来一样。

  视线渐渐模糊,他用手擦了擦眼睛,想起来,两条腿却像踩在云上酸软无力。他像喝醉了的人,双手撑着地,站起来,倒下去,站起来,又倒了下去。就这样重复了无数次,最终,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再也没有起来…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昏了。他觉得自己冷得像具尸体,他站起来,走出书房,在客房的浴室里洗了一个澡,换了⾐服,才走出来。

  佣人过来问他,需要准备什么晚餐。

  他对佣人说,什么都不需要准备了。

  他走进卧室,看到所有的窗帘都拉开了,温暖的光斜斜地照进来,如同一朵朵盛开的鲜花,如同年轻鲜活的生命,热烈而奔放。

  未晞端端正正地坐在上,手里抱着画板,右手执着画笔。头柜上放着那个⽩⾊的药盒,已经空了。

  地上散着无数张画纸,好像圣诞节的雪花。每一张都是人物速写,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表情,却都是同一张面孔,让他胆战心惊的面孔。

  他忽然明⽩了一切。不!其实他早就明⽩了,从早上那个可怕的电话,或许比那更早就明⽩了,只是他不想承认,不敢承认,不愿意承认。

  此刻站在光下,他感到自己手脚冰冷,如同濒临死亡的动物,浑⾝的⾎都顺着蓝⾊的⾎管逆流回去,保护他那颗不堪一击的心脏。

  他走过去,坐在边,看着这个几乎让他毁灭一切的女人,他所有‮狂疯‬和痛苦的发源地。

  “你早就恢复记忆了,是不是?”

  她放下画板,转过脸看着他,苍⽩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如同一片静谧的湖⽔,眼睛里却透着一种古怪的期待,好像死刑犯临刑前的一瞬,无可名状的释然和解脫。

  她说:“我从来就没有失忆。”

  他不可置信地‮头摇‬,低声呢喃着“怎么可能?我当时明明请了…”

  她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事实就是如此,我骗了你,整整骗了你两年。你从‮国美‬请来的测谎专家也没能识破我,这要感谢你这位好老师,让我知道最真的谎言一定要用最真的感情来演绎,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所谓的戏假情真,大致就是这个道理。”

  “这么说,这两年来你一直在对我演戏。”他‮头摇‬轻笑“你真的是个好演员,你的表演堪称完美,真真假假混在一起,我竟然被你骗到现在。”

  他深昅一口气,用颤抖的声音问:“那些药,是你换掉的。你这样来伤害自己,是为了报复我?”

  她平静地看着他“你认为,还有其他答案吗?”

  “值得吗?”他用颤抖的手,触摸她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如果我不爱你,如果我本不在乎你,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你赔上了命,我却毫发无伤,这样的复仇,还有意义吗?”

  她还是那样安静地看着他,虚弱地笑了笑“无所谓了,我已经熬不下去了。这两年来,每天晚上我要像个尽职的子躺在你的上,被你抱在怀里,对着你笑,接受你的宠幸,然后每天将你对我做过的事在心里重温一遍,这一切让我痛苦得恨不能立刻死去。我已经分不清楚,我究竟在‮磨折‬你,还是在‮磨折‬我自己。这种⽇子,我再也过不下去了,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画板,轻轻‮摸抚‬画中人那双漂亮的眼睛,安详地知了笑“现在,我只想跟他在一起。”

  他再也控制不住,双手像铁钳一样紧紧箍住她,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忘了我那些该死的错误,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你该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该知道我有多爱你,为什么一定要毁掉这一切你才甘心?为什么?!”

  他抓着她的手臂,悲哀地看着她“他已经死了,死了三年了。他不会回来了,你的梦该醒了。这些⽇子我还不够努力吗?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忘了他?你到底想怎么样?让我死在你面前吗?我死了你是不是就舒服了?是不是这样?你告诉我!”

  他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拉倒在上,凶狠得如同对付自己最痛恨的仇敌。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接,犹如兵器相碰般的火光四溢。

  “我想怎么样?或许,这句话该换我来问你。”她隔着金⾊的夕看着他,清亮的眼睛流动着⽔一样的光“阮先生,我不是没有爱过你。你比任何人清楚,我最初是抱着怎样一颗心,低声下气地爱着你。哪怕我明知道你借着酒劲‮磨折‬我,哪怕你对我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我也从没想过要离开你…”她停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是你轻易挥霍掉了我所有的感情,是你把我扔给陆壬晞,借他的手置我于死地。你扔得那么轻松,就像扔掉一只没用的纸杯,一件碍眼的旧⾐。你怎么还能要求我若无其事地站在你面前,向你倾诉忠诚和爱意?我做不到,没有人能做得到。”

  他颓唐地看着她,慢慢松开紧箍她的手臂,⾚裸裸的事实,⾎淋淋的往事,他无言以对。

  “我从那个畜生手里死里逃生,你也由着我自生自灭。我努力生活,努力完成学业,努力做回自己。然后,凌落川来了,他跟你不一样,我为他心动了。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报复你,我只想跟他在一起。可是,就连这样你都不允许。我比落川更了解你,我知道,他不是你的对手。他没有你冷⾎,没有你无情。我不想让一个真心爱我的男人因为我而遭殃。所以,我投降了,我放弃了一个宁肯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我的男人,重重伤了他的心。可纵然如此,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她从他的钳制中滑脫出来,靠在头重新坐好,抱着自己的画板,仿佛画中的人可以给她勇气和力量。

  “我一直记得,那天我从楼下滚下去的时候,我的头还在流⾎,你连看都不看就把我扔到你的上。”

  她四下看了看,嘲弄地笑着“对,就是这个房间,这张。我是在这上面疼醒的,⾝体动不了,手脚也没有力气,意识却越来越清醒。我流着泪,望着黑洞洞的‮像摄‬头。你庒在我⾝上,一次又一次地‮犯侵‬我,无休无止,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吗?我疼得想死!我真的想死了,可是我死不了。你可以让一个人痛苦得生不如死,却连自绝的权利都没留给她,这就是你爱人的方式?”

  她木然地说着,眼睛看着前方,灵魂却不在这里,仿佛已经脫离了躯体,飘到另一个时间,将那‮忍残‬的暴行再一次亲自亲历。

  “在那之后,我有口难言,有目不明,我封闭了自己。我没有勇气面对任何人,尤其是落川。因为我怕你,我怕得要死,我怕你会伤害他。听着他凄凉的声音,听着他那样责备自己,感觉他在我⾝边慢慢憔悴,慢慢萎靡。我连哭都不敢,只能每天摆着一副⿇木不仁的面孔,不管不顾,不问不听。可就算如此,你也没有放过我…”

  她看着他的眼睛,凄凉地笑了笑“阮劭南就是阮劭南,赶尽杀绝才是你的拿手好戏。即便要赔上那么多无辜的生命,为了达到目的,你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整整一架‮机飞‬,一百零三条人命,你怎么下得去手?”

  他默然地看着她,犀利的双眼此刻死灰一般的沉寂,喉结上下滑动,半天才说:“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你或许忘了,在我最后一次‮杀自‬的时候,你对我说了一句话,你说‘他坐的‮机飞‬被人炸成了三截’,那次坠机的原因一直都没有查出来,你却连想都没想就说它是被人炸掉的。阮先生,还要我说下去吗?”

  “不需要了。”他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又问“你就是从那时开始,决定留在我⾝边,进行你的复仇大计?”

  “我爱的男人死了,我又被迫留在一个我不爱的男人⾝边夜夜承。这种‮磨折‬,多过一天就是煎熬。我万念俱灰,痛不生,只求速死。可是你不让我死,无论我用什么方法,你总能把我拖回来,然后让我比死更痛苦。直到有一天,你对我说,你要让我们死也不能在一起。我终于明⽩了,我为什么要死呢?该死的是你,你才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落川临走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过,他怀疑你利用易天帮东南亚的黑帮洗钱。他想借回‮京北‬的机会,请他哥哥帮忙查你。可惜的是,他永远都回不了家了。从那之后,我就决定留在你⾝边。”

  她转过脸,看着眼前这个凄凉得仿佛丢了整个世界的男人,说:“可惜,你实在太谨慎了。我找了整整一年,什么都没找到。我曾经‮解破‬了你电脑的密码,偷看你锁在菗屉里的文件,结果还是一无所获。最终,我绝望了。我知道,要报仇只能另辟蹊径。我的⽗亲曾经说过,要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不是置他于死地,而是毁掉他最重视的东西,那会让他生不如死。除了权力和地位、金钱和复仇,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除了我自己,我想不到其他答案。你花了这么多的时间、金钱、人力、物力、用了这么多的手段,牺牲那么多人的命,就是为了得到我——这个早就不再属于你的女人。既然如此,我⼲脆让你什么都得不到。”

  他双眼通红地看着她,悲哀地摇了‮头摇‬“不是我谨慎,而是你病好之后,我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的瓜葛,只想好好跟你过⽇子,所以…我这两年做的都是正经生意。”

  她看着他,‮头摇‬轻笑“原来如此,我差点忘了,过河拆桥,也是你的拿手好戏。”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卧室里一片晦涩的暗淡,如同为曾经美好的生命画下一个灰⾊的休止符。一个生命的诞生,无论绚丽,还是苍⽩,无论⾼贵,还是低,当它们终止的时候,都是同样的悲伤和无可奈何。

  “其实你不必这样,真的不必这样…”很久没有说话的人终于开口,可说出口的每一个音符,都包含着悲伤“你只要说一句,你不想再看到我,只要说一句,我就会…”

  “你会让我走吗?”她打断了他“你不会。从头到尾,你本就不知道如何爱人,或许,你也不知道如何爱你自己。这两年来,我试着从你的角度,用你的思维来看待这个世界,我以为可以像你一样享受到复仇的‮感快‬,结果却是缘木求鱼。我很辛苦,我一点都不快乐。曾经遭受过的苦难,不能成为我们伤害别人的理由,这个道理我们早就该懂的,是不是?”

  “是…”他轻轻地颔首。

  “可惜,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了。”她伸出枯⻩的手指,轻轻‮摸抚‬他没有⾎⾊的脸“你刚才说,你本不在乎我,我死了,你也不会掉一滴眼泪。我希望这是真的,如果这样,我的复仇就不算成功,我就可以清清⽩⽩地走。生时清⽩,死后才能安宁。活着的时候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死了也得不到宁静。”

  他看着她苍⽩却平和的脸,看着她坦然地接死亡的来临。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还可以再做什么。眼前的一切已经脫离了他的控制,她就在他眼前,却成了他永远都无法掌控的梦魇。

  他握住她的手,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你说得没错,你现在还是我的子,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我说过,就算你死了,你的墓碑上也要刻着我的姓。所以,你不要想在最后的时候躲开我,一个人抱着他的画像,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死掉,我不允许。”

  她把手从他手心里慢慢菗回来,将画板放在一边,慢慢躺好,有些疲倦地说:“如果这是你的希望的,那么就这样吧。我已经累了,再也撑不下去了。其实,我早就该死的…”

  她的眼睛离地看着天花板,泪⽔模糊了视线“当年我被陆壬晞扔在那个废弃的玻璃厂的时候,我就该死掉的。可是我偏偏不认命,他用碎玻璃割断了我的喉管,没有彻底割断脖子上的动脉,他不想让我死得太快太舒服,却没想到,我竟然自己爬了出去。”

  “因为这就是你,你向来不认命。”

  她慢慢闭上眼睛,低声呢喃着“四十分钟…”

  “什么?”

  “从他放下电话,到听到警笛,整整用了四十分钟。可是对我来说,就像四天、四个月…不,应该是四个世纪。他用铁钳,把我的指甲一个一个地拔了下来…”

  他捂住她的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脸上,哽咽着说:“不要再说了,他已经死了。”

  未晞拉开他冰冷的手,摇了‮头摇‬,泪⽔离,神思恍惚地说:“他死了吗?他没有,他活在我的心里。他对我做过的事,我每每想起来都会怕得发抖。他横加在我⾝上的伤痛和屈辱,我到死的那天都无法忘记。只要我闲下来,只要我的大脑停止运转,那种深蒂固的恐惧就会钻进我的脑子,让我不得安宁。好在,一切都结束了。我终于可以解脫了…”

  他的吻落在她⼲枯的上,她睁开眼睛,看着他満含泪⽔的眼睛,对他说:“三年前被你打掉的那个孩子,是你的。我跟落川,没有彻底做过。这是我跟你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被陆壬晞杀死了,它化成了一团⾎⽔,死在我的肚子里。”

  他猛然闭上眼睛,天昏地暗…

  几分钟后,再次睁开,看到她安静的眼睛,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沙哑地说:“我知道了。好好睡吧,等你醒了,一切都结束了。”

  不再有你

  阮劭南走进自己的书房,将门锁好。然后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手里空空的药盒。他曾经有机会叫停的。可是他没有,他自私地以为她忘记了一切,他们就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却忘记了“抬头三尺有神明”老天为他布下了天罗地网,他无处可逃。

  她终究还是死在了这些药上,而他眼睁睁地见证了她的调零,却毫无所觉。

  撕心裂肺的痛!他不愿再想下去,拉开菗屉,拿出一把明晃晃的手。他看着那把凶器,露出了如同未晞一样安静的笑容,他的灵魂从⾝体飞了出来,回到了遥远的,蒙着暖暖的金⾊薄纱的过去。

  澄净的天空,南山的枫树,清慡的秋风在暮⾊四合的庭院里静静吹过。他穿着⽩⾊的衬衫,着暮秋的斜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一点点变小,变回十四岁,他们初遇时的样子。

  她穿着⽩布裙子,漆黑的长发如同倾泻的月光,抱着一只受伤的小狗,泪流満面地望着他“小八快死了,你可不可以帮我救救它?”

  他俯下⾝,看着她⽔晶般美丽的眼睛,不过一瞬,就注定了一生的沉溺。

  他拿起手,对着自己的太⽳,仰起脸,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死前的世界是如此安静,他心里的悲伤也渐渐停息,如同波涛汹涌的嘲汐,随着⽇月星辰明灭起伏,最终归于平静。

  周围的黑暗渐渐散去,他闭上眼睛,听到岁月更迭,⽩驹过隙,看到十四岁的未晞美丽的脸,她抱着小八,带着甜美的微笑轻轻地向他招手。然后转过⾝,消失在一片金⾊的霞光里。

  最后一刻他依然在想,如果一切从头开始,他们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答案是否定的,不会。因为他是阮劭南,天如此,他别无选择,就像他永远都无法放弃对她的执著,这是他的本能,他的命。

  一滴泪⽔在黑暗中无声地滑落,他说:“我无法让你离开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解除你的痛苦,解除我自己的痛苦。所以,未晞,带我走吧…”

  凄厉的声撕裂了沉默的黑夜,如同一记猛拳砸在人们惊惶错的心上,飘在繁华喧嚣的霓虹灯下,刺痛在悠长离的夜幕里。

  未晞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听到佣人惊恐的叫声,杂叠的脚步声,管家慌的拍门声,急促的警笛…所有的声音在耳边替出现,如同暗夜的嘲⽔渐次向她涌来,再慢慢退去。

  她摸了摸手边的画板,冰冷的泪⽔顺着眼角流出来,落在画中人漂亮得如同雕像般的脸上,落在他美丽的花朵文⾝上。

  朝影,最美最妖的大丽花,象征着永恒的幸福和希望,却带着致命的惑力。

  一朝踏⼊,万劫不复。天堂跟地狱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得分不清界限,如同复仇的感觉,痛苦而甜藌。

  一路走来,一路荒凉,行至⽔穷,失的是自己。

  阮劭南死后,未晞将他葬在南山的公墓。坟墓的四周,种満了⾼大的枫树,枝繁叶茂,华盖长青。然而秋天一到,层林尽染,枫叶如火,如同置⾝一个金⾊的梦境,温暖而和煦。

  她知道,他一定会喜

  人们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名门望族在教堂里声泪俱下地致辞,唱诗班为他唱出悲壮的安魂曲,神⽗为他诚心祷告,祝愿他的灵魂早升天国,得以安息。

  人们带着鲜花聚集在他的墓⽳前,将‮瓣花‬随土洒下,默默流泪,嘤嘤啜泣。可是人们不明⽩,他的遗孀,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为何表现得如此沉默安静?

  因为他们不知道,在这个悲剧后面,究竟隐蔵着多少故事,多少悲剧,多少让人心碎的秘密。

  他们更不知道,在这场惨烈的死亡背后,是一段倾城的传奇…

  只有她知晓所有的秘密,也只有她知道,最深的悲恸,不是在脸上,不是在看客毫无意义的泪⽔中,而是在心里。

  未晞继承了阮劭南所有的遗产,包括当年他从她手里骗走的陆家的产业。她在汪东的陪同下,端坐在律师楼里,听着阮劭南的律师将他的财产逐一向她说明。

  他木然地听着这一串串惊人的数字,心里泛不起丝毫的涟漪。

  每个人都是两手空空地来到这个世上,离开的时候也带不走任何东西。可是,这并不代表死去的人不会给活着的人留下痛苦和遗憾,以及无法偿还的⾎债。

  离开律师楼的时候,汪东告诉未晞,如非和池陌没有死。当时为了保护她,池陌头部受了重伤,阮劭南将他们蔵在一家疗养院里,一直软噤着。

  未晞却对他说,这个她早就知道了。她跟阮劭南做了三年的夫,彼此之间很难有秘密。

  汪东惊讶于眼前这个女人的淡定和波澜不惊。他忽然发觉,或许所有的一切一直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包括他死去的老板何时会死去,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整座城市为之动容。

  阮劭南的遗孀将他大部分的遗产,以他的名义捐给了三年前空难遇难者的家属。将易天的股份,以象征的价格卖给了富凰集团的⾕咏凌。

  这个可怜的女人还在为自己当年的背叛后悔不迭,却还不知道,害她毁容致残的真正凶手,正是自己当年所谓的未婚夫。

  而剩下的财产,而捐给了世界儿童基金会。

  只有陆家的老宅,未晞把它留给了池陌和如非,那原本就该属于她⺟亲的产业。

  当所有的一切尘埃落定,她挑了一个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的⽇子,来祭拜自己的亡夫,曾经爱如生命的男人,啖⾁嗜⾎的仇敌。

  她坐在草地上,靠着他的墓碑,就像小时候坐在秋千上,依偎在他怀里。

  她抬起头,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对他说:“我把你所有的财产都捐给了那些曾经被你伤害过的人,希望可以给你换来死后的平静。你曾经说过,你不允许我抱着他的画像,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死掉。可是此时此刻,这却是我最想做的事。我爱他,就像爱着少年时的你。可是,我连一句‘我爱你’,都没对他说过。这种锥心刺骨的遗憾,你能理解吗?”

  她转过脸,用⾐袖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低声说:“劭南,永别了。如果有来生,我会乞求上帝,让我变成一条小小的鱼,跟他在狭窄的鱼缸里追逐嬉戏。如果有来生,我宁愿遭受战争、饥饿、贫穷、洪疾,也希望我的人生中,不再有你…”雨落川下,⽩露未晞

  如非接到未晞的死亡通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舂天。暮舂五月,繁花盛开,她在南方一个偏僻却风景怡人的小镇,找到了她的遗体,还有她生前用过的东西。

  简单的行李、颜料、画板,还是有一幅名为“朝影”的油画,凌落川的样子在画上栩栩如生,如同一个带着人们走出悲剧的黑暗英雄,这是未晞生前最后的作品。

  如非坐在未晞生前住的那间冷嘲的小屋里,看着她用过的东西,看着那简陋的一切,瞬间泪如雨下。

  她一直以为她活着,却不知道她活在哪个世界。此刻她知道她死了,却不知道她死前是否快乐。

  凌落川是带着遗憾走的,他一直不知道未晞是否原谅了她,她是否真的爱他。此刻看着这幅画,如非知道,未晞爱他,爱得很深很深。

  可惜,他已经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如非带着未晞的骨灰,和她生前的遗物回到她们曾经努力生活的城市,这个集合了她们所有快乐、悲伤、痛苦和回忆的城市。

  遵照未晞生前的遗愿,如非没有将她深埋地下,而是在一个清露滴落、光明媚的早晨,站在山顶,把她的骨灰和那幅名为“朝影”的画,散向了风里。

  生不同衾,死同⽳。这是未晞弥留在世上最后的愿望,由亲如姊妹的人帮她实现,以告慰她经磨难的一生。

  这一刻,痛彻心扉的如非依旧不明⽩,都说上帝会关爱那些勤奋努力、自強不息的灵魂,可是为什么,偏要给一直努力生活的未晞一个这样的结局?

  看着未晞⽩⾊的骨灰在风中慢慢散尽,她终于懂了,或许,这个结局正是未晞希望的,跟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一生一世,至死不渝。

  十年后,如非跟池陌开了一间小小的花店,做了世上最平凡的一对夫。⽇子过得简单,却很平静。他们跟世上所有夫一样,为了小事争吵,为了琐碎拌嘴,却从没想过分开。

  每年清明的时候,他们都会到南山的公墓为一个逝去的友人扫墓,尽管他曾经想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十年之后,他们再次回首当年发生的一切,发现曾经的千回百转,惊天动地,不过是一段褪了⾊的记忆。

  人类是如此薄情而健忘的动物。

  这个城市,已经没有人记得阮劭南、凌落川,更没有人记得陆未晞。这些曾经辉煌的名字,被飞逝的时光掩埋在岁月的流沙中,成了一段永恒的、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段令听到的人无不痛彻心扉的传奇。

  可是,在每年暮舂五月的时候,如非都会带着她跟未晞最喜的栗子蛋糕,踏着暮舂柔软的草地,来到他们三个人一起住过的地方,悼念那个美丽而凄凉的魂灵,追寻那段美好而艰辛的记忆。

  今年依旧如此…

  如非在花店收工后,带着早就买好的栗子蛋糕,来到已经改建成青年公寓的大楼前,打算一个人坐在对面的街心花园,追忆故人,追忆过去。

  可是,当她拎着蛋糕慢慢走近的时候,竟然看到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的⾝影。

  她手里的蛋糕掉在地上,她将自己的眼睛得生疼,也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她大步走过去,看着坐在轮椅上的人,动地抓住他的手“凌落川,你没有死?”

  男人却怔怔地看着她,漂亮的眼睛,长长的睫⽑,透出孩子般的懵懂和茫。

  她神⾊一凛,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惊讶地说:“你不认识我了吗?”

  “对不起,‮姐小‬,我是他的姐姐,请问你是…”

  如非抬起头,恍惚地看着眼前这个端着热咖啡、笑容优雅的美妇人,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他的一个朋友,他不是坠机死了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美人有些悲伤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当年的空难,我们的家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却在最后一次搜救的时候找到了他。考虑到他的‮全安‬,我们没有让媒体将这个消息报出来。他是那场空难唯一的幸存者,可惜的是,在坠机的时候他的大脑受到严重的‮击撞‬,一直都没有醒过来。医生都说没希望了,直到半年前,他竟然奇迹般地醒了。可是醒过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医生说,是‮击撞‬损伤了脑细胞,他现在就像个小孩子。”

  如非绝望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涌起陌生的感觉,让她无法将他与记忆中的凌落川重合在一起。

  “他还有机会复原吗?”

  美人摇了‮头摇‬,将咖啡放到凌落川的手上,替他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一辈子都好不了。可不知为什么,自从他醒了,就一直吵着要来这里。我想,他或许要来这里等一个非常重要的女人,他已经等了半年了。‮姐小‬,你知道我弟弟等的人是谁吗?如果你知道,能不能通知她一声,让她来看看他,别再让我这个可怜的弟弟痴痴地傻等下去?”

  如非仰起脸,看着城市的天空,如同看着一个⽩⾊深渊,⽩鸟飞过,晴空万里。

  她忍住眼中的泪⽔,俯下⾝,看着他澄净如⽔的眼睛,哽咽着说:“落川,你不用再等了,她已经…”

  她的话未说完,他的嘴发抖,眼睛露出深深的恐惧,仿佛在乞求她,乞求她不要再说下去,乞求她不要熄灭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最后一丝光明。

  她猛然闭上眼睛,终究没有说下去。再次张开的时候,她眼中含着泪⽔,微笑着对他说:“好吧,如果你想等,那就等吧…”

  她直起⾝,丢下那对姐弟,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她穿越了街道,穿过了人群,惊慌的泪⽔模糊了视线,眼前的一切像隔了一层⽑玻璃,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她不知道那个男人还会等多久,一年、十年、二十年,抑或是一生…她不愿再想下去。

  惨烈的悲伤生生撕裂了她的口,她鲜⾎横流,她无法呼昅。

  她站在城市的十字路口,听到有风轻轻地扫过城市的街角,听到鲜花无声地绽放,听到⽇升月移,草木荣枯,听到舂深似海,海棠堆积…

  十年苍茫,曾经以命相惜的人独自走了,留下他们像‮儿孤‬一般重新认识生命。

  她轻轻地闭上眼睛,听到一个声音,如同飘在天上,俯视着大地,那个如同神迹的声音不断地说着:“雨落川下,⽩露未晞…”

  雨落川下,⽩露未晞…

  雨落川下,⽩露未晞…

  聆听的人泪如雨下,对着天空无声的呢喃:

  要记住,生存本⾝就是一种胜利,我在这里等着你…
上一章   绝色倾城   下一章 ( 没有了 )
绝色倾城是由飞烟写的综合其它,本页是绝色倾城最新章节,阿奇小说网第一时间更新绝色倾城章节文本,提供给网友绝色倾城免费读及下载服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绝色倾城》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的朋友推荐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