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色倾城是由飞烟写的综合其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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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绝色倾城 作者:飞烟 | 书号:41931 时间:2017/9/24 字数:20605 |
上一章 第173——176章 下一章 ( 没有了 ) | |
战战兢兢 阮劭南猛地张开眼睛,看到刺眼的光,天亮了。 他怔怔地看着周遭的一切,如同从地狱回到天堂,这是他的书房,宽敞明亮,没有无边无际的黑暗,窗外没有下雨。 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肩颈。有佣人在外面敲门“先生,夫人醒了。” 他马上打起精神,昨天答应了未晞要带她出去的。她盼了好久,所以他再累也不能食言。 街道上繁华依旧,因为是假⽇,所以人很多。无论生活多么平庸忙碌,在这样的⽇子,人们依旧呈现一副喜气洋洋的面孔。 未晞奋兴得像个小孩子,对外面的一切都感到美人鱼和好奇。阮劭南看着她把自己整个儿贴在窗子上,发现什么有趣的事,就拉着他的⾐袖,指着窗外大叫:“劭南,你快看!快看!” 这一路走下来,他觉得看她比看风景有意思多了。 他们来到城市里最大的游乐园,坐仿古式环园的小火车,玩太空梭,坐漂流船,进鬼屋,看四维电影。所有新奇、刺、惊险、有趣的游戏,未晞都拉着他玩了一遍。 阮劭南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亲,带着自己没长大的女儿。看着她露出快乐、天真的笑容,他忽然觉得,所有的痛苦都是值得的。 他不就是要她陪在他⾝边吗?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哪怕要他骗她一辈子,哪怕要他揣着这个秘密,后半辈子如同活在⾼庒线上心惊胆战,他也愿意这样过下去。 这样想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正坐在一家手工冰淇淋店里。未晞一个人跑到柜台前,买了两杯特大号的冰淇淋。 阮劭南看着自己眼前这杯,捏了捏她的下巴“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未晞咬着勺子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喜什么口味的,我就每样要了一些,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阮劭南笑了笑,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吃起来。 未晞看了看他,小声问:“劭南,我以前是不是对你不好?” 阮劭南差点噎到,赶紧喝了口果汁,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每次对你好一点,你就一副很快乐的很⾼兴的样子,好像很难得似的。所以我就想,我以前一定是对你不好,不然你怎么会这样?” 阮劭南伸出手,摸着她光般明媚的脸,有些伤感地说:“你对我很好,一直都很好。是我自己不惜福,以前不知道珍惜你。” 未晞歪着小脑袋看着他,不解地问:“我们以前是什么样子?” 阮劭南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们两家是世,我们从小就认识了。后来你⽗亲就把你嫁给了我,只是很不幸,你嫁给我之后没多久,你陪⽗⺟驾车出去旅行,路上出了车祸。他们两个不幸去世了,你的头部受到重击,才会想不起过去的事。” “我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阮劭南看着自己的冰淇淋在光下慢慢融化,摇了头摇“没有,你是独生女。” 未晞点点头,喝了口果汁,又说:“那你一个人照顾我,一定很辛苦。” “一点都不辛苦,只是恨自己,没法替你承受那些痛苦。” 未晞咬着勺子幸福地笑起来,含含糊糊地说:“劭南,你对我真好。” 阮劭南笑着捏她的鼻子“傻丫头,这你就満⾜了?” “如果你以后能开心一些,我就更満⾜了。” 阮劭南蓦地一怔,问:“我哪里不开心了?” 未晞伸出手点着他轮廓分明的五官,说:“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它们都在告诉我,你不开心。就连笑的时候,你的脸上都写着伤心…” 阮劭南一把抓住她的手,笑了笑“就你爱瞎想,好了,不说了。好好想想,晚餐想吃什么?” 说到这个,未晞又⾼兴起来“我想吃…” 从外面传来一首很老的中文歌,听到前奏的旋律,她一下顿住了,好像被魔法师下了定⾝咒一样。 阮劭南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 她忽地站起来,什么都没说就跑了出去。 阮劭南马上变了脸⾊,跟着追了出去。旁边是一家音像店,歌声就是从店里传出来的。 他看到未晞站在音像店前,站在明亮的光下,站在川流不息的人嘲里,怔怔地听着这首歌,听得泪流満面。 他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问:“未晞,你怎么了?” 她抬起清澈明亮的眼睛,透过泪⽔看着他,指着自己的心脏,哽咽地说:“劭南,我…这里疼,很疼,很疼…我该怎么办?” 她用手紧紧地捂住耳朵,跪倒在川流不息的街道。那首歌还在悠悠地唱着,哀伤的旋律,在秋⽇的远空无尽地回。 若生命只到这里 从此没有我 我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 未晞回到别墅,整个人神思恍惚。吃过晚饭,就上楼休息了。阮劭南不放心她,推开卧室的门,发现她一个人坐在上发呆。 他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未晞,你还好吗?” 她急急地抓住他的手“劭南,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 阮劭南的神经骤然绷紧,如同一条快要断裂的丝线。面上却丝毫未动,只温柔地问:“你想起什么了?” “都是一些零碎的片段,就像坐云霄飞车一样,闪得太快,我看不清楚。劭南,我是不是快好了?” 阮劭南笑了笑,一边从菗屉里拿出药盒,一边说:“可能吧,所以你更应该按时吃药,这样病才能好得更快。” 未晞重重地点点头,将一把药丸放进嘴里。阮劭南给她端来⽔杯。她听话地咽了下去。 “还有一格呢?”阮劭南拉住她,指着药盒说。 未晞疑惑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不是每次只吃一格吗?” “那你想不想病好得快一点?” “当然想。” “那就多吃一格,剂量加大了,效果自然更好了,你也能恢复更快一些。” “是啊,那我以后每天都多吃一格。” 阮劭南脸上带着温暖而人的微笑,看着自己的小子,⾼⾼兴兴地将那些苦涩的药丸呑进肚子。他知道,他的心也可以放回肚子里了。 未晞吃过药就呵欠连天,阮劭南问:“是不是困了?” “嗯…”未晞把头搭在他宽厚的肩上。 “那就睡吧。” 未晞搂着他的背,模模糊糊地说:“可我还没看电视剧呢?” “我替你录下来。” 未晞点点头“那好吧…” 阮劭南扶着她躺好,她把脸贴在他的手心里,幸福地说:“劭南,等我好了,我就能想起我们以前快乐的⽇子,我就能做个好子了,是不是?” 他悲悯地摸着她的头发“是的,你能。” “真希望那一天快点来…”她含糊着说完这一句,就沉沉地睡了。 “我也希望…”他吻在她上,呢喃着说“我希望那一天永远都不要来,永远…” 接下来一连几天,未晞吃的药越来越多,清醒的时候却越来越少。饭也不想吃,每天把自己关在窗帘紧闭的卧室里,睡得人事不知。 管家都发现她有些不对劲,对阮劭南说:“阮先生,夫人最近总说她肚子疼,您看,是不是请个大夫来瞧瞧?” 正在整理资料的人手一停,抬起头问:“她说哪里疼了吗?” “她说右边肋骨下面疼,我觉得,可能是肝脏。这女怕伤肝,男怕伤肾,拖久了,可是要命的病。” 阮劭南把资料放在一边,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管家退了出去,阮劭南将资料锁进菗屉里,心里就像庒着一片沉重乌云,只觉得透不过气来。 他离开书房,走进卧室,可是卧室里没人。 “夫人呢?” “在花房里画画。” 或许是天使然,未晞自从病好后,就像个生新的婴儿,除了一些基本的技能,把过去的事情都忘了,可是画画的趣兴却没变。只是技法稚嫰,只能画一些简单的速写,其他画法都忘得⼲⼲净净。 于是,阮劭南就把玻璃花房里的花都清了出去,给她改成了画室。这里光充⾜,四季如舂,摆上一架CD机,放些轻音乐,倒是一个适合觉睡和发呆的好地方。 所以,阮劭南不在家的时候,未晞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里。画画,发呆,窝在软榻的垫子上打盹,像一只主人不在家的猫咪,自在又逍遥。 阮劭南走进花房,看到他的小子正趴在软榻上觉睡,盖着⽩⾊的毯子,穿着⽩⾊的睡⾐,耳朵上戴着⽩⾊的耳套,像只⽩⾊的狐狸,又像一只可爱的小⽩猫。 画纸扔得満地都是,有成张的,也有成团的。未晞失去记忆后,总是这样扔东西,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阮劭南走过去,无意间看到了画架上的画,一幅简单的风景速写,空旷的广场,飞起的⽩鸽,还有站在广场上,隔着几束斜遥遥相望的一对男女。 画风简单,却非常的唯美浪漫,好像某个经过精心设置,从⾼处拉长的电影镜头。 他不觉笑了笑,心想这丫头倒是天赋异禀,无论画什么都透着灵气。又想起她过去每每作画不眠不休的样子,不噤又有些心酸。 他走过去静静地看着她的脸,这个女人⾝上每一个地方无不是他热爱并且深爱的。他深深恋着她,时间越久,恋得越深,生活得越幸福,恋得越恐惧,已经到了撕心裂肺,无法自拔的地步。 他揭开毯子,隔着薄薄的睡⾐摸抚着她美丽的⾝体。这副⾝体陪了他三年,整整三年,对他来说,它不仅只有而已。它就像一泓清池,洗净了他所有的肮脏和污秽,带给他天使般的圣洁和纯净。 他曾经是多么幸福的男人,他曾经拥有这个女人全部的⾝心,不需要谎言,不需要欺骗,不需要物药和虚假的记忆。只需要放下执著,放下仇恨,他就可以得到完完整整的她。 她曾经苦苦等了他七年,七年的滔滔岁月,她一个人在这个荒凉的人世间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独自坚守他们最初的那份纯真和信念。 可是,所有踏实的幸福都被他轻易挥霍掉了,除了満心的悔恨和战战兢兢、转瞬即逝的快乐,曾经的美好都成了过往云烟。 他应该还她一个公道的,不是吗?他欠她的,休止是那一句“对不起”? 未晞了有些发庠的睫⽑,慢慢睁开眼睛,睡眼惺松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疑惑地问:“劭南,你怎么哭了?” 阮劭南揩掉眼泪笑了笑“我哪有哭,是沙子钻进眼睛里了。” “骗人!眼泪都滴到我脸上了,还说没哭?” “那是你的口⽔。” “真的?” “真的!” “哦…”未晞点点头“原来口⽔是咸的。” 阮劭南笑得不置可否,将人搂进怀里问:“你最近决是肚子疼吗?” “嗯,在这边。”未晞摸了摸自己的右肋下边“一碰就疼,还觉得头晕恶心想吐,我是不是有宝宝了?” 阮劭南⾝子一僵,低头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自己有宝宝了?” “电视上演的,女人有了宝宝,不是都会头晕、恶心、肚子疼吗?” “是不是要查过才知道,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好不好?” 未晞搂着他的脖子头摇“我不想去医院,那里又森又恐怖。” 阮劭南耐心地哄着她“可是不去医院,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怀了宝宝呢?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那好吧,我听你的。” 未晞把脸贴进丈夫的怀里,低声问:“劭南,我要是真有了宝宝,是不是就更像一个好子了?” 阮劭南看着她充満期待的眼神,有些悲伤地说:“你本来就是个好子。” “可我总是让你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感到害怕。” “你怕什么?” “好多,好多,最怕的,就是你离开我。” 未晞看着他,甜甜地一笑,非常笃定地说:“我不会离开你的,除非我死了…” 他一下捂住她的嘴,紧张地说:“不要说话!” 未晞乖乖地闭嘴,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软榻底下拿出一张刚画好的画,指着上面画的人说:“这是我今天画的,这个人,我认识他吗?” 阮劭南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一直绷紧的线啪的一声断了,他的脑袋里回着丝线断裂的惨叫。 他一把扯过画纸,揪住她的肩膀近乎狰狞地问:“你从哪里看到的?谁告诉你的?!” 未晞惊慌失措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今天脑子里忽然闪出他的样子,我…就画下来了。又想不起他是谁,就想问问你。你…⼲吗这么生气?” 男人満脸郁,脸上的表情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比愤怒更加可怕、更加鸷的情绪。未晞缩着脖子,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像一只被狮子扑在地上的小⽩兔。 过了很久,他才放软表情对她说:“他不是好人,他以前害过你。我不愿意你想起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所以才会这么紧张。” 未晞疑惑地看着那张画“他以前是怎么害我的?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阮劭南将她抱起来,向屋內走去“因为你失忆了,过去发生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回到卧室,未晞躺在上还是不能释怀,她看着宽⾐覆在自己⾝上的男人,疑惑地问:“如果他害过我,那我不是应该非常恨他吗?为什么我看着他的脸,会有一种很悲伤、很留恋、很想流泪的感觉?就像看到一个久别的故人,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阮劭南的手臂撑在她的脸侧,吻着她细密的睫⽑“他是你的初恋情人,可是他骗了你,让你伤透了心。所以这不是怀念,是痛苦和屈辱。” 她仰起脸,望着自己的丈夫“真的吗?真的是这样?” “真的,你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可是…” “没有可是。”他咬了一下她的下巴,威胁道“你要是再不听话,我以后就不陪你看电视了。” 未晞赶紧头摇,抱着男人壮硕的背“我听话,我再也不问了。” 阮劭南点点头,抱住她微微发抖的⾝子,刚要进⼊状态,未晞用手指戳了戳他的眼,一阵⿇酥酥的疼。 他有些烦躁地抓住她的手,不耐地问:“又怎么了?” “劭南,我今天还没吃药呢,我怕一会儿忘了。” 他怔了一下,慢慢放开手,冷峻夺人的面孔,在窗帘的影里晦涩不明。 半晌,他说:“那你吃吧。” 然后,他看着她从头柜拿出药盒,取出两格药就⽔呑了下去,又看着她把药盒放好,转过脸对他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容“好了,我吃完了。” 他贴在她⾝上,随手关上了壁灯。 卧室里一片漆黑,犹如冥夜。他听到她在他耳边忍痛的息,无声的啜泣,他感受到她因忍耐而颤抖的⾝体。 她和⾎⾁紧紧地绷在她的骨架上,她的神经因他的贴近变得脆弱无比,她的嘴无助地翕张,她的指甲脆弱无力,她凄惶的泪⽔洒落在他的臂弯里,如同暮秋清凉透幕的寒雨,一点一滴的意失伤情。 他知道,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凌迟她,而她也在用同样的方式来回敬他,他们都是如此的忍残,可以把彼此磨折得撑不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阮劭南听到他的小子在他⾝下小声说:“劭南,我不哭了。” “唔…”他摸了摸她的脸,果然没有泪⽔了。 她咬着嘴小心翼翼地说:“那你可不可以轻一点?我怕伤到宝宝。” 阮劭南在黑暗中看着她皎洁的脸,他很想对她说些什么,他早就应该对她说些什么,可是他说不下去。 他吻着她还带着泪珠的睫⽑,叹息着“好的,我轻一点。” “劭南,你说我们的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都喜。” “那我们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呢?” “你决定吧。” “那男孩就叫…” 下雨了… 阮劭南坐在书房里,看着未晞⽩天画的素描。那个人的眼睛正对着他,英俊的面孔,目光鄙夷,轻薄的角,带着不屑一顾的神气。 他拿出打火机将画纸点燃,扔进烟灰缸,看着那个人的脸在明的火光中慢慢翻卷成灰,被窗刮进来的风一吹,就散了。 他将火机扔在桌子上,对着満室的冰冷,黑暗中仿佛看到无数个鬼魂向他走来,面孔狰狞,四肢不全,浑⾝是⾎。他们从烈火焚⾝的地狱爬上来,向他索命! 他战栗着捂住自己的脸,对着満地灰烬,声泪俱下地低吼着“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以为我现在过得很舒服吗?你以为我不痛苦吗?你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你不要再来烦她!我们让她受的苦还不够吗?她已经很可怜了…” 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如果你真的爱她,求求你,放过她吧,求求你…”南柯一梦 第二天一早,阮劭南就带着未晞到医院做检查。未晞一直不喜医院的气氛,可是这次厌恶中却带着几分奋兴。歪着小脑袋幻想着孩子的样子,一路上说个不停。 阮劭南一边开车,一边默默听着,有时应她几句,大多时候是一言不发,一副忧心仲仲的样子。 到了医院之后,吴医生安排未晞做全⾝检查。 未晞疑惑地问:“不是只查妇产科,看我有没有宝宝吗?” 吴医生愣了一下,看了阮劭南一眼,方才笑道:“最好做个全⾝检查,这样稳妥些。” 未晞还是不放心,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那万一伤到宝宝怎么办?我不去!” 阮劭南低头看着她,柔声说:“放心,这些检查都很全安,乖乖听医生的话,做完检查我带你出去玩。” 未晞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丈夫的手,跟着护士走了。 两个人目送她离开,吴医生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憔悴的男人,问:“阮先生,您夫人还不知道她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吗?” 阮劭南摇了头摇“我没有告诉她,她一直想要个孩子,我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 吴医生叹了口气“可您这样瞒着她,也不是办法,她早晚会知道。” “这个以后再说吧,我现在比较担心她的⾝体。她最近总说右肋下边疼,还说自己恶心想吐,会不会有问题?” 吴医生想了想“右肋下方,应该是肝脏。她吃的抗抑郁药里含有损坏肝脏的成分,不过应该不会太严重。具体情况,还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知道。” “检查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明天吧,我电话通知您。” “谢谢…” 未晞检查完⾝体,就说累了,阮劭南看她没什么精神,两个人哪里都没去就直接回家了。 回家之后,未晞洗了个澡就早早地上休息了。阮劭南在自己的书房工作到很晚才回房间。 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宇无尘,山河清明,两个人像生新的婴孩般依偎在一起,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世界如同史前天堂般祥和安宁。 阮劭南做了一个梦,一个无比甜美的梦。他记不清梦的內容,只依稀记得他和未晞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他们都还是少年时期的样子,那时的天空像海一样的蓝,他拉着她去看南山的枫树,丹红的枫叶好像一片燃烧的大少,与天边的彩霞连缀在一起,绚丽无比。 未晞的⾝体很弱,每次爬到山顶,总要他背下去。她的小手信任地搂着他的脖子,她的嘴贴在他耳边倾诉小小的秘密,她的长发披洒在他肩上,如同月光一般美丽。山下是大片大片⻩⾊的油麦花,一望无际的花海在秋天的季风中起伏,美丽得好像一个天堂… 他在梦里笑着哭了,那是他人生最美的风景,被他遗忘在现实的仄里。他想追回这美好的一切,可是,再也不会有了。他用无休无止的望玷污了幸福和美丽,她们也就永远抛弃了她。他匍匐在命运面前乞求上帝的怜悯,上帝却说,天堂的路早已紧闭,地狱之门洞开,那才是罪恶的永久居留地。 他哭了,真的哭了,在梦里哭得声嘶力竭。他想回去,回到那个幸福的梦里,回到那段美丽的记忆里,变回那个⼲⼲净净地阮劭南。可是,他永远都回不去了。没有人可以救他,没有人可以帮他。他⾝上沾了太多人的⾎,他洗不⼲净了,永远都洗不⼲净了… “劭南,劭南…” 有人在推他,他猛地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看到未晞惊恐的眼神,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片冰凉。 未晞紧张地抱住他“你怎么了?刚才又哭又叫的,吓死我了。” “没什么,做了一个噩梦。” 未晞抬起小脸疑惑地看着他“劭南,你要走吗?” “什么?” “你刚才一直在说,我要回去。你想回哪儿去?” 阮劭南擦了擦额上的汗⽔,着她的肩膀说:“我想带你回陆家老宅看一看,我们就是在那儿认识的。” “我们家还有宅子吗?” “当然有,是你⽗⺟留给我的。我已经翻修过了,在南山的枫林下面,宅子前面还有一片碧⽔湖。园子里古⾊古香,非常雅致漂亮。如果你喜,我们以后就住在那儿。那里很安静,适合你静养。” “枫树?一定很漂亮。”未晞把脸贴在他的口上,幸福地说“我一定会喜的。秋天我们可以一起去山上看枫叶,夏天我们可以到湖里划船。我要在园子里装一个秋千,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坐在秋千下面看星星。⽩天我可以把画架摆在园子里正对着大门的地方,一边画画,一边等着你回家。” 她嘴角挂着甜藌的微笑,慢慢闭上眼睛“我可以一边等我们的宝宝出生,一边把头发留长。劭南,你不是最喜看我长发的样子吗?你一定要等着…” 他在黑暗中静静听着,听着她的声音一点一点变小,无声的泪⽔已经氤氲了眼角。他的手指紧紧抓着她,如同抓住自己的生命和转瞬即逝的幸福。 悲伤和痛苦似乎可以无限延伸,只要他留在她⾝边一天,这一切都不会停止,她会用她懵懂的天真和善良的无知将他磨折得活不下去。 可是他舍不得放手,也不能放手。他已经走得太远太远了,已经分不清快乐和痛苦的界限。 这个世界有时就是这样的讽刺,又这样的荒唐。他亲手酿下的苦果,如今他独自品尝。 眼前的幸福可以天长地久,也可以瞬间消失。但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对你而言生死攸关,而你却不知道,自己会何时失去她的一切。 第二在早晨起来,阮劭南发觉未晞的精神不太好,于是打电话给汪东,取消了所有的商业约会。这两年这种状况时有发生,汪东对这种情况见惯不怪,至于替自己老板善后更是驾轻就。 所以吴医生那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未晞正在觉睡,而阮劭南怕吵到她,一个人走到书房接电话。 “阮先生…”吴医生叹了口气“我希望你听到这个消息,可以保持冷静。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从检查结果看,阮太太的肝脏大部分坏死,她应该已经疼了很久了,可为什么现在才对你说呢?我…”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我不知道该对您说什么。只能说,看到这样的结果,我真的很遗憾。” 吴医生一口气说完,空气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阮先生?你没事吧?阮先生?” 电话一端的人,木然地说:“我现在还可以做什么?” 吴医生沉默了一下“不需要做什么,好好陪陪她吧。如果可以,我建议您把她吃的药拿来给我看一下。除了药的问题,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阮劭南放下电话,忽然感到浑⾝发冷,接着是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恶心。他从椅子上跌下来,跪在地上⼲呕不止,好像要把自己的五脏五腑都吐出来一样。 视线渐渐模糊,他用手擦了擦眼睛,想起来,两条腿却像踩在云上酸软无力。他像喝醉了的人,双手撑着地,站起来,倒下去,站起来,又倒了下去。就这样重复了无数次,最终,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再也没有起来…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昏了。他觉得自己冷得像具尸体,他站起来,走出书房,在客房的浴室里洗了一个澡,换了⾐服,才走出来。 佣人过来问他,需要准备什么晚餐。 他对佣人说,什么都不需要准备了。 他走进卧室,看到所有的窗帘都拉开了,温暖的光斜斜地照进来,如同一朵朵盛开的鲜花,如同年轻鲜活的生命,热烈而奔放。 未晞端端正正地坐在上,手里抱着画板,右手执着画笔。头柜上放着那个⽩⾊的药盒,已经空了。 地上散着无数张画纸,好像圣诞节的雪花。每一张都是人物速写,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表情,却都是同一张面孔,让他胆战心惊的面孔。 他忽然明⽩了一切。不!其实他早就明⽩了,从早上那个可怕的电话,或许比那更早就明⽩了,只是他不想承认,不敢承认,不愿意承认。 此刻站在光下,他感到自己手脚冰冷,如同濒临死亡的动物,浑⾝的⾎都顺着蓝⾊的⾎管逆流回去,保护他那颗不堪一击的心脏。 他走过去,坐在边,看着这个几乎让他毁灭一切的女人,他所有狂疯和痛苦的发源地。 “你早就恢复记忆了,是不是?” 她放下画板,转过脸看着他,苍⽩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如同一片静谧的湖⽔,眼睛里却透着一种古怪的期待,好像死刑犯临刑前的一瞬,无可名状的释然和解脫。 她说:“我从来就没有失忆。” 他不可置信地头摇,低声呢喃着“怎么可能?我当时明明请了…” 她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事实就是如此,我骗了你,整整骗了你两年。你从国美请来的测谎专家也没能识破我,这要感谢你这位好老师,让我知道最真的谎言一定要用最真的感情来演绎,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所谓的戏假情真,大致就是这个道理。” “这么说,这两年来你一直在对我演戏。”他头摇轻笑“你真的是个好演员,你的表演堪称完美,真真假假混在一起,我竟然被你骗到现在。” 他深昅一口气,用颤抖的声音问:“那些药,是你换掉的。你这样来伤害自己,是为了报复我?” 她平静地看着他“你认为,还有其他答案吗?” “值得吗?”他用颤抖的手,触摸她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如果我不爱你,如果我本不在乎你,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你赔上了命,我却毫发无伤,这样的复仇,还有意义吗?” 她还是那样安静地看着他,虚弱地笑了笑“无所谓了,我已经熬不下去了。这两年来,每天晚上我要像个尽职的子躺在你的上,被你抱在怀里,对着你笑,接受你的宠幸,然后每天将你对我做过的事在心里重温一遍,这一切让我痛苦得恨不能立刻死去。我已经分不清楚,我究竟在磨折你,还是在磨折我自己。这种⽇子,我再也过不下去了,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画板,轻轻摸抚画中人那双漂亮的眼睛,安详地知了笑“现在,我只想跟他在一起。” 他再也控制不住,双手像铁钳一样紧紧箍住她,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忘了我那些该死的错误,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你该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该知道我有多爱你,为什么一定要毁掉这一切你才甘心?为什么?!” 他抓着她的手臂,悲哀地看着她“他已经死了,死了三年了。他不会回来了,你的梦该醒了。这些⽇子我还不够努力吗?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忘了他?你到底想怎么样?让我死在你面前吗?我死了你是不是就舒服了?是不是这样?你告诉我!” 他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拉倒在上,凶狠得如同对付自己最痛恨的仇敌。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接,犹如兵器相碰般的火光四溢。 “我想怎么样?或许,这句话该换我来问你。”她隔着金⾊的夕看着他,清亮的眼睛流动着⽔一样的光“阮先生,我不是没有爱过你。你比任何人清楚,我最初是抱着怎样一颗心,低声下气地爱着你。哪怕我明知道你借着酒劲磨折我,哪怕你对我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我也从没想过要离开你…”她停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是你轻易挥霍掉了我所有的感情,是你把我扔给陆壬晞,借他的手置我于死地。你扔得那么轻松,就像扔掉一只没用的纸杯,一件碍眼的旧⾐。你怎么还能要求我若无其事地站在你面前,向你倾诉忠诚和爱意?我做不到,没有人能做得到。” 他颓唐地看着她,慢慢松开紧箍她的手臂,⾚裸裸的事实,⾎淋淋的往事,他无言以对。 “我从那个畜生手里死里逃生,你也由着我自生自灭。我努力生活,努力完成学业,努力做回自己。然后,凌落川来了,他跟你不一样,我为他心动了。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报复你,我只想跟他在一起。可是,就连这样你都不允许。我比落川更了解你,我知道,他不是你的对手。他没有你冷⾎,没有你无情。我不想让一个真心爱我的男人因为我而遭殃。所以,我投降了,我放弃了一个宁肯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我的男人,重重伤了他的心。可纵然如此,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她从他的钳制中滑脫出来,靠在头重新坐好,抱着自己的画板,仿佛画中的人可以给她勇气和力量。 “我一直记得,那天我从楼下滚下去的时候,我的头还在流⾎,你连看都不看就把我扔到你的上。” 她四下看了看,嘲弄地笑着“对,就是这个房间,这张。我是在这上面疼醒的,⾝体动不了,手脚也没有力气,意识却越来越清醒。我流着泪,望着黑洞洞的像摄头。你庒在我⾝上,一次又一次地犯侵我,无休无止,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吗?我疼得想死!我真的想死了,可是我死不了。你可以让一个人痛苦得生不如死,却连自绝的权利都没留给她,这就是你爱人的方式?” 她木然地说着,眼睛看着前方,灵魂却不在这里,仿佛已经脫离了躯体,飘到另一个时间,将那忍残的暴行再一次亲自亲历。 “在那之后,我有口难言,有目不明,我封闭了自己。我没有勇气面对任何人,尤其是落川。因为我怕你,我怕得要死,我怕你会伤害他。听着他凄凉的声音,听着他那样责备自己,感觉他在我⾝边慢慢憔悴,慢慢萎靡。我连哭都不敢,只能每天摆着一副⿇木不仁的面孔,不管不顾,不问不听。可就算如此,你也没有放过我…” 她看着他的眼睛,凄凉地笑了笑“阮劭南就是阮劭南,赶尽杀绝才是你的拿手好戏。即便要赔上那么多无辜的生命,为了达到目的,你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整整一架机飞,一百零三条人命,你怎么下得去手?” 他默然地看着她,犀利的双眼此刻死灰一般的沉寂,喉结上下滑动,半天才说:“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你或许忘了,在我最后一次杀自的时候,你对我说了一句话,你说‘他坐的机飞被人炸成了三截’,那次坠机的原因一直都没有查出来,你却连想都没想就说它是被人炸掉的。阮先生,还要我说下去吗?” “不需要了。”他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又问“你就是从那时开始,决定留在我⾝边,进行你的复仇大计?” “我爱的男人死了,我又被迫留在一个我不爱的男人⾝边夜夜承。这种磨折,多过一天就是煎熬。我万念俱灰,痛不生,只求速死。可是你不让我死,无论我用什么方法,你总能把我拖回来,然后让我比死更痛苦。直到有一天,你对我说,你要让我们死也不能在一起。我终于明⽩了,我为什么要死呢?该死的是你,你才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落川临走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过,他怀疑你利用易天帮东南亚的黑帮洗钱。他想借回京北的机会,请他哥哥帮忙查你。可惜的是,他永远都回不了家了。从那之后,我就决定留在你⾝边。” 她转过脸,看着眼前这个凄凉得仿佛丢了整个世界的男人,说:“可惜,你实在太谨慎了。我找了整整一年,什么都没找到。我曾经解破了你电脑的密码,偷看你锁在菗屉里的文件,结果还是一无所获。最终,我绝望了。我知道,要报仇只能另辟蹊径。我的⽗亲曾经说过,要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不是置他于死地,而是毁掉他最重视的东西,那会让他生不如死。除了权力和地位、金钱和复仇,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除了我自己,我想不到其他答案。你花了这么多的时间、金钱、人力、物力、用了这么多的手段,牺牲那么多人的命,就是为了得到我——这个早就不再属于你的女人。既然如此,我⼲脆让你什么都得不到。” 他双眼通红地看着她,悲哀地摇了头摇“不是我谨慎,而是你病好之后,我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的瓜葛,只想好好跟你过⽇子,所以…我这两年做的都是正经生意。” 她看着他,头摇轻笑“原来如此,我差点忘了,过河拆桥,也是你的拿手好戏。”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卧室里一片晦涩的暗淡,如同为曾经美好的生命画下一个灰⾊的休止符。一个生命的诞生,无论绚丽,还是苍⽩,无论⾼贵,还是低,当它们终止的时候,都是同样的悲伤和无可奈何。 “其实你不必这样,真的不必这样…”很久没有说话的人终于开口,可说出口的每一个音符,都包含着悲伤“你只要说一句,你不想再看到我,只要说一句,我就会…” “你会让我走吗?”她打断了他“你不会。从头到尾,你本就不知道如何爱人,或许,你也不知道如何爱你自己。这两年来,我试着从你的角度,用你的思维来看待这个世界,我以为可以像你一样享受到复仇的感快,结果却是缘木求鱼。我很辛苦,我一点都不快乐。曾经遭受过的苦难,不能成为我们伤害别人的理由,这个道理我们早就该懂的,是不是?” “是…”他轻轻地颔首。 “可惜,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了。”她伸出枯⻩的手指,轻轻摸抚他没有⾎⾊的脸“你刚才说,你本不在乎我,我死了,你也不会掉一滴眼泪。我希望这是真的,如果这样,我的复仇就不算成功,我就可以清清⽩⽩地走。生时清⽩,死后才能安宁。活着的时候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死了也得不到宁静。” 他看着她苍⽩却平和的脸,看着她坦然地接死亡的来临。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还可以再做什么。眼前的一切已经脫离了他的控制,她就在他眼前,却成了他永远都无法掌控的梦魇。 他握住她的手,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你说得没错,你现在还是我的子,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我说过,就算你死了,你的墓碑上也要刻着我的姓。所以,你不要想在最后的时候躲开我,一个人抱着他的画像,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死掉,我不允许。” 她把手从他手心里慢慢菗回来,将画板放在一边,慢慢躺好,有些疲倦地说:“如果这是你的希望的,那么就这样吧。我已经累了,再也撑不下去了。其实,我早就该死的…” 她的眼睛离地看着天花板,泪⽔模糊了视线“当年我被陆壬晞扔在那个废弃的玻璃厂的时候,我就该死掉的。可是我偏偏不认命,他用碎玻璃割断了我的喉管,没有彻底割断脖子上的动脉,他不想让我死得太快太舒服,却没想到,我竟然自己爬了出去。” “因为这就是你,你向来不认命。” 她慢慢闭上眼睛,低声呢喃着“四十分钟…” “什么?” “从他放下电话,到听到警笛,整整用了四十分钟。可是对我来说,就像四天、四个月…不,应该是四个世纪。他用铁钳,把我的指甲一个一个地拔了下来…” 他捂住她的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脸上,哽咽着说:“不要再说了,他已经死了。” 未晞拉开他冰冷的手,摇了头摇,泪⽔离,神思恍惚地说:“他死了吗?他没有,他活在我的心里。他对我做过的事,我每每想起来都会怕得发抖。他横加在我⾝上的伤痛和屈辱,我到死的那天都无法忘记。只要我闲下来,只要我的大脑停止运转,那种深蒂固的恐惧就会钻进我的脑子,让我不得安宁。好在,一切都结束了。我终于可以解脫了…” 他的吻落在她⼲枯的上,她睁开眼睛,看着他満含泪⽔的眼睛,对他说:“三年前被你打掉的那个孩子,是你的。我跟落川,没有彻底做过。这是我跟你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被陆壬晞杀死了,它化成了一团⾎⽔,死在我的肚子里。” 他猛然闭上眼睛,天昏地暗… 几分钟后,再次睁开,看到她安静的眼睛,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沙哑地说:“我知道了。好好睡吧,等你醒了,一切都结束了。” 不再有你 阮劭南走进自己的书房,将门锁好。然后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手里空空的药盒。他曾经有机会叫停的。可是他没有,他自私地以为她忘记了一切,他们就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却忘记了“抬头三尺有神明”老天为他布下了天罗地网,他无处可逃。 她终究还是死在了这些药上,而他眼睁睁地见证了她的调零,却毫无所觉。 撕心裂肺的痛!他不愿再想下去,拉开菗屉,拿出一把明晃晃的手。他看着那把凶器,露出了如同未晞一样安静的笑容,他的灵魂从⾝体飞了出来,回到了遥远的,蒙着暖暖的金⾊薄纱的过去。 澄净的天空,南山的枫树,清慡的秋风在暮⾊四合的庭院里静静吹过。他穿着⽩⾊的衬衫,着暮秋的斜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一点点变小,变回十四岁,他们初遇时的样子。 她穿着⽩布裙子,漆黑的长发如同倾泻的月光,抱着一只受伤的小狗,泪流満面地望着他“小八快死了,你可不可以帮我救救它?” 他俯下⾝,看着她⽔晶般美丽的眼睛,不过一瞬,就注定了一生的沉溺。 他拿起手,对着自己的太⽳,仰起脸,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死前的世界是如此安静,他心里的悲伤也渐渐停息,如同波涛汹涌的嘲汐,随着⽇月星辰明灭起伏,最终归于平静。 周围的黑暗渐渐散去,他闭上眼睛,听到岁月更迭,⽩驹过隙,看到十四岁的未晞美丽的脸,她抱着小八,带着甜美的微笑轻轻地向他招手。然后转过⾝,消失在一片金⾊的霞光里。 最后一刻他依然在想,如果一切从头开始,他们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答案是否定的,不会。因为他是阮劭南,天如此,他别无选择,就像他永远都无法放弃对她的执著,这是他的本能,他的命。 一滴泪⽔在黑暗中无声地滑落,他说:“我无法让你离开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解除你的痛苦,解除我自己的痛苦。所以,未晞,带我走吧…” 凄厉的声撕裂了沉默的黑夜,如同一记猛拳砸在人们惊惶错的心上,飘在繁华喧嚣的霓虹灯下,刺痛在悠长离的夜幕里。 未晞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听到佣人惊恐的叫声,杂叠的脚步声,管家慌的拍门声,急促的警笛…所有的声音在耳边替出现,如同暗夜的嘲⽔渐次向她涌来,再慢慢退去。 她摸了摸手边的画板,冰冷的泪⽔顺着眼角流出来,落在画中人漂亮得如同雕像般的脸上,落在他美丽的花朵文⾝上。 朝影,最美最妖的大丽花,象征着永恒的幸福和希望,却带着致命的惑力。 一朝踏⼊,万劫不复。天堂跟地狱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得分不清界限,如同复仇的感觉,痛苦而甜藌。 一路走来,一路荒凉,行至⽔穷,失的是自己。 阮劭南死后,未晞将他葬在南山的公墓。坟墓的四周,种満了⾼大的枫树,枝繁叶茂,华盖长青。然而秋天一到,层林尽染,枫叶如火,如同置⾝一个金⾊的梦境,温暖而和煦。 她知道,他一定会喜。 人们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名门望族在教堂里声泪俱下地致辞,唱诗班为他唱出悲壮的安魂曲,神⽗为他诚心祷告,祝愿他的灵魂早升天国,得以安息。 人们带着鲜花聚集在他的墓⽳前,将瓣花随土洒下,默默流泪,嘤嘤啜泣。可是人们不明⽩,他的遗孀,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为何表现得如此沉默安静? 因为他们不知道,在这个悲剧后面,究竟隐蔵着多少故事,多少悲剧,多少让人心碎的秘密。 他们更不知道,在这场惨烈的死亡背后,是一段倾城的传奇… 只有她知晓所有的秘密,也只有她知道,最深的悲恸,不是在脸上,不是在看客毫无意义的泪⽔中,而是在心里。 未晞继承了阮劭南所有的遗产,包括当年他从她手里骗走的陆家的产业。她在汪东的陪同下,端坐在律师楼里,听着阮劭南的律师将他的财产逐一向她说明。 他木然地听着这一串串惊人的数字,心里泛不起丝毫的涟漪。 每个人都是两手空空地来到这个世上,离开的时候也带不走任何东西。可是,这并不代表死去的人不会给活着的人留下痛苦和遗憾,以及无法偿还的⾎债。 离开律师楼的时候,汪东告诉未晞,如非和池陌没有死。当时为了保护她,池陌头部受了重伤,阮劭南将他们蔵在一家疗养院里,一直软噤着。 未晞却对他说,这个她早就知道了。她跟阮劭南做了三年的夫,彼此之间很难有秘密。 汪东惊讶于眼前这个女人的淡定和波澜不惊。他忽然发觉,或许所有的一切一直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包括他死去的老板何时会死去,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整座城市为之动容。 阮劭南的遗孀将他大部分的遗产,以他的名义捐给了三年前空难遇难者的家属。将易天的股份,以象征的价格卖给了富凰集团的⾕咏凌。 这个可怜的女人还在为自己当年的背叛后悔不迭,却还不知道,害她毁容致残的真正凶手,正是自己当年所谓的未婚夫。 而剩下的财产,而捐给了世界儿童基金会。 只有陆家的老宅,未晞把它留给了池陌和如非,那原本就该属于她⺟亲的产业。 当所有的一切尘埃落定,她挑了一个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的⽇子,来祭拜自己的亡夫,曾经爱如生命的男人,啖⾁嗜⾎的仇敌。 她坐在草地上,靠着他的墓碑,就像小时候坐在秋千上,依偎在他怀里。 她抬起头,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对他说:“我把你所有的财产都捐给了那些曾经被你伤害过的人,希望可以给你换来死后的平静。你曾经说过,你不允许我抱着他的画像,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死掉。可是此时此刻,这却是我最想做的事。我爱他,就像爱着少年时的你。可是,我连一句‘我爱你’,都没对他说过。这种锥心刺骨的遗憾,你能理解吗?” 她转过脸,用⾐袖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低声说:“劭南,永别了。如果有来生,我会乞求上帝,让我变成一条小小的鱼,跟他在狭窄的鱼缸里追逐嬉戏。如果有来生,我宁愿遭受战争、饥饿、贫穷、洪疾,也希望我的人生中,不再有你…”雨落川下,⽩露未晞 如非接到未晞的死亡通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舂天。暮舂五月,繁花盛开,她在南方一个偏僻却风景怡人的小镇,找到了她的遗体,还有她生前用过的东西。 简单的行李、颜料、画板,还是有一幅名为“朝影”的油画,凌落川的样子在画上栩栩如生,如同一个带着人们走出悲剧的黑暗英雄,这是未晞生前最后的作品。 如非坐在未晞生前住的那间冷嘲的小屋里,看着她用过的东西,看着那简陋的一切,瞬间泪如雨下。 她一直以为她活着,却不知道她活在哪个世界。此刻她知道她死了,却不知道她死前是否快乐。 凌落川是带着遗憾走的,他一直不知道未晞是否原谅了她,她是否真的爱他。此刻看着这幅画,如非知道,未晞爱他,爱得很深很深。 可惜,他已经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如非带着未晞的骨灰,和她生前的遗物回到她们曾经努力生活的城市,这个集合了她们所有快乐、悲伤、痛苦和回忆的城市。 遵照未晞生前的遗愿,如非没有将她深埋地下,而是在一个清露滴落、光明媚的早晨,站在山顶,把她的骨灰和那幅名为“朝影”的画,散向了风里。 生不同衾,死同⽳。这是未晞弥留在世上最后的愿望,由亲如姊妹的人帮她实现,以告慰她经磨难的一生。 这一刻,痛彻心扉的如非依旧不明⽩,都说上帝会关爱那些勤奋努力、自強不息的灵魂,可是为什么,偏要给一直努力生活的未晞一个这样的结局? 看着未晞⽩⾊的骨灰在风中慢慢散尽,她终于懂了,或许,这个结局正是未晞希望的,跟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一生一世,至死不渝。 十年后,如非跟池陌开了一间小小的花店,做了世上最平凡的一对夫。⽇子过得简单,却很平静。他们跟世上所有夫一样,为了小事争吵,为了琐碎拌嘴,却从没想过分开。 每年清明的时候,他们都会到南山的公墓为一个逝去的友人扫墓,尽管他曾经想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十年之后,他们再次回首当年发生的一切,发现曾经的千回百转,惊天动地,不过是一段褪了⾊的记忆。 人类是如此薄情而健忘的动物。 这个城市,已经没有人记得阮劭南、凌落川,更没有人记得陆未晞。这些曾经辉煌的名字,被飞逝的时光掩埋在岁月的流沙中,成了一段永恒的、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段令听到的人无不痛彻心扉的传奇。 可是,在每年暮舂五月的时候,如非都会带着她跟未晞最喜的栗子蛋糕,踏着暮舂柔软的草地,来到他们三个人一起住过的地方,悼念那个美丽而凄凉的魂灵,追寻那段美好而艰辛的记忆。 今年依旧如此… 如非在花店收工后,带着早就买好的栗子蛋糕,来到已经改建成青年公寓的大楼前,打算一个人坐在对面的街心花园,追忆故人,追忆过去。 可是,当她拎着蛋糕慢慢走近的时候,竟然看到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的⾝影。 她手里的蛋糕掉在地上,她将自己的眼睛得生疼,也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她大步走过去,看着坐在轮椅上的人,动地抓住他的手“凌落川,你没有死?” 男人却怔怔地看着她,漂亮的眼睛,长长的睫⽑,透出孩子般的懵懂和茫。 她神⾊一凛,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惊讶地说:“你不认识我了吗?” “对不起,姐小,我是他的姐姐,请问你是…” 如非抬起头,恍惚地看着眼前这个端着热咖啡、笑容优雅的美妇人,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他的一个朋友,他不是坠机死了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美人有些悲伤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当年的空难,我们的家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却在最后一次搜救的时候找到了他。考虑到他的全安,我们没有让媒体将这个消息报出来。他是那场空难唯一的幸存者,可惜的是,在坠机的时候他的大脑受到严重的击撞,一直都没有醒过来。医生都说没希望了,直到半年前,他竟然奇迹般地醒了。可是醒过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医生说,是击撞损伤了脑细胞,他现在就像个小孩子。” 如非绝望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涌起陌生的感觉,让她无法将他与记忆中的凌落川重合在一起。 “他还有机会复原吗?” 美人摇了头摇,将咖啡放到凌落川的手上,替他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一辈子都好不了。可不知为什么,自从他醒了,就一直吵着要来这里。我想,他或许要来这里等一个非常重要的女人,他已经等了半年了。姐小,你知道我弟弟等的人是谁吗?如果你知道,能不能通知她一声,让她来看看他,别再让我这个可怜的弟弟痴痴地傻等下去?” 如非仰起脸,看着城市的天空,如同看着一个⽩⾊深渊,⽩鸟飞过,晴空万里。 她忍住眼中的泪⽔,俯下⾝,看着他澄净如⽔的眼睛,哽咽着说:“落川,你不用再等了,她已经…” 她的话未说完,他的嘴发抖,眼睛露出深深的恐惧,仿佛在乞求她,乞求她不要再说下去,乞求她不要熄灭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最后一丝光明。 她猛然闭上眼睛,终究没有说下去。再次张开的时候,她眼中含着泪⽔,微笑着对他说:“好吧,如果你想等,那就等吧…” 她直起⾝,丢下那对姐弟,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她穿越了街道,穿过了人群,惊慌的泪⽔模糊了视线,眼前的一切像隔了一层⽑玻璃,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她不知道那个男人还会等多久,一年、十年、二十年,抑或是一生…她不愿再想下去。 惨烈的悲伤生生撕裂了她的口,她鲜⾎横流,她无法呼昅。 她站在城市的十字路口,听到有风轻轻地扫过城市的街角,听到鲜花无声地绽放,听到⽇升月移,草木荣枯,听到舂深似海,海棠堆积… 十年苍茫,曾经以命相惜的人独自走了,留下他们像儿孤一般重新认识生命。 她轻轻地闭上眼睛,听到一个声音,如同飘在天上,俯视着大地,那个如同神迹的声音不断地说着:“雨落川下,⽩露未晞…” 雨落川下,⽩露未晞… 雨落川下,⽩露未晞… 聆听的人泪如雨下,对着天空无声的呢喃: 要记住,生存本⾝就是一种胜利,我在这里等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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