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往事是由许开祯写的综合其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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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凉州往事 作者:许开祯 | 书号:42008 时间:2017/9/25 字数:899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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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死寂,冗长。 接二连三的⾎难和悲噩洗劫了峡里的声和笑语,沉闷和惶恐就像瘟疫一般漫开,青风峡笼罩在腥风⾎雨中。 岭上,同样的死寂和被黑暗呑噬了的⽇子庒得人不过气来。自打西沟桥那可怕的一幕发生后,牧场主⽔二爷就失了声,他再次陷⼊到多年前冯传五带来的那场霾里醒不过神。尽管峡里接连不断的⾎光之灾完全印证了他对时事的判断,但这丝毫不能成为他快乐的理由,相反,他被更深的悲凉淹没。咋能这样啊,咋能真的这样啊?夏⽇酷热的暴底下,他像老狗一样蹲在院门口,双眼傻呆呆的,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响一次便让心烂一次的话。 ⽔二爷意识到自己完了,彻底完了,一个人咋能把一峡的⾎难提前预知到呢?这不大可能,一定是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要不,就是这个荒唐的世界出了问题。怎么能说杀就杀呢,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不对,一定是哪儿弄错了。他反复地沉陷到这宮一般的荒诞中不能自拔,终⽇除了叹气就是用双手死死地抱住自个的头。 更苦的是拾粮。 自打嫁到这院,拾粮从没感到⽇子会这么难熬。以前不论⽔家⽗女是冷脸还是热脸,他都觉活在这院里是一种福。眼下,这份感受全无。人去院空的⽔家大院夜一间成了一个铁笼子,⽔二爷哑了,⽔英英像是疯了,満世界跑,人到底在哪,连个准信儿也得不到。吴嫂整天丧着个脸,不是躲在墙角抹鼻子就是抱着月月傻哭。仿佛,西沟桥那一场灾难,撕烂了每个人的心。狗狗呢,自打他从西沟回来,就再也不进他的门,好像,他去西沟是帮马鸿逵抓小伍子。总之,这院里没一丝儿活气,森森的,令人庒抑得窒息。 硬熬了几天,拾粮忽然间明⽩,一切,都是因了药。如果一岭的药还在,如果这岭上还有地儿供他打发时间,那么,先前那份感受一定还在,绝不会因⾎光之灾而少缺什么。天呀,拾粮意识到这点,冷不丁惨叫了一声。原来,原来…这院里暖住他的,留住他的,不是哪张脸,而是药! 药! 醒悟后的拾粮彻夜地哭了一场,不知道哭啥,就是想哭。等他从哭声中止住自己时,就发现,⽔家大院不像了,青石岭不像了,像的,是他一成不变的苦难。夜里再觉睡,就感到炕的冷炕的冰来,时光如一道幕,缓缓拉开,裹住的,竟是一颗破碎得无法再破碎的心。心里面流的,是⽔家带给他的痛,带给他的伤。⽔英英以前的骂,后来的冷漠,再后来的热情,就全成了盐,拼命往他的伤口上撒。心那个疼哟,比挨马家兵的子还厉。 夜无边无际地撒开,滚滚的夜,黑得没边的夜,顷刻间就将他淹没。他这才知道,男人是不能久长地立在别人屋檐下的,不管这屋檐是温暖还是冷寒,立久了,心里总会长出杂草。以前有药在心里长着,这草,还显不出来,如今药没了,心里,突就全成了杂草。 全成了杂草啊―― 可是到后来,他又再次想起了⽔英英,想起了那夜之后的一个个⽇子,想着想着,他就恨开自己了。“混帐八王蛋,都到啥时候了,你还敢想混想,你也不怕天爷打雷,把你的头取掉。” 第二天,⽔英英突然回来了,一进院就喊拾粮。拾粮慌慌张张跟着⽔英英往南院去,进了屋,门也没关,就问:“你跑哪去了,急死我了,没听见峡里天天响么?” “放心,他们打不着我。”⽔英英倒一点不替自己担心,看见拾粮急,会心一笑,眼里露出一份感。等拾粮给她倒了⽔,喝了一口道:“我刚从平川回来,你想不到吧,二姐一家,全姓了共。” “你就饶了我吧,现在啥时候,还说这种话?” ⽔英英暗暗一笑,她就知道,拾粮是听不得这种话的,不过,她必须跟拾粮把话说清,不是她让拾粮也姓共,她对这些没趣兴。但,二姐现在有了危险,仇家一家都有了危险。这些危险,都来自该死的仇家远。 别人的事她可以不管,二姐的事,她⽔英英一定要管。 她要抢在别人前面,把该死的仇家远找到。如果他胆敢学东沟何树杨那样做叛徒,对不住了,她⽔英英会亲手把这个祸害除掉! 是你把我二姐拉到了这条道上,二姐的⾝家命,你姓何的得负责到底。这么想着,她冲拾粮说:“你陪我走一趟古浪吧,事情紧,现在就走。” “做啥去?”拾粮被⽔英英的慌张劲弄懵了头,他的记忆里,⽔英英还从没这么慌张过。 “路上再跟你细讲,你拿点⼲粮,我换件⾐服就走。” 拾粮嗯了一声,他知道是急事,如果不急,英英不会连上房也不去,岳丈⽔二爷快要为她急疯了。拾粮出了屋,往后院那边走了几步,突地又转⾝,不行,我得问问清楚,不能由着她的子。 再问,⽔英英脸⾊就不好看了:“你怕了是不,怕了我自个去!” “你也不能去!”拾粮猛就说了这么一句。说完,把自己也惊住了。这口气,他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你…”英英⽩了脸,正在换⾐服的手僵住。 “我是为你好。” “不用你替我心!”英英赌气地换上⾐服,就要出门,拾粮忽然拦在了面前:“你把话说清楚,去哪,找谁?” “我要不说哩?”英英怒瞪住他。 “你出不了门。” “你敢?” “敢!” 这一天的拾粮,真就吃了豹子胆,居然就把英英锁在了屋里!其实他已知道,⽔英英要去找谁,关于平川仇家二公子的传闻,是这些⽇子沟里嚷得最响的,拾粮这样做,就是怕英英跟他来往。 来往不得啊,再来往,祸就要引到这院里了。 英英在屋里嚷着,骂着,说出的话越来越难听。拾粮蹲在门外,脑子里阻挡不住的,就想起了英英跟仇家二公子的那些个事。那些事其实很伤他的心,就跟当初英英跟冯传五眉来眼去很伤他的心一样,虽说冯传五被她除掉了,但有些事并没除掉,还是搁在了他心里。现在他再也不容许英英拿别的男人伤害他,不能! 你是我老婆,我就得管。他固执地抱着这么一个想法,很有道理地坐在门前,坐出一副大男人的气概。 吵闹声惊动了⽔二爷,⽔二爷从上院走出来,一听英英回来了,忙不迭迭地就往南院来。南院的景致气坏了⽔二爷,他大骂了一通拾粮:“反天了是不,敢锁我的丫头了,有本事你把我也锁起来!” 拾粮只好乖乖地打开门,让⽔二爷进去。⽔二爷进去没一袋烟工夫,原又跳出来,怒冲冲道:“锁住,想上天是不是,想⼊地是不是,不是你了,你跟那个八王蛋再来往,我敲断你的腿!” 见拾粮磨蹭,⽔二爷气不打一处来地骂:“叫你锁住听见没,耳聋了呀!” 万万没想到,⽔二爷的骂声还没落地,拾粮腾地丢下锁子,走了! ⽔二爷前面那句话,伤着了拾粮。他不反天,天还是你⽔家的,我回我的西沟去! 拾粮没回成,让吴嫂拦住了,吴嫂左劝右劝,好话说了一院子,总算,把他的心说转了,说回了。狗狗也趁机凑他跟前,专挑一些暖心窝子的话,说到后来,竟把拾粮眼里的泪说了下来,狗狗忙给他拿来一块⼲净⽑巾,让他擦。 三个人在后院做这些的时候,⽔二爷忧伤地躺在上房里。拾粮扔锁子的动作让⽔二爷看到了某种危险,这危险比马家兵还令他恐慌不安。⽔二爷并不认为是自己的话先伤了拾粮,他把拾粮的动作跟前些⽇子来路的变化联想到了一起,结果,就把事情想得愈加⿇烦。 ⽔二爷躺了大半天,仍然想不出一个解除⿇烦的办法,最后,不得不败兴地承认,自己老了,一个老如⻩昏的人,是没有力量解决⿇烦的。 听天由命吧,一生刚強的⽔二爷人生头一次发出宿命的叹。 令人欣喜的是,这天的⽔英英并没固执到底,等她跳出屋子,一看南院空的,刚才骂她锁她的两个人,都没了影。院里飘着一股怪异味儿,⽔英英感觉不对劲,扔下包袱到了后院,看见吴嫂跟狗狗一左一右护着拾粮,像护住一个受伤的婴儿,⽔英英心里,就多了层东西。她悄然离开后院,重新回到自个屋里后,想法,就跟刚回来时不一样了。 八月出去九月也快要出去的一天,⽔英英意外得到消息,平川仇家二公子仇家远并没叛变,他让祁老太爷暗中送走了,送到了他该去的地方。祁老太爷的宝贝孙女祁⽟蓉原来也姓共,正是靠了她,仇家远才得以平安脫⾝。 消息是平川那边带过来的,二姐说她们一家暂时还好,让爹和英英不要担心。 ⽔英英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不久之后,⽔英英开始呕吐。一开始她以为是吃坏了,嚷着跟拾粮要药。连着吐了几次,吐醒了吴嫂。这天再吐时,吴嫂惊乍乍说:“不是吃坏了,是有了,有了啊――” 吵嚷声传到上院,⽔二爷一个箭步从上院跨出来:“有了,有啥了?” “二爷,给你道喜啊,你要当爷了!”吴嫂说着,喜悦的泪就打眼里奋兴地奔出来。 ⽔家大院洋溢着一股子喜悦,吴嫂那一声喊,让人气已经薄得不能再薄的⽔家大院猛就翻了个跟斗。⽔二爷第一个改态变度:“杀羊,拾粮,杀羊。” 拾粮本来还跟⽔家⽗女斗气,⽔二爷那句伤心窝子的话让他记恨了两个多月,脸也拉了两个多月,一听要做爹了,脸上的云一扫而尽,⽔二爷还没把话说完,拾粮已经跑进羊圈抓羊了。 “爹,我杀,我这就杀。” ⽔英英脸上挂満了自豪,拾粮宰羊的空,她进进出出,换了好几回⾐裳。换一回,吴嫂笑一回。最后,她把刚穿上⾝的⽔红汗衫又脫了,换了一件花格子布的,下⾝穿了条墨绿⾊长,有点大,再过三四个月等娃出了怀再穿还差不多,可她用一红红的带硬提住了。这些⾐裳,是上次跟拾粮去古浪时买的,那个时候她就想,等哪一天开怀,她一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她可不想学大姐二姐,怀娃时那个难看,丑死人了。吴嫂再次笑出了声:“我的冤家,这子现在穿还早,赶着穿了,出了怀穿啥?”⽔英英不害臊地说:“就今天穿,出了怀还有。” “穿,穿,想穿啥就穿啥。”⽔二爷颤着声笑,笑完,又叮嘱:“走路小心点,往后,院里的活,不⼲。” “院里没活。”拾粮抢着说。 院里真是没活,自打药犁翻过,院里真就没一点活了,那点儿庄稼,少得让人没法出力气,吴嫂和狗狗,还⼲一天缓三天呢,哪能挨上英英。 一家人吃着香噴噴的羊⾁,口无遮拦地喧谈着,⽔二爷按捺不住,要给肚里的娃取名字,吴嫂骂他妖精,哪有肚里就给取的?⽔二爷想想也是,喝了一口羊⾁汤道:“我⽔家又添人了,这回,一准是个带把的。” 一听带把的,英英不満了:“爹,不管是丫头还是娃子,你都得⾼兴。”说着,脸往拾粮脸上一瞅,拾粮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陶醉住了,怀里揽着月月,目光痴痴的,望住远方。 ⽔家大院因未来的小生命溢満快乐的⽇子,东沟传来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消息。东沟财主何大摇⾝一变,坐在了保长的位子上。这一次,他坐得异常坚定。任凭儿子和儿媳以死来威胁,他都不为所动。 消息传开,举沟哗然。人们惊异于何大财主的变化,他不是曾经为逆子何树杨气得发疯么,不是曾经因家里出了叛徒上吊抹脖子发誓说不活了么,怎么现在义无反顾地做起了马家兵的走狗? ⽔二爷冷冷地一笑。的,的呀,他在心里叹道。这天后晌,女儿大梅连哭带喊跑来求⽔二爷,让他去劝劝公公,千万别做这种傻事。面对大梅的哭诉,⽔二爷奇奇怪怪装出一副老眼昏花的样子,大梅⾜⾜哭诉了一顿饭的工夫,只换来他半梦半醒的几个字:“啥,你说的啥?” 大梅伤心至极,原指望这种时候,娘家爹能帮她出个好主意,至少,能给她宽宽心,哪知… 英英非要拉大梅住一宿,大梅哪还有这个心,当下,哭哭啼啼就要回去,害得英英连最最动的事都没来及告诉她。 喜悦并没有持续到孩子出生,横溢了不到两个月,淡了。 最先淡的,是拾粮。 一岭的中药被⽔家老弟兄两个犁翻后,拾粮的心就开始没有着落,如果不是英英孕怀这档子事,他是耐不过去这两月的。英英用未来的生命给了他两个月的乐,但仅仅两个月,拾粮又就不安分起来。这一天,他趁⽔二爷在上房睡午觉,偷偷溜上山,地里的药虽说犁翻了,但也有犁头漏下的,尤其是⽔老大犁过的这地,漏的就更多。几个月的挣扎后,这些药顽強地生长起来,跟往年几乎看不出两样。原本面目狰狞的地,意外让这些药铺严实铺好看了。只是很可惜,因为错过了采割季节,药已显枯萎。这不打紧,拾粮转了一圈,心中便想好补救措施。哪知,他二番回院拿工具时,就让⽔二爷挡住了。 “你往哪去?” 拾粮也不隐瞒,实打实说:“地里收药!” “你个不安好心的,还想害我⽔家是不,你给我回去!” ⽔二爷这句话说错了,近来⽔二爷常常说出些莫名其妙的错话,他自己不觉得,但这些话一出口,就伤着了拾粮。 “我没害过⽔家,从没。”拾粮也不知犯了啥倔,当面就跟⽔二爷顶撞上了。 “你个西沟的,还有理了?” “我没理,我啥时有过理?” “嘿,你还越说越来了,嘴上的劲大是不是?”⽔二爷气得在地上转磨磨,他还从没让人当面顶撞过,现如今,上门女婿倒给他甩起脸子来。 听见翁婿两个吵,英英打屋里走出来,腆着个大肚子。“粮――”她叫了一声。 “药搁在地里,不收蹋糟了,我看着可惜。”拾粮跟英英说。 “那是我⽔家的药,我就要让它蹋糟。”⽔二爷蛮横得近乎不讲理了。 “药是我种的,我舍不下。”拾粮开始以牙还牙。 “舍不下也得舍,我说不能收就不能收。” “药没得罪你。” “它是个祸害!” “那…种药的也成了祸害?” “你――?”⽔二爷气得直翻⽩眼。⽔英英腆着肚子走过来,拉住自个男人:“回屋去!” 拾粮不甘心,刚进南院,就嚷:“凭啥不让我收,人惹了他,药又没惹他。” “少说两句行不,他心里堵,你就让着点他。” “他堵,我就不堵?” “堵,你们都堵,就我不堵。”⽔英英刚想发火,又一想,这个时候发火,等于是给拾粮火上浇油,遂庒住心头的不快,哄起拾粮来:“听话,看在怀里娃的份上,听我一次,啊。” 拾粮没了脾气,每每⽔英英露出软的一面,拾粮就没了脾气,只能乖乖跟着她进院。 哄得了⽩天哄不了夜晚,夜深人静,确信⽔二爷睡实在后,拾粮偷偷翻起⾝,下炕。 “你往哪去?”英英一骨碌翻起来,问。 “你睡你的,甭管我。”拾粮说着话,就往外走,生怕晚走一步,就让英英拦住。没想,快出门时,英英忽然说:“穿厚点,夜风大,山上凉,着凉了可没人心疼你。” 一句话,就把拾粮的腿双给温暖在了那,跟后,一股子喜悦腾出来,他快地逃开⽔家大院,就往山上奔。到地里不多时,狗狗和吴嫂跟来了,三个人使出比⽩⽇多两倍的劲,赶在天亮,就把一大片药采收了。 吴嫂要往院里背,拾粮说:“背回去让他当柴烧啊?”一句提醒吴嫂,抬头盯住他。 “跟我来。” 吴嫂和狗狗跟着拾粮,拾粮早已找好两孔窑,废窑,平时很少有人注意到,就连过路的蛮婆子,脚踪也送不到。 就这么着,⽩⽇倒头大睡,装作什么也不管不问,夜里,鬼一样溜出来,幽灵一般活跃在地里,不到半月,几块地里残活下的药,平平安安蔵在了窑里。 蔵在窑里,心才踏实。 踏实了没几天,出事了,还是大事。 怪就怪⽔英英。 冬⽇快要来临的时候,⽔英英忽然嚷着要去趟东沟,说好久没见姐姐大梅了,想她。拾粮说:“你现在这个⾝子,咋出门?”⽔英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子,说:“这阵还能走得了路,再过些⽇子,怕真就不能出门了。”拾粮不同意,吴嫂也劝:“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还不乖乖在屋里呆着?”⽔英英听不进去,她是真想姐姐,想得夜里睡不着。恰巧这天⽔二爷不在,万忠台⽔老大病了,病得厉害,带来口信说,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了。⽔二爷连着骂了两天,活不过好,活不过你就走,没人留你!骂到第三天,不骂了,亲自到马厩里备马,说要上万忠台去。拾粮拦挡,被他臭骂了一顿:“我去收尸不行啊,我怕他烂在屋里,把我家房子熏了。”拾粮懂他的心思,嘴上骂得凶,心,不知有多想哩。就牵出另一匹马,说要一同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你照应谁哩,我死不了,我还没活够哩。”拾粮一听他又怪话连篇,只好作罢。 ⽔二爷一走,就没人拦得住英英,她硬要去东沟,拾粮只能陪着。 套了牛车,铺上草,草上面又铺了两条褥子,觉得没啥问题,上路了。到了东沟,快到何家院门前时,拾粮推托说:“要不你一个人进去,我回趟西沟,看看我爹?” ⽔英英知道拾粮的心思,他是怕见何大。自从拾粮在岭上撑起一片天后,东沟何便大常常追悔,说自己这辈子,最失算的就是把拾粮让给了⽔二老。拾粮听到后,心里就有了负担,好像自己做了对不住何大的事。⽔英英见拾粮为难,也不強求,两人说好住一宿,第二天在西沟桥头见。 ⽔英英前脚走进何家,后脚就后了悔。跟⽔家的冷清和败落相比,何家简直是另番天地。财主何大自从当上保长,家里天天宾客盈门,热闹非凡。马鸿逵更是对何大保长寄予厚望,隔三间五,就要到东沟巡视一番。来了,吃住都在何家。何大对马家兵,更是热情相待,脸上早已看不出当年对待查満儿等人的那副凶蛮,好像,马鸿逵是他走散多年的亲兄弟,杀宰羊还嫌不热情,还要拿出多年窖蔵的青稞酒,招待他的部下。 这一天,马鸿逵正好在何家。⽔英英进门的时候,姐夫何树槐正在宰羊,看她步履蹒跚进了院,也不对她⾼⾼隆起的⾝子表示惊喜和关心,而是颇为败兴地说了句:“英英来了啊,快去厨房,你姐忙不过来,你去搭个手。” 姐姐倒是连着惊了几嗓子,还扑上来,要摸她的肚子,被⽔英英轻轻呵斥住了:“院里人多,甭羞我。”大梅吐了下⾆头,一把拉她坐下,问啥时有的,怎么也不跟她言一声?⽔英英说,再有两个月,就要生了。 “一准是儿子,我看不走眼。”大梅异常奋兴。姊妹俩在厨房一边⼲活,一边拉家常,就把天拉黑了。 夜里,大梅跟英英睡在了一个被窝,上屋里传来喝酒声,马鸿逵自己不喝,但他支持手下喝。何大毕竟老了,不是对手,很快便被马家兵灌得爬到猪圈里吐起来。何树槐接替老子上阵,没几下,也让灌醉了。英英听不惯这种声音,烦燥地说:“吵死了,早知道你家这样,我就不来。” 大梅暗着脸说:“我也破烦,可破烦又能咋,公公非要拿他们当贵客,我也没办法。” “换了我,非把他们赶出去。”英英恨恨地说。 “又不知天⾼地厚了不是,他们是你能赶得了的?” 一句话,忽然就掀腾起往事,睡在姐姐怀里的英英又想起青石岭被冯传五霸占的那些⽇子,想起黑夜里一次次伸向她的那两只手… 第二天,英英早早便离开何家,她实在看不惯何家一家对马鸿逵讨好巴结趋炎附势的样子。大梅把她送出村口,她硬让大梅回去,说一会儿拾粮就来。大梅本还想多陪她一会儿,男人何树槐的声音已响在了村巷,家里又来客人了。 活该这天要出事,拾粮本可以早一点到达桥头的,坡下二婶的胃病又犯了,等把二婶的疼痛止住,再往桥头赶,不幸就已发生。 马鸿逵在桥头布了两个哨兵,昨天他们经过时,两个哨兵撵兔子去了,没碰上。⽔英英一个人往桥上走,两个哨兵就堵住了她。⽔英英一开始还不把哨兵当回事,说她刚从何保长家出来,何保长是她亲戚。两个哨兵嘿嘿地笑,其中一个贼眉鼠眼瞅她半天,说:“是何保长家亲戚啊,贵客贵客。”等发现两个哨兵对她心存不轨时,就已迟了。 两个哨兵原来是喝了酒的,昨晚吃了兔子,又从何家抱来一坛子酒,蹲在桥头新盖的哨房里喝,喝得太多,这阵还没完全醒过来。看⽔英英的目光,就有点醉眼朦胧。也怪⽔英英打扮得太惹眼,沟里⾝怀六甲的女人,哪个敢像她这般穿,如果不是腆着大肚子,让谁看了都像刚过门的新媳妇儿。两个哨兵一开始还装模作样地盘查她,后来,后来就动起了手脚。⽔英英刚骂了一句,其中一个就赏给她一耳刮子。⽔英英哪受过这等辱,立时,就放野了嗓子,如果不是⾝子太过笨重,拳脚说不定都使了出来。 ⽔英英的野劲起了两哨兵的兽,两哨兵本来是想沾点小便宜的,说几句荤话,顶多也就在庇股蛋子上摸两下,过过⼲瘾也就放她过去了。她一骂,两个哨兵反而起了歹心,连推带将她往哨房里,⽔英英岂能让他们得逞,相互扭打中,一个哨兵提起了,冲她肚子上美美捣了一把子。⽔英英只觉肚子一痛,蹲在了地上。两哨兵不甘心,硬把她弄进哨房,其中一个竟率先脫起了子。⽔英英一看两畜牲要来真的,顾不得了,一脚踹翻那个脫子的,从哨房里逃出来,冲桥这边跑。⾝后另一个哨兵在追,⽔英英边跑边喊人,但空的西沟,哪有个人影? ⽔英英是逃脫了魔掌,没让两畜牲得逞,可,她也闯下了大祸,过了西沟桥,再往前跑,一块石头恶毒地绊了她一下,她摔倒了,等挣扎着爬起⾝,就发现,地上多了鲜红的一滩⾎,再细一看,自个两条腿里,全是⾎… 孩子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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